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闲斋:小姨子嫁给老姐夫


1991年,四十岁的乌十三丫从深圳回到北京。她经历过红卫兵,知青插队,返城在小吃店炸油饼,然后辞职下海,练摊,闯深圳。她在深圳发了财,但是也有留下许多伤痕在内心,不愿意说它。她从深圳回到北京,就想回到老家,找一个安稳的地方,平静地工作,平静地生活。如果可能,就找一个男人,成个家。

眼下十三丫是单身,她回到她家的老房子,在宣武门外上斜街的一个小院。过去她家是独门独院,文革的时候把多余的房子让了出去,现在住着四户人家,她家保留两间北房。她不在的时候,托她北京的姐姐照看。姐姐嫁给一个干部,姐夫已经当上了局长。后来的故事,不是十三丫爱上这个姐夫,而是爱上了姐姐过去的男朋友。

姐姐乌八丫在1957年的时候差点嫁给另外一个男人,后来那个男人当了右派,姐姐改变了主意,嫁给现在这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个年轻的大学教授,留洋博士,新中国建国当年从美国回来报效祖国。这个洋博士名叫罗约翰,是上斜街不远的校场口胡同三顺粮店老板的儿子。当然这家粮店解放后已经改为国营,但是粮店后面有一个小院,还是罗家住着。罗教授后来被发配东北劳改了许多年,1978年从东北回到北京,又回大学去当教授。1977年十三丫考大学没有考上,这年她想起了罗教授这个前未婚姐夫,于是就找他,请他帮助复习功课。那年罗教授已经51岁,十三丫27岁。

1978年十三丫还是没有考上,就死了心,继续在人民小吃店炸油饼。过了两年她从小吃店辞职,跟别人下海练摊。十三丫跟罗教授这个未婚姐夫的故事发生在十三年后。也就是在十三丫40岁从深圳回到北京以后。那年罗教授已经60多岁了,刚刚从大学退休。

十三丫从深圳回来之后,开始找有关部门,收回她家的房子。其实这些房子,还是当年十三丫自己动员母亲奉献出去的。现在她为过去的幼稚行为感到后悔。不过还好,政府答应落实政策,逐步安排住户搬迁出去。接着,十三丫又去自己曾经工作过人民小吃店去看看。这个人民小吃店,就是过去那个赫赫有名的大茶馆聚闲斋。

小吃店还在,现在由老职工金英歌的儿子小金哥承包经营,改名叫巴黎饭馆。小金哥也不会经营,懒懒散散,脏脏臭臭,附近的居民都不到这里吃饭,只有那些路过的外地人,不知道好坏,进来吃个便饭。小金哥见十三丫从深圳发财回来了,就特别羡慕,他想把小吃店的承包给退了,也想去深圳发展,就跟十三丫请教在深圳发财的门路。

本来十三丫就有点闲不住,见小天蝎想退掉巴黎饭馆,她倒是想接过来做点什么。她想起来,这地方解放前是个美式酒吧。而眼下正时兴酒吧,不如恢复美式酒吧。解放前夕聚闲斋茶馆曾被收为国民党国有,一度变成了美式酒吧,名叫波士顿吧。

主意有了,十三丫就开始运作这件事。她又想起来她的未婚姐夫罗教授。罗约翰现在的情况是,妻子早就死在东北右派劳改营,儿子约翰三世已经在美国定居,他自己刚刚从大学退休,一个人住在校场口粮店后面的小院里。正闲得没事,研究老北京的掌故。

罗教授见十三丫来向他请教美式酒吧的问题,这可真难住了他。因为他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一心刻苦读书,根本就没怎么去美国的酒吧。另外,罗教授对聚闲斋的老字号情有所衷。罗教授说,这聚闲斋是真正老字号,比波士顿吧有历史文化价值。聚闲斋地处菜市口闹市,而菜市口这一带曾是清末民初北京的文化中心。李洪藻、康有为、谭嗣同、蔡元培、陈独秀、胡适、鲁迅、李大钊、毛泽东、张恨水等等都曾经在这一带居住过。他们都有可能在聚闲斋喝过茶。现在台湾那个有名的女作家林海音也是在这一带长大的,也有可能在聚闲斋喝过茶。民国首都南迁之后,聚闲斋没落了。抗战胜利之后,又曾一度变成美式酒吧,更是一段毫无文化毫无纪念意义的日子。你要是恢复老字号,我建议你还是恢复聚闲斋老茶馆吧。

但是十三丫不同意。她说,您刚才说的那些人,除了鲁迅毛泽东,现在的年轻人谁也不认识。再说鲁迅和毛泽东是战斗的形象,不是喝茶休闲的形象,没有商业吸引力。现在的年轻人就认肯德鸡,就认星条旗。我觉得还是开美国酒吧才能赚钱。

罗教授见十三丫固执己见,也就不再强求。等十三丫走后,寂寞的罗教授,又回想起当年跟十三丫的姐姐八丫恋爱的往事,浮想联翩,夜不能眠。第二天一早,罗教授就去找十三丫,对她说,我想好了,我帮助找开美国酒吧的资料,帮你把波士顿吧恢复起来。

在帮助十三丫恢复波士顿吧的过程中,罗教授似乎找到了过去跟八丫的感觉。但是他不好意思表达,只好深深地埋在心里。波士顿吧开张之后。罗教授的儿子约翰三世请他到美国住几天。罗教授就把自己的小院委托给十三丫照顾。十三丫嫌自己的杂院乱,就搬到罗教授小院来住。

到了美国,罗教授十分想念十三丫。过了不到两个月,就匆匆从美国回来。十三丫到机场去迎接他,并开车把他拉回了小院。罗教授进了院子一看,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布置了鲜花,心里又是一动。

这时候十三丫说,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吧,我该回去了。

罗教授终于鼓起勇气说,你就别走了,就永远住在这里吧。罗教授终于拾回1957年失去的感觉。[2007-1-26][2007-2-22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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