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苗:儒家与自由主义者为什么争战——基督教宪政主义之二(沧浪居点评)
最近发生了几个事情,例如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的成立,还有例如文化儒家郑家栋先生的被捕,把去年儒教徒和自由主义的暧昧打破了,又开始抵牾起来。
自由主义要成为万神之殿。但是儒家过去曾经搞了一个圣殿,已经破烂不堪而且危害极大,如今大喊复兴,有几个人不是想复兴原来的圣殿?旧日的辉煌,儒家崇高的地位谁可以轻易忘记?
如果要争战,就是为了谁有权提供政治正当性去争战,谁都想成为主宰的“主义”。自由主义者想搞一个宪政,作为包括儒家在内的诸多主义的共同平台,而这时候,儒家肯不肯安稳于一个主义的地位值得怀疑。从左派儒教士蒋庆干的活来看,蒋庆的复古肯定是自由宪政的敌人。按照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校长纪宝成的说法,中国的复兴就是儒家的复兴,也就是儒家要像古代一样成为绝对的主义。
(凡是敌人支持的就必须反对,这听起来和某组织的宣传一个调子。儒家过去曾经搞了一个圣殿?有没有杀尽百家,独尊儒术?基督教聂斯脱里派,在中国称为景教,唐代就开始传入中国,并没遭受过政治迫害。明朝以徐光启为代表的部份官员公开信仰基督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仕途。老百姓如果不想做官可以不读四书五经,读了四书五经依然可以信其它宗教,事实上佛道二家的信众都是以读四书五经作为文化根基的。民间知识分子可以自由研究习儒家以外的各种学说,并可广招门徒公开讲学,著名的如隋末唐初之文中子王通,儒释道三家皆讲,其学生引导开创了盛唐的文化。且不论今天的新儒家在干什么,无视历事实,武断地认为儒家必然与自由主义为敌,是没有说服力的。从基督教成为西方的主流文化开始到近代这一千多年的历史中,到底是欧洲大陆更自由平等,还是中国更自由平等,是值得认真研究的问题,并不象某些人说的那么简单。儒家在历史上虽然一直为官方所支持,但从来就没有过一统天下。如唐朝道教还被定为国教,清代的帝王信奉佛教。以当今的社会形势,那就更不可能一统天下。而基督教宪政主义者到似乎有点想一统天下的气慨,这给人一种另一个西式极端主义一统江湖的隐忧,但据本人看,这也是肯定做不到的。)
儒家能否从博物馆中复活起来,复活后或者稳稳当当地做一方神灵,或是恢复昔日绝对的地位,这是自由主义者所关心的。自由主义从来与想恢复昔日绝对的地位的儒家是敌人,因为自由主义是现代性价值的守护者,不可能同意儒家成为武林霸主。妄图成为武林霸主的儒家肯定是自由主义的死敌,这一点毫无疑问。
(儒家学说如果成为官方语言,必然与自由主义为敌没错,以儒家学说为政治语言的时代毕竟已东流去。但别忘了如果基教成了官方语言,且不说能不能实现,必然也与自由主义为敌。)
当然很多儒家都不赞同蒋庆,但是中国的复兴就是儒家的复兴,这一点他们是深入骨髓的。如果儒家再次成为中国的主流文化,我不敢说肯定搞不成民主宪政,但是这样的民主宪政肯定是不稳定的,是混乱的。即使如何论证儒家有一些价值与自由立宪没有冲突,也无济于事。因为我们将得到的政体是坏的,是恶劣的。
(中国的复兴就是儒家的复兴,并不必然就推导得出儒家再次成为中国的主流文化,这中间看不出有任何逻辑关系。)
在我看来,中国社科院陈明博士内心深处更多的不是儒家的,而是民族主义者的,儒家仅仅是他用于凝聚民族信心的一种胶水,从属于民族主义价值。或许他现在手上只有这种胶水。
很多他这样的民族主义者,基于民族国家的国家利益,想把儒家作为公民宗教,涵养公民德行,凝聚民族信心。例如近代的严复、梁启超就是这样子的。
(儒家讲究体用不二,说儒家自秦汉以降就是凝聚民族信心,更广义地说是凝聚社会的一种胶水也并不会贬低儒家。事实上基督教又何尝不是一种凝聚社会的一种胶水?)
但历史没有喜洋洋地宣布严复、梁启超的“儒家民族主义”是颠簸不破的真理。而且我们应该可以根据从严复、梁启超的失败,宣布儒家作为公民宗教是不可行的。但是我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些文化保守主义者屡败屡战,撞了个血流满面还不回头,还要不停地搞下去。即使前面有很多失败的结果,也不认为自己错了。已经证明是不可靠的,为什么还信心百倍呢?
(屡败屡战并不意味着不战,继往开来一向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传统。为什么一定要有一种“公民宗教”?公民是一个政治概念,公民宗教必然导致政教合一。)
其实现代民族国家的认同,不可能再是文化认同,而是政治认同。文化认同当然不能抛弃,但是文化认同本身并没有独立的地位,作为政治认同的辅助成分才存在。也就是说,我们必须从政治认同的目标出发,去看待文化认同,如果觉得文化认同没有必要了,就扔了,有必要就拿一些东西来用。要把文化认同拉倒政治认同的视野之中,不存在单纯的文化保守主义,而是正在政治认同的情况下,才有必要正视文化认同的意义。
(恰恰相反,必须有文化认同之后才有政治认同,文化是政治的根基。问题在于文化本身有没有开放性和包容性。中国文化至少在辛亥革命之前没有发生过宗教战争、宗教清洗和种族屠杀。这说明了中国文化是开放的,包容的,基督教只能谋求溶入中国文化,而不可能实现取而代之的梦想。)
一直以来儒家的信仰,就是儒学就是传统,必须不假思索地接受。可是回到近代去看,在近代哲人那里儒学还能延续,是作为自由民主权利的正当性论证资源,也就是说只能透过政治认同来看文化认同。离开了这一层的,都是在误区和错觉之中。康有为是为了立宪才去找儒学的道袍来打扮,争取儒家知识人的支持,避免反对力量过大搞不成事。在严复、梁启超那里,找不到其他的文化资源,只好找儒学作为政治认同的质料。
(康有为、严复和梁启超等人的作为,只能说明人不能超越其时代,他们没有成功并不必然说明他们的努力没有价值。)
到了当代,如何还有胆子来说儒学就是传统,要说马克思主义就是当下的传统,要准确多了。清末古今之争的记忆,不能带到如今。关于传统就是儒家的念头,如今已经过时。经过鸦片战争,五四运动和已经国共两党的帮忙,如今中国精神主流已是基督教的天下。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都是从基督教那里转化而来的,例如法律制度是西方基督教的遗产,马克思主义也是。
(儒学是传统,但并不是全部传统。马克思主义只不过是靠政权硬捆绑上去的一层皮,能否成为传统还言之过早。)
如果今天来复兴儒家,并且否定基督教成为主流的现代传统,这样的态度根本不是保守主义的,而是彻底革命的,是彻底打倒的姿态。那就是说,对于近代基督教文明的发达,文化保守主义本身有个悖论,如果彻底打倒基督教,那么现在与未来的延续性何在?现在的基督教政治制度和意识形态如何遇未来的儒教对接,这其中的沟壑要有多大?如果不持彻底打倒的姿态,自己肯定出局。这些问题不想,就光喊口号如何让人放心?
(“如今中国精神主流已是基督教的天下”,下这样的断语未免太早了,声音大与主流毕竟是两回事。宪政民主就等于基督教政治制度,这只能算是基督徒不切实际的自我拨高。请问在近代之前的一千多年中,特别是在黑暗的中世纪,基督教一统天下欧洲为什么没有出现宪政民主?“否定基督教成为主流的现代传统”并不等于否定基督教成为现代传统。能否成为主流取决于民众的选择,如果一定要把基督教或者其它什么教定为主流,除非国家强制力介入,当然其结果必然是极权主义的另一个翻版。)
我当然不排斥儒家可能为公民宗教的可能,但那是小概率事件,也支持儒家成为自由主义万神之殿中的一神,甚至一个非常重要的,但是我绝对反对用儒家来构建这个万神之殿。用不着去做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
(儒家和基督教一样,只能成为自由主义万神之殿中的一神。)
儒家自己说很有必要,因为没有传统儒家的支持,自由立宪是不可靠的。但是我必须指出,我们在当下立宪时,去寻找传统儒家的支持,仅仅是为了说服民众。如果民众已经不相信儒家,而且对待它像仇敌一样,这时候去找儒家的支持,那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越古老,越神圣,延续性是人们的一种心理,但是古今之争表明,当代已经不再相信越古老越神圣,而是越新越好,断裂比延续更加重要。
(“如果民众已经不相信儒家,而且对待它像仇敌一样”,如果并不等于现实。“当代已经不再相信越古老越神圣,而是越新越好,断裂比延续更加重要。”如果这种说法成立,古老的基督教信仰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也就是说,在现代性之中,人们已经不再相信一种客观的根据,所有的学说,所有的主义,虽然都说自己真理,但是只能从心理学上找根据了。如果有人相信儒家,是因为他发生了系列心理反应之后的后果。文化保守主义把自己打扮为一种政治神学,一种不可摧毁的前提。甚至拿着中华民族的政治前途来威胁,说不支持儒家传统中国复兴就没希望了,你就是个汉奸。我虽然是黄皮肤,但我从小受基督教文化启蒙,我也没有觉得自己不是中国人。儒家的精神胁迫是哪和哪。根本两码事,基督徒也是中国人,可能是更好的中国人。
(反对任何政治神学,政治并有任何神圣的性质。只有支持儒家传统的复兴,同时也要支持基督教的兴旺,中国的复兴才有希望。道德的重建并不是哪一家能够包揽的。)
儒家陷入了一种巫术状态,一种非理性的状态,笃信儒家就等于传统,一点也怀疑不得。霍布斯姆斯说,保守主义不过是非西方因为西方现代性挑战刺激而形成的,也是现代性解决方案的一种。没有必要狂妄自大,傲气冲天,所有的主义都是心理上的真理,是由市场份额来决定,由市场营销好坏来决定。什么为天地立心,都见鬼去吧。
(儒家的狂妄自大、傲气冲天和基督教的狂妄自大、傲气冲天一样,都是病态。)
我认为现代儒家之中,有三大地方还没有脑筋急转弯:一是把杭州当作汴梁,把清末和西方文化对撞的原始记忆当作今天,还瞎嚷嚷什么传统就是儒家;二、老没记性,严复、梁启超告失败的东西,失败记忆总是不要了,脑袋钻牛角尖,明明知道是绝地,还一往无前;三、老想念记忆中昔日帝王师作宰相的光荣,到了当代还有这种东西不成?
(当代好象还没有谁成为了公认的儒家的代表,个别观点能否代表儒家还是个问题。在宪政民主时代儒家做现代的帝王师和宰相也未尝不可,只是儒家学说作为官方话语的时代将一去不返。)
我必须强化我的观点,尽管我自己明知这是绝对化的。中华民族的复兴,不能依赖于儒家,必需依赖于宪政,依赖于共和,依赖于有德性的公民宗教,儒家完成不了这个使命。
(中华民族的复兴,不能只依赖于儒家,也不能只依赖于基督教。儒家和宪政并不必然冲突,拒绝任何“公民宗教”。)
儒家确实不合适作为公民宗教,因为我担心:一、德国的文化保守主义前车可鉴,画虎不成反类犬,反而成为纳粹的帮凶,给民族带来巨大的伤害;二、对政治不具有独立性,依附于政治而存在,其历史作用仅仅为军事征服者或僭主涂脂抹粉,做事后诸葛亮;三、无法提供现代社会所要求的对国家和武力的审判或批判;四、与科学理性不兼容。
(未免太小看儒家了。)
我赞同从近代寻找历史,从浸满基督教因子的近代传统中寻找正当性。虽然不够古老,但是这样的做法后遗症最少,是最不坏的选择。儒家要找回理性和信仰的张力,才有可能找回真精神,才有可能真诚的面对古今之争,找回自己的位置,而不是一百多年瞎嚷嚷的继续。
(宪政必须以共同的道德底线为根基,基督教只能成为支撑道德底线的一维,而不可能包揽全局,这是基督教宪政主义者必须清醒认识到的一个现实。儒家也必须从根源上发掘其真精神,抛弃与时代不能协调的枝叶,如果食古不化则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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