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成人(十)
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还会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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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岁时,有一天早晨醒来,内裤湿了一大片。这种奇怪的现象把我吓了一跳,最初还以为是遗尿,但所遗之物和尿有很大的不同。于是十分害怕,以为生了什么怪病,就把自己捂在床上,后来想起夜里做过的荒唐的梦,就把这东西和梦联系在一起,那时候,我还没有喜欢一个女生,和同桌女生之间划了条显示地盘的线,上课时,她不小心越线,总会挨我一尺子。那时候还不知道怜香惜玉。可是,那天清晨后,我对女生就有了不同的认识,我开始喜欢同桌女生身上芬芳的气息。当她不经意看我时,就会面红心跳。
我开始喜欢一个叫谢婷的女生。在想象中我成天和她在一起,我把自己的喜欢埋在心里,不想让她知道。但这并不妨碍我关注她,她就坐在我前排右手的座位上,上课时,我总能看到她穿着米色衬衫的削瘦的背。她弯下腰的时候,我看到她光滑的腰肢,很多时候,我很想伸手去抚摸她的腰,这个念头侵占了我整个春天,让我心慌意乱。夏天到来时,我又开始喜爱她短裙下修长那结实的腿,最初的喜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纯洁,我的目光甚至没有向她腿上延伸,虽然在少年朦胧的意识里,那里有令人心醉神迷之物。当她目光瞟过来时,我总会像犯错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这次朦胧的相思很快受挫。一个夏天黄昏,我在厕所里无意中听到谢婷和两个女生的对话,她们开始对自己身体发表议论,其中多是对于迅速成长的乳房的疑惑和对初潮的恐慌。几个女生用快速的声音交流对男生的意见。谢婷这时用炫耀的口气讲述男孩们写给她的情书,他口中熟练地说出许多男生的名字,当同伴们问她有没有喜欢的男生时,她用微笑作答。这时,她的同伴一连串地报出班里男生的名字,后来我知道,她喜欢的男生叫张兵,是那个和我一起练琴的少年。
我逃出那片肮脏之地,很想把对谢婷的暗恋像手纸一样扔进厕所。当天晚上,我彻夜未眠,眼前飘动着最初的那件米色衬衫,那件衬衫曾真切地在我十四岁的天空飘扬,我的心第一次品尝了刀割般的疼痛,这真切的疼痛持续了数周之久。后来,我又注意一个喜欢托着腮的长发女生,她是语文教师的女儿,我喜欢她恬淡的笑容,喜欢她若有所思地托着腮,我觉得看上去很美。我会梦到她,我们在梦的密林中穿行去寻找湖水,林子里浮着层牛奶似的雾,在梦的甬道里,我们牵着手。有一次我梦到我们拥抱,拥抱的结果是我的内裤又湿漉漉一片。有那么一段时间,这个叫刘晓红的女生成了我臆想中的女友。
透过天空飘浮的回忆之风,我看到十三年前的男孩,他坐在陌生的窗边,房子四壁刷着白颜色的涂料,显得比实际要大,也显得回忆空虚无比。我看到明亮的阳光受到窗帘的狙击,成为谈黄色光晕。那是一间有着许多书的房子,是陶小鲁和陶小豫的书房。那个过去的坐在窗边的男孩是我,也是在那个房子里,叫杨烽的少年第一次吻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是陶小鲁,他们在十三年前经历一次真实的初恋,那一年,杨烽十五岁,陶小鲁十七岁。
我记得陶小鲁第一次给我描绘的爱情时的情景,记得她眯着的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那时,我发誓爱她,我以一个农场少年特有的倔强郑重要对她许诺,我要把一生都留在这个女孩身边,因为她让我脱离了所有对于欲望的恐惧,使我第一次体会到爱的浪漫和真实。年少是的诺言经历不过岁月,像纸片般一撒就破。
最初,陶小豫对我们的亲密感到迷惑不解,当他见我每个周末都送陶小鲁回家,看到我们形影不离后,以一个少年特有的敏感理解了我们的关系。在一个秋天傍晚,他叫住我,我们在河堤上进行了一场象征成人的对话,对话从那场两年前的战争开始。
他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和国庆打架么?”
事实上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想不到这个清秀的少年会像狼一般的咬住国庆的手,而使那只手鲜血淋漓。我只好说
“为什么。”
“那时我和姐刚刚从省城转学过来,国庆在我们放学的路上拦住姐,嘻皮笑脸地要和她交朋友。”他说。
“然后就和他打架呀,你知道么,这种方式交朋友在农场习以为常。”
“那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陶小豫话锋一转,说:“我看出来,你喜欢我姐,只要你不象国庆那样,我并不介意。但是你要对我姐好。”
那次钓鱼后的下一个周六,我和陶小豫照例一起走出校门,我们像哥们一样肩攀着肩,在校车前,他要我星期天去他家,陶小鲁约我去做客,算是对钓鱼时的直言不讳而道歉。“那有什么好道歉的,原本就是我做错了。”我笑了笑,还是接受了他们的邀请。
星期天早上,我换了干净的衬衫,外面套了件深蓝色毛衣,我想把自己弄得整洁一些,这样看上去又像另有企图,但那时绝对想不到会和陶小鲁有段暧昧的感情。骑上单车,面前是一条石子路,两旁种着整齐的杨树,初秋时叶片还未凋零,只是叶子的边缘染上些淡淡的黄晕罢了。这样,在阳光照耀下,所有的叶片都呈视出琥珀一样的色泽,田地里的稻子正在成熟。劳改们忙着收割庄稼,蓝色的衣服分外醒目,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农场,秋天分外美好。
路上遇到的事差点打破了原来的计划。我遇到了同班的张兵,他匆忙地经过我身边,停下车,左脚支着地面,回头神秘地对我说:“杨烽,泡妞去不去?”“是谢婷吧?”我试探他。“不是那骚娘们,如果你想干她,我把她约出来,我们来个四人约会。”张兵的话险些让我动心。
在去场部和干谢婷之间犹豫片刻,还是去场部占了上风。我挥了挥手对张兵说:“下次吧。”
穿过人工河道,场部就在依山傍水的镇子边,刚到门口,就看见姐弟俩。他们都穿着浅灰色毛衣,不同的是,陶小鲁穿着咖啡色短裙,长发用发夹置于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漂亮而妩媚。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陶小豫更像没长大的孩子。
我们一起上楼,陶小豫说乡下的亲戚不在,我们要自己做饭。这难不倒我,经过简单分工后,由陶小豫负责摘菜,我和小鲁烧菜。这样,她就有了一大段时间让我参观她们的家。陶小鲁的房子干净利落,墙上没有一般女生喜欢的明星图片,屋子里陈设简单,只有一个写字台和一叠整齐码放的书籍,床上也没有长毛绒娃娃,只有窗台上一盆盛放的百合。我笑着问:“墙上怎么不挂些风景画?要不挂几张明星像也成啊。”陶小鲁拉开窗子,微笑着指着远处淡紫色山峦说:“这是董源的《潇湘图》。”又指着喧闹的大街“这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明星嘛,我喜欢格瓦纳,不崇拜油头粉面的明星。所以不如让它空着。”
在我的眼里,高中女生都喜欢穿色彩缤纷的衣服,像麻雀般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但陶小鲁显然和她们不同,她看似轻松的语调里更多是一种飘忽不定的无奈,一种看透世事的孤独。三面空墙壁,窗台上怒放的百合似乎都是在传递她思想里的某种信息,让我迷惑不解。
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这间看得见青山和稻田的房子,这间房子里的人和我有一种模糊的亲近,或是说将会和我有某些特殊的关联。十五岁的心灵里,觉得我不是在走进她,而是在找回她,我对面此刻坐着一个女孩,她的一切都为我的意愿而生。
想到此时,我看了眼对面的女孩,此刻她正笑盈盈地看着我,一双眼睛近乎透明,我一下子掉入透明的陷阱,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那一刻我是惊慌的,我觉得自己就象小偷在窥视别人的秘密,我蓦然脸涨得彤红,慌忙摆弄着手中的钥匙以掩饰窘态。
“不要拘谨。”陶小鲁的话把我拉回现实。
“你和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慌乱中我忘了修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