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三十年前的 10 月 6 号
三十年前的 10 月 6 号,绝对是个应该纪念的日子。在那一天,逮捕了四人帮。
不管当时参与那件事的人是出于什么动机,不管他们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在那一天做的事情,顺应了民意,改变了中国的历史,使中国这艘巨轮,在经历了惊涛骇浪之后,在关键的时刻,终于没有驶向错误的航道。
如果没有那一天,四人帮还在台上执政,中国或许会和今天的北朝鲜差不多,或者还要推迟好几年才能像今天这样。恐怕人们不会像今天这样能在网上发表自己的意见;现在能在海外网上发帖的人,估计多数都不会在此;能出国的人,大概还是那些地位极其特殊的少数人和他们的子女。。。。。。总之,如果没有三十年前的粉碎四人帮,许多今天的事情大概都不会发生。所以,我们应该好好纪念三十年前的粉碎四人帮。
不管人们怎样评说郭沫若,他那句“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可是实实在在地说出了人们当时的心里话。
记得大约是在粉碎四人帮一个多星期之后,我从农村回到北京。我的一个表哥去北京站接我。那时北京人已经有不少人听说了这事,只是在公开场合还不能公开说。表哥接到我之后,一出北京站,身边刚刚没有人,就迫不及待神出四个手指,激动地对我说,“四个,四个,四个全抓起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的关于四人帮的消息。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激动成那样。因为,自从开过毛主席的追悼会之后,人们都预感到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可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以说是于无声处听惊雷,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雷呢?而这个消息,无疑是人们最盼望听到的。
我们平头百姓,升斗小民,由于政治地位的局限,不可能知道太多的上层政治斗争的内幕。但人们的普通直觉,常识是最可靠的。十年文革下来,加上半年前的四五天安门事件,谁忠谁奸,谁好谁坏,大家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几天后,我去一个同学家里,他的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中学教师。那时,北京人已经差不多都知道这事了,也可以公开的谈论这事了。我和他父母没说上两句话,就听他父亲咬牙切齿地说,“这帮狗男女,也有今天哪!哼,哼,哼。” 让你觉着,真是积压了多少年的愤懑,终于释放出来了。我不由得联想到话剧《茶馆》里王掌柜说的,“就那皇上,娘娘,小刘麻子,还有那沈处长,就那帮狗男女们都活得有滋有味的,凭什么单不许我吃窝窝头,谁出的主意?” 这大概是十年文革以来,我第一次在别人家里听到人们毫无顾忌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当官当到被老百姓这样骂的地步,不倒台才怪呢。到了这份上,天怒人怨,这四人帮怎么能不垮呢 ? 谁要是还和他们往一起靠,最后就是和他们一起垮。
大约两个星期以后,越来越多的人去长安街游行庆祝。我所在的街道的知青办,也组织下乡回京的知青,在家待业的知青和应届高中毕业生去天安门游行。我们自己乘公共汽车在军博集合,然后由西往东,往天安门走去。一路上,我们看到许多人加入游行队伍。有自发的,由单位组织的。人们脸上,全是发自内心的欢笑。我们还看到有人举着四人帮的漫画像,有人装成四人帮被牵着游街。这大概是十年文革以来人们最开心的一次游行了。
我确确实实亲眼得见卖螃蟹的在那儿喊,仨公一母。历史上把奸臣比成食物,欲食之而后快的,大概只有被比作油炸桧的秦桧了。
又过了几个星期,有个同学买到几张话剧《枫叶红了的时候》的票,邀我一起去看。当我们一起坐进那阔别了十几年的剧场,看着王景愚那出色的表演,听着他扮演的陆峥嵘对着测谎器声嘶力竭地喊着,“我对四位首长的感情真是罄竹难书啊”。我听到的是台下观众大概是自文革以来最开怀的笑声。
又过了两个多月,到了 77 年春节。尽管供应还是十分匮乏,许多食品还要凭票购买,尽管还是几家挤在本该一家住的一个单元里,尽管大家围着收看的电视机只是一个 9 寸的黑白电视,但是,当殷之光朗诵的《周总理办公室的灯光》和郭兰英唱的《绣金匾》在电视机里响起时,人们都禁不住热泪盈眶,我觉得这是我记事以来过的最幸福的一个春节。
又过了几个月,到了 77 年的下半年,传来了恢复高考的消息。这是影响到千家万户的事情,我第一次看到王府井新华书店门前排着长龙,人们购买高考复习丛书而不是毛选一类的政治书籍了。
又过了几年,改革开放之风越刮越盛,于是有了考托福, GRE ,自费公费出国留学,有了私人企业,有了万元户,人们也不再在乎年轻人是穿喇叭裤还是牛仔裤,蛤蟆镜上的商标是否拿下来了。连邓丽君的歌也听得习以为常了,谁还在乎什么姓资还是姓社呢?
到了粉碎四人帮后的第一个十年,改革开放已是深入人心,势不可当,中国已经要走向世界了。往后的第二个十年,到如今第三个十年,相信各位都有了自身的体会和经历,我也就不必多说了。
中国近代史上,有人为李鸿章鸣冤,有人替林彪叫屈,却鲜见有人为四人帮说话,可见这帮家伙多么不得人心。建国以来,各场斗争,一个又一个。 M 届 N 中全会, X 界人大, Y 届政协,开过一次又一次,除了十一届三中全会这几个字在脑子里还留下点印象,其他一概全无。唯独这 76 年 10 月 6 号,让我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