婚姻的童话 —— 引子

晚上九点把女儿送上床给她细心地搽眼药的时候，突然注意到盖瑞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我的举动。那种呆呆的脆弱眼神让我心头一酸。想得起来的日子里，我们已经好久没有正正经经把目光停留在对方脸上了。生活里的琐事，孩子，工作的压力，意见的分歧、争吵，让我们都感到疲惫。

曾经在去年年尾的时候对他说，七年之痒，听说过吗？我们之间不管发生什么，要约好一定不能分开。那时候他笑，笑我迷信和脆弱。他一直不相信这种鬼话预言。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感觉到，我们对对方开始失去倾听和体谅的耐心......我们开始感到和维护各自的孤独。

我不想把自己婚姻里的主要冲突归结于中西文化的差异。很多事情无法理清其中因果和细节。不过理智告诉我，要维持住这个辛苦建立起来的家。那一刻，从盖瑞的眼神里，我看到相似的思想和茫然。

曾经在考虑写一系列中瑞之间的婚恋故事，因为身边非常多现成的题材，包括自己，当初和盖瑞在悉尼相识相爱、然后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追随他来到瑞士陌生的语言文化环境生活。一直在想，如果写，是写到爱情童话兑现成结婚为止，还是继续，那么该如何继续？有多少爱情会坚持，会坚持多久？当我只身一人在维罗纳和威尼斯旅游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带着我的ipod，一路上听王菲和辛晓琪的歌，心柔软而难过。

今天在卢塞恩的Pilatusmarkt商业中心配合当地菊花展办中国文化展。我和朋友摆了个书画展。快结束的时候来了一位七十多岁的驼背老人，非常健谈和快乐的样子，一边挑画一边说自己从前在瑞士一家很大的工业公司作技术主管，常常出差中国和日本，曾经去过中国十二次, 喜欢那里的文化和艺术。他一直在我们的摊位前逗留到商业中心关门。看得出是个孤独的单身老人，看画也只是想有机会和我们几个人多聊些关于中国的事情，丽莎说他不象买画的人。可是最后他还是看中几幅画要买，翻遍钱包，没有足够的钱，就恋恋不舍地问我们要地址，表示希望下个星期买，说家里就在附近。大卫看他 一个老人家，就提出开车把他连人带画送回家里，顺带回家取钱付款。半个小时后，大卫回来，告诉我们这个老人有个故事，去年差点和一个二十七岁的中国女孩结婚。我们才恍然大悟。

应该是个情理之中的老套故事。Bill七十岁左右，八年前离婚。从前有份很好的工作，经济条件应该比较好。只是不知道现在为什么穿着很马虎不干净，那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去年那个中国女孩是酒店管理学校的，面临毕业后必须回国的烦恼。婚姻是一条留在瑞士的出路。所以会有她和Bill的一段交往故事。七十岁和二十七岁。大卫说，世界上的老男人无论多么聪明，都无法摆脱爱上年轻女孩的天真梦想。Bill就是其中一个傻傻的老男人，不幸的是他的外表没有一点吸引力。那个上海女孩和他谈到婚姻的时候，告诉他即使他们结婚，几年后还是会离婚的。其实他不在乎的，不在乎自己被人利用，他只是向往抓住一点幸福。终于还是没有结成婚。可是为了那段时间的交往，女孩回国的时候带了两大箱的瑞士衣物首饰，全是Bill给她买的。Bill是个乐观的人，他还记得那个女孩给他的生活带来的短暂阳光和希望，即使它带着虚幻和功利的本质。

所以他会买中国画。想像着他会在寂寞的家里把它们挂起来，静静地观赏，然后想起那个几乎要嫁给他的中国女孩。也许她当初确实存有一点点真心，不然不会那么坦白告诉他几年后还是会离婚的真相。

回家的路上，我们在车里一直在谈论这个孤独的老人，还有自己和其他人的涉外婚姻。车外的风景已经是夕阳下的秋天。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甜苦冷暖自知。一直是个相信宿命的人，所以只想对它把心胸张开。

突然很想很想听王菲的那首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