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风一样卷过欧亚大陆的蒙古轻骑兵----------by 阿唐

在中国本部的北方,是横亘于西伯利亚刺骨寒风中的蒙古高原。几千年来,在这一片地质学上非常古老的土地上,无数个游牧民族你方唱罢我登场,走马灯一般地演出了一出又一出的历史悲喜剧,他们名字是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回鹘、契丹、女真、蒙古。。。从文化、习俗和语言角度,大致可以把他们划分为三大族系:东胡、匈奴和突厥。

曾经活跃在这一片广漠的高原及其周边的丛林草地之上游牧民族们,因为他们居无定所的生活习俗,他们相对落后的文化水准,今人对于他们的了解,远远低于同时期的农耕民族,以至于他们的人种归属,都时常引起一番争执。有人说,他们原本是高加索血统的白人,在无休止的对外掠夺的战争中,因为大量虏获而来的妇女,而逐渐改变了其血缘组成,东部的蒙古人最后成为了黄种人,西部的突厥人最后成为了白黄混血人。也有人说,这些民族原本就不是一个民族,不过是拥有一个相似的生产和生活方式而已,一旦草原上霸主兴起,他们就会齐聚旗下,以一个共同的民族旗号对外招摇。难怪成吉思汗曾经对前来结盟的突厥人说,天底下住帐篷喝马奶子的,都是一家人。

无论如何,最后一个蒙古高原上的主人,就是源自于东胡系统的蒙古人。正是这个最初毫不起眼的小小民族,武功最盛的时期也不过是拥有一百多万半开化的牧羊人,突然一天,居然让世界发抖,并且让他们的族名成为这一片高原永久的地理名称。

从欧洲的多瑙河畔向东南方向延伸下来,一直到中国东北的大兴安岭的西麓,一连串的带状的绿色草原相邻相接,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草原--欧亚大草原。在航海时代到来之前,这里是唯一贯穿旧大陆的交通孔道,西方辚辚的车轮、冶金的炉火和驯养的马匹,从这里逶迤东进,东方雪白的蚕丝、碧绿的茶叶和轰鸣的火药,在这里浩荡西去,人类的文明之火,在广漠的欧亚大陆上,星火燎原,最终奠定了今日世界文明体系的基础。

草原上的牧民们,他们可能未曾发明过多少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的工具与用品,但是他们的的确确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是这些发明与创造的传播载体。

草原上游牧生活,并非如诗情画意一般的美妙。草原的载畜量是一定的,因此牧民是分散居住的;草原的牧草生长是随季节变化的,因此牧民要定期转场,驱赶着自己的牛羊去追逐水草;草原的民族是多样化的,东西南北潮起潮落。这种分散流动的生活方式,不仅很难萌生出现代文明的火种,而且也很难演化出诚信公平的道德准则,于是发生在大草原上的部落之间的尔虞我诈争抢撕杀,无时不在。这种狼性的生活模式,是早期人类社会丛林准则在草原民族中的一种残留与延续。散养走畜的生产方式,造成种群之间的互动,更多的是资源的争夺,而不是部落的协调与合作。因此,与农耕民族相比,游牧民族具有与生俱来的好勇斗狠的豺狼本性。

草原上的民族,大部分时光就在这腥风血雨的自我杀戮中度过,直到有一天,一个前所未有的强者的降临,他的名字是铁木真,一个曾经辉煌过的蒙古部落头领的长子。

铁木真的崛起实在是有太多的偶然因素,在他颠沛流离的孩童和青年时代,不知道有多少次,死神曾经光临过他,只要其中一次兑现,那么今天的世界历史就要大大地改写。人类历史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如铁木真一般,给世界带来了如此重大的影响,以至于人类第二个千年历史中影响力最大的人物,当之无愧地落到了他--成吉思汗--长生天庇护下的君王的头上。

铁木真通过一系列的阴谋诡计和血腥征战,终于在他44岁的时候,公元1206年,在匈奴西遁千年后,再一次地把蒙古高原星罗棋布的牧马民族统一起来。当其时也,女真人的大金国在中国的北部立国百年,日渐汉化而国势趋衰;汉人的南宋朝在江南水乡歌舞升平,隔江犹唱后庭花;党项人的西夏在西北一隅顽强生息,小国寡民而不屈不挠;西方的花刺子模,在强有力的穆罕默德苏丹的统御下,把中亚一盘散沙的波斯人、突厥人、阿拉伯人统一成一个矛盾重重的庞大帝国;泰西的欧洲诸国,正处于中世纪的黑暗时期,教廷国王领主骑士教士农民商人工匠地乱成了一锅粥。换句话说,1206年的欧亚大陆,没有一个超级大国主导著世界潮流,仿佛上苍特意为蒙古人的崛起而准备了一个混乱而平淡的世界。

当草原上的人们把成吉思汗这一崇高无尚的称号赋予了铁木真的那一天,大汗本人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以及他的子孙会成为几乎全部旧大陆的主人,他本人的遗传基因居然广泛分布到了1600万人的范围。做人做到这种程度,可以说是大大地成功了,但是,无庸置疑,这种个人的成功是建立在千百万人的痛苦之上,在成吉思汗掀起的蒙古旋风中,欧亚大陆整整2亿人因此而丧失了他们的生命。

在成为草原上至高无上的唯一君王之后,成吉思汗重组了蒙古军队,不同于以往的部落之间的松散联盟,他完全打破了以部落为军事单位的界限,将他的军队编成了以10人、百人、千人、万人为单位的军事组织,非常类似现代的班排连营团师的组织结构,他本人作为全军的主帅,高高地处于金字塔的最高点,是全军唯一效忠的对象。这种高度集中的军事组织,把原来松散的草原牧民打造成一支无坚不摧的铁血雄师,成为了人类有史以来,冷兵器时代最为强大的战争机器。

成吉思汗是一个极为优秀的战略家,他对于蒙古周边的国际形势有着惊人的敏锐直觉和清晰的条理分析。在一统蒙古高原后,第一个向外扩张的目标是相对弱小的西夏。这是蒙古军团对于西夏的第一次征伐。曾经让世界上经济最为繁荣的南宋头疼不已的西夏党项人,在来如风去无影的蒙古轻骑兵面前,居然不堪一击,连连败退,虽然一座城池也没有陷落,但是最为富饶的河套地区却被蒙古人搅的一塌糊涂,最后不得不屈辱地向蒙古人上供嫁女地求饶,才换得蒙古人的收兵还朝。

这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东亚的军事力量似乎总是越靠北的越强,简直是一物降一物。引发这种现象的最重要的因素就是马,是马匹带来的机动性使北方民族在战争中具有了无与伦比的天然优势。党项人的机动性比汉人强,所以即使汉人在局部战场上占优,党项人总是能够利用自己的骑兵掐断宋军的运输线或者快速转移兵力在预设战场围歼宋军,从而扳回战局。但是,蒙古人的机动性比党项人强的却不是一星半点,当时的蒙古人全部都是骑兵,根本就没有辎重,也没有前后方的概念。以城守点为战线支撑,以点连线为兵力和辎重的运输孔道,以点线为骨架展开兵力部署,进攻或者防守,这种中世纪传统的军事理念对于蒙古人基本上影响不大,他们根本不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千里转战,万里跃进,最大程度地削弱敌军的技术优势。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了蒙古与女真人之间。蒙古人本来是的大金的附属,女真人一贯采用挑拨离间抑强扶弱的手法玩弄蒙古部落于手掌之上,当年铁木真部落弱小的时候,他也曾得到过不少女真人的帮助。等到蒙古一统,轻轻松松地欺负了一把西夏之后,草原苍狼滴血的眼睛立刻瞄向了大金,开始从蒙古高原不断地袭扰大金国从辽东到河北到山西的长城防线。没有错,就是长城防线,入主中原的女真人重建了当年汉人的长城防线,并且在辽东一带还以柳条为骨架搞了一条“柳边”。蒙古人不得不从马背上下来,拐搭着罗圈腿去攻打一个个的关隘与城堡。这一耗,就是两年,蒙古人第一次品尝到了打阵地战的苦果。最后,终于睁开了眼睛的长生天,送给了蒙古人一个大礼:在辽东一带的一个契丹人的部落,怀着当年被金人灭国的国恨家仇,前来与蒙古人联络一同反金。于是,蒙古人在契丹人的帮助下,攻破了辽东重镇辽阳,大金的万里边防线终于出现了破绽。同年,蒙古人兵临北京城下。成吉思汗很聪明的没有试图去攻打巍峨的北京城,而是仍旧采用了前几年肆虐西夏的战术,撇下京城,分兵蹂躏河北、山东、河南和山西数省,整个华北平原尽数践踏在蒙古铁蹄之下,最后兵至黄河而返。大河之险,是当时蒙古人的另一个软肋。

不同于西夏之战,蒙古人对大金的第一次进攻,除开十几个防守异常坚固的大城市之外,攻破了大部分的华北城镇。这其中除了因为成吉思汗是一个战争天才,对于战略战术的领悟出奇的强,再有就是华北丰富的人力资源,提供给蒙古这架嗜血的战争机器以无穷无尽的原料和动力。蒙古兵在攻城前,大肆到周围的地区去抓捕百姓,把其中的强壮男人挑选出来组织成一支临时的军队,称为“奴军”,他们的妻儿老小则被看管起来,凡三攻未死者,奴兵与家人均可入蒙籍。奴军是攻城的前锋部队,他们主要的功能就是清理障碍、填平壕沟和消耗守军的箭支、石头、滚木等资源,另外,这种血腥的自相残杀对于守军的士气也是一个极大的打击。除此之外,大批俘虏军和工匠的加入,飞速地提高了蒙军的技术水准,如床弩、抛石机、冲车(撞城门)、蒙车(挖城角)、巢车(观察城内敌情)等技术含量高的装备慢慢地成为蒙军的制式武器。这样,前锋卖命的炮灰是抓来的奴兵,后方操纵远程发射武器的是俘虏兵,真正的蒙古兵则是在敌军的阵线出现动摇和松动的时候,发起雷霆万钧之一击。因此,相对而言,他们的伤亡是很小的。巅锋时期的蒙古兵也不过20万人左右,却能够驰骋在欧亚大陆上达百年之久,大量使用非蒙古人的炮灰部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顺便多说一句。曾经建立西夏和辽的党项人与契丹人先后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之中,都是拜蒙古人所赐。党项人在抵抗蒙古人最后一次侵略中,男女老幼一齐上阵,玩命的可歌可泣,还射中了成吉思汗一箭,直接导致了这位君王不久之后的死亡。于是,蒙古人把党项人统统杀光了,以至于20世纪出土的西夏文字成为了世人难以通晓的死文字。契丹人与蒙古人同源,再加上早期的合作关系,因此契丹人成为了蒙古人最铁的同盟军,在一百年间,随同蒙古战车四处杀伐,在征战之中消耗殆尽。这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契丹人就是耶律楚材,他给来自草原上生番头目成吉思汗灌输了一个很著名的观点:与其把人杀光变农场为牧场,还不如留人征税以资国用。这句话因此拯救了千千万万北中国汉人和女真人的性命。耶律楚材的汉学功底相当了得,但是他绝对不是一个腐儒,只有这种赤裸裸的功利语言,才能直白到为来自于草原荒漠的野蛮人所理解和认同。

曾几何时耀武扬威于中原大地的女真人最后被迫地低下了倔强的头颅,仿照西夏的模式向蒙古输诚认忪。此时的蒙古人还没有称霸世界的野心,于是草原上来的蛮子就揣着金银扛着细软搂着女人,欢天喜地地回蒙古草原去享受生活去了。

如果不是一个偶然的事件,蒙古人在家乡滋润够了之后,大概在一个金风送爽草肥马壮的日子,点起兵马,再次杀向中原,灭了大金、西夏和大宋,从此做了东亚的主人,大概用不了几年,就会在中原灯红酒绿的温柔乡里,洗涤了脑筋,软化了筋骨,从此成为了不是汉人的汉人。

就在新兴的蒙古生番把华北的金、西北的西夏和西域的西辽(残辽西遁建立的沙漠城邦国家)整治的要死要活的时候,在遥远的亚洲的中部,今天的伊朗、阿富汗和哈萨克斯坦一带,耸立起了一个崭新的庞然帝国--花刺子模,帝国的核心是是一个信奉伊斯兰教的突厥家族,旗下的民族众多,信仰不一,依靠武力维持着表面的繁荣与强大。成吉思汗与花刺子模的君主漠罕默德苏丹曾经互通信函,表示友好,双方探讨了互通贸易的可能性。

1218年,一支代表了成吉思汗的蒙古商队来到了花刺子模帝国边界讹答刺城,城主亦纳勒术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居然偷袭了这支商队,抢劫了财物,屠杀了全部人员。此事虽然事先漠罕默德苏丹并不知情,但是事后却没有进行积极的补救工作,给成吉思汗一个合理的解释,甚至再次屠杀了蒙古派来的使者。他大概以为蒙古不过是草原上不开化的野蛮人,不可能有任何实力挑战花刺子模。成吉思汗震怒之下,调动草原上的6万精锐,又纠合了西域和辽东的同盟军,合计15万人马,浩浩荡荡地向西跨越数千公里杀奔伊斯兰世界。

这种大军团的长途行军对于农耕民族而言,无疑是痛苦而代价高昂的,当年汉武帝征伐匈奴,一多半的军马都倒卧在了万里征程之上,战死沙场的却不是很多。但是对于游牧民族而言,实在是不比春秋季节的转场放牧复杂多少。辎重自然是要携带的,但是大部分的辎重都是四条腿的羊,被后卫驱赶着随军行动。不同于世界上其他骑兵的军马以煽马为主,蒙古人是不煽军马的,其中还有很多的母马,在轻装奔袭的时候,屁股下的军马可以为骑士提供新鲜的马奶,行囊中的肉干则提供了主要的热量。再者,蒙古人的掠夺天性,使得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就食于占领区。如此一来,蒙古军团在行军和作战中,对于后勤的需求程度与其他军队相比,几乎可以达到忽略不计的程度。另外,每一个蒙古骑兵通常都有几匹马,轮流换乘,最精锐的部队甚至达到了一人六骑,这样,在长距离高速行军之后,投入战场的蒙古军团马上就能发起凛厉的攻势。

在得悉野蛮的蒙古人大举进攻的消息之后,志大才疏的漠罕默德苏丹,采取的是分兵把守处处设防的消极战术来抵御凶猛的蒙古骑兵,把部队分散到各个城市中孤立固守,这样就给了蒙古军团以各个击破的机会。蒙古人把从中原大地上学来的攻城术发挥的淋沥尽至,奴兵、挖墙角、掘河灌城、甚至使用了把尸体抛入城中引发守军疫病的化学战以及利用中亚的石油资源制造的燃烧弹,并且现学现用了号称“回回炮”的抛石车,打的花刺子模人一筹莫展。那个杀了蒙古商人的讹答刺城首先被攻破,惹祸的城主亦纳勒术被成吉思汗命人用熔化的银汁灌入耳朵和嘴巴,让他在黄泉路上多多发财。

蒙古人另外一个行之有效的战术是心理战,凡是抵抗蒙军的城市,破城之后一律屠城,反之,则会得到相对宽容的待遇。花刺子模的旧都城玉龙杰赤抵抗的很激烈,蒙军伤亡很大,破城之后不仅屠城,而且引河水灌城,把城市整个从地球上抹掉了。当时中亚的经济是建立在城邦绿洲的基础之上的,依靠数千年来人工建筑的灌溉系统,引河水和地下水进行农业生产和城市生活,蒙古人的屠城政策,造成了大片大片的无人区,这些水利设施得不到维护而毁坏,绿洲不可逆转的荒漠化,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了数千年的波斯文化因而彻底败落了。

在蒙古军团攻破都城前夕,漠罕默德逃跑了,这个在战前盲目自大惹事生非的家伙,在蒙古人凶猛的进攻面前,却又胆小如鼠,没有勇气与他的臣民和国家一同生死,一路向西而去。成吉思汗暴跳如雷,命人带领2万轻骑日夜追击。逃跑君王漠罕默德一路狂奔了一千多公里,最后逃到了里海的一个小岛上,惊惧而死。

蒙古人虽然没有抓获漠罕默德,但是却在千里追击之中一窥西方世界的异国风情,从此一波一波地蒙古骑兵如蝗虫一般地不停地向西进攻,如水银泄地一般地漫延开来,中亚、西亚、东欧。。。,尽入蒙古人的囊中。

当时的欧洲,不仅小国林立,而且贵族遍地,大概有几分中国东汉时期的坞堡庄园的味道,以居住在城堡中的贵族领主为中心,依附着在城堡外面田地和牧场上劳作的农民。等到警号响起,国王一声令下,领主们率领手下的骑士以及打下手的农民,浩浩荡荡地与国王的近卫军会合在一起,开赴战场,按照兵种,排开阵势,堂堂正正地对垒开战。抛开武器的技术含量和兵种配合的因素,其战术思想甚至还不如希腊罗马时期的古典时代,在某种程度上大致与与中国春秋战国时代相当。

以阿唐的观点,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因素是,中世纪的欧洲缺乏大国主导的战争冲突,冲突各方的实力有限,战争规模小,一般都不超过数万人量级的规模,因此,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走上了较量城堡与盔甲的防护之路。一个屯兵数千防护良好的孤立城堡,可以抵御数万敌军的进攻达数周之久,时间一长,变数增多,或友军解围,或第三方介入调停,最后的结局是不了了之。贵族领主之间的冲突,甚至有时依靠骑士之间的单打独斗来解决,临时募集的农民兵就是扮演一个站桩助阵的角色。战争的过程变得极为单调,要么是城堡攻防战,要么是重骑士对冲战,歪门邪道的诡计伎俩使用的很少。

在兵器技术含量的层面上,东方以弩见长,各种名目繁多威力巨大的弩,曾经独领风骚了近两千年,以至于有人认为,正是因为弩的成熟与强大,妨碍了火器在中国的应用;西方则以盔甲见长,骑士身上的装甲真的是武装到了牙齿,以至于骑士战死的原因中,坠地被马践踏而死要远远多于被刀箭所直接杀死。对付这种重装骑士,普通的刀箭根本就不能构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因此衍生出专门对付骑士的力量型钝器,如重剑、斧头、锤子、狼牙棍和骑枪,前三种是利用重量把骑士打蒙,后者是利用速度把骑士捅倒,两者的目的都是让对方坠马。这里顺便辟个谣,因为骑士的装甲非常沉重,动辄就是几十公斤,因此有一种说法是骑士摔倒之后,自己爬不起来。这是不对的,实际上骑士的装甲都是手工定做的,非常合身和灵巧,身手敏捷的人甚至可以穿着盔甲做后空翻。但是,有一些极端的盔甲,骑士本人是没有办法卸下自己的头盔的,因此的确出现过受伤坠地的骑士因为天气太热而活活热死在盔甲里面的情形。

因为重骑士的防护能力实在是太强了,可能造成直接伤害的机会不是很多,因此很多时候双方的战斗往往是不了了之:大家整队互冲,冲过去,再整队,再冲回来,如果几个会合都没有决出胜负,战马就跑不动了,要知道骑士的体重加上人甲再加上马甲,那可是三四百磅的重量啊。另外,因为俘虏的骑士可以勒索很多的赎金,欧洲总是善待俘虏,因此战争的死亡率远远低于东方的情形。

蒙古人的到来,完全颠覆了欧洲人有关战争的概念,简而言之一句话:蒙古人玩的是动态的战争,欧洲人打的是静态战争。在大多数情况下,欧洲人刚刚在前线集结起兵力准备与蒙古人一较高下的时候,蒙古人却虚晃一枪,跑到几百里地之外的后方去杀人放火去了,结果就是疲于奔命的重骑兵被蒙古轻骑兵活活拖垮,要么就是在淬不及防的遭遇战中被灵活的蒙古人打得落花流水,因为重骑兵的出击程序非常的繁琐,首先人骑都要穿上装甲(为了节省马力和体力,平时是不着重装的),然后上马整队,冲击开始后,先要慢跑,在跑动中拉开彼此的距离,逐渐加速,最后在进入弓箭覆盖区后高速冲击,在撞上敌阵的瞬间达到最高速度,以便最大限度地发挥重装骑兵的冲击力。

但是,这一切在不按牌理出牌的蒙古人面前,这些全都不好使了,狡猾的东方蛮子根本就不和你正经练,你重骑兵气踹吁吁地冲过来了,蒙古人一哄而散,蒙古马虽然矮小,但是载着只有简陋的皮甲的小个蒙古人,还是跑得比重骑兵快,至少在一个较长距离的追逐中是这样的。最让欧洲骑士不可思议的是,蒙古人在逃跑的时候,居然能够边跑边转身射箭,唤做“犀牛望月”。而追击中的欧洲军团要么是前后脱节,被蒙古人抓住软弱的后队,如轻装步兵、弓箭兵,大开杀戒,要么是前锋一头扎进蒙古人设计好的陷阱,被优势的蒙军包围之后一通猛揍。

如果欧洲人摆好阵势等着蒙古人来进攻,蒙古人要么就迂回到战线的后方去进攻欧洲人的侧翼和后方,要么就不停地冲到欧洲人的阵前玩圆周运动,在接近敌阵的瞬间射出一片漫天的箭雨。蒙古人的箭雨固然对于武装到了牙齿的重骑兵的伤害不大,但是对于其战马还是有相当的杀伤力的,因为马甲毕竟不可能做到人甲那般的严密,于是重骑兵在遭受攻击之后,往往不得不主动出击,希望以接敌战来遏制蒙古人的远射,这样又反过来打乱了自己的部署。另外,蒙军的远射对于辅助兵种,如步兵、弓箭兵和轻骑兵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而这些兵种充斥着临时募集的农民和来自偏远地区的同盟军,战斗意志相对薄弱,一经打击,很容易崩溃,溃兵撒丫子一跑,就把自己的本阵冲击得乱七八糟,失去了队形和加速冲刺空间的重骑兵,其战斗力不会比轻骑兵强多少,于是,狼群般的蒙古人叫嚣着冲过来与高贵的骑士纠缠在一起,凭借其灵活性,很快就把重骑兵消耗殆尽。

如果由于地形的原因无法做迂回机动作战,而且当面的欧洲军团又极为顽强,蒙古人也敢于用自己为数不多的重骑兵发起正面冲锋,硬撼敌阵,与欧洲骑士相比,蒙古重骑兵的冲锋队形不够紧密,其防护装甲也仅仅比欧洲轻骑兵强点有限,但是速度很快,最要命的是,他们往往携带自己的备用马匹,一人数骑一同冲锋,最大限度地利用马匹的冲击力来达到冲垮敌阵的目的。

闲话一句,有人考证说,宋人史料中有关金人“拐子马”的记载,很有可能就是这种一人数骑共同冲锋战术的误传,因为很难想象数匹硬性连接在一体的高速奔驰的战马在战场上的表现:一骑坠,余骑仆。

在大致征服了中亚之后,蒙古人回过头来,灭掉了东方的西夏和金,然后又搞了一个“长子西征” ,由成吉思汗儿孙辈中各房的长子长孙带队,一一击垮毁灭了东欧和西亚大小四十个国家,最后回手灭掉了偏据江南的南宋,建立起了一个横亘欧亚的超级大国。

说起来,华夏文明在当时已知世界被蒙古人征服的文明中,还是最后几个被征服的之一。因此,今天很有些华夏子孙为此而沾沾自喜,认为宋人的战斗力也不弱,阻挡了蒙古军团前进的铁蹄达几十年之久。不错,南宋在经济、文化和政治体制上的确不弱,但是在军事上却是很弱的。之所以南宋能够在蒙古人的势力圈里挺到最后,主要原因是蒙古人在其扩张的前期,对于中国本部的南方兴趣缺缺,再加上气候和地形等因素的限制,才使得华夏文明之火又自由自在地多燃烧了几十年。

在蒙古帝国中,人是分三六九等的,蒙古人当然是老大,第二是中西亚欧洲的色目人,顾名思义,是蓝眼睛白皮肤的白种人,第三是北中国的汉人,也就是原来生活在金国的汉人和女真人,最下等的是南人,是指原来南宋统治下的中国人。听起来很让人有些不爽,一向以煌煌华夏自居的中国人,居然被蒙古蛮子打压到了社会的底层!

其实,蒙古人并非出于文化上的偏见,刻意而为,主要是因为他们接触不同类型的先进文明有先有后所造成的。当时的已知世界,有三个大的文明并存:东亚的华夏文明、中西亚的伊斯兰文明和西欧的基督教文明。蒙古军在崛起的初期,其扩张的动能主要是沿着欧亚大草原走廊,向中西亚方向释放,阿拉伯文明是他们最早在一个较长时期内接触到的先进文明。当时的蒙古文化实在是太落后了,出了放牧打仗之外,他们可以说是什么都不懂。因此,蒙古人虽然在军事上征服了阿拉伯世界,后者却在文化上征服了前者,在中西亚立国的蒙古人,不得不依赖突厥人波斯人阿拉伯人管理新生的大大小小的蒙古汗国,随之而来的是,高居其上的蒙古人的迅速突厥化。今天,除了蒙古国和中国的内蒙,散居世界各地的蒙古人,在文化特征和外貌方面,已经很难与蒙古民族联系在一起了。征服了中亚的蒙古人,回过头来征战南宋的时候,已经不是单纯的蒙古人了,蒙古军团已经演化成为蒙古人、西域人、中亚人和华北人的混合体,这其中,色目人控制了蒙古帝国的金融大权,并且与华北人共同分享政治上的权力,这两个阶层断断不希望再引进最后征服的南中国人,分享自己手中的权力大饼,自然就千方百计地打压后者。当然,蒙古人文化中的弱肉强食先来后到的强盗伦理,也是造成这一社会结构的重要原因。

那么,高高在上的蒙古老爷在干些什么?在不打仗的日子里,他们什么都不干!蒙古人的确是打仗的好手,在三百年后的16世纪,世界各地的蒙古汗国已经先后势微凋零,蒙古人还攻入了印度,建立了莫卧儿帝国,又在北印度神气活现了三百年!当然,这帮蒙古人在文化和血缘上,早已经突厥化了。不打仗的蒙古人懒散异常,饮酒行乐左右了他们日常生活的大部分时光,蒙古君王长寿者不多,大多因为酗酒早逝。蒙古民族是唯一统治过华夏大地却基本没有华夏化的外来民族,汉文化对于蒙古人的影响不仅不如阿拉伯文化,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还不如藏文化来的大,藏传佛教在化解蒙古人的暴戾方面,居功匪浅。

曾经风云一时的蒙古民族,今天居促于东亚内陆的一隅,与当今世界的潮流落后甚远,归根结底,恐怕还是当初未能与时俱进的缘故。星散于蒙古国度之外的蒙古人,其民族的主体文化特征日趋淡薄。90年,阿唐曾受一位蒙古朋友嘎日迪之邀,前往内蒙草原一游,一身汉装满面斯文的老嘎,跨上一匹骏马,在草原上滴溜溜地跑了一圈,奔回来一个人立勒住了马,得意地对一旁的牧马老人吐出了一长串的蒙古话,老人不屑地嘟哝了一句什么,身旁的蒙族小伙闻言大笑,回过头来给我翻译道:

“看哪,我也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假蒙古人!”

现代化与民族传统,永远是一对难解难分的矛盾体。

今天,无论生活在塞外高原上的蒙古民族如何缅怀其祖上的容光,如何感叹其今日的寂寥,伴随着欧洲枪炮的硝烟和轰鸣,成吉思汗的武功,成吉思汗的残暴,已经如草原上萧瑟的秋风,消失在历史的荒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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