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时分,漫步林荫小路,瑟瑟的秋风带着翩翩飞舞的落叶,扑入我的怀,拂过我的发,摇摇晃晃地轻吻着大地,遮住了我身后深深浅浅的足迹。
秋日的阳光虽然没有了夏日里的炙热,但透过那稀稀疏疏的树荫,射在脸上,仍然晃得我睁不开眼。迎着阳光,穿过层层的树叶, 我望到了那只有属于这一季节的蓝天,那种蓝是不掺一丝杂色的湛蓝。
我环视身旁的树林,一切植物所呈现出的斑驳都说明了这个季节即将的结束。驻足远眺,大多数的树木仍然有着绿色,但那些看上去缺乏水分的树叶似乎正渐渐地枯萎着,不均匀的黄色色块自然地融在这绿色中,那黄有浅黄,水黄,明黄,金黄,棕黄和深黄……即使是最高明的画家,似乎也很难调出它们细微的差异。不远处有一丛低矮的枫树,那枫红在秋日金黄的阳光下,显得分外的耀眼,我不知如何来形容它的妩媚,总之那颜色的妖娆吸引了我痴痴的凝望。我想如果没有枫树的红,好像秋天也就没有了它的韵味。天凉好个秋,但我感受到得却是秋的温暖,这温暖来自于那一系列秋的暖色调,秋的阳光,秋的氛围……我更多感受到得是大自然的生命在趋于衰落和凋零之前,所向人们展现出最后的,极致的魅力,这魅力来自于那炫丽多姿的斑斓色彩和呈现这色彩的终极努力。
我俯身,捡起一片落叶,一片红彤彤的,不掺一点杂色的枯叶,它的形状很美丽。我嗅着那枯叶中泥土的味道,微笑着,把它举起来,迎着太阳,这一片美丽的叶儿我要送给老雷蒙。
和叶儿一样,雷蒙有一头不掺一点杂色的银色的白发,虽然老雷蒙已年过八十,但他个子挺拔,气宇轩昂,就像那秋日中临风的大树。
我和雷蒙的相遇纯属巧合。
那是一个瓢泼的雨天,没有带伞的我狼狈地走在斯特拉斯堡城的大街上,寻找着中国使馆。最后迷失方向的我不得不向人问路,无奈雨大,很多人不愿意多管闲事。这时,一位绅士主动迎上来,他一头的银发立时引起了我的瞩目。很自然地,他把自己手中的黑伞撑在了我的头顶上,并主动用英语问我是否可以提供帮助。知道我要去使馆,他说他刚从那里出来,边用手指着方向,见我一脸疑惑,他索性要带我一段。我连忙推让,他幽默地说:“这样的雨天,让一位没有伞的年轻女士走在大街上,这可不是我做事的原则。”其实后来在路上,我发现因为伞小照顾我,他的大半个身子一直淋在雨中。我问他,为什么会去中国大使馆,他说他每年都组织一批法国团去中国旅游。我有些吃惊,但也没有多问。把我一直送至使馆,这时雨也渐渐小了,我向老先生道谢,他慈祥地向我挥了挥手。这段小插曲虽然很短,但这一头银发的法国老先生的绅士风范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概是一年以后,一位学太极的朋友说,他们中国文化阿尔萨斯地区的推广协会缺一位中文老师,问我可不可以帮他们带几节课,说正好那个星期六协会有活动,对外招生。于是周末我就和他一起去了。这个协会授课种类很丰富,有气功,武术,瑜伽,烹饪,写大字,中文班等等,总之凡是与中国文化沾点边的都榜上有名,而且聘请来的老师也五花八门,象教太极的是一位柬埔寨人,教气功的是印尼老华侨,我后来听说已有的中文老师竟然是一位法国女人,只是嫁了位台湾人,在那里生活过很多年。我对朋友说:“你们这协会还真行啊,真像中国文化所提倡的——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生源一定很不错吧?”朋友不自主地挑起大拇哥:“那当然,老雷主席的办事能力!课程的价格比外面的夜校便宜多了。其实我们协会更象一个多民族的大家庭,我们都挺像义工的。我们有定期的会议交流,每逢中国的节假日,还有聚餐呢!”。我见到还有组织去中国旅游的活动,便问是谁负责与中国的接洽,朋友又一副自豪:“我知道你也是搞旅游的,但这摊有老雷跑,他已经去中国不下二十次,比你熟多了!”我想:啊,这老雷不简单,以前在中国一定是个人物,不然不会这么能干。只可惜,那日老雷去别处做烹饪宣传,我始终没有见到朋友口中的老雷。
翌日,朋友说,老雷知道我可能会成为他们协会的中文老师,一定要见见我。于是我们就一起去老雷家。敲开了门,一位法国老绅士站在了面前,他端详了我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边伸出手边用中文流利地对我说:“你好吗,我年轻的没有伞的女士?”我目瞪口呆在那里好半晌,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位积极致力于中国文化推广的传播者居然是法国人,一位带着法国旅游团游遍中国的全陪居然是法国人,而这法国人居然就是那位在我记忆中出现短暂但印象深刻的老绅士。如果说我和雷蒙第一次相遇是巧合的话,那么这第二次的相遇简直就是一种缘份。
从此雷蒙和我成了忘年交。
他在我的中文授课上给于了极大的帮助。雷蒙从西方人的角度告诉我讲课的重点,再比如课文的剪裁和复印,,甚至在我匀不开时间带儿子时,他都义不容辞地担任起照顾孩子的工作。其实不光是我,只要其它授课老师有任何的需要,雷蒙都会想尽办法不遗余力地去解决。
他的精力很充沛,完全不像一位八十岁的老人。他把功劳归结于长期打太极。我问雷蒙,是从何时开始迷上中国文化的。他说其实是退休时,与太太参加了去中国的旅游团。当时他对太太说,反正中国是要去的,不过也就这唯一的一次。没想到,到了那里的雷蒙,发现与他在西方所听到的中国完全不一样。他认为中国的文化是那么的渊源博大,中国的人民是那么的纯朴亲切。他愿意用毕生的精力去注视中国的发展。雷蒙将他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全部写进了协会的月刊里。看着雷蒙孜孜不倦地编织着他的最爱,我觉得自己身为中国人,与雷蒙相比,自惭形愧。同时,望着他苍苍的白发和满脸的皱纹,在我心灵深处是一份清澈的感动,这感动就如那秋日薄薄的晨雾,淡淡的,挥之不去,却久久地萦绕着……
我望着这红叶儿,迎着阳光,它灿烂地有些耀眼。虽然正值暮秋,但它与所有这秋天的颜色一样,在生命即将到达终点前,却尽情地展现出它最后时刻中最美的一面,毫无遗憾,毫无怨言,这就是大自然中另一种的美丽,这也是生命中另一种的静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