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高棉——柬埔寨的人间炼狱
吴嘉
十月里一个乌云密布的下午,在金边南部一个编号为S—21的大屠殺现场,
导游站在陈列遇难者骷髅的纪念塔神龛前,向我们讲述着红色高棉(Khmer
Rouge)时期的杀人故事。纪念塔共十七层,密密麻麻按性别、年龄排列的
8000颗头盖骨,在暗淡的光线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白光。这样的杀戮场在
柬埔寨不只一处,S—21杀戮场之所以出名,是因为这里杀的人最多,且多为
“政治犯”。
这是一段悲惨而又令人尴尬的历史。中、美、法、俄等国因牵涉到各自的利
益,都不太情愿翻这笔历史烂账。中國政府曾与波尔布特(Pol Pot,也
译“波帕”)有一段特殊关系。波尔布特仿效毛澤東打游击战,走农村包围城市
的道路,在推翻美国扶持的朗诺(Lon Nol)政权以后,全国上下重演了
一场比中国×革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共產主义革命。这期间,中国是红色高棉(也
称“赤柬”)最大的精神和物资支持者。当然中×支持柬共除了意识形态,还有
地缘政治的考量。当时的越南向外扩张势力范围,中国担心它独霸印度支那,对
中国构成威胁。而在“民×柬埔寨联合政府”的三方,西哈努克和曾任朗诺政府
总理的宋双,无一有军事实力抵抗越军,唯有红色高棉具备相对的作战实力。若
无中国的大力扶助,今天的柬埔寨恐怕就不会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了。
美国也有难言之隐。越战期间,美国要求柬埔寨助战,遭西哈努克的拒绝后,
美国目标转向柬军方,开始扶持朗诺将军。朗诺趁西哈努克出访法国时发动了军
事政变。罢免西哈努克后,朗诺本人出任总统。忠于王室的柬埔寨子民哪里能接
受国王被驱逐的现实,更不甘心屈服于傀儡政府,况朗诺本人庸碌无能,完全是
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这时一直在丛林里打游击的柬共趁机坐大,这是美国料始不
及的事,美国本指望通过朗诺打击红色高棉,实际结果却相反,朗诺政权恰恰给
柬共打爱国牌提供了一次绝好的机会。美国在越战中连连受挫,无力增援朗诺,
眼睁睁地看着红色高棉势如破竹,于1975年推翻了朗诺政权。越战时,美国
在轰炸北越的同时,为阻断红色高棉的增援,曾轰炸过柬埔寨领土,柬埔寨平民
的伤亡更激起人们的反美情绪。因而柬共扛起的抗美救国的大旗,对于仇恨侵略
者的柬埔寨人民具有巨大的号召力。
自打北越和美国签订了在印支停火的协定后,红色高棉开始与越共分裂,在
骂“越南修正主义”的同时,柬共堂而皇之地树起了抵抗越南入侵的的旗帜。而
美国也不会坐视越共的扩张,尽管柬共的迅速崛起自然是美国没想到也不愿看到
的,但是柬共与越南抗衡,为美国出了一口恶气。于是美国转而通过泰国向红色
高棉提供武器装备,希望借此削弱越共的势力扩张。有了这一层关系,美国对红
色高棉日后践踏人權的胡作非为自然是睁只眼闭只眼。
二
1975年4月17日是柬埔寨人刻骨铭心的日子。这一天,红色高棉扳倒
了朗诺政府,开始了所谓的“元年”(Year Zero)。红色高棉的军人
荷枪实弹,强迫城市居民“新人”下乡改造,实践所谓的农业乌托邦计划。几昼
夜间,所有金边人被迫离开了世世代代居住的住所,放弃所有财产,成为彻头彻
尾的无产者。
波尔布特深得毛澤東思想的精髓,实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民
政策。他的一号命令与林彪如出一辙,以战备为借口把城市居民遣散出城。柬埔
寨人Loung Ung在她的英文自传《他们先杀死我父亲》里提到,197
5年4月17日那天,柬共军队开进金边,对老百姓大喊:“不准携带行李,你
们用不着带城市的东西!三天之内就回家,谁也不准留下!美国人要轰炸金边!
美国人要轰炸城市了!”开始,一些居民不肯离开家园,取观望态度。后因敌不
过士兵的逼迫,四天之内,金边所有的居民被强制离开,包括老弱病残在内。顷
刻间,200万人口的金边不见人烟,成了一座死城。
大部分金边人没有料到此行竟是一条不归之路。人们丢下产业,匆匆离去。
灾难降临之际,也有人预感到前景不妙,将金银首饰等细软随身携带。我在金边
结识的Vattanac银行总裁、柬籍华人江女士告诉我,她母亲不仅携带了
金银首饰,还临时缝制了一条条细长米袋,让他们兄弟姐妹缠在身上,没想到这
点米日后成了她全家的救命粮,使他们与死神擦身而过。那些只带了货币的人没
多久就发现,一夜之间,这些钞票变成了废纸,在赶往乡下的长途跋涉中只能做
手纸用。
与江女士一样,Ung一家属于金边的富有阶层,离开金边时,全家九口还
开了一辆马自达,免了最初几天的跋涉之劳。当第三天汽油耗尽时,他们意识到
没处加油,只好将车子丢弃在路旁。眨眼间,柬埔寨禁止私×制、没有工业、不
准买卖、不准货币流通、连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方式也不允许,倒退到连石器时
代也不如!
金边沦陷之后,波尔布特掌权,开始了长达四年的血腥统治。他的铁腕统治
首先从衣食住行开始,所有百姓必须放弃原来的服饰取舍,男女老少一律穿上黑
色长袍或毛式中山装。妇女不论多大年纪,必须剪清一色的齐耳运动头。红色高
棉脖子上侧多了一条红白相间的毛巾,它比中国的红领巾更实用,因为它还能用
来擦汗。
“吃”在公社大食堂,每人配以碗筷,一天两餐,定时去集体食堂排队打饭。
刚开始还允许每家领取一天的定量,后来有人私存余粮以备不测,柬共干脆改为
每餐配给,搞彻底的公有化改造。Ung说,没过多久,粮食的配给越来越少,
饭由干变稀。Ung在书中生动地描述她本人——一个当时只有六岁的小女孩—
—怎么盯着沉在碗底的几粒米,一粒一粒慢慢数着咀嚼的情景,还有那刻骨铭心
的饥饿。没想到“三年自然灾害”的幽灵十几年后竟然又在柬埔寨现身。人们开
始以野菜、草根、树皮果腹,蚱蜢、甲壳虫、蟋蟀成了美味佳肴。很快连这些
“美食”也找不到了。每天都有人饿死,而活着的人连掩埋死人的力气都没有。
常常是等到尸体散发恶臭,令人无法忍受时,才由当地村民就近挖坑,将爬满蛆
的尸体堆进坑里。最后有人吃蚯蚓、甚至吃死人肉。很多人死于误食有毒蘑菇。
至于“住”,这些城市“新人”被赶到乡下接受再教育的那一天,即永远失
去了他们在城里的房产。体弱的人还没到达目的地,就病死在去乡村的长达一个
月的徒步跋涉中。有幸到达目的地的,一落脚便开始了刀耕火种的日子。他们安
身在简陋、难遮风雨的吊脚楼里,家徒四壁。他们白天要在田里干十几个小时的
农活。红色高棉要把每一个城里人改造成农民,每位新人必须重新登记,交代以
前的历史。几乎所有人都虚报出身,没人敢承认自己做过业主、老板,最多说做
过小买卖,更不能与朗诺或越南有过任何瓜葛。新人们被迫学习农活把式,完成
规定的劳动限额。肩不能扛、手不能抬的人被怀疑为階級异己分子受到整肃。辛
辛苦苦打下的粮食,他们不能存下,被告之要拿去与中国换武器。自家允许在院
子里种蔬菜瓜果,但是收成归公。江女士告诉我,每天都有人到她家数瓜果个数,
少了便被定偷窃罪扭送村委会处治。因为劳累、饥饿,人人形销骨立,衰如槁草,
全国饿殍遍野。活着的人除了白天种地修渠,晚上还要开会学习。弄得人心惶惶,
生灵涂炭。精神脆弱的人看不到痛苦的尽头,还没等到饿死就自行了断。据美国
的柬埔寨问题专家David Chandler调查,这期间,有一百多万人
死于营养不良、劳累、和疾病。
“革命”先从肃反入手,凡曾服务过朗诺政权、对“新生红色高棉”不满者、
地富反坏、不愿自动离开金边者,一概格杀匆论。接着是清理階級队伍,对有产
者、业主、资产階級知识分子、教师、医生及其它专业人士大开杀戒,焚书坑儒,
连戴眼镜的人也不放过。好莱坞大片《杀戮场》(The Killing F
ield)就是以一个医生为原型,描述了柬埔寨这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然后
是种族和宗教迫害,连会说外国话也是死罪。红色高棉禁止所有的宗教信仰,关
闭或摧毁所有的教堂和庙宇,佛教徒被迫还俗,回教徒被强迫吃猪肉。
这些故事,对经历过×革的中国人来说应该是再熟悉不过了。不同的是,在
不到四年的时间里,柬埔寨走了一条集中国的三反五反、反×、大跃进、人民公
社、×革为一体的腥风血雨之路。柬共杀人如麻,光是被处死的政治犯就超过了
十万。国门被封闭,受害者无路可逃,只能束手就擒,惨遭杀戮。整个国家没有
商店、庙宇、学校或公共设施,人类文明在柬埔寨降低到历史的最低点。
红色高棉执政的三年八个月二十天中的每一天都是在杀人中度过的,其恐怖
程度空前绝后。我参观的S—21杀戮场,就是在八十年代初被发掘的,挖出了
近9000具尸体。听导游说,沟渠对面还有许多死人坑尚待挖掘,纪念塔实在
堆不下那么多头骨。这些人死得极其恐怖,红色高棉为节省子弹,杀人多用棍棒
重击或以斧头砍杀。向导顺手拿起几个头颅骨,指给我们看头盖骨上斧头砍出的
裂痕,又指着有子弹眼的头骨说,“他们算幸运的,因为痛苦少一些”。最残忍
的是幼儿妇女。对儿童,暴徒们倒拎着双脚,对着大树将其头部“砰”的一声死
命砸过去,至今还能看到大树上嵌着的小孩牙齿。妇女则在死前遭强暴,然后被
蒙上双眼,一丝不挂地遭重棍击毙。
我踩在万人坑旁的泥土上,无论怎么小心都无法绕过死人的衣服碎片、牙齿、
和人骨,心里像被一团棉花堵着透不过气来。头上黑云盖顶,没多久雨点打落到
脸上,顷刻间细珠化为瓢泼,向导快速领我们来到一个草棚下,继续着他的控诉。
暴雨带来了一阵风,我本能地深吸一口气,突然,我闻到一种别样的气味,仔细
琢磨,天啦,分明是腐烂的死尸气味!一座座万人坑里早已长出了肥沃的野草,
但因为尸体太多,二十多年过去了,居然还隐隐散发着恶臭!
从杀戮场出来,久久挥不去心头的压抑,我仿佛听到成千上万的冤魂在炼狱
般地嘶吼和哀嚎。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暴徒们竟以千千万万同胞的生命为
代价,去实现一两位暴君的所谓伟大理想!
三
导游接着领我们去S—21犯人集中营参观。这是当时由一所中学改造成的
集中营,现在作为金边唯一的罪恶馆对外开放。这里关押的全是政治犯及其家属,
包括躺在母亲怀里的婴儿,这座集中营先后处决过近两万人,进来的囚徒差不多
全死在里面,生还者总共才七人。红色高棉搞政治清洗与×革如出一辙。除了整
肃黨内异己,普通百姓以越南、苏联间谍、美国特务等罪名遭疯狂屠殺,欲加之
罪,何患无辞!悲惨的是,这些冤假错案如今连平反都失去意义了,大多数遇难
者全家都被斩尽杀绝。
每一位囚犯死去前必须拍两张半身照片,供红色高棉存档。馆里陈列着无数
的人头照,有的显然是死后补拍的。照片上的妇女,包括小女孩一律齐耳短发,
个个脸上显出疲惫、哀戚、痛苦、恐惧、和绝望的表情。可以肯定,每一张照片
的背后都有一段美丽的人生和一个惨绝人寰的故事。与这些曾经是活生生的人面
对,站在他们饱经折磨告别人世的土地上,我的毛发根根竖起,我的心因痛苦而
哭泣。在后来的几天里,闭上眼睛我就看到森森白骨,沉重的心情久久挥之不去。
对于这场革命,法国学者Francois Bizot曾亲身经历。当时
他生活在柬埔寨,专门从事佛教研究和吴哥窟修复工作。1971年,他被红色
高棉以美国间谍罪名逮捕,在俘虏集中营里渡过了一段九死一生的岁月。30年
后,他打开封存的记忆,写了一本书《大门》(The Gate)。书中除了
详细叙述他在集中营里的亲身经历,还对关押他的红色高棉头目康克由(Kan
g Keck Ieu,又名杜克Douch)做了生动的勾画和研究。此书的
可读性极强。这个杜克原是教师出身,加入柬共的特工部门后,亲手組建了柬埔
寨的盖世太保。正是他把这座高中改造成代号为S—21的监狱,并亲自任指挥
官。难以相象,这个曾经为人师表的书生竟是红色恐怖的始作俑者之一!
当然,波尔布特才是大屠殺的元凶。早在柬共上台前,波尔布特就师从中×。
1965年波在北京与康生首次见面,两人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康生传授的铲
除内奸的理论,更激发了波尔布特的階級斗争观念,他恨不得立马回国付诸行动。
与毛澤東的见面则在×革初期,毛对于他所发动的文化大×命坚信不疑,正是豪
情万丈的时候。毛的一番“谆谆教诲”,使波尔布特热血沸腾,像是被注了一针
强心剂,巴望着早日在柬埔寨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他把毛的极左思想发扬
光大到了极致。毛只是让城市知青上山下乡,波则强行把所有城里人赶到农村搞
合作化、接受再教育,极力镇压不愿服从的老百姓;毛利用群众斗群众,波索性
把军队开来杀人。“大跃进”、“千里马”、“青年突击队”等名词也被波尔布
特原封不动地照搬到了柬埔寨。假如红色高棉不倒,波尔布特肯定是“天才地、
创造性地”继承和发展了毛澤東思想,列名于马恩列斯毛之后的不二人选。
就是这么个倒行逆施的政权,还照样得到当时中國政府的扶持。虽然,在后
期中×意识到波尔布特搞的是与×革一样的“极左”,但是,同红色高棉反目等
于否定了毛澤東,何况中×与波尔布特私下的秘密武器交易,抖出去会影响中国
的形象。所以中×明知这是一块烫手山芋,还不得不继续捧着它。鄧小平东山再
起后,审时度势,顺应民心,首倡“发展是硬道理”。先专后红的同时,邓不忘
为柬埔寨的难弟拔刀相助,于1979年打了一场再荒唐不过的“对越自卫反击
战”,一来以解赤柬之围,二来教训越南。那一年,我的许多同龄人不明真相,
戎装上阵,捐躯流血在猫耳洞前。徐良的一首“血染的风采”,赚了多少不知情
人的眼泪!鄧小平一生功高于天,向来大彻大悟,发动了这场中越战争真是聪明
一世,糊涂一时。邓为什么在百废待兴、财力不支的国情下武力进攻越南?有人
分析邓想借军事行动扩建嫡系部队,并以此举在国际上“扬威”。究竟为什么,
恐怕只有老人家自己有数。
四
被称为“杀人魔王”、“暴君”的波尔布特至今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个谜。
红色高棉垮台后,他逃到泰国隐居起来,直到1998年离开人世,17年没露
面。美国学者David Chandler先后采访了许多波尔布特身边的人,
试图解剖波尔布特的内心世界,最终写成政治传记《第一兄弟》(Brothe
r Number One)。中学教师出身的波尔布特,从童年,到青年时代
留学法国接触馬克思主义,直到后来成为共產主义的超级领导人,给人的印象竟
然是温文儒雅、有修养、待人热情,没有半点残暴性格的迹象和背景,这一点倒
是和他的伟大导师毛澤東极为相象。就连波尔布特的那些黨内变节者,至今仍把
他比作“圣人”。作者写完书也没吃透波尔布特这个人,“莫非他的友善是伪装
的?难道他是一个愤世嫉俗的政治动物,一个真正的信仰者,或两者兼备?”据
说波尔布特在临终前,对自己一生的行径毫无悔意。他言之凿凿地称他追求的是
共產主义理念,而不是残杀人民,因此“我问心无愧”。看来,波尔布特在死不
甘心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八十年代末,世界局势发生巨变,苏联解体,东欧易帜,共產主义风雨飘摇、
沉疴不治。进入九十年代,柬埔寨以及国际社会要求惩治波尔布特的呼声愈来愈
高,就在行将被缉拿归案之时,波尔布特心脏病突发死去。波留下的阴影一时在
人们心中难以抹去,因为死得蹊跷,老百姓不见尸首都不敢相信他真的死了,死
于心脏病也太便宜了他。作为残暴践踏人權的首恶,波尔布特应被拉到海牙国际
战犯法庭受审。树倒猢狲散,波尔布特死后半年时间,他的左右手乔森潘(Kh
ieu Samphan)及农谢(Nuon Chea)便向当局正式投诚,
算是给红色高棉划上了一个句号。而隐姓埋名多年的警察头子杜克也洗心革面,
在皈依了基督教以后,主动向柬埔寨政府自首,接受审判。
红色高棉的残暴注定了这个政权是兔子尾巴,但是,柬共能如此迅速地土崩
瓦解,却得益于越南的入侵。对于促成1979年越南的入侵,现柬埔寨王国政
府总理洪森(Hun Sen,现译云升,又译韩森)起了关键作用。我在金边
期间,因工作关系结识了洪森的高级特别顾问、加华银行董事长、总经理、华侨
方侨生先生。方先生送我一本有洪森本人亲笔签名的中文传记《柬埔寨三朝总理
》,由中国学者邢和平撰写,方侨生作的序。这本书为研究柬埔寨政治的人提供
了珍贵的史料。其中有大量笔墨描述了洪森对推翻柬共起到的作用。
文学才子洪森少年时代出于对西哈努克的热爱和对“美帝”的义愤,投笔从
戎,参加了红色高棉,从排长一步步晋升到师长。后来发现波尔布特倒行逆施,
残酷镇压人民,他的信心开始动摇。洪森因拒绝屠殺穆斯林,反被红色高棉追杀,
遂起倒戈波尔布特的念头。1977年,洪森率部逃亡越南,不到两年联合越军
杀回金边,推翻了红色高棉。对于这一段历史,洪森始终有一种“耻辱的隐痛”。
由于历史的原因,柬越两国有世仇,洪森的政敌以民族尊严为由,揭洪森这块伤
疤,奚落他效忠河内、引狼入室。还有人攻击洪森以红色高棉的悍将起家,也应
为大屠殺承担部分责任。而洪森强调自己对国家的赤诚可昭日月,去越南是无奈
的选择。他认为越南是有恩于柬埔寨的,因为当时国际社会并不是不知晓红色高
棉的血腥屠殺,可就是没人出面干涉,连联合国也视而不见。鱼与熊掌难以兼得
之下,洪森冒死潜入越南,演出了一场申包胥哭秦廷的故事。
所以日后人们一提起越军侵略柬埔寨时,洪森总要激动地把“侵略”一词纠
正为“解放”。无论“侵略”或是“解放”,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越南没有出
兵,红色高棉不会在四年不到的时间里垮台,柬埔寨人民的灾难只会更深重,美
国今天要对付的,恐怕就不只一个北朝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