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远方来,忙得不亦乐乎。
我与吾友李君,相交于“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峥嵘岁月里。高中毕业后,我们入大学不得其门,都只好舍身成为工人阶级队伍中的一员,为每月十八元而折腰当学徒。但我们的骨子里不安份的因子时时蠢动,偶有机会便脱颖而出。那一年,我们五位穿着灰色中山装或草绿色军上装的大摔锅,和五位花样年华的女孩子,集中在其中一位摔锅的空房子客厅里,关好窗户,拉上窗帘,拿来一部走私的三洋牌单卡录音机,轻轻地播放出资产阶级的靡靡之音。大家笨拙而十分规矩地跳起了华尔兹。那一个夜晚,奠定了我们几位男生的终身友谊,也促成了几桩美满至今的姻缘。
岁月如磐,我们醉后各分散。我早早走出国门。李君先是家乡第一家中外合资星级酒店的老总,后仕途顺畅,成为集团公司董事长,既而升为市旅游局长,成为该市一颗耀眼的政坛新星。可是李君急流勇退,挂冠辞去公职,受聘成为一家跨国公司在华的法人代表和副总裁。
李君虽多年来在宦海沉浮,商海浸淫,周旋于达官贵人之侧。但灵魂深处却孜孜不倦地追求仙风道骨,明月清风。他信奉道学,钻研老子《道德经》,经常走访名山观刹,与全国各地道教领袖过从甚密。今年开始,他说动老板同意他每年脱产两个月,到北大哲学系闭门读书。数年前,李君利用他在泰国华侨中的声望和人缘,牵头在广东潮州市募资兴建淡浮院。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经历了几许风雨和一亿三千万元的浇灌,这座掩映在绿水青山中的文物博物院终于略具规模,颇呈气势。( www.danfuyuan.com )
我与李君,多年来君子之交淡如水。在他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宦海生涯中,我们电话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及至他脱下紫袍,穿上西装成为外企高管,我们终于有了同样闲云野鹤的心境而又走到一起来了。于是,在淡浮院的湖边凉亭里,在一帮扬琴,琵琶,二胡的伴奏下,李君与我信口吹起笛子,惊起沙鸥一片;或铺开宣纸,细研香墨,挥豪狂草一篇。
此次李君夫妇送子负笈来加深造,下榻舍下。老友相见,分外眼红(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后遗症)。在月明星稀的温哥华星空下,在夜露晶莹的门前草地上,我们每人燃起一支古巴雪茄,先是深深一吸,像海洛因瘾君子一样憋气凝神,没有动静,然后才仰天长啸,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加勒比的风情,也招来楼上被呛得咳嗽不已的家眷们的一片抗议声。我们厚着脸皮装聋扮哑,继续我们与古巴雪茄的不伦之恋。在袅袅烟雾中,李君和我讨论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哲学意义。我们对中华文化的何去何从透露出一股忧心忡忡的焦虑。我们憧憬着在今后不必为稻梁谋的退休岁月里,就住在他的淡浮院里,约来一群儒人雅士,坐以论道,有丝竹盈耳,有清茗润喉。
“雪茄香里说道家 , 听取《道德》一片。” 浑身上下范思哲的李君,你与骑着青牛的李老君竟然只有一字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