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北京的非典疫情,这段时期中国人在马尼拉的处境多少有些尴尬。每次坐出租车,一开口讲英文,师傅必问我是哪里来的,一说中国人,马上开始捂鼻子戴口罩,需要我解释完:“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半年多啦。”他的表情才能松懈下来。
一次打车遇一师傅,身材魁梧,表情冷峻,手臂上的刺青足够狰狞。50分钟车程里我想起了所有听说的抢劫和绑架案,一直在盘算,万一此人是个匪徒啥的,我就咳嗽,咳嗽,告诉他“我从北京来的。”一路上也不知我们谁更紧张。
生活充满了不确定性,尤其是你住在马尼拉,又尤其是你想申请入学。我的托福成绩在邮路上奇迹失踪——一个朋友马后炮地告诉我,马尼拉丢信是出了名的,平信基本指望不上,特快转递都常出毛病。眼看报名截止日期将过,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抱着一线希望去邮局查,工作人员十分耐心,帮我查了一大叠信件,成绩单仍不见踪影。出了邮局门,发现身上没有零钱打车,决定先找个小店买杯汽水换钱。在白花花的大太阳底下走啊走啊,足足走出一公里,满大街的小店忽然魔法般消失。
在这个城市里我较高频率地处在一种“不靠谱”的感觉中。寄信,你不确定它能不能达到目的地。打车,你不确定会不会被司机索要3倍价钱;逛商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一阵突发的摇滚乐惊得弹跳起来。就在异乡被太阳晒得发软的柏油马路上,这种“不靠谱”的感觉被叠加,放大,变成一种四顾茫茫之感。
我郁闷地拐进一条街,然后惊呆了。这么美的一条街啊!石板铺路,苔痕斑驳的老教堂,西班牙式建筑,透过半敞的院门可以看见花园中繁花似锦,园丁举着水喉正在灌溉。上午9点半,别处jeepney的喧嚣已无处不在,这里却静得出奇,仿佛整条街还没有完全睡醒。路灯尚未熄灭,空气里弥漫着鸡蛋花的甜香。咖啡店竟是一个19世纪的小花园,露天搭了4、5张桌子,撑着白色的阳伞。庭院深深,紫藤冉冉下垂,隐隐闻到烤肉香,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活着的城堡,随时有19世纪西班牙装束捧着食物匆匆穿过门廊。
之后,我带着哥伦布的热情向每个朋友推荐此处。大家诧异地说,“那是Intramuros啊,你没有去过吗?”原来,这是一个有名的历史古迹,并不是我独自发现的世外桃源。
发现它,也许只是一个巧合吧?又或者,是冥冥中的某种力量,在我最气馁的时候将马尼拉最美丽的风景指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