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笑道:“这样好,更能体会自然情趣。我们都是文明人,远比上古的野蛮人与自然更亲近,卢梭的野蛮人其实是伪装的文明人。我们决不会为争夺这块地方的统治权、争夺另一位美丽的女士而斗争。”白鹤影笑道:“此话大错,有男人霸权的味道。今日上古孓遗的少数民族都十分友善、和平,你说的野蛮是文明初期的结果,即便从最狭隘的文明观念看,文明时期人的贪婪、暴力都超过野蛮人。”蒋必信、孟燕婷都笑了。小合笑着,没有反驳。
孟蒋两人要求白鹤影弹一曲,白鹤影抱起琵琶,凝神片时,她的神色变得端庄严肃不可轻慢。她先弹了一曲大家熟悉的春江花月夜,优美的曲调中融入了她此时的无限感情,蒋必信等赞叹,央求她再弹一曲,接下来的一段曲调清幽,高曠中含着绵绵意绪,解释了一切惆恨,让人感受到和融的暖意。小合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恋人,孟燕婷笑着赞许。白鹤影笑着说:“这是我这两天瞎编的,还没成形,愿它象旧年一样飘逝,我可饿了,要吃了,你们该表演,不要抵赖。”
每人先吃了炸鸡蛋,各自饮着一瓶啤酒,轮流着喝五粮液,酒下肚,觉得肝肠发热起来。在小合等摧促下,蒋必信唱了首粤语歌曲,唱得有相当水准,不喜欢流行歌的小合也觉得动听。小合称赞,又说:“广东话跟日语一样,说起来难听,唱起来好听。”孟燕婷笑道:“我没有才女的任何天分,我诵读一段别人的话算了。”她的英语颇为标准、流利,模仿外国人真有八九分相似,读的是简爱的爱情和独立宣言,大家都笑起来。小合嚼了一只鸡翅膀,说:“我每天都为你们讲那么多,今天又为你们做了年夜饭,是不是免了?”孟燕婷笑道:“不行,你已经做了饭就更要让大家吃得开心,对你又不是难事情。”小合笑道:“我是个五音不全的公鸭嗓,既不能唱歌又干不了主持,诵读一首情诗未免酸腐,我给你们讲一件往事。这是小时候遇到的事情,往事回忆起来总是悲喜交集,这件事的结果却是喜剧性的。”众人慢慢喝酒,听他说。
“我小时候跟着父亲住在一所寺庙改成的偏僻小学里,母亲在别一所学校,相距十里。那年寒假,我跟父亲到母亲所在的学校去过年。那所学校也是旧寺庙,没有了和尚,但更雄伟。偏殿是教室、大雄宝殿自然是礼堂,看起来奇形怪状。雕梁画栋间有许多燕子的巢穴,黄昏时能看见蝙蝠乱飞。学校正门前的石狮石麒麟头在文革初已经打掉了,场边是一排杨柳,周围有好几座大坟,其中一座是庙子第一任主持的,土葬的和尚在南方偏远山区是相当普遍的,但愿他的灵魂宁静。那年过年,所有的教师都回当地的家了,学校只剩我们一家外地人。一到晚上,把学校四门都关了,十分清静神秘让人喜悦。那年头,几乎家家农民都饿饭,甚至有饿死的,总让人心里不安宁,倒不是怕抢,当时犯罪率低得惊人。很少有人偷盗、抢劫,不要说杀人,这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几乎每年都有人向我家借钱借米,我父母也知道,借出去是还不回来了,但还是借,有个老头几乎年年三十晚上都抱来一捆菠菜跑到我家来吃年夜饭,他老伴肚子上长了个很大的瘤子,没有钱治,临死那几个月驻着杖到我家吃了一个星期,照许多小孩看来,我家有米饭,猪油不断,天天象过年了。我当时心里悲哀同情,希望她多吃些,这种情感今天我湮灭得差不多了,今天,我可以给她钱,物,但看着她,我吃不了饭,不可能跟她同吃一顿饭。我说的那年,年成稍好一点,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一碗回锅肉,一碗豆腐,还能称上半斤红糖。我家的年夜饭更是有蒸肉、鸡、肉元子、凉拌的猪肝、肚、耳朵等。宰鸡的时候我有些难受,毕竟是自己亲眼看着孵出来的,但我照样大吃鸡肉。至到今天,我不愿宰鸡,但我照样大吃鸡肉,就这么虚伪。而当时,我总以为家禽要给人吃的,又反对和尚们的权威迷信,所以没有今天这么矛盾。当时宰掉那只鸡我虽难受,但我还是吃了它的头尾,产生了一种感觉,它的精灵附在我身上了。晚餐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水果,只好吃白萝卜,当地胡萝卜只有食指粗,一股蒿枝味,又贵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