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慕恋第十一章:北京

   第十一章 北京
  六月十二号,一个热辣辣的艳阳天,火炉般的北京,走在街上的人,几乎没有一个
不是蔫的——白颐路改造以后,路倒是宽了不少,但是两旁的树却不在了,连一点遮阳
的都没有。
  五八的悲剧——五八的愤怒过去也有一个多月了,时间的流逝至少是在表面上恢复
了平静,当然,留下了受难者家人心里永恒的痛苦和国人心上的创伤:积弱的祖国,怎
么富国强兵?!
  五八的时候,林和萧正好都在北京,当然秀水街少不了她们的身影——年轻,怎么
也不可能冷了热血。
  可是,事情虽然过去了,但却留给了象萧和林这样学技术搞技术的年轻人一个强烈
的反思:做了多年富国强兵的梦,怎么才能实现它。
  林拉着萧匆匆躲进路边的冷饮店里——好凉快哟:该死的萧,如果不是她坚持要到
当代去买东西,这种鬼天气,就该躲在家里吹空调。
  林要了一听冰茶,给萧拿了一听健力宝——李的最爱。
  萧看着林,笑了笑,问:“你到了鬼子那里,还抵制美货啊?”
  “那是没法子的事了,”林耸了耸肩,回答,“不过在国内一天,就抵制一天,除
了CPU没办法,那些日用品还不是能抵制就抵制了的好。”
  萧笑了笑——以前总是嘲笑林最喜欢喝的一直是可乐,现在是没得嘲笑了,这丫头
五八以后好象是一直没买过任何鬼子货——不仅是美国的,连日本的和其他北约货也一
并抵制了,抵制得坚决彻底,连她有一次不小心买了一包帕玛拉特牛奶,也被这丫头在
电话里好一通教训。
  “那你还不是要去鬼子那里么?”
  “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会真的打算放弃到鬼子那里去的,考中科院或者清华
的研究生的。”
  萧皱了皱眉:“我一直就没相信过。”
  “是真的,”林耸了耸肩,“我自己也知道自己技术崇拜比较厉害,怕自己一时糊
涂,留在那里给鬼子干活,那会心里特矛盾,想去——绝对是人家技术好,不想去,不
想给鬼子出力。”
  “啊——现在怎么还是决定想去了?”萧笑着问。
  “别笑话我——是雷那傻瓜教育了我一顿,”林的脸微微红了红,“他说如果我真
的是我,就不可能一直那么不坚定,他还说他在鬼子那里快两年了,怎么也没觉得自己
要留在那个破地方——噢,他们在鬼子那里也游行了,不过确实比咱们这儿差得远了,
那傻瓜说,在鬼子那里被鬼子洗脑的人的确不少。”
  “傻瓜教育你的——”萧笑了,“那你成什么了呀,兄弟?”
  “我——我不过一时糊涂,”林不服地反驳。“其实我也认为中国更有潜力的呀,
只是怕自己......唔,技术崇拜!”
  萧点了点头,林的心思她当然明白——甚至直到现在,她还认为如果有朝一日听说
林为了技术留在美国鬼子那里,她还是不会觉得奇怪。
  “不过,五八给我的最好的一点启示就是我觉得——”林沉吟了一下,才接着说,
“其实还是爱国家比爱技术更多的,那会跑到鬼子大使馆门口,根本没想过将来会有去
那儿签证的一天。”
  “是啊,”萧点了点头说,“那会只怕去了的没有人想到这个,想到这个恐怕就不
会去了。”
  “所以,”林看着萧,很郑重地说,“你相信我好了,我肯定会回来的——而且我
不认为国内的科研条件就真的比国外差那么多,如果我努力,如果他们肯重视我的努力,
我觉得不会差很多的,大家都做了那么多富国强兵的梦,总不能各各都到鬼子那儿去实
践吧。”
  “噢——那个么,我还是等个五、六年看实际好了,”萧笑着说,“不说这个了,
我问你——雷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是今天到北京吧,”林沉思了一会,有点惶惑地问萧,”你说,我见不见他
呀——他在北京肯定呆不了两天就回沈阳的呀。”
  “啊?”萧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林说,“见不见——我敢担保,人家回来一多半是
想见你哟。”
  “可是——”林歪着头想了半天,说,“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呀?”
  “行了,兄弟,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扭扭捏捏了?”萧隔座拍了拍林的脑袋——这
个李的家常动作,她居然也学会了,尽管林时时抗议,她有时还是忍不住会做,“这还
有什么疑惑的——在网上都说得那么热闹了。”
  “就是因为在网上那么熟悉了才不知道该不该见他呀,”林还是疑惑地说,“网络
和生活是两码事的。”
  萧不说话了,她看着林,沉思了一会,才问:“那你觉得你在网上不是你本人呢?
还是你怕雷不是网上那个雷呢?”
  “唔......还是觉得、不,都没有,我以前在北邮的时候的确在鸿雁传情和网心忘
情上有点想扬名立万的意思,不太象我自己,不过现在肯定不是了现在在网上就是很率
意地和大家交往交往,发表一点见解,就是这样了,至于雷,我也没认为他是伪装的。”
  “那你耽心什么?”萧不以为然地问。
  “就是、就是......”林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说,“你想啊,他问我要过好多次
照片的,有一次我都扫描好了,都没给他——男孩子都喜欢漂亮女孩的,我这么个无盐
嫫母的样子,吓都把人家吓跑了。”
  “哈哈,”萧笑了起来,笑着直摇头,“林啊,你书念得不少,对男孩子的了解是
不是就止于那些小说上的描写,小说上当然是完美化的了,因为人总是喜欢童话的呀,
显示里他不会在乎这个的——再说,好象只有你自己天天强调自己那么难看啊,我怎么
没觉得呀?”
  “那我就见见他就是了——了不起把人家吓跑就是了,”林叹了口气说,“不会再
有更坏的结局了。”
  “放心好了,”萧还在笑,“你这种结局肯定不会出现的。”
  林正想反驳两句什么,听到她的呼机响了,看了看——啊,是雷——怎么,他已经
回来了么?
  “呼错了的,”她对萧说,没发现自己有点脸红。
  “不是吧?”萧自觉地把手机递给林,“不要让人家傻等哦。”
  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萧那只可爱的小手机:“该死,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别人的咱不敢担保,你那点小心眼儿,嘿嘿,还想瞒得过我去?”萧故意得意地
笑着说。
  林犹犹豫豫地按着呼机上的电话号码按了几下键。
  电话接通了,在那边雷拿起电话的那一声响起时,林简直想扔下电话,落荒而逃,
但是看到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又止住了。
  “喂,是雷吗?我是林。”她有点怯怯地问。
  “是我,”雷的声音——就象他们平常通IP电话时那样,一点都没有异样,“我
现在在北大我同学那里。”
  “啊——你刚下飞机哦?”林问。
  “唔,林,你现在有空么?”
  林犹豫了一下,说:“你刚下飞机,还是休息一会,倒倒你的时差比较好。”
  “没关系的,”雷毫不犹豫地回答,“是你过来还是我去找你。”
  “我——”林正想说今天忙,感到下面有人轻轻踹了她一下——是萧,林想了想,
咬了咬牙,说,“我去吧,你二十分钟以后在北大南门等我,好吗?”
  “当然没问题。”
  “那好,我们等会见了。”林关上了电话,看着萧,不说话。
  萧笑着说:“还不快走。”
  “和我一起去呗。”
  “免了、免了——我倒是蛮想见见这个雷的,不过还是以后再说吧。”
  “那——”林拿起那听喝了一半的冰茶,一仰脖全喝了下去,然后看着萧说,“你
不是要回公司看程序去吗?一起走吧。”
  “走吧。”萧看着自己那听健力宝,皱着眉晃了晃——她可是喝不下去了,她本来
就不喜欢橙汁饮料,自从开始抵制美货,已经是基本只喝白开水了。
  林笑了笑,拿过萧的健力宝,也一口气喝下了。
  “呵呵,人家是酒壮悚人胆,”萧揽了一下林的肩,说,“咱们林是饮料也可以壮
胆呀。”
  “唔,讨厌。”林噘了一下嘴,没有说话,转身就走出了饮料店。
  “别着急呀,一起走嘛。”萧笑着追了出去——唔,该死的天气,外面怎么这么热
呀。
 ......
  雷站在北大的南门,有点紧张地张望着门口东西走向的路,他从来没有看过林的照
片——林从来不肯给他,不过他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在第一眼里认出林:从来就没有设
想过林该是个什么样子,只是觉得自己能认出她。
  或许林是什么样子对他并不重要吧。
  他根本没有等二十分钟,几乎是一放下电话就往南门走的,天很热,虽然站在荫凉
里,还是很热——不过他心里却有一团更热的火:林是那么独特的女孩,就象是他一直
在找寻的那样,现在他终于要见到她了。
  他看了看表,距林和他打电话的时间是十二分钟,很快地,就要见到林了,林......
  一个接一个的人从雷的身边走过,没有停留,每一分钟,对雷都是那么漫长,他几
乎每一分钟都看一次表。
  这次其实他是专门为了林才回来的——按他原来的计划,他在伯克利差不多要学五
到六年,他是准备在明年暑假才回来的,可是他忍不住,忍不住想回来看看他通过网络
就已经深深爱上的女孩,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
  远远地他看到一个慢慢走过来的女孩。
  女孩穿着一件淡绿的真丝长裙——随着女孩的走动的身形而飘着,看上去她很小,
怎么看也是到不了二十岁的样子,纤小玲珑的身形,清秀的江南女孩的五官,那双眼睛
却骨溜溜转着。
  雷微微笑了笑,大步向女孩走了过去——
  “林?”他走到女孩面前,微笑着问。
  林吃惊地看着雷——她倒是远远就认出了雷,只是一直在犹豫该不该走上前和他相
认。
  “是我。”她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有点惶惑地看着雷:多奇怪,她心中并没有任
何陌生或者疏离的感觉,雷此刻活生生站在她面前,不再是网络上那由网聊、声音和图
片分割组成的Leo,可她的感觉还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雷呢?当然,雷居然可以认出
从未见过照片的她,林微笑地看着雷说——幸好雷不是那种极高大的男孩,不过也比她
得高了将近一头的样子,唔——老天真的不公平,就让她一个人么矮,讨厌!!“你好
我是林。”
  雷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林迟疑了一下——只是一个瞬间,她向雷伸出了手,并微笑着问他:“怎么能认出
我呢?”
  “感觉吧——觉得应该是你。”雷握住了林的手:林的手很软很小,握在他手中就
象消失了一样,“如果不是你,我倒会觉得奇怪呢。”
  或许我们在网络上已经太熟悉了吧,林这么想着,有点奇怪——她从来不相信的网
络虚拟世界,竟会把活生生的雷带到她的面前:这是一种什么缘分呀?
  雷看着林:他真的是在第一眼中认出了她,他忽然拿起林的手,抻出她的食指,放
到自己唇边,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林一阵脸红——不,不是难堪,和雷之间,仿佛太熟悉了,熟悉得她已经没法难堪
了,只是雷的这个动作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在记忆里有,可是却的确不曾存在过,
她虽然爱过齐兄,接近过龙,但她的的确确没有恋爱的经历,更不用说这种亲切的温柔
的小动作了。
  可是为什么那么熟悉呢?熟悉得她几乎憋不住想流泪呀。
  她看着雷,半晌才略带开玩笑口气地说:“你邯郸学步啊——学鬼子的绅士礼节没
到位呀。”
  “不是什么鬼子的绅士礼节,”雷笑着松开了林的手,“算我自己发明的见面礼节
吧。”事实上,雷自己心里都奇怪,为什么要那么做,只是仿佛十分自然地就想起来了
一般。
  “啊,也就是我了,要是别人呀,”林歪着头笑着说,“肯定以为这种见面礼节是
你顾弄玄虚哦?”
  “你以为这种见面礼是随便使用的么?”雷笑着反驳。
  这让林想起雷第一次制作电子礼物给她时,那时不知所措的她只好回答说“啊,挺
好看的嘛”,那次雷就是回驳她的“你是不是经常收到这种礼物啊。” 
  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让她有一点点不知所措。
 ......
  林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面对着雷,一边细嚼慢咽着,一边说着话,一边还打量窗外
的行人。
  “可惜不是在我自己的公寓里,不然我就自己做给你吃了。”雷不无遗憾地说。
  “怎么,你还会做饭做菜啊?”
  “当然了,不然我就只好天天吃鬼子的垃圾食品了,”雷也顺着林的目光看向窗外,
对面是一家麦当劳,此刻正是晚饭时间,那里人多如潮,“不过,在学校,实在太忙了,
也是难得自己做一顿,或者周末邀上几个留学生,一起去中国馆子过过瘾,大部分时间
还是吃的垃圾快餐。”
  “唔,那你真不简单,”林打趣地说,“吃了那么多垃圾快餐,没变得和鬼子一样
肚满肠肥的。”
  “太忙了吧,”雷有点感叹地说,“在伯克利念书,你想长那么胖都不容易——不
过,我也比较喜欢运动,就是鬼子都不喜欢足球。”
  林点了点头:伯克利强手如林,想在那里保持领先,的确是件太不容易的事情。
  “在美国还习惯么?”
  “还好,”雷看了看林,“生活方式上一开始不行,后来也就适应了,其实不能适
应的还是美国人,他们确实很热情豪好客,说老实话,美国虽然不许百姓点灯,国内也
还蛮民主的,就是他们还是瞧不起你——无论你怎么出色都瞧不起你——尤其是咱们做
的这一行。”
  “怎么?”
  “美国人大概认为信息方面、尤其是网络,除了他们自己,别人根本就不配做,”
雷感叹地说,“五八以后,在美国作人更不是人了,你知道吗?我那些鬼子同学居然很
耀武扬威地说‘我们就是打了你们大使馆了吧,怎么样——我们就算打你们中国本土,
你们又敢怎么样?’那会,我们上街游行,美国人骂我们‘游行什么呀,我们不是已经
道了歉了么,中国人就是不知足——滚回自己国家不知足去。’”
  林难过地看着雷——这些她已经从BBS.MIT.EDU看到过类似的说法了,国家弱了,走
到哪里都受人欺负,富国强兵、富国强兵呀!
  “那你们不反击么?”她问。
  雷摇了摇头,说:“反击管什么用,还是早点学完,后来才是正经——学了半天,不
能都卖给鬼子了,你知道吗?我在首都机场下了飞机,听到每一句中国话都特别开心,我
肯定不会留在美国的,有本事也要使到自己国家里来。”
  林有点难过地说:“不过,中国积弱很深了呀——噢,前两天,在北国有个家伙嘲讽
我,说我这种人给中共洗脑的人最适合当政府的铺路石了,让我给骂了回去。”
  “这种人哪里都有,在美国的留学生里更多,”雷叹息了一声,问林,“你怎么回击
他的?”
  “我说我根本不信仰什么共产主义,没交过任何入党申请,我做什么只不过是对的这
个我有归属感的国家,只要富国强兵,什么社会形态我不关心,至于什么铺路石云云,我
回里呀一句词。”
  “什么?”
  林看了看雷,缓缓地说:“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雷看着林,很久没说话——这种林,正是他了解他熟悉他喜爱的林——最初不知道林
是姑娘,最初虽然对她的《战歌》提了不同看法,但他其实在第一时间就很欣赏林了,在
这个纷纷扰攘的时代,林对他是那么的难得。
  “我也是,”他最后缓缓地说,“一起努力吧。”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雷在心里重复着林念的词句:在这个纷繁世界里,
在社会上打滚的林怎么能保持得那么纯净呢?事实上,连他自己都很长一段时间几乎麻木
忘却了最初的理想,在麻木之中,他遇到了林,可以说,是林,再次唤起了他昔年的信念
和理想——不、不是唤起,是唤醒,因为很久,他的理想睡着了。
  他看着林:这是个连相貌都纯粹的女孩——她的确不算漂亮,而且,她更不会装饰自
己,一点没有化妆的痕迹,但他喜欢这个样子的她。
  一瞬间,他有一种想走过去拥抱住小小的林的欲望——如果此刻不是在这里,他或许
真的或做,但他只是隔着座位握住了林的手。
  林抬起头,看着雷,目光开始有点莫名其妙,渐渐地变得很柔和——林的目光也会有
很柔和的时候啊,雷看着林,不说话。
  林也没有抽回她的手。
 ......
  林吃了一顿历时最长的晚饭——等他们在北大校园里漫步的时候,早已是万家灯火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去?”林抬头看着天空,夜色很好,路灯很暗,居然能看到银河。
  “噢,过两天吧,”雷倒是看着这个望星空的小女孩——网上和网下的感觉差不多,
有时候林就是个小女孩,尽管她的确读书多多,也很有见地,“和我一起去玩玩。”
  “不去了——又要上班,又要学破外语,哪有这个工夫噢。”
  “下周五你去呗——周日晚上我送你回来。”雷继续怂恿——说实话,他很想带林回
一起回去的,看来是没戏了。
  果然林还是一口拒绝:“比不上你啊,已经是伯克利呆着了——我们是革命尚未成功
同志仍需努力哟,啊其实我去过沈阳的。”
  “哦,是吗?”
  “是呀,萧是东北大学的,我大一五一的时候到沈阳看过她。”说到那回去沈阳,林
的心象被什么拨了一下,上回和她同去的是齐兄呀,齐兄,唉——有多少年没见到齐兄了
呢,他、他怎么样?
  “沈阳怎么样?”雷随口问了一句,看林没反应,又问了一句,看林还是没反应,他
有点莫名其妙地喊了一声,“林?”
  “噢,”林这才从回忆中走了出来,她侧头看了看雷——还想那些过往之事干什么,
过去的真的应该过去了,齐兄,甚至连同她多年的慕恋:梅尔.蒙罗,都该过去了吧,雷这
么真实地在她身边,萧说得对——真实远比虚幻动人。“你还是明天就回去吧,你父母想
你的,你难得回来一趟,不多回去陪陪他们呀。”
  雷点了点头,良久才说:“也想多和在一起呆几天的。”
  林抬头望着星空银河,嘟嘟哝哝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呢?”
  “我说——”林迟疑了一会,还是看着银河,说,“我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
朝朝暮暮’。”
  “噢,”雷看着林,很自然地伸手拥住了林细瘦的肩,“真的呀?”
  林在雷的手触碰到她的肩膀的时候几乎是哆嗦了一下,但她没有躲开,相反,她觉得
自己挨近了雷一些。
  “在北京能看到银河的晚上真不多,”她转移了话题,“要是现在能躺下就好了,咱
也来个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哦?原来你还知道牵牛织女啊?”雷也干脆转移了话题,打趣地说,“我还以为你
只知道奥菲斯和天琴座呢?”
  “胡说,”林不忿地看着雷,雷一脸戏噱地笑,“我是狭隘爱国主义的哟。”
  “是吗?那你最喜欢的诗人干么不是李白啦屈原啦之类的,是什么梅尔.蒙罗啦,又是
什么卡蒙.帕比啦的。”
  “不是的啦,”林赶紧辩白,“我是有点喜欢梅尔和卡蒙,但要是和李白屈原杜甫东
坡易安一比,他们简直就到马里亚那海沟里去了——而且,五八以后,我都懒得喜欢他的
了——英国鬼子简直比美国鬼子更不象话。”
  雷笑了——林到底是爱屋及乌的本事更强还是恨屋及乌的本事更强呀:“你打击面也
太广了吧——现在的英国人不象话,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死的时候,鸦片战争还差了
将近二十年呢?”
  “一个民族的嘛,根骨没什么两样?一票货色,”林忿忿地说,“再说,你怎么知道
他们的后人就没有参加现在的英国鬼子那一伙呢?”
  “那和他们本人也没什么关系呀,而且你不要忘了,他们可都是被英国人轰了出去的
呀。”雷笑着说——林简直绝对化得可爱。
  “那还不是到的意大利,那个叫卡蒙的家伙死在意大利,叫梅尔的家伙死在希腊,都
是北约一条藤上的地方,一样打倒了。”
  “哈哈,那会距离北约成立一百二十多年哪。”雷笑着说,“不过你不喜欢他们我倒
是很欢迎啊。”
  “你——你不是一直在替那些死鬼辩护吗?”林不满地说——其实她还是很喜欢梅尔
和卡蒙的,尤其梅尔,梅尔的诗,在她就象信手拈来一样自然,还是一样自然,只是她真
的觉得自己不该再喜欢他们了——英国人嘛,在那次五八事件里,英国人也没少让大家痛
恨——简直被形容成霉国鬼子的一条无赖哈巴狗!
  而且——自从与雷的网缘开始,对梅尔那种一直抹不去的慕恋情结,仿佛真的淡了许
多——虚幻的慕恋真的比不上现实的眷恋的。
  “啊——你不喜欢那个叫梅尔的家伙最好不过,免得我去和死人吃醋啊。”雷半开玩
笑半认真地说。
  “讨厌!!”林恨恨地说了一句,“我告诉你呀,我不喜欢他们不等于就喜欢你哦。”
  “真的,那你喜欢谁呀,告诉我,”雷半开玩笑地说,“我和他决斗去,怎么着也得
把妹子的心赢回来呀。”
  “我好象告诉过你我独身主义的哟。”
  “那没关系——顶多是陪你独身一辈子呗——不怕、不怕。”
  “再讨厌,我可要走了?!”林作势要走。
  “不怕——你就算有本事跑到太阳系外面去,我也能把你抓回来,”雷紧紧地揽住林,
“我的网络可是整个宇宙都在的哟。”
  “去死!”林自然地骂了一句——每当她拿雷没办法的时候,就喜欢这一句——男孩
子的脸皮就是厚。
  “我真该从头开始计算一下自己需要几个脑袋。”雷顾做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林干脆不理他,自顾自数起了星星——这时,她忽然看到了南方天空黄道上那颗红色
的亮星。
  “看,心宿二。”她指点着说。
  “我们天蝎星座的主星嘛。”雷也抬头看着天蝎星。
  “该死的星座——偏偏你和萧都是天蝎座的,我就摊个弱弱的巨蟹,本来好好的狮子
星座,唔。”林喜欢望星空,也看过不少从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时期开始流传的星相的
书——可是她实在不喜欢自己那个巨蟹座:唉,可惜我非要提前那一个月出生,不然正点
就是火力四射的狮子星座了。
  “啊,那是因为你就该和我们有缘哪——至于强和弱,就当搞星相的人胡掰好了。”
  “哼,还说胡掰呢,我看就是真的,以前只有个萧治我,现在连你也让我没办法了,
唔,”林气愤地说,“最可恨地当初看《圣斗士》的时候,我整整半年没抬起头啊。”
  “我哪敢哟,”雷开玩笑地问,“不过我们星座的在那个动画片里还不算太跌份子。”
  “你们那个米罗是我最喜欢的,其次是宝瓶座的卡缪。”
  “怎么会呢?他虽然不跌份子,也不算太出彩呀,卡缪也不是什么主要角色。”
  “怎么不会——”林不服地说,“我连他小人家出场第一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看
着星矢和紫龙两个小傻瓜,说‘你们两个是来闯宫的吗?’”
  “天哪,”雷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地说,“有缘就是有缘呀,我本来是个无神论者,再
和你多呆两天呀,肯定变得宿命论了。”
  “别在北京多呆了吧,”林又绕回了原来的题目,“回去多陪陪你爹爹妈妈吧,他们
想你的。”
  雷点了点头,说:“其实,我也很想回家的,在国外,最想的就是家了,每天给家打
IP电话,都舍不得放下,我妈妈更是——好几次,都听得出来,她是勉强控制自己才没
有哭的,唉,我明天坐晚上的53次回去。”
  林看着雷,点了点头:她知道雷想和她多在一起几天,她也想和雷多处一些日子,可
是离家的游子好不容易才跨越重洋回来一次,能不让他多回去陪陪他的父母么?
  “晚了,我送你回去吧。”雷握着林的手说。
  “噢,我今晚去上地萧那里,她在她们公司等我的。”
  “那我送你们俩回上地。”
  “不用了,你刚回来,挺累的,明天还要赶路,早点回去休息吧。”林关心地说。
  雷固执地摇了摇头说:“不行,上地那个地方太偏,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女孩子走我
不放心。”
  “那就早去早回吧。”林不再坚持——她体味到了萧常说的那句话——有人管你,有
时也蛮开心的。
 ......
  “怎么样?”夜深人静地躺在床上,萧问林,“开心不?”
  林沉默了一会,老实地说:“开心。”
  “我也开心啊。”萧笑着说。“你开心我就开心。”
  “萧——”林从上铺探出头来,看着萧问,“你觉得雷怎么样啊?”
  “很好啊,”萧自然地说,“蛮不错的呀。”
  “噢,我还怕你不喜欢他呢。”
  “你以为他是那些个死人哪,你喜欢的我自然喜欢,”萧看着林,说,“林,只要你
喜欢,你开心,就好。”
  “有你这么个朋友,真好。”
  “你也是。”萧真诚地说。
  林点了点头,说:“萧,我现在真的明白了你常说的那句话。”
  “噢,是吧,现实的远比虚幻的更好,更可爱。”萧又说了一遍,“祝你好运,睡觉
吧。”
  “唔。”林躺了回去,不再说话。
  可是,她睡不着——无论她闭着还是睁着眼睛,雷的影子总在她眼前晃动——或许这
就是恋爱吧,无时无刻都会想念的——她对自己说。
 ......
  第二天和萧一起送走了雷,临别时,雷在和林握手的时候,就象昨天刚见面时那样,
又握住林的手,抻出她的食指,放到自己唇边触碰了一下。
  “告别礼节和见面礼节一样啊。”林笑着问。
  “唔,不告别不见面都一样。”雷笑着答。
 ......
  “这个小动作是雷发明的吧。”回去的路上,萧笑着问林。
  “是啊,不过,昨天倒真的把我窘坏了,”林说着,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蛮温馨的嘛。”萧点着头说——想起她自己,她向来喜欢抓住李的手指,问李,有
时候是问林——你说我敢不敢咬啊?忽然,她看到林正笑模笑样地看着她,就问,“喂,
笑啥呢?”
  “笑你呀,”林一把抓起萧的食指,放在自己嘴边,问她,“你说我敢不敢药呀?”
  “哈哈,真该找水沟了,”萧笑着说,“当然敢、当然敢。”
  林笑着轻轻咬了一下萧的手指。
  “啊,你真的咬我呀。”萧不满地大叫——以前萧的习惯是你说敢她就不咬,说不敢
嘛,倒要小小地咬上一下。
  “嘿嘿,本人就这点和你不找水沟。”林得意地笑着说。
 ......
  七月三日,是林二十五岁的生日,恰好又是星期六,林的父母早早地准备为林祝贺一
番——当然还少不了邀请了萧。
  可是林却殊无欢愉之色——过一个生日就长了一岁,十五岁那年的事情还记得清清楚
楚,这么着就二十五了,再这么一转眼,呜呼,三十五了——那可真的是青春不再了,林
简直无法设想自己青春不再了会是什么样子,她倒是个不怕死的,但象每个年轻女孩一样,
林怕老——怕得不喜欢过生日。
  新东方的课也放了暑假,萧要下午才来——这家伙也是个懒虫虫,明明可上午过来的
么,非要睡她的大头觉,讨厌!
  林懒懒地翻着外语书,温习着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内容,外面客厅,父亲的VCD
声音响亮得扰人。
  “叮......”电话铃响了,林懒懒地拿起电话,今天一早,就收到N个同学祝她生日
快乐的电话,唉,生日不就是生日吗?有什么快乐的,她无精打采地说了一句:“您好,
我是林。”
  “生日快乐!”是雷——他也喜欢凑这种热闹。
  “还行吧,”林懒懒地说,“你在家玩得好?”
  “我现在在北京。”
  林愣了一下,自然而然地说:“你不再家多呆两天,又到北京来了?”
  “怎么,不能来啊?”雷笑着反问了依一句,沉默了一会,又老老实实地说,“想见
见你,当面对你说生日快乐呀——今天能见到你吗?”
  “大概不行吧——今天我爸爸妈妈和萧要给我过生日的,我出不去。”林看了看父母
在的外面客厅——是的,她不能拒绝父母的好意的。
  “那我到你家去看看你,行吗?”雷又问。
  “啊,那更没戏了——你知道我妈妈多厉害吗?”林赶快拒绝,“她要是觉得你象她
女儿的BF呀,她会把你纠缠个没完的。”——主要是会把我纠缠个没完,林这么想着,
买好意思说。
  “我不怕,”雷笑着说,“让我去呗。”
  这么难缠,林本来就心烦意乱,让雷这么一说,更烦了——不想让雷见到她父母最基
本的原因就是想避免父母纠缠地心烦。
  “告诉你了,没戏就是没戏么——我老妈对东北人最成见了,不骂你才怪。”
  “那就骂呗,”雷揶揄地说,“早晚还是要骂的呀,而且我不是东北人啊,我只是客居东北,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我是江苏人呢,和

你妈妈是老乡啊。”
  “去死,”该死的家伙,还有心情和我开这种玩笑,林忿忿地说,“不在家里老老实
实呆着,跑到北京来讨厌哪。”
  雷沉默了一会,慢慢地说:“只是想见见你,有错吗?你怎么不能稍微温柔一点呢?”
  “噢,原来你也喜欢温柔的?”林没好气地反问。
  “当然了,你以为谁不喜欢么?”
  林毫不犹豫地反驳:“我就这样了,喜欢温柔找温柔花花去好了,再见。”
  说完,她也不管雷再说什么,啪地就把电话挂了。
  唔,这个家伙真讨厌——萧,你说得不对,我的雕像绝对不会这么招人讨厌的,现实
中人倒是有可爱的一面,不过讨厌的一面也不少。
  不过呢?我也是太过分了——林不无自责地想:人家到底是从美国回来的呀,又特地
从家里赶到北京,唉——我就是脾气不好,自己不高兴,就喜欢撒在别人头上,真不好,
怎么就是改不掉呢?不过我说得也是实话呀,今天就是不方便吗?我答应爹爹妈妈呆在家
里不出去了,又跑出去,不要让他们失望啊——要是那家伙来了,更要轩然大波了,老妈
现在是就怕女儿不肯把自己嫁出去,要是觉得那家伙象她女儿的BF ,不把我盘问死才
怪——烦,都烦。
  唔,要是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罢了,又要觉得寂寞了吧。
  怪异,怎么都不好——怪不得说知足常乐,以前总觉得是不知足常乐,因为有进取,
现在才知道这句话才是千真万确的呀。
  算了,不想了——总不能现在打电话去向人家赔礼道歉吧,过几天自然就忘了,算了
算了,烦自己干什么,看外语、看外语,一会下午萧来了,肯定又不看了——林又懒懒地
翻开了她那一看就厌的外语书——看了没几眼,烦得无奈,干脆扔在一边,放自己一天假,
从书柜拿出了自五八以后尘封多日的梅尔.蒙罗的《烽烟》——我真是个不守信用的家伙,
那会信誓旦旦地说——“这个家伙是个英国鬼子,是咱们的民族仇人,北约一条藤上的霉
国的哈巴狗的公民,我坚决不再喜欢他了。”的确,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林没有再看梅尔的
或者卡蒙的书——甚至连歌德的《浮士德》都迁怒了进去,一起锁进了书柜,但是喜欢毕
竟是喜欢呀——和死过一个半世纪以上的人闹什么民族仇恨,本来就荒唐而不可靠的。
  ——多熟悉的诗句呀,尽管好长时间不看,从来就没有感到过任何陌生,林翻看着最
后一章《旷野神约》,她特别喜欢这一章,尽管她有时觉得这一章的风格和前面有点出入,
但她还是喜欢——多熟悉呀,就象我自己亲手写的那种思想、那种感觉,太熟悉了。
  《旷野神约》是梅尔的绝笔,而且不是他生前发表的,是他死后他的朋友在他的遗物
里找到的,《旷野神约》第一次被确认是梅尔的著作,正式加进《烽烟》里,已经是一九
零五年的事情了。
  “梅尔也有自认为不配当阿波罗使者的时候啊,”每当看到梅尔本人和阿波罗神对话
的那一段,林就想笑——让那个骄傲的家伙说出我不配,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这一章,
应该是他刚到希腊时写的,或许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高傲如他,也谦逊了不少吧。”
  林干脆兴致饽饽地拿起另外一本英文原著《幻觉》,翻译了起来,梅尔的书对她有一
种魔力,就是无论她心情有多烦躁,只要翻开那书,就可以平静许多,对林,只有萧才有
同样的魔力,雷呢?好象还是不行。
 ......
  萧应该是天底下最准时的人,正点的下午五点,林听到她家可爱的门铃开始“丁冬,
有客人来了,快开门哟。”
  林笑着,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比在客厅的爸爸妈妈都更快地打开了房门。
  门开处,露出萧似笑非笑的脸,左手抱着一大束红玫瑰:灿烂绚丽的红玫瑰,右手捧
着一大束黄玫瑰,鲜嫩娇艳的黄玫瑰。
  “哇,萧,你发财了,”林吃惊地喊了一声,“我记得我只问你要了黄玫瑰啊,你怎
么连红的也给我买了?”
  “少罗嗦,快去把花瓶拿来。”萧一边发号施令一边进了门,“等等,你先帮我关门
呀?”
  “好地好地,”林笑着把门砰地一声撞上了,“那你就多将就会,我这就给你拿花瓶
去呀。”
  等到萧端详了半天,才地把红玫瑰插入别致的锡兰花瓶、把黄玫瑰放入晶莹剔透的景
瓷花瓶,满意地又看了半天自己的杰作,才笑着问林:“说哪束玫瑰好看?”
  林只是简单地看了看,就说:“那还用问,我要是更喜欢红玫瑰还会让你只送黄玫瑰
我。”
  林说着,看着林,无限开心地笑着说:“还是我妹子好,我这辈子第一个送我玫瑰的
是我妹子哟?”
  “唔,那当然了,”萧笑着说完,把林拉到她自己屋里,才从包里拿出两个红色丝绒
的首饰盒,放在桌子上,一起打开。
  “哇,你真是发财了呀,”林笑着说,“给我买那么多生日礼物,简直太幸福了。”
  “唔,别忙开心——问你,喜欢哪个?”
  林这回可是踌躇了半天,走边一个盒子里,是一只用很多晶莹剔透的细水晶缀成的一
只可爱的小猫——有一双乌黑的小宝石做的眼睛,整个小猫做得活灵活现,而且在灯光下
闪烁着变幻的光泽。
  另一只盒子里放着一条细细的项链:黄金和白金交织的彩金项链,坠着一个链缀:一
颗装饰很简单的小红宝石——看上去应该是南美风格的,简单而纯粹;旁边还放着另外一
个链坠是一个小小的水晶兔子——唔,萧想得够周到的,红宝石是林出生的巨蟹座的守护
宝石,而兔子是林的属相。
  “唔,你倒是想得蛮周到的,不过——”林想了想,还是指了指那只小猫,“不过我
还是喜欢这只小猫呀。”
  “哈,真是好兄弟,HUG,”萧大笑着说,“从来都不重色轻友,实话告诉你吧,
那二十四朵黄玫瑰和这只小猫才是我送给你的——那些,是你敌人送给你的。”
  “滚蛋——也不告诉我,让我瞎猜。”林不忿地推了萧一把。
  “哟,那么不淑女呀,”萧故意不满地说,“嘿嘿,回头把你的话全贴在网上,让大
家看看才女sibyl的另一副嘴脸哦?”
  “嘿嘿,谁信呀,我又不是在网上说的,”林还是换了一个话题,问,“怎么,今天
雷去找你呀。”
  萧点了点头,说:“是呀,唉,你们吵架,我当出气筒子呗。”
  “这还不简单,”林拉着萧坐下,才笑着说,“你不理他就完了嘛。”
  “算了吧,”萧赶快摇头,“我还指望着让他来当我的姐夫呢。”
  “该死的,”林笑着一跃而起,敲了敲萧的脑袋说,“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萧一把握住林的手,带点恶狠狠的味道说:“嘿嘿,要想武力侵袭,你还差点水平——
我没法不正常呀,人家今天中午还特意跑去请我饭饭呢。”
  “啊——一顿饭就把你姐姐卖了呀,”林努力才抽回自己的手,“那么便宜呀。”
  萧还是笑着,连连摇头说:“不便宜了,要是雷来买的话,不要票票我也卖的。”
  林瞪了萧一眼,故意生气地说:“我生气了,不理你了。”说完就拿起桌上的原著蒙
罗全集,开始装模作样翻译起来。
  “行了,别装了,”萧走过去,一把把书拿走,按在桌上,看着林,笑着说,“不想
知道你敌人跟我说啥了呢?”
  林瞪了萧一眼,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想,说吧。”
  萧想了想,先问:“你今天怎么冲别人了?”
  “唉,”林叹息了一声,说,“没什么,就是今天本来不太高兴,他死缠烂打地非要
我出去——你说我答应我老爹老妈不出去了,我要是又跑出去,他们不要不高兴呀,后来
那家伙又说要上我家来,你说我能答应吗?我家老妈的脾气,嘿嘿,我可就麻烦了。”
  “噢,接着说。”
  “我呢,态度可能不太好,这家伙就指责我不够温柔呀——你想我生平最不喜欢听的
就是这些破词,就嘲讽他‘喜欢温柔找温柔花花去’,然后呢,就挂电话了。”
  “噢,脾气是够好的。”萧啼笑皆非地说。
  “唔,”林又叹息了一声,说,“其实我刚挂下电话就有点后悔了——你不用嘲笑我,
我只要一跟我老爹老妈、你吵完架也是这种后悔的感觉——真是不想吵架的。”
  “没关系——人家没在乎。”萧安慰地说——林说的这种感觉她也很熟悉,她属于那
种做事极少后悔的人,惟有和父母和林或者和李争执之后,总会感到心里很难过。
  “但愿吧。”
  “傻瓜,”萧笑着拍了拍林的肩,“要是这就生你的气了,还巴巴地跑去请我吃饭,
让我给你带生日礼物呀。”
  “他和你都说什么了?”
  “其实,雷真是很懂得关心你、体谅你的,”萧笑了笑说,“他说这些生日礼物是他
早就想好要送给你的,红宝石是你们星座的幸运宝石,兔子是你的属相,不过你既然不方
便出来,又不方便他到你们家来看你,就托我转交给你比较合适——那二十四只红玫瑰是
他今天早上买的——本来想直接托花店送,又怕你见怪,就一起托我那来了——瞧瞧,人
家可是想得够周到的,你还不领情。”
  “唔,不是啦,”林皱了皱眉,说,“我知道他是好意,可是就是心里不开心——你
以为人家喜欢过生日啊,过一岁长一岁,越过越老。”
  萧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对林说:“我当然知道了,不过你知道吗?以前我也和李
说过类似的话,他最让我感动的就是他说‘怕什么,大家一起变老,不好么?’”停了一
会,萧又说,“其实我一直很反感一句鬼话,叫作什么‘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
有。’”
  “白头偕老当然好了,恐怕这才是天底下最温柔最浪漫的事情了,”林感叹了一声,
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得多好啊——不过,萧,有一点我倒是放心得很,要
是咱俩能活到老,肯定白头偕老。”
  “那当然了,”萧笑了,“不过,还是希望我和李,还有你们也能这样——噢,雷跟
我说他当初回国时的打算了,说了你可能会吓一跳。”
  “什么呀?”林有几分好奇地问。
  萧没说话,只是用揶揄地眼光看了林半天,看得林心里毛毛的,又追问了一句:“喂,
到底是什么呀?”
  “哈哈,他原来想如果可能的话,回来娶你呀!后来自己也觉得不可能,就没跟你多
说了。”
  “天哪,他居然有这么愚蠢的打算,”林大叫,“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那会他连我什
么鬼样子都不知道呀。”
  “这话我还问他了呢?”
  “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你什么样子对他实在并不重要了,重要的就是他所认识的所了解的你呀,
只要你是那个你,就足够了。”
  “噢。”林点了点头,没多说话——看来,她对雷的了解似乎还不如雷对她了解的多
呀,或许她还没有用心去了解和关注雷吧。
  过了一会,萧看林不说话,就走过去,拍了拍林,说:“兄弟,你还真的要自己拼杀
MIT呀,我看咱干脆嫁鸡随鸡、嫁伯克利随伯克利得了,到了鬼子那儿再进这些学校可
比你在国内方便多了。”
  “不行,萧,你知道吗?即使目标不是MIT,换成伯克利,我也还是要自己努力考
出去的。”林的声音变得有几分黯淡,她看着萧,满脸的郑重,“我实在是失败次数太多
了,多得连自己都快要对自己丧失信心了,我很希望能通过这次,来给自己找回点信心,
我还想做那么多事情,不能没有信心——如果我真的靠嫁给雷,陪读出去,再找学校,倒
是能轻松不少,但是我肯定会对自己失望的——我并不想比谁更强,但也不想比谁更差,
我做事一定要靠我自己。”
  萧点了点头,说:“理解、理解,明白、明白,那就只好祝你好运了,”她又拍了拍
林的肩膀,笑着说,“没问题,我相信你肯定行。”
  “真的?”林有点疑惑地问。
  “废话。”萧自信地说。
  “恩,”林笑了,“你也有这么不淑女的时候啊,回头我也给你贴到网上去,让他们
看看SHIREY姐姐或者妹妹的嘴脸。”
  “哈!”萧笑着拍了林的脑袋一下,“你倒是六月债、还得快呀。”
  “当然了,不然还是林吗?”林也笑着还击了萧一下——很费劲地才拍到萧的脑袋,
“喂,以后不许再拍我的脑袋了,和你家敌人在一起,什么好样的也没学会,就学会这个
了——不就仗着个子比别人高些呗。”
  “啊,不了不了,”萧看了看林,说,“其实我拍你呢,还是矮了一点的,再高个十
公分呢就更好了,不过——敌人要是拍起来肯定不错。”
  “滚吧你——”林顾做生气地推了萧一把,“才一顿饭饭就把你收买得什么都向着人
家了——别忘了,今晚的晚饭是我请你的。”
  “不对不对,今晚的晚饭是咱爸咱妈的票子和手艺,我以后向着他俩就可以了,”萧
拼命摇着头说,“至于你嘛,嘿嘿,等你自己请了我再说吧——记住啊,要比他们请我的
都好,不然,我还是不帮着你。”
  “老天爷,”林夸张地耸了耸肩,“我什么时候交上个这么利欲熏心的朋友啊——赶
快天打五雷劈呀。”
  萧听了也没反驳。只是一把抓住林不放,笑着说:“那我就拉着你好了,要是劈了我
呢,你也少不了。”
  “真赖,”林无可奈何地说,“算了,老天爷,看在我是好人的分上,就饶我妹子不
劈了罢——放手。”
  “哈哈。”萧笑着放了手——喜欢和林逗,就是喜欢,和林在一起,怎么都开心——
当然,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
  “许了三个什么心愿?”晚饭后,林的父母有事出去了,林和萧坐在书房里,一人用
笔记本一人用台式机,玩着对攻的游戏,一边说着话。
  “恩,第一个:国富民强。”
  “就知道你第一个准许这个愿,唉,”萧叹息了一声,说,“太难了,振兴中华如果
不是一句空话的话,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实现。”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现在情势这个样子,在北京,在咱们这个圈子里,我还感觉不
到,出差到外地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其实北京也差不多的,那么多下岗的,唉,真够
同情现在当国家领导的,谁要有本事把中国给搞好,我把命卖给他都乐意?!”林有点无
可奈何地说,“现在我只能肯定自己会学完就回来的,可这也只是保证了我自己呀,只是
保证我将来肯定会好好干——光靠我们自己,又管得了什么用呢?”
  “是啊,只能保证自己,能保证自己就不错了,人人都是从年轻热血里过来的,只是
能保持的人实在太少了。”萧点了点头,又问,“第二个呢?”
  “唔,希望我父母和你都健康快乐。”
  “那我先谢谢你了。”
  “第三个是希望我能顺利出去——去师夷长技以制夷。”林郑重地说,“我相信,我
肯定一学成就回来,说什么也不为鬼子出力。”
  “我也相信,”萧看着林,说,“你走,我去首都机场送你,你回来,我还去首都机
场接你的噢。”
  “哼——你,你想不去都不行。”
  “哎,敌人说他买了明天早上的十一次回沈阳,你不打个电话给他?”萧换了个话题。
  “算了,回去就回去了呗,”林顾做不经意地说,“我怎么又输了,就是鼠标不如你
熟悉,咱们换,打AOE,打RA,我就不信制你不服。”
  “不打了,”萧笑着把光盘关了游戏,把光盘从光驱拿了出来,换上一张CD,“你
还是给敌人打个电话是正经。”
  “恩,就知道帮着敌人,好吧,看我妹子分上,赐他一个电话得了,你可以上网玩了,
我到自己屋里打电话。”
  “好地好地。”萧答应了一声,刚说完,林已经听到了她那只小猫的叫声。
  “当心网络综合症。”她扔给萧一句,拿起了自己屋里的电话,拨了雷在北大同学的
宿舍电话。
  “喂,”电话通了,林立刻听出了是雷的声音,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你、你好,我
是林。”
  “噢,听出来了,”雷的声音里有几分听得出的开心,“不生气了?”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林说道,“听萧说,你明天一早就回沈阳,我去送送你吧。”
  “不用,太早了——唔,现在可以见见你吗?”
  “这么晚?你不要早点休息吗?”
  “才八点,不晚的——我现在过去,行吗?”
  林犹豫了一会,才说:“你打车到莲花池长途汽车站的门口吧,我在那儿等你。”
  “好的,我就来。”
 ......
  浓重的夜色弥漫着北京——北京最大的不好就是天空不明净,灯火却又太通明,美丽
的星空在这里是怎么也不会看到的。
  雷握着林的手,在街心花园的小径里慢慢地踱着。
  “今天,是我不好,”林嗫嚅地说,“我不开心,不该拿你撒气的。”
  “其实,你说的也对,我难得回来一趟,是该多在家陪陪我父母的,”雷宽容地说,
“而且,每个人都会不开心的,不开心总要有个说的地方吧——你怎么了,到底为什么不
开心?”他关切地问。
  “说了,你别笑话我哟?”林抬起头,看着雷,犹豫地说,“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过
生日的——因为过了一个生日,就是我又老了一岁啊?”
  “老了?”雷看着林——林看上去绝对不象二十四岁,倒象十四岁,老,离林有多远
哪,他停顿了一会,语声变得很温柔地说,“你知道吗?现在我最希望的一件事情,就是
能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真的?”林看着雷,有几分不相信地问,“你不怕变老啊?”
  “噢,大概没有几个人喜欢变老吧,”雷停下了脚步,林也跟着站住了,和雷面对面
站着,彼此看着,“只是能和你永远在一起,我真的觉得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也就不在乎
会老了——林,不怕的,我们一起慢慢变老,好吗?”
  林沉默地看着雷,我们一起慢慢变老——萧曾为这句话感动,她自己也为这句话感动
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好啊,啊......终于,她低声地说:“好,我们一起慢慢
变老哦。”
  雷微微一笑,双手轻轻放在林的双肩上,看着林,温柔地说:“你答应了,我会记着
的呀。”
  “你放心,我也会记着的。”林低声地回答。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雷自信地说,“我不是说过吗?你跑到太阳系外面去,我也
会把你找回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解释说,“我是说,我会努力,我要争取考到伯克利去见你
的。”
  雷点了点头,看着林——此刻的林,在淡淡灯光下的看来,玉也似洁白的脸庞淡淡的
晕红着,目光交织着自信和温柔,从来没有见过林这么美的样子:“我相信,我会在伯克
利校园等你的。”
  “唔。”林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阵清凉的晚风拂过林微微有点发烧的面颊,吹动林细细的短发在风中轻轻地飘荡着,
雷不禁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林的头发:林要是有一头长发是不是更可爱,不,这样的林
就已经很好了,不要在改变什么。
  他看着林,什么也没说,看了一会,忽然张开了双臂,轻轻将林小小的身体拥在了自
己怀中。
  林一阵慌乱,连交际舞都不好意思和男孩子跳的她简直是不知所措了,不过,她听到
了雷和她自己一样急促的心跳。
  她没有象小鹿一样跳开,事实上,她自己都奇怪怎么没有这样做,她只是,好象很自
然的靠在雷的身前,依偎着他。
  过了很久,他们才彼此分开。
  “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明天你还要早起,还要坐一天火车呢。”林关切地说。
  “唔——舍不得走了。”雷带着几分无赖的神情说,“明天我把票退了,在北京多呆
几天吧。”
  “不要了——你父母想你的。”
  “我想你噢。”
  “唔,不是说过我肯定能考到伯克利的吗?你还是回去对陪陪你父母吧。”
  雷想了想,笑了——林发现,雷看起来很成熟的样子,怎么笑起来也那么孩子气——
不、不完全是孩子气,他笑的时候,唇角会不知不觉往上挑,有时候显得孩子气,有时候
觉得是一种自信,不过,这笑意变得狂放一些,就会显得很骄傲的——雷其实也是个骄傲
的人。
  “好吧,既然你要赶我走,我就只好回家了,”雷顾做无可奈何地说,“不过,你可
记住了,我要是明年在鬼子那里等不到你来的话,我可要跑回北京来抓你的。”
  “干什么?”林扬了扬头,“抓我,我犯法了?”
  “不敢,只是想抓你——”雷又笑了笑,才说,“抓你去娶你。”
  “绝对不行,”林执意地说,“中华不兴,何以家为?你连古人都不如了?”
  “我看这不矛盾嘛?”雷看着林,忍不住笑——林执拗的样子最可爱——“要是我们
父母们都象你这么想,我们都不用出世了呀。”
  “讨厌,”林笑骂了一句,歪着头想了半天,红着脸说,“至少要等到我拿到博士学
位,学成回国,还差不多。”
  “呼——倒是近了不少,不过也够人等百了头了——好吧,我等,等着娶个女学究好
了——但愿伯克利别把林小姐变成苏小姐那样的女博士哟。”
  “啊,喂,等你先变成方伪博士再说吧——对呀,那个克莱登大学不就在美国嘛,你
要买文凭可比方鸿渐方便多了。”林毫不示弱地反击。
  “哈哈,”雷笑着说,“咱俩肯定能长寿的。”
  “才不呢,长寿的是你,就会拿别人开心,把自己的岁数都笑回去,我早晚被你气死,
只好短命了——开根号乘十能及格就不错了。”林说着,微微吐了吐小舌头——开根号乘
十及格,不就是梅尔的寿命吗?
  雷故意气愤地拍了林一下——象是和萧和李不约而同,都拍的林的脑袋:“说好了要
一起老的,你这就耍赖了。”
  “喂,不许拍脑袋,拍笨了谁负责?!”林大声抗议。
  “我,”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包养一辈子。”
  “你?!”林瞪了一下眼睛,摇了摇头,说,“算了算了,还是保护好自己的头,自
己的饭自己挣吧,指望你,麻烦了。”
  “啊哈,敢瞧我不起?”雷一把抓住了林,“养你还有什么问题,吃得又少,睡觉也
不占地方,有个旮旯就可以了。”
  “不行的,我可没那么将就的,吃饭呢,的确不多,不过只吃珍珠粉,睡觉呢,占地
是小,不过只要白玉床,你有吗?”
  “那你把我卖了,看看称不称那么多?”雷一副无可奈何舍己为人的样子,“够不够
换你的珍珠粉、白玉床,要是够的话,你尽管卖。”
  “你?!”林上下打量了雷一番,摆出一副精明的样子说,“算了算了,折本大甩卖
了,跳楼价:一毛钱一斤,怎么还是没人买,三分、三分钱一斤,那怎么够我的珍珠粉、
白玉床呢?”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完了、完了,没戏了。”
  “哈哈,”雷笑着又一次把林拥入自己怀中,“你真可爱,把我卖得那么便宜,可惜
除了你当买主,我不卖。”
  “我才不买呢——便宜没好货的。”林不服地说。
  雷悄悄箍紧了林,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做霸王买卖,你不买不行。”
 ......
  夜很深很深,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林和萧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开心不?”萧微笑着问。
  “开心。”林老实地答。
  “幸福吧?”萧又问。
  林沉默了一会,还是说了实话:“幸福——萧,我想,我得承认你是对的了,现实的
远比虚幻的雕像要可爱得多。”
  “嘿嘿,你到现在才承认啊,我教育你多少年了?”萧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说,
“为了你承认这个,我今天在你们那个破花园门口的长椅子上让蚊子咬了四个疙瘩哎!你
我要血债血还的,你怎么赔偿我?”
  “为朋友人家还两肋插刀呢,不过被蚊子要几下呗,小意思,你要血债血还,也容易
得很,”林忍住笑,说,“明天请你吃毛血旺就是了。”
  “啊——”要不是顾及到林的父母已经睡了,萧肯定跳起来不依不饶了,“好你个林,
我这么帮你,你可是够朋友得恨哪。”她笑着冲林伸出一跟手指,“嘿嘿,我可是知道你
最怕什么的。”
  “别、别,”萧还没咯吱,林已经先开始条件反射地笑了起来,“要不你去厨房拿把
刀来,现从我身上割个口子,血债血还得了。”
  “算了,恩,”萧看着林,笑着说,“我哪儿舍得呢?”
  “那——真的,我明天请你呗,除了鬼子的快餐,在我经济许可范围,随你。”
  “这么阔了?”
  “我高兴啊!”林笑着回答。
  “等我想好了,明天早上告诉你,”萧点了点头,说,“先听会歌吧,都白放了好一
会了。”
  “歌还不是兴之所至,才听的要。”
  林正想继续胡侃,小音响里飘传来一首她曾经最熟悉一直很喜爱的歌: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
   飞去飞来的漫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脸
   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采

   看我看一眼吧 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 永远的爱人
   
   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
   飘去飘来的笔迹是深藏的激情你的心语
   前尘后世轮回中谁在声音里徘徊
   痴情笑我凡俗的人终难解的关怀
 ......”
  歌声在婉转的旋律里继续着,林看了看萧,发现萧也正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她
们知道,彼此都想起了七年前的往事:
  追梦人的歌——七年了,被追梦人的歌所陪伴的,不仅仅是SAINT的回忆,和萧
知己的开始,还有,那是我的追梦生涯:对梅尔仿佛前世般的记忆、齐兄那刻于其骨铭于
其心的转身离去的背影、网络的梦、慷慨悲歌的梦......
  一切的一切,仿佛在雷的怀抱里得到了一个结束,但又仿佛是一个开始。
  “你知道吗?”林低声地对萧说,“总觉得和雷相逢,是一个必然——可能真的带点
宿命味道的必然。”
  “轮回、宿命?”萧带点疑惑地说,“或许吧,谁又知道是不是呢?”
  “总觉得就是的——别笑话我。”林轻轻地说。
  “不笑,”萧回答说,“我自己也搞不明白,你要是愿意相信是轮回或者什么宿命,
就相信好了。”
  林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歌声在最后地继续着:
  “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
   飘去飘来的笔迹是深藏的激情你的心语
   前尘后世轮回中谁在声音里徘徊
   痴情笑我凡俗的人终难解的关怀......”
  唉,前尘后世——谁能解得开人的生死之谜呀,好熟悉的歌呀,对我,就象梅尔.蒙罗
的诗一样熟悉,熟悉到耳熟能详的地步,仿佛从来也不需要去记忆,却永远都不会忘记那
样,对,也要我和雷的话语,那算不上是诺言的诺言,当然我们都会去实践它,因为一切
都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应当。
 ......
  所谓世界末日的七月十五也罢,八月十八也罢,忽然在一派自然中就谁也没记起的过
去了——等到林回头想起来,早就已经是九月初秋了。
  初秋九月,一切还是夏天的景象,浓绿而炽热——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天空变
得高远了一些——尤其是在空气清新的郊外。
  暮田峪的长城的确不如八达岭的长城那么开阔雄壮,但四周怀柔的山却更加青翠而葱
郁,只见万绿环绕之间一条长龙蜿蜒向东西两侧高山上盘旋而去,绵延无尽头,在莽莽群
山中时而显现。
  而四周的山,颜色从近处的翠绿变到渐渐苍茫的暗绿,再远处就是一片深青到浅青的
颜色了。
  站在这古长城上,背贴着长城古老的砖墙,仿佛能想象出古往今来的历史烽烟——就
是这一个个高耸的烽火台,曾经点燃过历史的狼烟么?就是这一个个城跺,一个个射箭孔,
我们的祖先曾经在这里抵御过外侮么?还有那类似残片的弹孔,难道不是长城抗战的英雄
见证么?
  两千多年的自豪,一百五十年的耻辱,长城、沉默的长城,是看过一切的见证;长城,
中国人的文明标志,还将看到这个古老国家今后的兴衰。
  后天就是雷返回伯克利的日子,乘着这个星期六,他拉着林,约了萧和刚刚出差回来
的的李——说来两人还是沈阳老乡——一起登长城一游:在海外游子的心中,只有长城才
是最代表中国的,尽管在北京读书和工作的时候,不知登过多少次长城了,可回到北京,
最想到的居然还是长城。
  依着林的性子,那是一定要去司马边寨等司马台长城的——那才是野趣,才够意思,
但萧打了一万张反对票——“林,你想爬司马台长城,有空你自己去,我是绝对不会奉陪
的。”
  后来,想想,李周一还要出差,雷更是要远行,萧的反对票也十分起作用,林只好收
回了自己的小见识。
  大多数登暮田峪长城的人都是外地或者外国游客,一般都是什么一日四游五游的,长
城也只是他们的匆匆一站,所以只是坐着缆车到缆车顶点处的烽火台望一望,站一会,或
者爬几个烽火台,算是当了好汉,心满意足地就回去了。
  所以,向两边绵延的远处烽火台上,人是很少的。
  萧拉着林的手,缓缓地一路拾阶而上,不时东看看西看看——从每个不同角度看过去,
都会发现不同的好风景,山的形状、长城的形状,总是在变幻的——说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用在这里也很合适。
  抬头望,天也蓝极——当然不如家乡内蒙的天那么清亮而高远辽阔——只是天太好反
倒不好,太热。
  要不是被萧牵着。林恐怕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林自视山里长大,对山的风景
的关注其实是远远逊色于萧的,她还是喜欢先一鼓作气爬到顶峰,再饱览河山秀色,看个
心旷神怡。
  至于李和雷这俩老乡——天晓得是不是男生的通性,居然都是爱山胜过爱水的,一见
到山就兴高采烈,这一路上,为了山水,李、雷就和林、萧大争了一番。
  “雷,你可真够意思,人家李是火型星座的,自然是怕水爱山的,你可是咱们水型星
座的呀,”林最后不满地说,“也跟着人家瞎起哄什么?”
  “喂,喜欢就是喜欢呗,”李又习惯性地敲打了林一下,“女孩子就是有意思啊,还
和什么星座的扯什么关系。”
  “萧,你帮不帮我?”林大叫,“还不狠狠给李几下子。”
  “打不过噢,”萧笑着说,“你不知道男生都和霉国鬼子差不多,就知道拳头高低的,
让他们喜欢去好了。”
  “哇,前面的那个烽火台,我可要凉快凉快去了,鬼天,热死了,哪象九月呀,整个
一三伏天。”林看到前面不远的一个烽火台,连争执都忘了,拉着萧就跑了过去。
  烽火台的下面,的确十分清凉,风从了望口对穿着,靠在附近,一阵一阵能感到很强
劲的风把你身上的汗一点一点吹干,从了望口向远处望去,景致更是极美,层峦叠翠的近
山远山,一点点向远方逶迤而去,郁郁葱葱的树覆盖着群山,夏天的浓绿未褪,只见处处
苍翠欲滴。
  而且,这山,和林记忆里江南的也是极端不同的,山峦起伏很开阔,很雄壮的感觉,
层次分明的远山近山,颜色也分明,从浓绿到浅蓝。
  “真凉快,”林掠了掠汗湿的头发,舒服地说,“还是这里好——不过,想来要是古
时候的驻军是驻扎在这里的,夏天也就罢了,冬天可实在够受的。”
  “还是现代化比较好一些。”萧也同意地说。
  “是呀,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何止千里之外呀。”林感慨地说。
  “喂,二位小姐,还上不上了?”雷看着大发感慨地林,笑着问,“是我俩上,你俩
在这里发感慨呢,还是一起上。”
  “还是一起上比较好,”李打趣地说,“不然,她俩被狼叼走了怎么办?”
  “你才被狼叼走了呢?”林不服地反驳,“哪听说过底下有狼的,自然是上头有狼,
走,萧,为了李小弟弟和雷小弟弟不被狼叼走,咱俩就勉为其难地也上去得了。”
  “是你大哥!”这回是雷轻轻敲打了林一下,“不要搞错了。”
  “啊,都起伏我,”林赶紧跑了几步,“不就是我个子矮么,好欺负啦,下辈子非长
个一米九三出来,你们等着瞧吧。”
  “林,乖,别跑,”萧笑着说,“姐姐在,他们谁敢欺负你。”
  “你呀,”林指着萧,笑着说,“就是你呀,妹子,怎么着,也没轮到你来充大吧。”
忽然看到自己手里喝了一大半的矿泉水,笑着把瓶盖子拿掉,称李正和雷不知嘀咕什么,
就向他俩洒了过去。
  “哈哈,”她笑着直向上面跑,看着衣服上滴滴答答的李和雷,一边笑着说,“天太
热了,给你们,两凉快凉快呀,没关系的,一会就干了。”
  “雷呀,”李擦着自己衣服上的水,满怀同情地看着雷,“你将来可比较惨一些了,
我真是十分同情你呀。”
  “怎么着、怎么着,”雷还没说话,萧先冲李瞪上了眼睛,“说说。”
  “没、没什么了。”李赶快改口。
  这回轮到雷看着李,用同样的口气说:“唉,你也差不多呀。”
  “真是自找苦吃。”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活该。”萧没好气地加了一句。
  “我怎么有一种要回到母系社会的感觉呢?”雷摇着头说,“李啊,咱俩还是少废话,
快点往上爬比较好一点。”
  到达最后一个修复过的烽火台之前,是一段长长的梯路——几十阶没有停顿的长梯,
一直向上延伸。
  林是第一个跨上最后一个台阶的人——好热哟,这里可是一点避太阳的地方都没有噢,
该死的,刚才还把最后的矿泉水一时兴起全浪费在了那两个小子的身上,这会子又热又渴,
一点办法也没有。
  “萧,还有多少水啊?”林不客气地从萧手里拿过她的矿泉水,看了一眼,“怎么,
你也太能喝了吧,就一个瓶底了。”
  “嘿嘿,谁叫你喜欢助人为乐,帮我们凉快呢?”雷不失时机地嘲讽了一句,不过还
是老实地把自己手里那瓶还没开动的矿泉水拧开,递给林,“喝吧。”
  “唔。”林哼了一声——本来想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智者不饮盗泉之水,奈何拗不
过口渴,还是恶狠狠一把攥了过来。
  从这里看去,和半山的烽火台不同,更开阔了,层层的山,山下山上不同的绿,在炽
烈的阳光下,群山掩映着不同的光彩,山与山之间的阴影由于阳光而映射,不时的变幻着
明暗。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林张开双臂,把自己的身体正面贴在长城的古老砖墙上,
透过了望口,望着远处的群山苍茫,大声地感叹了一句。
  “你、萧、李,”雷仿佛也被林的豪情感染了,笑着指了指大家,最后指着自己,说,
“还有我。”
  “真的?”林笑着摇了摇头,“好狂妄呀。”
  “是吗?”雷笑了笑,微微扬了扬头,和他同样因为笑而微微扬起的唇角配合,显得
有一点点骄傲,“连这个自信都没有吗?”
  “好,”林还没来得及答话,李先走了过来,看着雷,笑着和他击了一下掌,“我同
意。”
  “如果苍茫大地不是咱们这一代中国年轻人主沉浮的话,难道还让鬼子来主了沉浮不
成?”林也大笑着和他们的手掌击在了一起,“大家一起努力。”
  “那我只好也参与一个了,”萧最后把手掌放在他们手掌之上,“看来还是我最占上
风啊。”
  “是啊,你厉害呀。”林揶揄地说。
  “其实我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萧笑着说,“我周围的人——连网上认识都算,几乎
各个都是计算机高手,还是拼命三郎型的,只有我自己是个除外。”
  “所以你才最厉害啊——将来咱们开信息企业,大家也就是各负责自己那一摊,你当
懂事长,管我们大家啦。”林继续揶揄。
  “那大家为咱们的萧懂事长干矿泉水,”雷说着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瓶备用的矿泉水,
打开,“干了!”
  四个人——包括萧自己都大笑着把矿泉水瓶子往一起一碰——可惜是塑料的,少了一
声脆响:“干了。”
  最惨的自然是雷本人——他那一瓶是崭新的1000CC。
  “懂事长,你打算分配你姐姐一个什么活计呀?”林揽着萧的胳膊,问,“最好是少
干活,不干活最好,还要多多拿票票的。”
  “不行、不行,”李赶快摇了摇头,接口说,“你作为懂事长的姐姐,应该以身作则,
多干活少拿钱,最好是不拿钱,只干活。”
  “对、对,”雷也不忘加上一句,“振兴民族企业,就需要象林这样的好同志,我们
为了支持林,懂事长每个月都记得把林的工资发给大家呀。”
  “那——你们就养着我吧,嘿嘿,别忘了我开的条件噢,雷!”林拉着萧,笑着说,
“懂事长,给我做主啊。”
  “算了、算了,我辞职算了,”萧故做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还没正式走马上任呢,
麻烦已经一大堆了。”
  “不行、不行,”雷脑袋摇得象拨浪鼓,“你不当懂事长谁当呀,我们几个,啊,谁
也不服谁,大家就服你哟。”
  “对呀,一定要当。”李也跟着起哄。
  “算了,说点实际的吧,”林帮萧开脱道,“不管将来做什么,反正大家一起努力好
了——我不信我们十年、二十年、一百年还不如鬼子。”
  “那——大家可看不到了。”李有点遗憾地说。
  “没关系的,”萧看了李一眼,摇摇头说,“不在乎当铺路石啊。”
  林也点了点头,看了看大家,很动情地说:“别说是铺路石了,只要能起作用,真的
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雷看着林,重复了一遍,林或许是年轻热血,但
他完全能体味到林的话语里包含的感情:那种他自己内心深处也潜藏的深情,那种真的是
想把自己全部精力用来奉献的情感——就象林在网心忘情上的签名档,第一次看林的文字
时,他就注意到了她这个非同寻常的签名档,“我热爱生命、更热爱生我养我的父母、患
难与共的朋友和生死相随的爱人,但我最爱的,是这世界的和平、人类的未来、大地的爱
和我的祖国,所以当我为这一切而毫不犹豫献出自己生命和灵魂的时候,原谅我吧,爱我
的人。”
  雷看着林,一字一句慢慢地把林的签名档念了一遍,雷念的时候,林没有说话,对这
个也已经熟知的萧和李也沉默地看着林。
  刹那间,仿佛一种涌动的激情奔放了雷的全身,他拉起林的手,往更远更上面全是断
壁残垣的古长城奔了过去。
  “等我一会。”李喊了一声,也向前面冲了过去,刚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萧还站
在原地,正笑着看着他,“一起上呗。”
  “要去自己去,我是不爬了,”萧笑着摇了摇头——她本来就不喜欢爬山,今天还是
林再三拉了她来的,也是因为雷就要回去了的缘故。“你自己去好了,我就在这儿歇会等
你们吧。”
  “唔,那我也在这儿陪你算了。”李笑了笑,走回来,揽着萧,一起靠在古长城上,
抬头看着林和雷的身影在断壁残垣中时隐时现。
  “哈哈,真象一对小孩子。”萧指着林和雷的背影说——一对可爱的小孩子,我喜欢
的小孩子——尽管年龄都比我大。
  李也笑着点了点头。
  “累死我了,停下了,”林喘息着说,“你速度太快了。”
  “啊。”雷答应了一声,停下了脚步,回头歉意地看着林——他刚才确实很激动,拉
着林跑的速度可不慢。
  由于奔跑而满面通红的林微微喘息着,有点抱怨地看着雷说:“你以为我是你呀,累
死我了。”
  一种激荡的感情充溢着雷的全身,在他体内奔流激荡——很多年很多年没有感受到的
这种炽烈的少年情怀了,他忽然抬起头,望着群山、对着古长城,无所顾及而又无限动情
地喊着:“我爱林、我爱林——”?
  群山和古长城一遍遍地回应着他的呼唤。
  雷却又低下了头,看着林,看了一会,才无限温情地只说了一句话:“我爱你——”
  说完,他伸出双臂,把林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林把头埋在雷的胸膛之间,仿佛在倾听雷激荡的心跳。
  雷却执拗地用右手拨起林的脸,让林的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林看着雷,和他一样,她的心在急跳,她忍不住咕咕哝哝地说了一句话。
  “说什么呢?”雷问,“没听到。”
  “不要你听到呀。”林反驳。
  “不行,我要听么。”雷固执地坚持。
  林看着雷,忽然低了一下头,很快有抬起来,还是看着雷的眼睛,咬了咬唇,声音很清
楚地说:“我说——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雷看着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反反复复回荡的是林刚才的声音——天地合、乃敢
与君绝。
  他看着林,缓缓地低下头去,缓缓地他的滚烫的唇触碰到了林颤抖的双唇。
 ......
  林没有躲避,虽然她心中有点惊惶——她仿佛在感应着雷的激情,她的心和他的一样剧
烈地地跳动着,她也能感觉到他炽热的呼吸。
  刹那间,多年追梦的生涯——梅尔的雕像、那若有若无的隔世的慕恋,仿佛存在的苏尼
阿的悬崖、爱琴海的波涛和前生的海誓,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都不再重要:追梦、梅尔、烽烟......是的,什么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我和雷
在一起,我在雷的怀抱中,重要的只有我和雷今生实实在在的山盟——
  上耶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
  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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