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土村是座落在两座山中间,两座山分别叫做前山和后山, 这两座山绵延不绝,大概有几十公里长, 而两山之间的直线距离大约有2公里左右, 其中有一条河从两山之间穿过,河里只是在下大雨的时候才有一点点水, 平时就是布满了沙砾的干河道, 河道的两岸星罗棋布的摆满了大大小小补丁一样的农田和几个散在的小村庄, 土村是其中的一个比较大的村庄,记忆中她是被一片一片的小树林包围着, 在她的后面背对河的地方是后山坡,上面长满了大片大片的杏树林, 而她的前山坡上则载满了郁郁葱葱的松树,还有大片的杨树林和柳树林,因此土村就像一个多情的少女, 在一年四季里尽显着婀娜多姿的身材, 表情又是变化万千,然而,在那样的时局里,这个美丽如画的小村庄如外面的世界一样,也演绎出一出出的悲欢离合.
春天来了,这是土村充满希望的季节,后山坡上大片大片的杏树花开了, 有白色的,有浅粉色的,花香阵阵扑鼻,引得蜜蜂嗡嗡的叫着,一阵微风吹过, 那纷纷扬扬的落英洒满山川, 铺满田野,这些飘落的花瓣纯白似雪,艳美如霞, 简直是太美了!一些半大的孩子若我之流,把这些飘落的花瓣一一捡起来,装在自己缝的小袋子里,带回家, 铺在炕上,让家里的暖炕慢慢烘干着这些柔嫩的花瓣,满室都是杏花的香味. 要不了多长时间,这些花瓣就干了,再把这些花瓣放在抽屉里或者夹在书里,这样很长时间都能闻到杏花的香味. 那时最大的快乐就是看谁拣的花瓣多,烘的花瓣整齐, 谁的干花瓣最多. 时至如今,在我做过的无数个梦里面, 观赏土村的杏花开落和翻腾那些待烘干的花瓣往往是重要的一个场景, 因为她给我儿时的世界里带来了无穷的欢乐! 多年后当我到了日本见到了日本人引以为自豪的樱花时,我情不自禁的把心目中土村的杏花和日本的国花樱花相比, 发现日本的樱花人工栽培的痕迹偏多,而且飘落下来以后很少有香味,又零散,浑然不似我心目中土村的杏花瓣整齐馨香,这也许是由于爱屋及乌的缘故吧.
而在落英满地的日子里, 那大大小小的枝桠上间或冒出一个一个毛绒绒的小杏子, 有嘴馋的儿童趁着大人不注意摘一颗放在嘴里,马上呲牙咧嘴的嘶声一片-太酸了!然而这小小的酸杏也是土村孩子不可多见的一点零食, 于是总有嘴馋的孩子把一颗颗的小毛杏送进嘴里,间或有孩子为了争当 “孩子王”地位而打赌的,赌的方式是看谁一次能吃的酸杏最多. 记得有一次我为了和其他的小朋友争个高下,一次吃了N多的酸杏,以至于晚上回家后连稀烂的米粥也不能嚼,惹得外婆一顿臭骂. 不过做这些是要避开大人的,因为这些杏树是生产队的财产,万一被书记队长发现了可是不得了, 轻的训斥一顿,重的就要找家长扣工分了,要是有出身不好的孩子偷吃酸杏被发现, 那个孩子的家长是要在全村男女老少面前被批斗的!所以在做这些事的孩子中间,很少有所谓 “地富反坏右”的孩子,倒是我们这些坚持走五七道路的红孩子和贫下中农的孩子居多.
很快小小的杏树树叶也长出来了,那如片片翡翠的小小嫩叶无拘无束的挂在杏树的弯弯曲曲的枝桠上, 随风而来摇曳生姿.而前山坡上刚刚冒出嫩芽的各种树木, 又给土村添上了最美的一笔. 在暖风微熏的日子里, 你能见到那绿色是多种多样的,有鹅黄绿,淡绿,葱绿,老绿和深绿, 在日渐变暖的日子里这些绿色也在每天变化着, 仿佛有人拿着画笔每天在描绘加重着这些绿色, 树梢仿佛是被染上的绿腊. 有的调皮的男孩子掳去细细的杨树枝上的绿叶,抽出树枝的芯不要,光保留完整的树皮,再把外皮剥去一小块,就成了一只小巧的口哨,在心灵手巧的孩子嘴里吹出悦耳的曲调, 也是乡间孩子不可多得的玩具之一.
春天的日子也是大人们忙碌的日子. 他们在春天要浇地送粪翻土耕种,把一年的希望载种在他们热衷的土地上,山坡上往往是一个人赶着一头牛在耕地, 牛在前头慢慢的走着, 后面跟着一个婆娘洒着种子, 太阳照在广袤的大地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同时也把人们 的希望拉得长长的. 是啊,庄稼人啊, 有谁不热爱自己的土地呢? 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土地生产出更多的粮食呢? 可是在那样的年代里, 往往是人们把希望载种下去,到秋天收获的却不是他们所希望的, 生产队里三天两头的发布最新指示,社员们根据指示来决定种什麽庄稼,往往发布的指示和社员们心中所希望的大相径庭, 比如上级命令在刚刚种上玉米的地里种上小麦, 美其名曰是为了支援社会主义建设, 再比如, 把刚刚种上土豆的田地改种玉米, 名堂是 “农业学大寨”, 再加上要交爱国粮, 村里的个别领导要当先进, 命令社员们上交与他们的产出不成比例的公粮…真正的庄稼人往往是感怒而不敢言,面对左的可爱的上级, 谁愿意戴一顶 “落后分子”的帽子呢? 于是土地就这样被一些不懂土地的人忽悠着, 当然忽悠的最终结果是: 年年缺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