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朦朦亮,我拿着酒店帮我订的一束白玫瑰,沿着塞那河向西走。整个城市尚在半梦半醒中,零星有几个晨练的人。我想在整个城市醒来前,去安静地凭吊一个人,一个曾让我黯然伤神,也让我些许改变的女人。
当艾菲尔铁塔越来越大,阿尔玛桥也近在眼前。桥墩下的 Zouave 士兵雕像尽忠职守地守护着塞那河的水位,也曾在 10 年前目睹过一个女人的香销玉陨。
戴妃车祸地“阿尔玛桥”。
阿尔玛桥头的自由火炬雕像。通常人们把追思戴安娜的花都放在这里。
我在橋頭的金色自由火炬旁放下花,走到河边,摘下帽子,放开头发,闭上眼睛。晨风轻舞飞扬,恣意吹在我素颜的脸上,抚弄着我的长发和我的思绪,耳边飘起的是 Elton John 的“风中之烛。”
和许多人一样,我仰望过这个光芒万千的女人,喜欢她羞涩亲和的笑容,羡慕她的璀璨珠宝,以为“公主和王子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学佛的奶奶常说:人生无常,要学会把握。我听不懂,只当是老太太牙疼后消遣我的伦纲经。
当“公主”千疮百孔的婚姻被公诸于众,再被世人用放大镜过滤每一个细节,一个世纪童话转身就破碎了。看着她眼中的光芒暗淡下来,看着她抗争,出轨,看着她对疾苦病痛慈悲的投入,看着她几乎所有的情人都在卖她的故事换钱花,而她富可敌国的男朋友却保护不了她的生命。
以童贞之身嫁进王室,为英国生了两个王子,拥有尊贵的身份,无尽的财富,傲人的美貌,可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守住。
她走的那一天,我心中的一角塌下来,哭到没胃口。生命是如此脆弱,突然间明白了奶奶说的“无常”。我曾经是个“物质女孩”,不懂满足,渴望占有。一夜之间,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奢侈品,我索然无味,第一次明白这些东西对我没有太多意义,也不会让我幸福。
我没有任何铺垫的转变让家人恐惶;而当我卖掉了一些名贵的包包,再生平第一次把卖得的钱捐给她生前支持的一家慈善机构,每个人都认为我的体温超高了。没人懂我的心事,只知道我莫名其妙就“熟了”许多。
喧嚣渐起,巴黎已在慵懒中苏醒过来。
逝者已矣,来者尤可追。得找个地儿吃早餐了。
我信步走进一家小店,点了一份早餐。看到店里有即时煮鸡蛋的电炉(把鸡蛋放在网里,挂在沸水中煮),我也煮上两个,然后叫服务生:给我拿些酱油,醋来。服务生站在那儿没动, 看起来一头雾水,我又重复了一遍。他小心翼翼问我:你要酱油和醋干什么?
“吃煮鸡蛋啊。”
他看起来更迷惑了:“为什么用酱油和醋吃?”
“我喜欢这样吃。你帮我拿来就是了。”
“可鸡蛋不是这样吃的。”
“那怎么吃?”
“用盐和胡椒蘸着吃。”
他苦口婆心的眼神,让我又好气,又好笑,真是秀才遇到兵了。懒得和这个一条筋的小东西掰扯,心说我干吃好了。气不顺,我一边吃,一边在心里数道法国佬教条的种种。巴黎大大小小的博物馆无数,可所有博物馆的展示说明都是法文。不管法语是多么的优雅,严谨,动听,但文化和艺术毕竟是全人类共享的财富,你不能指望所有来观赏的人都精通法语。如果能配上英文说明,对大多数游客来说会方便许多。我喜欢法语和法国文化,但对这种强买强卖的推广方式很不敢苟同。
好歹算吃饱,我出了小店,决定去 George V大街附近精美的店铺逛逛,在那里总能找到一些设计别致的配饰。
“嗨,你好。”
我吓了一跳,头仰起好高才看到他的脸,初步判定此人是打篮球的。
“请你喝杯咖啡好吗?”
“你怎么不上班?”
“我刚下班。”
“你做什么工作?”
“保安。”
这块头做保安,首先阵帐不输人。
刚才在小吃店,让服务生和鸡蛋噎的够呛,有人愿陪我说说话,也好。
在咖啡店里,东扯西拉,言之乏味。显然我们的交流没有星点火花蹦出来。
“我要去逛一逛了。”
“那我陪你。”说着话,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一个鲤鱼翻身,
“你这干什么? ”
“陪你逛啊。”
“不用了,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吧。”
“那,你把咖啡钱还给我。”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钱?”
“咖啡钱,两块。”
我哑然失笑。两块钱能打发掉一个男人,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容易的事吗?
“这是三块, Get Lost! ”
看他拿着钱从容不迫地走开,我对他肃然起敬。男人能做到这份上,是要有一定火候的。
立刻打电话给女友,告诉她我的“艳遇”。她笑到抽气,说大小姐,你真倒霉,碰上这么个 cheap 男人。
我说,错,还真托了他的福 ------ 这一大早凭吊戴妃弄的我心情沉重;在小吃店吃鸡蛋又噎个半死。不过被他这一闹腾,度假的心情又回来了。如果你赶过来陪我逛街,回头请你吃大餐。
“好,我这就过去,并且给你带个惊喜。”
她所谓的惊喜是个面容俊朗,目光深邃的家伙。在她的订婚 Party 上,我们碰过杯,他还给我送过“秋天的菠菜”。这家伙年纪轻轻,头上却没有几根头发,不是聪明绝顶,就是酒色过度。他今天休息,主动请缨要带我去看 Karting 比赛。
所谓的 Kart 就是类似“碰碰车”大小的机动车,在环形车道上按队比赛。一个队通常有三名(或多名)队员,轮流接力驾驶同一辆车,最后以本队总成绩计算名次。
Kartland 俱乐部
比赛在巴黎郊外 20 多公里处的一个 Karting 俱乐部举行,雷诺车厂也赞助了一个队。“秋天菠菜”也是队员之一。比赛一开始还是蛮激动人心的,毕竟这是我第一次看。但随着比赛时间的无限长,我已经哈欠连天,后悔不迭。原计划是去红磨坊看演出的,结果为了讨新鲜,陷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好在我随身带了一本书。
终于熬到比赛结束。我无聊的的长脸让“秋波”同志欠意万分,说:本想让你的巴黎之行与众不同,没料到你不喜欢这个节目。等下,我要带你去个地方,算是将功折罪。
车七拐八拐,开到一座有安全检查的大楼前,他神秘兮兮说: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巴黎空中交通控制中心,我上班的地方。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他带我走进到处是屏幕的的监控室,把我介绍给他正在值班的同事,又指着屏幕上那些移动的飞机告诉我,此刻巴黎上空有几架飞机,又有那些飞机正在入港。
这一切是如此满足我的好奇,而他的同事又都风趣可人。他们都来过美国培训,这让我们自然就熟络起来。
看我笑脸飞扬,活泼健谈,“秋波”同志嘘了一口气,脸色开始得意起来。
在回巴黎的路上,他谈兴浓浓,而我由于起的太早,已睡意浓浓。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我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晕头转向醒过来(要上厕所),才发现车停在旅馆门前,一看表,已半夜 2 点。我擦着口水,看到“秋波”满是笑意的脸。
“为什么不叫醒我?”
“你睡的太香了,打呼噜,流口水,呵呵 …… ”他毫不留情打趣我。
我恼羞万分,一时迷迷糊糊又搜索不到合适的词反击,只好自找台阶:都是时差闹的。
他温柔一笑,“回去睡个美觉吧,看你困的。本来想你怎么也会请我上去喝杯咖啡的,没想到你一口气睡到现在,我可是人困马乏了。”
我心里一阵感动,问了句很女人的话:“如果我一直没醒,你会一直坐在车里陪我吗?”
“会,亲爱的。”
他的眼睛温柔的快滴出水来,我一阵心乱,慌手慌脚亲了他一下,逃也似的奔回旅馆。
到了房间,睡意全无,不知是时差闹的,还是那双眼睛闹的。看来我注定要在巴黎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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