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166)

第二次,讨论幽默,人多了,挤满了人。他以轻松的演说,讨论滑稽与幽默。有什么区别吗?古代中国,二者相同,我在这里呈现出某种机智把貌似可笑的东西揭示给你们,这是幽默,当中有更高的才智和价值判断,许多清醒。至于滑稽,则相对笨拙浅薄,比如我现在摔倒了,或是裤子掉了,或是衬衣的一角未塞进裤子里,或是下面外面有人怪叫,都能引起大家哄笑,这就叫滑稽,有时是相当残酷的。《日瓦戈医生》当中一个年轻政委站在木箱上演说,慷慨激昂,震撼人心,但他摔倒在水里,叛乱的士兵大笑,把他打死了,设想一下,一名政客,一个官员一个牧师演说时发生令人难堪的意外或是生理现象,会是什么样子?人永远不是完美的。对麻木不自知的阿Q类,一言一行都是滑稽的典范,但我们只能说鲁迅幽默,但如今比如电视中的闹剧,通过一个哈哈镜,二者的界限再一次模糊,笨拙者在演正剧,幽默变得肤浅了,的确对愁苦是个安慰。但脱离了这个反常的镜面,整个场景同样荒谬。幽默是直面我们这个远非永恒并不完美但唯一真实又充满谎言痛苦荒谬世界的精神保健。狂放的拉伯雷在酩酊中陶然,塞万提斯对心中失落了的浪漫骑士情结进行反讽,注意小说中插写的几对恋爱故事,多么富于传奇色彩。注意堂吉科德的仆人桑丘是多么聪明,政治天才远胜王侯,但他没有受过教育,没法提升他的禀赋与精神,孕育了骑士精神的不公平社会一去不复返了,对这朵污泥中的花必须忍痛不再怀念。……马克吐温的辛辣其实是相当温和的,讥笑中既维护了穷人的自尊又尊重了美国社会的价值观,而贫富的巨大鸿沟始终困扰着菲茨杰拉德,他笔下的奋斗者是多么不足道又多么令人同情呵。他一直讲到第二十二条军规自相矛盾的话语霸权……当然,幽默也有极大的危险,缺失了深刻感、悲怆感、严肃感、苦难感,把历史的教训和惨痛遗忘在一边,也许庄子是个例外,他说,把下一节的题目过度到诸子散文。
  
讲到宗教,他温和的激动中隐藏着幽默,他讲到揭开了迷信暗障的真正宗教徒的大痛苦大苦难大智慧大喜悦大震颤,讲到个人迷信和超自然迷信的充光环的油彩。他的许多话学生并不明白并不同意,但他的例子他的情绪和机巧还是让学生大受感染,有人记住了他的论点。
  
讲诸子百家时,他充满希望满怀激情对千古奇理雄文作了延伸拓展,对人格伟岸的大师们作了解说礼赞。他试图剥离时间、历史的锈迹和陈旧感,让古老的艺术和活化的精神在学生中散发出理想和实用的光彩。讲唐宋诗词,十分困难,许多感受是没法描述,没法让人分享的,只能用一些现代的词汇,让学生明白个大概。他播了一曲恋人弹奏的夕阳箫鼓,对春江花月夜等诗词作了内观的品鉴。但大部分学生并不喜欢诗中的情调情感,只喜欢他故事性的梗概,只希望他快点作外俯式的读解。小合只能以现代语言、日常例子设一个他们能接受的场景,再尽量把古诗中的美和光展现出来。
  
他的系列讲座出乎意料的顺利,这固然让他十分高兴,但对恋人的称赞,他只是说:“比起球迷见面会,歌迷见面会,这差得太远,郝健强玩篮球,大堆女生喊郝哥加油。这个世界是远比讲台大得多的舞台,大部分人对文艺并不喜欢,喜欢的也是喜欢肥皂式的简单,其简单的确有肤浅的精彩,把经典的不少好东西模仿暗自蕴含。真正喜欢读名著,应当是对社会有严肃的认知和批判,在没有被污染控制改造的自然中获得性灵和体验。我们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自命清高的虚幻,承受不了任何的失落和悲哀。”两人互相望望,小合此时被他的情感观念所占,严肃一如在讲台。
  
在他的观念中,文学应当有助于生存,他决定最后作雄辩术的探源。从激动人心的古代一直讲到如今西方政客商人律师主持人情人的口舌战。这方面的例子太多了,他极力卖弄技巧,让大家彩烈兴高,阵阵发笑。他让学生演讲、论辩,也鼓励学生发难,学生温和而友善,技艺稚浅,没有给他造成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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