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睡好,加上她还没从前天凌晨看流星雨的无眠里恢复过来,实在是困倦的厉害,唉,
现在和念书的时候简直没法比,那会儿熬夜真是家常便饭。
今天,11月21,是她和李相恋三年的日子,可惜——李匆匆忙忙就走了,根
本没来得及想起这么个日子。
男孩子就是这样——真的,不过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呀,萧想起了自己和李初相恋
的时候,因为一首《千纸鹤》而收到的李那一大盒亲手折的纸鹤——她会永远保存。
还有那会外祖母去世时,伤心的她如何伏在李怀中痛哭,李拥抱着她,让她相信,她
的幸福和快乐都有他分享。
最后,李甚至不顾父母家人的一致反对,而放弃在家乡很好的工作,一个人来毫
无根基的北京打工——得李如此爱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不知足的,连林这丫头都向着
李,每次我一说什么国内革命,她就拼命投反对票。
或许李爱萧更深一些——因为萧是个谨慎的人,对感情的付出尤其如此,但她对
李的爱,也的确是不容置疑的,她是个招人喜欢的女孩,除了当年的齐,曾经追求过
她的好男孩很多,现在还有——可是,“他们哪个及得上李一个手指头呢?”
有时也遗憾——和李之间,共同爱好太少,李是个典型工科男孩,知识面虽然丰
富,但对于文字,却不是领悟和爱好而只不过是就名著看名著罢了,而他那些城市男
孩的爱好——台球、保龄,我又真的不喜欢......
还有,我们之间的那么多纪念日,我都记得轻轻楚楚,他总是有忘记的时候,就
象今天,唉——但是这些和他对我那么好一比,真的就都不重要了。
“叮......”电话响了,是谁?萧懒懒地拿起话筒,“您好!”
“不用那么客气,是我呀。”林轻快的声音传来。
“啊,是你,”萧也放下了公务口气——看来林又完全恢复了,林总是能很快从
沮丧里恢复斗志昂扬
“想你了!”林故意带点撒娇的口气说,“李又走了。”
“是啊,上你900年前老祖宗的家乡去了。”
“开封!”林笑了,她家的族谱上记载着她的祖先在1187年也就是著名的建
炎年间才到了她现在的故乡——浙江海宁,“啊,你让他去大相国寺的时候给我烧柱
高香,预祝我GRE考好。”
“临时抱佛脚不管用的哟。”萧笑着说,“要不就自己去烧。”
“不帮拉倒——哦,对了,今天是你们......三年啊,他送你什么了?”
“唉,什么都没有——以前他倒是记得的,今天他老人家忙忘了呗。”萧叹了口
气,又说,“没关系,无所谓的。”
“真不浪漫,”林笑着埋怨,“萧,记得唐那丫头不?”
唐......萧想了想,是了,林宿舍里的那个北京女孩,她毕业前和李来北京找工
作住在林宿舍,林就是把唐“轰”回了家。
“没什么太深的印象,你们宿舍的女孩我就她没怎么见——怎么了。”
“这丫头昨天给我打电话,叫我去参加一个什么聚会——幸亏我多长了一个心眼,
差点就上了当。”林笑着说。
“怎么了?”萧有点好奇地问。
“恩,我本来以为是我们班的聚会,就问她男生都谁去,那丫头到也老实,说只
有她、她男朋友王和一个姓龙的男孩——她把那个龙快夸上天去了。”
萧恍然大悟,说:“明白了,把龙介绍给你,是吧?”——林这丫头最讨厌这种
所谓“介绍”的方式,唐真不了解她。
“是啊,我当时就生气地问:‘你想给我介绍男朋友啊?’她居然老实不客气地
招了,还说那男生也在努力去米国,跟我志同道合——别搞笑了,我最讨厌这种认识
人的方式了,当时就很爽快地一口回绝了她——烦!”
“哈哈,她的确犯了一个错误,”萧笑着说,“如果是我,先把你骗来再说。”
“是吗?那么以后你找我我可就要小心几分了。”林故意生气地说。
“哪里哪里,我可不敢,我得为人家‘各个’的安全着想,免得你一见跟我生气
把人家‘各个’吓坏了呀——不过,唐就不一样了,你多少会给她几分面子的。”
“暗暗,原来我那么可怕呀,哼哼!”
“你才知道啊。”萧刚想接着胡说,一看表,8:00了,上班时间到,“林,
八点了,没时间说话了,晚上再打电话,啊!”
“好吧,kiss bye!”
“kiss bye!”
萧放下电话,林——其实我真的很反对你的慕恋,对一个死了1 3/4个世纪的死人
和一个自己雕的皮氏雕像那么慕恋,太不正常了,你应该在生活中爱一次的。
但林会爱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林是那种为爱什么就爱什么的人,绝不是个被动型,
恩,或许有一天,碰到一个人,她把她那些什么文字啊、网络啊、什么天地文史啦,
反正她那一堆一起扔了过去,没把对方吓跑,反而津津乐道,和她侃侃而谈,那就差
不多了,这种人,肯定少不了,只可惜林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书山学海和慕恋情结里,
想要碰上这么个活人,可就太不容易了——除非网络,林爱上网,只要考完一有空,
她准会上网的。
想了一会,萧把目光集中在显示器上,忽然又想起——
李这会到哪儿了?昨晚李叮嘱了她很多——好象她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当
时她故做心烦地让他少来两句,不过心里却觉得有人这么关心你,要管着你,感觉多
好啊!
“不许不吃晚饭,不许太晚睡觉......”当时李用温柔的口气却有点霸道地说。
有人“管”你,其实也是很幸福的——我真的很幸福的,无论亲情、友情、爱情
都那么好运。
萧这么想着,微微一笑。
......
虽然不再玩网,但林还是很惯例地拨号上网,打开信箱看看有没有朋友的mail,
现代化通信就是好,电话不用说了,就是E-mail吧,比以前的信不知快了多少倍,将
来还会有IP-Phone,会议电话等等,全靠国际互联网,真是又节约时间又节约票子,
只可惜我们自己虽然也研制这方面的东西,但真正使用的却几乎清一色外国著名厂商
——尤其是米国的产品。
所以那么多同志都想“投敌卖国”了,技术上的确根本无可比性,只是永远这样
下去就永远没有赶上别人的时候呀——又是一对矛盾体,不去想了,今后的事情今后
再想,现在我GRE还没通过,根本想这些就过早。
有一封新信——看E-mail地址,很陌生,不过是北邮的,哪个读研的同志换了地
址了吧。
林小姐:
我是龙,打扰您很冒昧。
听您的同学唐说您正在考GRE,而且去年的TF考得不错,所以本来以为您昨
天会去,想问您几个问题,不想您有事没来,所以只好问唐要了您的E-mail地址,给
您封信了。
我也在考这些,而且是明年四月考GRE、五月考TF,时间很紧,只是我虽然
也在新东方上着课,却总是学得不很得劲——说实话,我很不喜欢英语。
听唐说,您以前也不是很喜欢英语,所以才想请问您一下:我怎么才能在这么短
时间里把英语这种该死的东西学好。
此致
敬礼!
龙
1998.11.21
是龙,唐想“硬塞”给我的那个小子——这个问题够蠢,与其问我,不如去听那
个创造疯狂英语的李阳去。
至于我,我想去米国网络圣地的决心可实在是最大动力,还有的那个你可就学不
了了——我越来越觉得看英文诗歌诗剧什么的得看原文——我为了看什么莎士比亚、
什么乔叟、米尔顿当然还有我的诗人梅尔、卡蒙的诗歌而学,这可也是个大动力。
林想了想——唉,唐这丫头不知在别人面前怎么夸我了——读书的时候唐就是非
常喜欢抬举林的,据林的好友平说,每次但凡有人在林不在的时候说她什么不是,不
等她平起来反驳,唐就会先跳起来——承蒙如此关爱,可惜......我不过如此而已,
倒要让别人失望了。
恩!林摇了摇头,给龙回了一封短信:
龙:
你好,信收到。
首先我的TF一般的很,实在是唐抬举我了。
不过说道学英语——开始时真的只是为了学而学,很累,后来觉得英语也是一门
很有意思的文字,或许要说真的开始入门,还是那时候吧。
我是哪种真的要喜欢一样东西才会一门心思去学的人。
对了,你可千万别那么客气,直接喊我林就行了,也千万别用您这么尊敬的字眼,
因为我实在是不习惯这么被人尊称,好不?
昨天很抱歉,我现在很忙,要加班,还要学GRE,实在没时间。
此致
敬礼
林
1998.11.21
好笑——分明是自己不想去——没时间真的是个好借口,颠扑不破的好借口!林
一边按着发送键一边乐了。
......
林本来相信和这个龙的交流真的到此为止的——因为她不是一个真正好客的人,
对于不甚喜欢的人一般很少交往,所以除了少数几个,她所有的朋友的关系都不过点
到为止,有时候林喜欢用梅尔在《幻境》里关于西尔维娅的话来自夸自卖:
“她的心如莎翁诗剧女角,在超越人世的荒漠漫游/一心不与凡俗世界相交,只
要向更高的天空追求。”
梅尔显然很喜欢西尔维娅,不是吗?
可是林第二天又收到了龙的信——一封和前一封截然不同的信。
林:
既然你让我这么称呼,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关于学外语的建议收到,可惜我想我很难喜欢上英语的,连中文都学得没多好的
人,想喜欢英语,肯定没戏,我所有要学英语的理由只有一个——想去美国。
所以不谈这些了,还有一个问题,想和你讨论一下。
听唐说,你们现在在做什么有关电子商务方面的信息产业部技术规范书。是吧,
我对电子商务很有兴趣——应该说这是个现在很热门的课题,你们既然在写这个,应
该很熟悉吧,以后可以和你讨论一些有关网上支付的流程问题吗?——当然如果你们
技术保密就算了。
不过,我对你们写这些什么技术规范书,倒是有一些不同政见了,我觉得中国的
很多什么技术体制、技术规范,把很多内容流程定义的太死板,让人一点开发的余地
都没有,事实上也经常是导致了别人不遵守,现在网络上的东西,我们其实大可以不
必定制这么多有时体制有时规范的,只要遵守IEEE有关规定就可以了,象电子商务这
种东西,连SET都不能算是国际协议,咱们国家那么急着制定没有任何必要,应该先
尽着开发商开发,从中有所选择。
你说对吗?
龙
98.11.22
对吗?林有一点点不高兴——这么几句话,就把我们的工作全盘否定了,还问我
对吗,这分明不是和我讨论而是叫板嘛!
可是真的对吗?林又很难否认龙的话,他们这样的枉事做的的确不少,好多项目
从她毕设那年在重点实验室开始接触到网络通信多媒体流间与流内同步的研究以来,
她参与了不少项目其中甚至有863的课题——可是除了那个169网络工程——啊,
不,即使169她和杨在radius基础上开发的全国范围漫游认证系统就是一堆开发了
就完的废物,其他的,就更不用谈了,IP-Phone,网络接入服务器,现在又是会议系
统,都不过是开发了、研制了、有了,至于用,还是美国的产品——或者也有北电和
NEC这样公司的,但我们自己的呢?
她叹了口气,开始给龙回mail:
龙:
我想我反驳不了你说的话,我也无意反驳了。
其实很大程度上,我们的确做了不少无用功,开发了不少今后坐定不用的东西,
这大约也是我为什么要去美国的缘故之一吧,说实话,我喜欢这些研究开发的工作,
但也希望它们能有所应用,因为我做的毕竟是个应用科学而不是理论科学。
我听唐说起过你——你好象是在毕业后在电信局干了两年以后重新考研的,想来
你对这个问题的切肤之痛应该和我一样强烈:面对满目的鬼子产品的无可奈何——不
想有朝一日被他们扼住信息咽喉,但有不可能不使用他们的产品。
还是去美国看看吧,一来是为了学科技,二来我也想知道他们对科技的转换为实
用为什么效率那么高。
林
98.11.22
看来这个龙还会给我发mail,唐那个丫头,究竟告诉了龙一些什么啊,看来明天
后天我要对付他的文学提问了——唐要是没告诉他我最喜欢的是什么才怪。
不过,这个人或许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讨厌呢——至少象一般朋友一样交往交往也
无不可啊。
这回林可算猜对了——在以后的几天里,她几乎天天收到龙的mail——有时和她
说说,有时讨论讨论网络的问题,还真的没少了提提她最喜欢的文字那些东东。
显然,龙正是那种典型的工科男生——林每每看到龙关于文字的话题时不免想笑
不过,当想到他其实不喜欢文字,而不过是为了和她交流而勉强说的时候,林就只好
不笑了,何况,如果mail代表一个人的性格的话,龙应该是个很直接很坦率的人,林
喜欢这种人——他坦白承认“我对文学本身几乎一窍不通,而且我觉得一个男生如果
看到落花流水都动感情的话,就是怪物了,我看过的那些文学书,都是因为那些书名
气太大,不看不好意思;同样,对什么哲学之流的书我也是这种看法——看得自己头
痛也看不明白,所以我倒是很惊讶你能把这些都看得津津有味。”
唐一定是把我大一时候天天逗她们看那些书的情形说了——该死的丫头,干吗非
让别人以为我是吃抽象鸡活着的呢?
十二月三日是唐的二十五岁生日,很早林就接到了唐的邀请电话——她不知道自
己去不去:那个叫龙的男孩会去的。
龙算是她的网友吗?她有过许多网友——尤其是当年在“网心忘情”狂发《虎贲》
的时候,很多虫虫都很她熟识,但网友是网上的朋友,在生活中的交流——常常会失
望的呀。
在失望几回以后,林很少再会网友了——尤其是当她在MUD里很关心的一个妹
妹变成五大三粗的各个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简直觉得自己那种姐姐般的同情心被
骗了。
但龙——不想见龙还不止这些,和龙网上交流次数不多,又都是mail,没聊过,
不想见她,主要还是因为唐曾经想......
举棋不定的林准备用有课来搪塞唐了。
“叮......”
这么晚了——11:30,谁和我一样夜猫子,还是打得我卧室的电话,肯定是萧,这
丫头有时就爱干这种事情,她反正知道我没睡,这个电话又吵不了我父母。
“喂,萧,我一篇长阅读才读到三分之二啊,这回肯定错一堆,你赔偿。”她故
意冲电话生气地说。“你说我不睡觉为考GRE,你也考GRE啊?”
“是啊,我也在看GRE阅读。”——好陌生的声音,还是男生,林的脑袋立刻反应
过来:是龙不是林。“我是龙,看来打扰你了。”
“没、没有。”林的脸象按了一个开关一样腾的就红了——对陌生人,她一向很
礼貌,接电话的礼貌和接线小姐有的比,可是今天——该死的萧,谁叫我把人家当成
你了。“我以为是我好友,因为以前只有她在这个时间打电话找我。”
龙的声音很好听——很清亮的声音,但又不是那种音频很高的女孩的清亮。
“唐说,这个电话是你卧室的,不会打扰你父母,”龙有点抱歉地解释,“只想
问问你,明天唐的生日聚会,我会去的,你还去么?”
坏了,这小子看来知道我上次没去的真实原因——不行,那显得太无礼了。
“去吧——”林不假思索地说。
“我还以为你又不去呢!”龙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上次不去,我的确
也很想认识你,不过没别的目的。”
“啊——那但愿我别吓着你了。”
“为什么,你那么厉害啊。”
“那倒不是——貌比无盐、态拟嫫母。”
“哈哈,不会不会。”龙笑了,停了一刹那,又说,“其实我知道你的样子——
我看过你的相片——啊,你别误会,不是问唐要的,是你的网友farewall把你们以前
的照片扫在了网上,我还上网看了你以前写的文章,和你以前的网友谈过你。“
“啊,farewall跟我说过这事,不过我忘了,真不公平,你看过我的照片了,我
倒连你长多高多大都不知道。”
“明天你就都知道了——对了,我想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林好奇地问。
“恩,其实当初之所以想认识你,是因为唐很推崇你——我有点奇怪,因为女生
对女生的评价一向很低调,现在我想我明白了。”
林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是个骄傲的人,但她的骄傲是在心里的,至少在外
表还是很喜欢保持一种谦虚的样子,她想了想说:“怎么,在嘲讽我还是嘲讽唐呢?”
“都不敢,这是心里话,不过推崇你的是她,不是我。”龙强调了一句,然后说
“好了,不打扰了,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
“那好,明天见。”
“明天见。”
林如释重负地放下话筒——龙是个直率的聪明人,不过他长什么样子呢?我真的
有一点点想知道,他的声音很好听,这倒是真的。
“该死的萧,让我在别人面前出丑。”一想到刚才的误会,自己态度那么不好,
林不由恶狠狠骂了萧一句。
......
“林今天要去见那个龙,”萧一大早刚到办公室就接到林的电话,对她一通埋怨,
说她害她出丑,不过实质性问题是林还是决定去参加唐的生日聚会。
不过龙不是林欣赏的那种男孩——林说他对文字一窍不通,回头林要是一时兴起
用英语开谈她的诗人的诗,那才真是会把别人吓着了呢。
林要是能爱一次就好了,她的那个荒唐的慕恋是天底下除了投奔美国鬼子和日本
鬼子以外我最反对的事情,死了快两百年的人,骨头都不一定找的到了。
萧不由想起一句诗“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春闺梦里人。”不知为什么,每次林
一提她的慕恋,萧就会想起这句诗,或许是为了梅尔.蒙罗埋在希腊的那把烂骨头吧。
恩,明天我一定要问问林。
......
林是正点6:00到唐家的,开门的是唐。
她有半年没见唐了——唐真的变了,染了栗色的头发还烫了——不过不算难看,
也化了妆——不过不算浓,总之还行,比她念书时倒真的好看了不少。
“女为悦己/己悦者容哟!”林一面关门一面低声打趣,“漂亮得我要是在街上
看见,准不敢跟你打招呼了。”
“那你呢?”唐轻轻地拍了林一下,“还是原来的样子,就不怕出门别人当你小
中学生呀。”
“唉,都习惯了——现在人家说我14、5我觉得正常,倒是有一次人家问我是
有22、还是23了,我惊讶得要死,跟我真是年龄只差一岁啊~~”林说着,夸张地耸了耸肩。“再说,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士为知己者死的典型。”
“其实,漂亮点也不是给别人看的,自己心情好。”唐反驳。
“是吗?——如果不在乎别人看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根本就不会计较自己漂亮
不漂亮。”林笑着说,“再说,岂不闻‘曾识姮娥真体态,素面原无粉黛。’”
唐笑着摇了摇头——不跟林争,林是演讲、辩论的常家,以前在宿舍里喜欢自己
搞出点论题来一打七——说:“好了,进来吧,别人再等呢!奥,对了,今天我把我
爸爸妈妈请出去了。”
林笑了笑,也就不为己甚了。
“这是林——”客厅里坐着两个男孩,唐先笑着介绍了林,又转向林,“猜猜,
哪个是龙、哪个是王?”
“你在考验巨蟹座的直觉!”林看了唐一会,说,“左边的那位先生,敢问您是
否贵姓王?”
唐笑着拍了一下手,从冰箱里拿处一盒巧克力八喜冰淇淋递给林:“不愧是巨蟹
座的直觉,猜对了,奖给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林酷爱吃巧克力八喜冰淇淋,冬夏无阻,难为唐记得,不
过唐可不知道我根本就是从她看他俩不一样的眼神里猜出来的——给恋人的秋波那多
特殊啊,林不无得意地向两个男孩打了个招呼,开始吃起心爱的冰淇淋。
龙和王都是那种瘦瘦的男孩,看上去应该有25岁左右了的样子,相貌都不算难
看——王长的清秀,五官都很南方风格;龙呢,龙肯定是北方人,比较起来粗线条一
些——可惜他不够高(肯定不到1.75),又瘦,实在衬不上“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
之士”的古话。
林偷偷打量他们时,发现龙的目光也带着一点探询的味道在看着她,她不仅微微
有点脸红——象小偷被失主抓到的感觉。
......
十二月的夜晚,很有些冷意——林缓缓在天桥上踱着,看着脚下两行闪亮的车河
——路灯太亮、车灯也是,抬头看不见冬夜星空最壮观的猎户星座,可是灯光虽然是
人造的,倒也很巍为壮观。
玩得居然尽欢而散,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得多——龙居然还是个很幽默的人,尤其
是当唐和王出去买东西时他们谈到诺查.丹玛斯大预言的时候——
“怎么,你也相信这些?”龙笑着问,“我还以为你是属于无神论行列的。”
“恩,有点斯皮诺萨的泛神论。”林笑着说,“你知道我英文名字叫什么吗?”
“什么?”
“Sibyl。”林得意地说。
“女巫?”龙不解地问——幸好咱考GRE,记得单词多。
“愿意是女先知。”林反驳说,“古罗马最有名的女先知的名字,维吉尔的《爱
尼德》里写的引导维吉尔的先知。”
“什么都没听说。”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原来是诺查.丹玛斯的前辈。”
停了一会他又说,“我是希望那个预言不是真的,不过如果真的不幸实现了的话,我
这种存活能力比较的人肯定能活下来。”
“啊,我肯定也是。”林不甘示弱。
“哈哈,到时候回到类似原始社会,我就可以当酋长了。”龙笑着说,“你们都
归我管。”
“不对,肯定回到母系氏族,”林激烈反驳,“我当酋长,你们男士统统变成二
等公民。”
“啊,到时候凭武力——你知识再多也不管用,”龙不赞同,“你打得过我。”
“打得——”林看了看龙,虽然他不算十分强壮,但打她——两个都有余,“我
学过孙子兵法,智取!”
“纸上谈兵——不管用。”龙看着林,由于争执,林的脸红了,倒是很可爱,比
那个学究气十足的林可爱多了。
林侧脸看了龙一眼——两人居然带点斗气的相视“嘿嘿”一笑——林发现,龙虽
然长得是那种成熟的相貌,这一笑倒十分孩子气、很可爱的。
“管不管用到时候才知道,”林想了想,声音变得有点低沉地说,“还是不要实
现的好——那么美好的世界一下子就没了,那么多活得好好的人——要么是我们自己,
要么是我们的家人——一下子就不在了,真的是太惨了,而且按大预言说,活下来的
人命运会更惨。”
“你说的对。”龙点了点头,说,“刚才那些只好算胡说八道。”
林又侧过头看了看龙——龙在沉思,不过目光不算呆滞,还是很明亮的,龙仿佛
感觉到林在望着他,侧过脸,正好碰上林不及收回的目光。
林微微有点窘迫地笑了笑、龙也笑了——象兄长那种宽容地笑。
......
或许萧说的有道理——经常和不同的人交往交往,会发现这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不,还是不一样。”林摇了摇头,“还是远远不如看我的那些书有意思,捧一
本莎士比亚或是古希腊哲学,也比不上费尽心机论证一个理论论题,比不上我以前熬
灯熬夜写程序带劲,更不用提朗朗地读我心爱的梅尔的诗了。
我还是最喜欢这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林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寒夜的空气——很冷却不够清爽,北京总是这样的,哪
比得上我以前客居10年的江西小镇和我的江南老家呀!
想起家中的一室书香和等她完成的今天的GRE任务,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哪怕
熬夜呢,今天还是要把今天的事情都做完。
......
下雪了——今年北京的初雪,还好,没下到1999去。
林和萧曾经取得过一个共识:北方的冬天,不下雪的时候简直要不得——天总是
灰蒙蒙,即使有太阳,也不过一片苍白,除了因为吸多了灰尘同样显得灰蒙蒙的松柏
所有的枝头都是开枯的,在西风里摆来摆去,简直就是童话故事里老女巫的手。
当然人也是臃肿而灰仆仆的——每当这时候,林就会回忆故乡长绿的冬天。
但是下雪就不一样了,雪盖住了秃枝和大地,而且白得耀目,所以即使天色灰白,
也会显得明亮——尤其是,雪真的显得很纯粹。
北京多年未有大雪了——萧说东北的雪才叫雪,这也让林很向往。
今天雪下得挺大,又是周末,不过林还是不得轻松的,她在新东方上的GRE课
必须风雪无阻。
下课时分,雪已经停了——不过地上已经集了厚厚的一层,够堆雪人、打雪仗了。
龙的身影出现在造纸厂教室的门口,他上的不是周末班而是平时的夜班,所以他
今天是空闲,最近他和林混得很熟了——常常发mail,打电话,上周周末他就在这个
教室门口等她下课的。
“下雪了。”林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龙摇了摇头,说,“我是那种喜欢爽约的人吗?”
“不是。”林老老实实地回答,“很有信用的好同志!”
“得林小姐夸一句可不容易。”龙故意忽略了林语气里浓浓的嘲讽味道,“咱们
去哪里?”
林想了想,实在没什么可爱的去处——上周逼着人家在海淀图书城的地下国林书
店的人文类图书那儿泡了半天——啊,想起来了:“去北大校园走走呗。”
龙点了点头,林的好处是不喜欢逛商店之类——除了书店,书店又比一般商店好
忍受多了,因为他可以在计算机类那儿呆到林买完人文类到计算机类来徜徉。
从南门进北大——北大就是北大,尽管这里现在热闹得不让闹市区,可一进北大
林的感觉就截然不同了,她喜欢、喜欢北大古色古香的楼——那些名字好听的斋,喜
欢未名湖、喜欢博雅塔......更喜欢这个校园代表的从燕大到北大的燕园、从大红门
到燕园的北大。
北大一片洁白、她更美了,象一个一身素白的风韵而高贵的书香女子。
林默默无语地走着、品味着北大、她曾经向往因为没有来而一直隐痛的北大。
一阵强烈的西风吹过、吹乱了她的头发,吹起地上的浮雪、一片飞扬、有的拂过
脸、有的拂在脖子上——凉凉的。
龙好心地站在林的西边想为她挡挡风,林却笑着张开手臂、大声地念着——
“The trumpet of a prophecy!O Wind,
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
“念得什么诗?我听力不够好。”
“卡蒙.帕比的《西风》,”林又用中文念了一遍,“ 请吹起预言的号角,哦,
西风/若是冬天到了,春日岂会遥远——英语诗用中文一读真的就没味道了,它的诗
节、步、韵和轻重音节都没了。”林不无遗憾地说。
“呵。”龙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这些对他是陌生的,当初高中时学语文,那点
中文的诗韵就把他弄得头昏脑涨的了,“你平时休息时间就干这些呀。”
“也不全看诗歌,经常看别的东西——很多我都喜欢的。”
“反正是没离开一个书字。”龙耸了耸肩,说,“最喜欢谁的诗?”
“这个......很多诗人都很棒的,”林犹豫了一下,说,“最喜欢的,应该还是
李贺吧,最喜欢他的题苏小小墓和雁门太守行。”
“那——小说呢?”
“《红楼梦》,”这个,林答得很爽快。
龙微有些惊讶地说:“都是中国古典的,我还以为你最喜欢的应该是欧洲过去的
文学呢。”
林伸出食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可恶的不挺拔的鼻子——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时
候总会这么做。
“其实我有点狭隘的爱国主义,我觉得如果说我最喜欢的是外国的,我觉得自己
差不多是投敌卖国了,我一般都根据这个原则淘汰所有外国文学。”
“那你还天天叫着嚷着要去美国?!”
“技术上属于不承认落后不行,文化上可不一样。”林反驳,“不是一定说我们
的文化就比他们的好多少,至少是各有优劣,那你就可以取舍了。”
“啊,有点沙文主义的感觉,”龙慢慢点了点头,开始念叨,“《红楼梦》、李
贺......李贺的诗,他那么有名,我基本上都没读过,真是看得不够多。”
林看了看龙有点窘迫的样子,心里感觉很遗憾——他要是和很喜欢这些读得很多
那谈起来会很开心的,不过她很善意地说:“啊,别考究这些东西了,学工的男生不
应该太沉溺文科方面的东西,这样会不现实。”
“那看来,我不熟悉这些倒对了?!”龙自我解嘲地一笑,“不过还是看一点好,
回头借我几本书吧。”
“恩......你得保证不完好无损还我。”林大学时有借书给男生的惨痛教训,想
起来就心有余悸。
“没问题。”龙想了想又说,“最好还是简单一点的、如果是鬼子的书,先借我
中文翻译的好了。”
林说着,侧抬脸看着一副沉思模样的龙,忽然童心大做,从地上随手抓起一把雪
拍在龙的脸上。
一阵透心凉激得龙打了几个寒战——回头一看林却是一副笑眉笑眼的样子,已经
跑到他伸手抓不到的地方,活脱脱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好啊,算计我。”龙也笑着从地上抓起一把雪,跑过去一把抓住林。
林笑着想要挣开——可惜在力气问题上他是根本没有斗争的可能。龙想了想,看
了看林——算了,饶了小朋友吧。他只是轻轻地把那一把雪全洒在林的头上,放开了
林。
林使劲晃了晃脑袋,雪簌簌落下——林干脆乘机抓起两把雪向天一洒——哈,天
女散花!
龙笑着摇了摇头——哪象24岁,整个一14岁孩子。
“看——博雅塔。”林指着不远处那略显灰暗的塔,兴奋地说着就向前跑去,不
小心脚下一滑——哎呀。
幸好有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才防止她摔一个大跟头——“谢谢。”
“恩,小心一点,博雅塔就在那儿,又跑不了。”
林回过头,冲龙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又向博雅塔继续跑去,跑到博雅塔跟前,
她站了一会,抬头看着那如同未名湖一般作为北大标志的博雅塔。
博雅塔塔身没有雪,显得灰暗——林慢慢走完最后几步,走过去,一阵冲动让她
张开了手臂,把自己贴在博雅塔上——
脸贴着冰冷的转墙,可这感觉多好,此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她的灵魂和博雅
塔的精神、她的思想和这从大红门到燕园的北大和这从燕大到北大的燕园,这种感觉,
多象我背靠长城的方砖、多象我在海南的银沙滩上赤足而行......
百年北大的哲人和文人此刻是否与我同在?!
这种感觉,也象我高声诵读李贺的《雁门太守行》、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苏轼的《念奴娇》和那《少年中国说》慷慨激昂的最后一段,还有,对狂风吟啸卡蒙的《西风》和——
我那么熟悉那么心爱的梅尔的《哀希腊》......
天地间,除了我的灵魂和与这灵魂共鸣的精神,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不重要了。
龙看着林——这个样子的林很可爱,真的象个精灵,她很与众不同、太与众不同
了,可是她的这些、她用整个心灵拥抱的那一切,文学、思维、天地之间古往今来,
除了她的事业的定义:计算机网络,所有这一切都离他那么遥远,那是一个他或许永
远进不去的世界。
......
1998年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世纪末之年开始了。
天色居然很好,是冬天难得一见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也很温暖,今年自从那场雪
后再也没见雪影了,出奇的暖和。
龙下午5点到林所在的大唐公司门口等她——林还没来,想来他们那个什么新年
“下午会”还没结束,龙问了问旁人,信步向俱乐部大厅走去。
林说要去看龙他们的实验室,本来明天新东方难得休息一天,是不错的日子,可
是他提议明天去时,林马上否决了。
明天她要去见一个叫齐的男孩——龙有一点点不快的感觉,他知道,齐是林的初
恋、林很久没见到他了,却始终无法忘记。
或许我是真的喜欢上那个有时象14岁、不、4岁的孩子,有时象54岁的老学
究的丫头了——龙百无聊奈地想。
他慢慢地踱进大厅,听得见林的声音——很活泼的,林是今天“下午会”的主持
人,以前就听唐说过林是个很会“做秀”的丫头,不敢相信。
林化了妆——的确比她平日漂亮得多,可惜林不喜欢装饰自己,她的确主持得很
好——象一只穿花蝴蝶,笑得很灿烂、语声也活泼,很能调动和感染场中气氛的那种
主持方式。
龙静静地站在后面看着林——林始终没有看见他,这个活跃的林给他一种很强烈
的个人魅力的感染力,可是他又产生了那种感觉:她拥抱一切,全心全意,却离他那
么遥远......
终于《友谊地久天长》的音乐伴随着林动情的声音响起:
“时光总是过得那么快,转眼间一下午的欢声笑语又将成为回忆/好吧,今天我
们不再一起嬉戏/但让我们在这20世纪最后一个元旦前夜相约,于21世纪第一个
元旦到来之际/还是我们、还是在这里/相信到那时,我们的祖国会更富强风昌盛、
我们的世界会美好更和平、我们的公司会更前进更繁荣、我们每一个人都更虚浮更成
功......”
人走散了,《友谊地久天长》的音乐却还在回旋,林喜欢这首传唱经年的苏格兰
民歌——“我们曾经终日漫游在故乡的青山上、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我们也曾终日荡桨泛舟在碧波上、而今却劳燕分飞、远隔大海重洋......”
我若是去了美国、大约就是这样吧——那被迫离开自己的祖国的梅尔.蒙罗,伦敦
对你或许不值得回忆,但你苏格兰的童年你是否回忆、如何回忆?!
“但我仍是一个苏格兰人/我的头管不住那激情/是的,我爱的仍是那高山和激
流......”
直到音乐完全结束,林才懒懒地去找自己的大衣——只穿着裙子的她觉得有点冷。
一件大衣披在她的身上——她自己的,她抬头,看到龙的眼睛,她微微笑了笑,
龙也笑了笑。
龙很不错——可惜他决不会是我的皮氏雕像的生命版、更不可能是她相信的前世
轮回到今生的他。
她的皮氏雕像锰寥、她的最爱的梅尔——
即使时间与空间、爱与情两皆虚无,她依然会深情不悔爱着的爱人——不管萧如
何讥讽嘲笑、这都是林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
龙不是他,所以龙对于她或许只能是兄长和朋友。
装满各种机器的实验室是林所熟悉的,他们自己的实验室也是如此的。
“现在到处都在做同样的工作,你们做的IPOA也是。”
“是啊,现在大家也有一点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将来的发展方向,信息行变化
太快了。”龙感叹地说,“天晓得什么是将来的发展方向。”
“高科技应用科学就是这样的。”林同意的点了点头,“所以别看微软现在那么
风光煊赫,也难保将来能一直红火——恩,好香,你在煮咖啡。”
“是啊,我们经常在实验室熬夜的,有时是写程序、有时上网,现在学外语,比
宿舍安静——啊,你喜欢加奶还是加糖?”
“都不要、黑咖啡最好。”林一面回答,一面很谨慎地选择一些非技术机密的东
西浏览着。
“So cool!”龙夸张地说
“要是萧在这儿,会把这句话过滤掉的。”林不满地说,“我只是喜欢,加糖的
发涩、加奶的我觉得喝了胃里不舒服。”
“啊——知道了,”龙给自己加了一块方糖和一点点奶,把另一杯纯黑的递给林。
“可惜,很多都不敢看。”林一边接过咖啡,一边遗憾地说。
“抱歉,的确是技术机密,尤其你是同行。”龙有点歉意地说。
林摇了摇头,离开了机器:“没关系。”——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很醇厚很浓烈
的感觉,“哥伦比亚咖啡?很会享受生活嘛,啊,你们今年好象也参加国际电信展了
吧,真的都开发完了?”
“没有,不过也快了,大概明年3月份吧,我们今年可能不放寒假做这个——唉,
真怕没时间看GRE,到头来只好填cancel了。”
“啊,”林点了点头,“我们几个读研的同学去年考就cancel了。”
“对了,唐说你以前在宿舍里给它们算八卦,你给我算一卦呗。”
“算了吧,我好久没算了。”林摇了摇头说,“而且现在你也没有49卦噬。”
“算一卦吧。”龙笑着拿过一张报纸,开始裁,“我们搓49根棍子代用好了。”
“好吧,”林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算什么,考GRE?”
“啊,也是也不全是。”“那还有什么?”“不行、现在不能告诉你,如果将来
灵验就告诉你。”
林的好奇心被激了起来——不过任她左问右问,直到她那一卦算完,也没问出个
名堂。
“恩......震下兑上,是个随卦,”最后林说,“元亨、利贞、无咎,《篆》曰
——啊,”意识到自己又在自做主张掉书袋子,林赶快闭了口,“满好的满好的一卦
非常吉祥。”
“啊,给我讲讲八卦吧。”林那几个文言字的确让龙听得糊里糊涂。
“恩,很......讨厌的,我看了n多书,根本就还是一知半解,分得很多,什么伏
曦先天八卦、文王后天八卦,就我知道的那点儿,一时半会儿肯定也说不明白,干脆
我给你几本书看吧。”
“好吧......”龙有点无可奈何地说,他陆陆续续从林那儿借了不少书了,什么
类型的都有,反正林兴之所至谈到什么就会塞两本书给他,可惜那些书,他不是只翻
过两页就是硬着头皮看了三分之一,为了考GRE和写程序,他已经够忙、够累了,
实在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情看那些难懂的书,可是又不忍拂了林的好意。
......
1999年的第一天,还是一个温暖的冬日——几乎一夜未眠的林早早赶到22
中的校门口——她高中就读的学校,萧说,今天她、她和齐在这里聚会,为了这个聚
会,林真的兴奋地一夜没睡好:齐兄、我经年不见的齐兄,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萧
说他没怎么变,是吗?
他还是那个骄傲固执的少年么?!
可是22中变了,以前那么多次他们拉着长长的影子徜徉的小操场和他们曾经一
人一端倚靠着胡说八道的几排双杠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处处可见的那种高大
的塔楼。
唉,物不是、人也非......
萧姗姗来迟——其实是正点,林这么觉得其实是因为她到的太早了。
“怎么,齐兄还没来呢?”林着急地问,“他一向很守时的呀?”
萧看了看林,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齐兄昨天说,他今天有事今天不来了,可你
昨天一直没开呼机,我找不到你,所以,,,,,,”
“奥......看来他还是不想见我啊。”林沮丧地说——齐兄这么多年了,你、你
还在记恨那么一点往事,我知道你爱憎很分明,但你对我,也未免......
“不是,他是真的有事,要是不想见你,就不答应来了。”萧看出林的沮丧,安
慰她说,“肯定不是,齐兄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奥......”林又奥了一声,“齐兄是真的在恨我的,以前大四时,我曾经三次
给他写过信,说想和他尽释前嫌,重新成为朋友,如果他愿意,就在北邮旧地下午5:
30来找我。
“结果,我有三个星期没吃晚饭在那里等他,他却既没来,也没回信。”林伤心
地说,“后来我就只好彻底放弃了找到他的打算。”
“唉!”萧叹了口气,“你伤了齐兄的自尊,而且齐兄虽然不是个爱计较的,可
我们天蝎座人一般都不宽恕。”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时自己也没想到会打击他那么严重,只是、只是为了他
能振作起来,”林摇了摇头说,“我真的不知道、不,其实我也知道齐兄是会记得我
打击他这件事的,只是那时顾不上考虑那么多了。”
“我真的有时候想告诉齐兄你对他的感情——不过我觉得你肯定不答应。”
“别、萧,千万别说。”林看着萧,“就让他永远不知道好了,我并不是为了让
他喜欢我才去喜欢他的。
“我只是喜欢他、甚至爱他,知道他好,就够了......”
萧点了点头,林是个至情的人,林不象她——如果对方不会付出百分之百,她是
不会付出的,因为她谨慎不想受打击,而林,林是那种为爱而爱的人,只要她喜欢,
她是不在乎别的的——以知识而论,林就有喜欢上任何一门学科的可能。
“林,不谈齐兄了,好吗?”萧不想和林纠缠在齐兄的话题上,“进22中走走
去不?”
“不去,物也不是、人更非了,让咱俩去无语泪空流啊。”林拒绝道,“回我家
去吧,我家爸爸妈妈这两天都不在,反正李也不在,你一个人除了玩网也没别的事。”
“好啊。”萧答应道,“玩网倒是挺开心的,不过回去听我们宿舍韩丫头没完没
了说她和她男朋友的事情,可实在让我受不了。”
“啊,领教过领教过。”林今天头一回微微笑了,韩是个——是个最爱情至上的
女孩,天底下仿佛只有她的男朋友是重要的,林在萧的宿舍曾经一晚上没完听她在诉
说她和她男朋友的事情,无论林和萧怎么转移话题都不管用,“sigh!你就不怕我也
没完没了说了。”
“不怕,”萧摇了摇头,“感情不同嘛——不过你要是没完没了说梅尔.蒙罗,我
也会拔腿跑的——哎,你昨天和龙玩得怎么样啊?”她饶有兴趣地问。
“啊,我去他实验室参观了一把,可惜都是技术机密,我也不敢多问。”
“就说技术了。”萧失望地说。
“不是,我帮他算卦来着,还给他讲了一通文王后天八卦。”林想了想,继续说
“还有,他问我sibyl的传说,我就说了一通维吉尔的《爱尼德》,结果......”
“怎么了?”
“被人嘲笑了一通,说我的历史就是神话啊。”林说着,习惯性的扬了扬唇角。
萧笑了:“你怎么反击的。”
“我——”林看了看萧,说道,“我大谈罗马史,从塔昆王朝覆灭,公元前50
5年古罗马共和国建国一直给他掰到1453年东罗马帝国灭亡,君士坦丁堡被奥斯
曼土耳其人打下,改名伊斯坦布尔为止。”
“chat faint!”萧喊了一声。
“还有,我重点说了一把自己对奥古都斯.屋大维的看法和对查士丁尼法典的看法
各说半个小时。”
“咚、昏倒。”这回萧都不用MUD里的词了,林这丫头,真不知她到底是不是在
卖弄——可能有点,不过她的确喜欢,喜欢到一谈起这些话题就什么别的东西别的人
都忘了的份上,好象连她自己在哪儿都忘了。
有时候她对我也是这样——可怜的龙。
“哈哈,骗你的。”林看萧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笑着说。“我只说,神话有时
是属于民俗,有时和哲学宗教有点关系,大部分属于文学,和真正的历史当然是不一
样的——你以为我真的会那么山说海说啊。”
“有可能,我领教得还少啊。”萧悻悻地说,“你肯定是差点就开说了,只不过
一时有觉得不合适,才没说是吧?”
林故意抬了一下上眼皮,耸了耸肩:“知我者,萧也——快找水沟、快找水沟。”
“哈哈。”萧欢娱地笑了——以前高中的时候,他们但凡有“英雄所见略同”的
时候,就会叫“煮酒、煮酒。”后来觉得煮酒不方便,就渐次改成了“找水沟、找水
沟”了。
高中时的往事,离得那么远了——象我和齐兄之间的距离那么远、象我仿佛前生
记忆里早逝的诗人,那么一去不回头了......林叹息了一声。
只是那记忆本身又是永恒的,共有那个记忆的人——萧和她的友谊也是永恒的,
就象她对齐兄的回忆对梅尔的慕恋那么永恒。
两人从熟悉的香饵胡同往车站踱着——以前萧曾经在这里住过,那时这条胡同不
要说萧,连林都走得闭着眼睛可以畅通无阻,可惜胡同还在,住在这里的面孔却几乎
都是陌生的了——最让萧伤情的是,她高中在她家借宿了两年的袁阿姨去世了——才
四十多岁就......留下一个刚上中学的女儿。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她不为林知地叹息了一声,收回心思,转向林
问:“和龙——可以吗?”
“不可能。”林也在回忆高中往事——不过她想起的是高三时和萧如何在学校聊
到5:35,一路狂奔到袁阿姨家和她家小妹子一起看《圣斗士》卡通片的场景。
“为什么?”
“说了你又会笑话我,”林低声说,“龙是个good boy,不过我和他之间差得太
远,我想我对他的喜欢就是那种简单的、不分性别的喜欢吧,你看,我喜欢的东西,
他基本都不了解,他就是那种典型工科男孩。”
“傻孩子——”萧做了个MUD常做的动作,在林的脑袋上拍了拍,“这些都不重
要的,重要的是他要是能喜欢你、关心你就行——我看他好象很喜欢你。”
“龙喜欢我吗?或许,那回在北大,我从雪坡上冲下来的时候,他在下面拦着,
我差点冲到人家怀里,幸好急中生智一把抓住人家胳膊,那回我抬头看他的时候他也
在看着我,那眼神有一点点象——”那时,林象一只小鹿一样收回手跑开了,“不过
对我来说,那些东西是很重要的。”
“真的不重要。”萧强调。
“重要。”
“那、那齐兄哪——齐兄对上课学的以外的知识知道的就不见得多。”
“龙怎么能和齐兄比,”林热烈地反驳,“齐兄是唯一的,就象梅尔是唯一的一
样。”
萧皱了皱眉,林有时简直是不可理喻。
“还有——因为我喜欢齐兄的时候真的很纯粹,就是喜欢,看见你就行,你好我就
好的那种喜欢,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他天长地久,真的,但龙不一样,如果现在考虑这些
那就只能是考虑天长地久了。”林放低了声音说。
萧点了点头,这个她倒是相信的——很久以前,她曾经问林,如果齐兄也喜欢她,
她打算怎么办,林居然半天答不出来,最后只好开玩笑地说“呆着、一起玩会、散了、
就完了呗。”
一阵西风刮过,林缩了缩脖子,她保持着南方人的特色,穿得不多,所以今天虽然
是晴天,她还是觉得有点冷。
“不过现实总归是现实,”萧握住林的手、林的手凉如冰,“你也别总是记着齐兄
了。”
“是啊,他都不肯见我了,”林伤感地说——萧的手好温暖,手心凉没人疼,不对
我还有父母外婆疼我,还有萧对我好,这就足够了,“或许我即使和齐兄在一起了,最
后也只不过是分开,因为我和齐兄还是差得很远的,而且我们又都倔强好斗,早晚打翻
天的。
“想来我是注定要独身的人,”林接着说,“但是我真的是一直在找梅尔的来世或
者说是我的孟寥的活着版,我知道你会笑我,说我和那些喜欢刘德华、黎明的小女孩水
平仿佛,可这个真的是我很久以来心里最深的感觉,我从不写文学评论的,因为我觉得
那个无聊,可是你记得我写过很多评论梅尔他们的诗的文字,因为我真的觉得看他的文
字仿佛是他和我的交流,我觉得我就是他前世的知己。”
“Damn Mel.Monlo,”萧暗骂了一句——我不喜欢英语,不过我用中文骂你怕你
听不懂,死得骨头都烂光了,居然还在这里阴魂不散。“我真想踢他几脚。”
“啊,”林撇了撇唇角,说,“如果是孟寥,你最好免了,孟寥是我自己的无形雕
像,你可没处踢,如果是梅尔的,那么在希腊密索龙激昂、在伦敦西敏寺、海德公园在
剑桥都有,凭你旷世女侠的功力肯定没问题——我这个北邮MUD的旷世女侠早就suicide
-f了,没本事保护他们的。”
萧不理会林的玩笑,接着说:“别这样,林,这样不好,真的不好。”
“我知道,让我那个学心理学的世妹抓住,肯定是个很好的心理分析病案,有时后
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常,不过——”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也真的是没办法,
随便你怎么说了,反正除了这个,无论是写程序还是写文章学外语,我都很能努力也很
思维逻辑化,所以我也不在乎了。”
萧看着林,皱着眉说:“玩MUD的时候也有点惶惑,因为那也就是一个虚拟世界,
比方说我和我的MUD‘爱人’逐日在里面悲欢离合的时候,心里也觉得很怪异,但是还
是很清楚一点,啊,虚拟的毕竟是虚拟的,和现实,和我与李之间的感情是没法比的。”
“所以你比我现实呀。”
“你其实是在逃避——就是逃避,逃避现实,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害怕什么,林,至
少试试和,不然你将来一个人到美国,我真的很不放心。”
林看了看萧,张了张口,看着萧特别真挚的眼睛,没再说什么,但是她也没点头,
只是沉默了。
......
1月14,一个天气很好的周末,今年的冬天就是不象冬天,暖和的过分。
龙走出考场,今天他的TF考得还可以,至少大概不会低于620吧,他不象林,
据说林走出考场时,连自己第几大项错了几个题都清清楚楚的,但他的好处是他从不考
场发挥失常,因为他从来不对自己过高要求,而林、林这点就不行了,林要求过高,去
年夏天她的TF考得就没发挥出水平,现在她又开始紧张GRE了,往往谈得很开心,
她一转话题一皱眉就说“我真不知道如果GRE考不到2300怎么办?”
2300?!我想都不去想的分数,去不了1/4先去别的再转学不行吗?背着这
么沉重的心理包袱考试,自然是失常的可能大于正常。
林还有半个小时下课,等龙到了和林约好的海淀麦当劳时,不过是下午2:00,
他要了一杯大可乐,慢慢地喝着。
他是真的很喜欢林的,精灵一般的林,可是林正是如精灵一般,仿佛整个人就不是
活在这个世界、这个时间里的,简直是,啊,象林自己说的,“真想不食人间烟火。”
他从来就琢磨不出林的脑袋每时每刻想的是什么——即使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罢。
如果林和这个世界还有一座连接的桥的话,这座也不是他,而是那个他久闻大名可
惜没有一见的萧。
2:30,龙看到林的身影出现在外面大街上,他故意没走出去,看着林,——林
走到麦当劳门口,探了探头,眼珠转了一圈,看见正饶有兴趣看着她的龙,恨恨地笑了。
“等你好久了。”等林坐下,龙把刚才要的放着一杯可乐、一盒薯条和一份圣代的
托盘往林面前一推,“大冬天吃冰淇淋,牙不疼啊。”
“不疼。”记吃不记坏的林看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免了对龙的一通批评,“要是和
萧一起比谁吃得快,才有意思呢!”
“结果?”
“一般来说,吃冰淇淋她老大,我不行,但喝饮料,无论如何,她都得甘拜下风。”
“真想不出你和萧在一起是什么样子,一定有意思得很。”龙笑着说。
“恩、恩、恩,”林使劲点着头,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考得怎么样?”
“一般,恩,还行吧。”
林点了点头,说:“啊,你可以一门心思学GRE了。”
“唉,真希望早点都考完,”龙笑着说,“我现在特别没开开心心踢场球、溜溜冰
和弹弹吉他,考完了,要去买一双好的滚轴溜冰鞋、一把好吉他。”
“啊,”林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喜欢这些?”
“恩,特别有意思,打一场球或者溜旱冰一小时,浑身都舒坦,自己自弹自唱也很
不错的,你呢?”
林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说:“什么都不会,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打牌、不
会敲桌球、不会打保龄......基本是什么都不会,恩,喜欢看足球、非常喜欢,也简单会
溜一点水冰。”
“哦?”居然不是一概不通,“喜欢看足球?”
“是啊,喜欢,那种团队精神和不死不休地奋斗特别吸引我。”
“啊,那你肯定特别喜欢德国队了,”龙肯定地说,“不喜欢巴西人——看他们踢
球才是种享受。”
“也喜欢,不过一堆莫扎特不一定组得成一个一流乐队,不是吗?”
龙点了点头,林对这个问题也一定要提高到理论高度,真是......“那,溜冰呢?”
“说实话,我不喜欢玩的,我学溜冰纯粹是因为我们同学嘲笑我平衡能力差,说我
学不会溜冰,我一气之下去学的。”
龙又点了点头,饶有兴趣地问:“结果?”
“倒是勉强能行了,付出大于等于35个跟头的代价。”林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不
好意思地笑了。
“哈哈,”龙也笑了——好胜的丫头,和她看很多问题的偏激程度仿佛,“那你平
时休息除了看书还是看书?”
“差不多吧,也不完全是文学的,啊,我自学美国拉各斯特大学的世界文明史教材
还有北大的西方文学与文学史,也看很多哲学类的书:从中国神话哲学和古希腊苏格拉
底到现代的,都看,”一说起这些,林的窘迫全忘了,“当然,因为将来想做网络的一
些底层研究,我也在自学一些数学上的变换和网络的深入原理——啊,以前我很喜欢观
察星空的,我有不少小的天文望远镜,可惜北京太脏,这个爱好只好放弃了。”
“其他呢?”——龙在心里暗说了一声“书呆子”。
“自己写文章,各种文章,小说、诗歌、散文、小品文什么的,现在忙着考GRE
这些事情做得少了些,就这样,我每天看那些东西都忙得只能睡不到4个小时了。”
“小心身体。”龙关切地说,“这可是革命的本钱哟。”
“不在乎,身体不过是实现理想和希望的一个载体,”林低下头,轻声说,“如果
我只活36岁,却尽自己的力去做了,我会死得安心,如果活63岁,还一事无成,我
会羞死!”
梅尔,你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才毫不犹豫在希腊独立战争里捐弃了自己不过36
岁的生命,还有你,卡蒙,29岁就去世的你,你是不是也蔑视着生命本身?想到这里
林又忘了她现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她痴痴地想着......
龙望着刚才还侃侃而谈,现在却一派沉默的林——用全部心灵拥抱所有可以拥抱的
知识和文字的林,惟独根本不把生活本身放在眼里的林......
她的世界是封闭的世界,离我多么远哪!龙长叹了一声。
......
今天在办公室时忙得忘了上网查信,乘父母出去散步,林溜到了网上,熟练地打开
自己的信箱,只有一封——唉,好久不玩网,同志们要遗忘我了。
信是龙来的——想到和龙的网识,林微微一笑,打开了信——
林: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发mail了。
我思索了一个星期,最后决定离开你——永远离开。
说真的,这决定很难做,因为我对你几乎是一见动情的,你太特殊了、我从没见过
内心世界象你这么丰富的女孩,你又那么理想化——不是说你不切实际,事实上你的很
多观点尤其是网络方面的——既敏锐又实际,只是,我相信你自己也知道,你离生活实
在很远。
我喜欢你,我承认,甚至如果再和交往下去,我会爱上你——人有求同和求异两种
吸引,你对我,就是一种求异的吸引。
可是,你离生活太遥远了——遥远得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哪个世界里活着,你知道吗
每次跟你在一起,你出神或者谈那些那些东西谈得忘情的时候我都会很痛苦,我简直在
妒忌它们。当然我也曾经努力想学你那些东西,最后我放弃了,说实话,那些书,我没
一本看完过。
你是个才女,一个很自然很痴狂的才女,可惜......你的心我永远不可能琢磨到,
除非我下定决心也割断自己和现实的联系,可是我又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这点,我做不
到的,所以我只好放弃对你的追求......离开你,不再见到你,将来去娶一个普通的女
孩子。
再见,或许会有这个机会吧
再见......
祝
好运!
龙
99.1.22
林看完信,有点迷糊,这是怎么回事,也有点难过——还是很难过的,她沉默了一
会,把信原封不动发给了萧。
......
一小时以后,萧按响了林家的门铃,开门的是林的母亲,看她那么晚来了,略有点
诧异。
“啊,阿姨,我明天一早要去西客站接一个朋友,从上地去不方便。”萧微笑着解
释。
林在看GRE,很专心地写着,萧进来她也没回头。
萧拿起一本书——英语的,她放下,又拿起一本,还是英语的——她皱了皱眉,拿
起第三本,一个笔记本,打开一看,是林写的《虎贲》的一,她摇了摇头,开始看。
“看什么呢?”良久,林才注意到萧,略有点诧异地问,“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萧说,“我在看你写的《虎贲》一。”
“奥,”林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萧探询地看着林的脸,林的脸上还是写着一些抑郁的,她故意转到林喜欢的话题上:
“我不喜欢你《虎贲》一的风格,意识流的味道太重,有一点费解。”
“啊,我知道,你从来就不喜欢意识流风格的,不过我大一那会正在狂啃普路斯特、
乔伊斯和佛吉尼亚.沃尔夫,所以就有点意识流的味道了。”林想了想,接着说,“不过
后来我自己也不太喜欢这种风格了,你没看《虎贲》二就是很经典的叙事风格了。”
萧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或许,还是有一点喜欢龙的吧。”良久林低声说,“所以还是有点难过的。”
“那为什么不告诉他,”萧问道,“也许不一定不能挽回。”
“不、不可能的,”林摇了摇头,有点哀伤地说,“他说得很明白,我也的确是他
说的那样的,你忘了,我总说他不是......
“不过,萧,我真的不是很伤心,你知道吗?我今天晚上回家时坐在小公共上,看
到一个母亲在教她的女儿——一个长得很清秀的小女孩学唇语,她女儿是个聋儿,母亲
大声地说,让女儿看她的嘴唇,可是女儿一直在笑不肯好好学,母亲特别伤心,唉,和
她们相比,我们——你我,都多幸福啊,身体健康,头脑也是,父母家人也都安泰,还
有机会接受了高等教育,你我多幸福啊。”
萧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说:“是啊,多幸福啊,我们的确够幸运的,有时也不
觉得,也为自己那点事心烦,但跟这些人一比,我们幸福多了,我们轻而易举就得到的
东西他们要花多少努力还未必有。”
“你知道吗?萧,我一直很后悔大一时没好好学习,就因为我有时会想起在江西时
我的不少同学是因为没钱念书哭着走的,”林看着萧,低声地说,“我们这么幸运,没
理由再为自己那点事情难过了。
“而且,或许对我,独身是一个必然吧。”
“瞎说。”萧毫不犹豫地反驳。
“是真的,我把自己纠缠在梅尔和我的皮氏雕像里太紧了,”林缓缓地说,“你知
道吗?我高中时开始酝酿写《虎贲》,那时我用算卦的办法给主角孟寥和其他的主要角
色选生日,孟寥是11月8号,从那以后,总是必然会有一个11月8号的生日的人和
我在一个屋檐下,记得田吗?他是这个生日的,咱们高三换班时只换了几个人,我和他
都有;后来我到了北邮,在我们宿舍和平和舒两人最好、啊,尤其是平,后来发现,平
的生日是11月8,而舒是3月10,是我们宿舍里唯二的和我有缘星座的,生日又都
是我的《虎贲》里的生日,尤其是平,11月8?!”
说到这里,林自嘲一笑,接着说:“后来来了公司,一开始总算逃离了1108,
却不想没几天换了一个办公室,唯一的同志——我有天不经意看到了他的身份证,居然
又是个1108的生日,再说,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或许是注定的吧。”
“今天,1月22?”萧想了一会,“啊,是梅尔.蒙罗的生日。”——林的 雕像
的原形正是211年前的今天诞生的呀。
林拿起桌上的原版梅尔的《烽烟》,紧紧地握在胸前,喃喃地念起一首她以前写给
梅尔.蒙罗的诗:
“且把前尘往事、尘封在记忆中
我的寂寞,一如冬日的风
爱人哟
你是否潜藏在人丛
让我寻寻觅觅、难诉情衷
世代更迭、沧海边桑田
前生与来世、困惑的根源
爱人哟
是否曾在亘古初许下不变的诺言
让我今生、用一世去流连
是谁在命运里布下轮回的因由
让徘徊的灵魂、充满无奈和忧愁
爱人哟
若曾与我、携手共遨游
又怎忍我、红颜尽白头
无奈的相思、滋味最涩苦
绝望的等待、感觉最孤独
爱人哟
是我如那湘西的落洞女
还是皮革马力翁的今度
天上那颗清冷冷明亮亮的星
是否是你凝望我的眼睛
爱人哟
即使等待空耗了我的痴情
也要与你,相约到来生
”
林沉默了,萧走过去,紧紧地抱住欲哭的林,林从萧手里拿过她的《虎贲》,和梅
尔.蒙罗的《烽烟》一起紧紧贴在自己胸前,然后她往后一靠、靠在萧的身上,泪水开始
簌簌落下,打湿了她自己的手稿和梅尔的书......
梅尔啊,我愿意为你锁心锁情,但你、你的今生会来开锁吗?
前世和来生,到底是真还是幻?!
梅尔,你对我,到底是个祝福还是个恶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