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初恋 (3)

随心所欲地记下对生活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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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心目中,毅是一个很坚强的人。现在看她泪水涟涟的样子,我也不问原委地跟着她掉泪。谁知道,我的眼泪倒把毅给逗笑了。她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傻丫头,也不问问清楚,就跟着哭”。毅拉我坐在石头上,把事情来龙去脉讲给我听。毅得的是一种很少见的淋巴系统结核病。虽然不会轻易传染给别人,但却很难治 愈。近来,一些病人向校医院的领导抱怨说,不应该安排结核病人住在普通病房。所以,校医院决定把毅转到清华西山疗养院去。而且明天就得走。可是去了西山,毅就会远离同学和校园。毅还强调她也很舍不得我。一听她这么说,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大人们不喜欢爱哭的孩子。可我却偏偏是个无事生悲的哭种。有时竟会为一个撕破扔在纸篓里的信封而伤心落泪。悲叹它原本生个洁白无瑕的身子,却被人涂满墨迹,又辗转异乡经众人之手,到头来只落得了个被残弃的结局。为了不被老师和所有的大人们讨嫌,我从小练就了一副哭而不涕的本领。每 到伤心之时,任凭大滴大滴的眼泪像珠子串般地落下,决不发出一丝声音。

本来应该是我来安慰毅的,可自己却先哭成了个泪人。结果是毅反过来劝我。她先是保证会常给我打电话,还说会给我写信。

我虽然止住了泪水,可还是一脸愁云。毅揪了一下我的小辩儿:“看你,这么大了,头发还梳得像个小姑娘似的。来,我给你重新梳梳”。说着便散开了我的辫子。我感受着毅的游离的手指在我的发间轻柔地穿梭,又紧张又享受。除了父母和保姆外,还从未有人梳理过我的头发。毅把我的辫子梳得很 低,很松。按当时的审美观点,只有风流的坏女孩儿才把辫子梳成这样。毅把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微笑着说:“这多好看。你下午不是还要去学校开会吗?快走吧!明天不要来送我了。有很多同学要来送我,你来了又要哭,还是不来的好”。 我一想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美丽,亲切的姐姐,鼻子一酸,眼泪就不争气地滚落下来。“你看,又哭了不是?快走吧。不然该迟到了”。我很想不去学校了,就这样和毅姐呆上一个下午。但我害怕她会因此而看轻我。我一直地向路口走去,不敢回头去看毅姐是否还站在那里。等我走到了停在路旁的自行车后,才回过头 去。毅姐已经不在了。

我昏昏沉沉地来到学校。一进教室,欣欣和其他女生马上发现了我的新发式。她们七嘴八舌地围上来,问我谁给我梳的头。我不敢说是毅,只好说是护士小张。同学们都知道小张护士爱拿我打趣。她总对欣欣说我像小学六年级的。欣欣瞟了我一眼:“这个发式不适合你,拆了吧”。我很坚决地摇摇头。这是毅姐给我梳的。我是 不会轻易拆了的。

第二天,我呆在中医科哪也没去。下午欣欣来找我。她对我说:“你知道吗,毅走了。她的很多同学来送她了”。我听了心里酸酸的,使劲地忍住眼泪。我借口要去厕所,逃离了欣欣。我跑到荷花池,坐在我和毅姐常坐的大青石上,哭了很久,很久。

毅姐是星期四走的。我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直在沉浸在抑郁无比的伤感中。那些男孩子的滋扰,叫喊对我不再起任何作用。似乎我那十六岁的心已随着毅飘离了我的身体。毅并没有按照她的许诺给我打电话,但我一点也不怪她。我对她的思念越来越重。我很想给她写信,但又不知道西山疗养院的地址。我去问小张护士,她警觉 地看了看我说:“你干吗想打听西山疗养院的地址?该不是想和毅联系吧?” 我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小张不高兴地说:“这个人把你们一群小丫头迷得不知东西南北了。她的病房像是开俱乐部,一天到晚人来人往。难怪其他病人会有意见。听我说,你是个很单纯的孩子。不要和毅搅在一起。她很复杂。” 我不愿意听别人说毅不好,但又不想得罪小张,只好悻悻地离开了。星期天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在日记本里给毅写了一首很幼稚的诗。我一边写,一边落泪。泪水把纸页打湿,留下了十六岁忧伤的痕迹。

没有毅的日子变得很无聊郁闷。我每天都去查看楼下的信箱,每天都是失望而归。星期三我照例去查看信箱,我欣喜看到一个厚厚的信封躺在信箱里。我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我有点害怕和担心信不是毅的。我颤颤微微地取出信。“哈!是毅的信!”

我三步并两步跑上楼,把房间的门关上,如饥似渴地读起信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毅的字。她的字体十分刚劲有力,不像我的印刷体,虽工工整整但很幼稚。我把信看了好几遍。毅描述了西山的美丽,疗养院的大致情况,和那里的病友。大多数病人是清华的学生。他们都是结核病人。在信的结尾,毅写道:“我常常想起你。你 是一个热情,要强的女孩子。但我也很为你的一些弱点担心。你在很多事上拿不定主意,自主性差,小资产阶级情调太浓,容易感情用事。希望你能不断改正自己,做一个革命的强者。” 从我出生到现在,还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毅在我的心里的地位已经升华到最高点。我很想能马上见到她。突然,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心中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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