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二仙就没有大仙,因为大仙的名字是二仙给取的。
“你是我见过的最不会做饭的人,这也算了,还不失人间本色,笨得读不懂菜谱的家伙到处都是。但你也是我见过的最不爱吃饭的人,好啦,不用抗议,我改正一下,你是最容易忘记吃饭的人,这总贴切了吧?”
二仙说这些话的时候,正好在我们就菜谱是不是书的问题激烈争论之后。当然没有结论,我们谁都说不服谁,谁也不听谁的。
“所以,基于上述你这个不可救药的特点,我现在郑重宣布,你是一个大仙!为了你,我愿意做个二仙,同时为了衬托我的人间烟火,我还要宣布,二仙居正式开张,欢迎你随时来吃饭!”
说来也奇了怪了,我认识的朋友们大多爱吃又爱做,当然,其中登峰造极的当属二仙了。
她已经达到一种我所不能理解的境界,只在乎做饭的过程,至于做完后还吃不吃就无所谓了。
从没见过一个人在厨房里是那么快乐,我自己是能不进厨房就不进的。说到为吃不怕麻烦,她以为是真理,所以她的名言之一是,“吃还怕费劲啊!”
说到未来可能住的房子,我的描述总是关于花园,书房,卧室什么的,她呢,永远是厨房,为此她情愿把家里最宽敞的一间屋子作为厨房。
“来吃饭吧,我刚做了酱牛肉,十全大补汤,水果沙拉,都是你爱吃的!什么,没空过来?那没关系,我给你送过来,等着我啊,马上就到!”
大概十几分钟后,二仙笑眯眯地出现在我的门口,左手一个盒子,右手一个盒子。
“幸好我们住得近,来回很省事,我就想了,你说万一咱们分别住在不同的城市,我做好了饭,想让你来吃,你却来不了,哎呀,那我得郁闷死了。”
这几年我不知吃过多少次二仙做的饭菜,次次都算得极品,想忘都忘不了。
我吃过的最复杂的荷包蛋是她做的,有点儿咸,也有点儿甜,特别嫩,还有稠稠的汁。唉,一提这个我就后悔,怎么不让她一口气做上十个八个的吃啊。
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方便面也是她做的,这就是二仙的本事了,不仅大菜做得精彩,最平常的东西也吃得人满口留香。
那会儿我常常很感叹地说将来谁要是娶了她呀,绝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很贼,“哎,哎,你是说修来的口福吧?哦,敢情我只有做饭的命啊,谁这么好,让我心甘情愿给他做饭哪?”
“三仙呗,你不是二仙吗?”
真的呀,我多么希望这个三仙快点儿出现在二仙的眼前,好好爱她,好好照顾她。
说起来话长,我和她认识也有多年了,可是开头的几年,虽然认识,见面了打个招呼,但也限于此,之后是谁也不理谁。
第一次见到她,是我们都去送一个要回国的朋友去机场,至今我还记得她穿着裙子,头发披在肩上,手腕上有一只似乎很沉重的铜手镯。
我们都很有礼貌地点头微笑,闲扯几句没用的客套话,就象未来的几年那样,那时我们谁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是如此亲密的朋友。
谁都抱怨大仙疯疯癫癫的没谱儿,可也别说啊,这个毛病也有大的好处呢。我再次接近二仙,就是因为某一天我忽然发了神经。
初秋的一个下午,我坐在窗前,看外面的树,未黄的叶子已经开始下落了。我盯着一片一片的叶子,缓慢地掉下来,落在还很青绿的草地上。
我站起来,拿起电话,拨通了二仙的号码,“哎,你这会儿有空吗,我想问问你关于上帝的问题。”
我在她那儿待了好几个小时,最初说的都是上帝,然后就走题了。我们后来的谈话永远走题,只能用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来形容。
第二天晚上,我倚靠在床上看书,她来了电话,我们谈了四个多小时。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最高的记录是打了七个小时的电话,更别说那些面对面的彻夜长谈了。
我跟她说:“知道吗,如果你第二天没有来电话,我也不会再找你的,我们就和以前一样淡淡的了。现在你了解了,我其实是个非常被动的人,头一步是最难走出的,假如别人不能采取主动的话,我就什么都说不出来的。”
她点头,“嗯,我一直感谢上帝,让我打了那个电话。”
她信上帝,很虔诚,她的梦想之一是穿着婚纱在教堂里结婚,让神听到她的誓言。然而她对信仰并不盲目,很喜欢跟我讨论圣经,尤其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有时她会说:“哎呀,麻烦了,我说着说着,都有些象异教徒了,哈哈!”
说归说,她依然笃信,也希望我能信,“我认识的人里,你最该信神了,不信简直太可惜了,你实在可以去做传教士的!”
从她哪里,我对什么是信仰有了更多的认识。她信,不是因为她从不怀疑,而是她愿意相信,相信,给她无限的信心和快乐,让她更有力量,更坚强。
我们去电影院看火爆大片,看动画片,还看过一个片子叫IRIS,是叙述一个英国女作家的一生。她说:“我很喜欢这个感觉,陪着IRIS看IRIS。”
我们还想过一起去北欧,看那里的极光和驯鹿,什么都准备好了,甚至连买什么纪念品带回来都想过了,旅行社却取消了出团计划,因为报名的人太少。那天她很郁闷地做饭,我很郁闷地吃着。然后她说:“看来呀,跟我们相似的人,是太少了。”
她很乐观,而我是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有一回她在网上看见一个关于快乐的测试,就缠着我和她一起试试。她先测了一下,才得了五分,属于很不快乐的人,满分是二十呀。我接着测了一遍,得了十七分,算很快乐的人。于是我们忽发奇想,两个人一块儿测,商量着考虑什么是最快乐的可能性,看又会怎样。折腾的结果有点儿可乐,我们的得分是十二分。
“这个太过了吧,我们到底是快乐呀,还是不快乐呀?”她边说边笑,“我知道了,你是快乐的悲观主义者,我是很不快乐的乐观主义者,嘿嘿!”
“管它呢,这会儿我们不是挺快乐的吗,笑死了,哈哈!”
有时,快乐也就那么一会儿。
一会儿也好啊,不是谁谁们都爱说什么瞬间就是永恒的废话吗。其实呢,瞬间就只是瞬间,永恒也有它自己的位置。
我们经常谈论未来,她充满希望,而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但现在我明白了,她的希望并不渺茫,因为当中有她自己的存在,是充实的,有活力的。我呢,不过是把自己放到了未来的边界之外。
后来她回国了,让我耿耿于心的是没能去机场送行。现在又是几年过去,我们还没有机会重新相见。
电话倒是打了不少,可惜越洋的电话不能再无拘无束地聊上几个小时了,有时要说的话实在太多,她把手里的电话卡都打光了,我再从德国打过去,简直有争分夺秒的感觉。没出国前在大觉寺喝茶,记得一个小时是两百八十块钱,小小一间木头屋,各种茶具俱全,服务更是殷勤周到,就是时间太赶,喝也喝不出什么味道了,老注意看表,喝茶喝到这个份上,有焚琴煮鹤的嫌疑了。
那年她给我寄了三斤牛肉干,被德国海关全部没收,她痛心不已,捶胸顿足,就是不太好意思嚎啕大哭,从此对德国海关恨之入骨。
现在呢,她最喜欢做我的“逃犯”,也就是帮我淘碟,尤其是盗版碟。可日子一长她也抱怨,“坏了,坏了,我都开始不认识什么是正版了,都是因为你,害得我好坏不分,看见盗版就心花怒放,乐不可支,就象你说的,真的是学好不容易,学坏快着哪!”
还有一点她也对我是一直唠叨不已,说自从和我做了朋友,便开始喜欢首饰,买东买西,从钻石到珍珠。对了,我的第一个正经的首饰盒子就是她送给我的,精致得我那些夸张的大家伙都放不进去。
昨天她的大包裹寄到了,足足有十几公斤重,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零食,特别还有熏衣草的精油和泡茶,她知道我一直睡得不够好。
有这样的朋友,人生是快乐和幸福的。虽然我和她有太多的不同,从性格到世界观,哈哈,几乎找不到共同点,可那又怎么样,我们也能做好朋友,也许,如果老天成全,我们将是一辈子的朋友。
想到这个我就特别高兴。
明年过春节的时候,她准备来看我。我们说好了,一起去柏林,一起去罗马。
这次一定要成行,不行也得行啊,老天保佑!
新年马上就到,酷爱过节的二仙又有太多的理由吃喝玩乐了。我最大的祝愿,是明年她能找到三仙,然后大仙,二仙,三仙有机会相聚在二仙居里,我想吃她做的菜啊,都快想疯了。
等待,也是快乐的。
...二仙最希望大仙是这样的,忙活了半天,还能赶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