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淦昌先生是一位德高望重、科学成就斐然的著名科学家。他不仅在粒子物理、核物理方面做出了重大的发现和贡献,而且在我国独立自主地发展核武器方面立下了永彪史册的功勋。
王伯伯是从小看我长大的。抗战期间,浙大西迁到贵州省的湄潭和遵义,我就出生在湄潭。后来我们两家从湄潭回到杭州,再从杭州搬到北京,在中关村我们又是上下楼的近邻,两家有几十年的交情。爸爸比王伯伯年长,王伯伯总是谦虚地称家父为蔡老师。王伯母吴月琴勤恳、朴实,心地善良,出自常熟乡下,她比王伯伯大三岁。王伯伯十四岁时,由外婆包办的婚姻。他们育有五个儿女,二男、三女。二女儿王韫明和我大姐蔡琬平都是浙大生物系毕业,后又是南京师范大学的同事,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他的小女儿王遵明和小儿子王德基和我们很熟。尤其是1956年王伯伯去前苏联杜布纳联合原子核研究所工作期间,王伯母吴月琴经常来我家。我妈妈经常帮她,包括她第一次出国,去前苏联照顾王伯伯的行前衣着准备等。她文化水平不高,平时穿着又很普通。以致后来我爱人第一次见她来我家时,还误以为她是保姆。从婚姻和交友就可看出王伯伯的人品。
这里我要讲的是王伯伯两个故旧, 一个是好友束星北,另一个是学生许良英。这两人都是浙大出来的, 我父亲都和他们熟悉,我也都见过。我记得在五、六十年代,束星北来北京找王伯伯。有次在十五楼下向上喊,我爸爸说,他被打成右派,家中生活困难,他又是来要钱的。我看他身体魁梧,不修边幅。听父辈们说他极有天赋和才华,据他自己说曾当过爱因斯坦的助手?束星北是王伯伯的好友,王伯伯从 1931 年至 1950 年长期与束在浙大物理系共事,彼此了解甚深。但在那个年代,王伯伯敢于帮落难的旧友束星北,渡过生活难关,其人品的高尚真是难能可贵的。前年我偶尔在网上读了刘海军的《束星北的档案 —— 一个天才物理学家的命运》一书,作者用特殊的文学体裁,写出了束星北悲壮的一生,从而让我了解到束星北 1952 年调往山东大学后,在 53 年就被定为历史反革命, 57 年又被打成极右分子的惨痛经历。 1972 年李政道第一次访华,要见他在湄潭时的物理学启蒙老师未果,但是向周恩来推荐了束星北。于是在 1974 年束星北 68 岁时,始获平反,摘掉“极右分子”和“历史反革命分子”两顶帽子后,才在 1978 年重操旧业,开始转搞海洋动力学,不幸于 1983 年因病去世。其所写海洋动力学论文,于 1985 年发表。王淦昌对此感慨地说:“他的理论基础非常之好,搞什么都能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很快能抓住问题的实质,潜入其奥秘,这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在深切怀念好友束星北先生文章里,王伯伯说:“我很敬佩他的物理基础的坚实,思维的敏捷,对问题的看法很有独到之处。因此我常请教他,得益匪浅”。“束星北是一位十分严谨的科学家 ’ 《 狭义相对论》就是他几十年教授这门课程结晶。书中有些内容属于他自己的独创,是一般同名的教科书所见不到的”。
我要说的另一位是深受王伯伯赏识的他的学生许良英。我爸爸告诉我,许良英解放前是浙大地下党员、支部书记。 1952 年调到中科院, 在科学院机关刊物《科学通报》工作 ,同时负责寄往国外的科学论文和专著稿件的 审查和政治把关。后来在哲学所 研究科学 哲学和科学思想史。 1958 他被定为右派,并被开除党籍,发送回浙江原籍,靠挣工分养活自己和老母亲。后来王伯伯获悉他在农村生活苦难,曾用“王京”的名字从四川按月寄给他 30 元钱,长达半年,直止他的生活费有了着落。
身处极机密的核武器研究领导岗位的王伯伯,要冒多大的风险,才能帮助这两位被定为“阶级敌人”的老友呀!至于后来的公开信签名事件和某诺贝尔得奖者的通信风波,海外读者都有所了解, 但是从此事件中,可看到竺可桢 校长 创导的 “ 求是 ” 精神对浙大人产生的影响,做人就要正直、诚实,要讲真活。 这里不再赘述。
王淦昌先生是一名正直的科学家,也是我的尊敬的长辈。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 1983 年我父亲的追悼会上。后来出了国,一直想回国时去看望他们,十分遗憾当我 2003 年第一次回国时,王伯伯和王伯母已经远离我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