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到她,小合心里就没有别的了。两人握握手,吃了一份凉鸡,两个肉元,两份白菜汤。喝了茶,小合把许多感慨告诉她。沉默了一阵,白鹤影眼望着小合。“这几天看了一本春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太让人压抑了。”小合说:“描写的是日本经济起飞的时代,旧有的一切丑恶阴暗跟西方舶来的一切庸俗颓废结合,畸形恶性膨胀了。官僚、商人政客大发横财,左翼的学生、工人运动面临庸俗化的危险和机会主义的诱惑被分化消解了,一些脆弱敏感又丧失了单纯信念支持的年轻人,又容不下虚伪和扭曲,命运只能是悲惨的,赤裸裸的滥交或是发疯,呈另一种虚伪。他们的精神是十分狭小的,唯一的反抗还没有美国的嬉皮士有力。我喜看的日人作品是芥川龙之介,川端康成之类,平易、近乎直观白描的自然主义,内容单薄浅显,但有一种淡雅,散文化的笔法写出了东方式的古典韵味,这种唯美的信念也是脆弱的,就要消亡了,两人通过临死的眼看见了这种美,逃不脱自杀的命运。中国的武士同样热衷惨烈的自杀,但文人总能活下来,这大概是中国文化的韧性,王国维那样的是少数,为一个辫子王朝殉葬,未免不值。看书多看一些类型,古典小说总让人振奋,你可以看俄罗斯小说,也可以看象《悲惨世界》第一部分加上滑铁卢之战的描写,修道院的议论,几个少年起义英雄的故事,中间的部分不必看了,外在的爱情描写你不会喜欢。” 白鹤影弹了一曲十面埋伏,崩烈壮阔的旋律她弹出了肃杀凄清幽邃婉丽。“在古代帝王一级的人中,最让人同情佩服的是项羽,绝不向任何人低头,绝不玩弄阴谋诡计,英勇刚毅与真挚柔情并存。”白鹤影说。“小时看史记,我也十分佩服项羽,司马迁真是大手笔。”小合说。“刘帮太难让人喜欢,好色、狡猾,没有人的感情,扔掉自己的孩子,不要自己的父亲,这样的人被后世当成了不起的大英雄,未免让人恶心。但历史的法则就是如此。近来喜欢项羽的人越来越多了,抛开成者王侯败者寇的庸俗观点不论,这两人绝不是那么简单的。项羽不畏强暴,英勇无敌,打过的胜仗比亚力山大、凯撒、汉尼拔、拿破仑还多,有自己真正的爱情,为阵亡负伤的士兵流泪,为捐躯的八千子弟兵悲痛、惭愧,但他杀了已经投降的二十多万秦兵,二十多万青壮年人,绝不是一个符号,谁没有爱人、父母、手足、家庭。他把华美的宫殿全部烧掉,还刨尸掘坟,杀的无辜远远超过秦始皇、八国联军。作为一名统帅,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气,绝不是成熟的政治家所为,刘帮是流氓无赖,玩弄权术的小人,但他毕竟约法三章,废除秦的苛政,为后世留下了许多美好的东西。” 在这种气氛里,两人的这次欢爱没有以往那种狂热的兴奋,成了一种自然的倾诉交融安抚静谧入神。她的手她的话她的陶醉她的爱怜她的反应对小合呈另一种摧眠,一切结束,唯一的遗憾不能在她怀里一直呆到天明,两人匆匆忙忙起来,收拾了,离开了招待所开的房间,常有学生在此偷情,两人不敢呆太长时间,到场地里冒着寒冷,再拥抱一阵。小合怕惹她们宿舍人讨嫌,尽量不在宿舍呆太久,说话小心,礼貌热情,不亢不卑,绝不放肆亲热,每次把热水瓶灌得满满,这样,见过的几个姑娘对他存在某种好奇,对他客客气气。 两人情致相同,思想相近,彼此相恋,竭力强化自己最好的一面,从未有过别扭和不愉快。“有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我从未发现你有什么缺点。”这话自然是小合说的。“真是孩子,”白鹤影笑道。“我实在是个太平平常常的人,就象一条清得见底的河,换一种说法,没什么优点,没什么特点。”“不然,那句老话,最简单柔软的碳原子才能聚凝成无坚不摧美丽光彩的钻石。”小合感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