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娘子

让心之船随思绪漂流,静息聆听岁月流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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蓓姬已是年逾古稀的老妇人了,从她的眉眼间依然辨得出昔日的美丽。自打蓓姬以“战争新娘”的身份从德国远嫁美国,岁月已经流走了大半个世纪。人到暮年,喜欢唠叨往事,而她的坎坷身世总让我敦促她赶紧找人写传记。

如同我所认识为数不多的几位德国妇人,蓓姬的气质中有不让须眉的坚韧刚毅。五年前蓓姬因中风成为我的病人,她康复得既快又好,几乎没有遗留任何残疾。蓓姬笃信另类疗法,坚持不服用任何西药,甚至包括阿司匹林。对于蓓姬的固执,我拿她是无可奈何。也许我是东方人,蓓姬认为我会欣赏她的养生理念,依旧每隔半年回来复诊,于是我断断续续地听来蓓姬的人生故事。

蓓姬的家乡在易北河畔的德累斯顿。 1945 年纳粹德国已是强弩之末,盟军和苏联红军开始反攻德国,德累斯顿在狂轰滥炸中夷为废墟。蓓姬告诉我,在家乡城破陷落那天,年仅十六岁的她被六名苏联红军战士轮奸过。

战后的德国处境极其悲惨,满城留下断壁残垣和孤独无助的女人。绝望中的黄花少女们把嫁作战争新娘作为摆脱饥寒的求生手段,她们把求偶目光投向盟军官兵。蓓姬在十七岁花季与一位美国大兵查尔斯结成连理,两年后移民美国。

查尔斯的家乡在北卡西部山沟里。当蓓姬远涉重洋来到美国南方,才发现自己嫁到了穷乡僻壤。此时已经脱去戎装的查尔斯少了军人的帅气,浑身上下散发农民的乡土气。蓓姬乘火车从纽约来到这个山区小镇那天,正是夏日天气溽暑难当。当她向查尔斯讨一杯冰镇啤酒时,丈夫立刻瞪圆眼睛警告她:绝对不许沾酒。南方人信教虔诚,女人家是不喝酒的

清苦单调的乡村生活是这位德国都市姑娘始料不及的。语言障碍和文化休克更让思乡病雪上加霜。蓓姬明显感到当地美国人对她这位来自纳粹德国的女人怀有戒心和敌意,自己很难融入社会。随着蓓姬和丈夫情感疏远,她想逃出这个婚姻和这个闭塞的山沟沟。

五十年代初期美国经济空前繁荣,许多北卡山区的青年北上谋生。蓓姬跟一位去钢铁厂做工的打工仔布鲁斯私奔,来到这座滨海城市。布鲁斯是典型的蓝领工人,文化粗浅,嗜好烟酒。酗酒和家庭暴力是一对孪生子,布鲁斯醉酒后打老婆孩子是家常便饭。年轻的蓓姬经历了两次不如意的婚姻,曾经痛不欲生,她割过腕,服过毒,但她就像“打不死的吴清华”,不仅幸存下来,还成为了百折不挠的铁娘子。

今年春天蓓姬在小女儿陪同下来看病时,她告诉我她近来记忆力减退,步态失衡,还有尿失禁。我怀疑她患了 Normal Pressure Hydrocephalus (NPH) 。我把她收进医院做了诊断性腰穿和同位素脑池扫描,确诊蓓姬患有 NPH  。接下来我请神经外科医生为她做了脑室 - 腹腔分流术,术后她恢复得出奇的好。

术后蓓姬在情人的陪同下来访。情人是在蓓姬在社区大学老人计算机班的老师,比蓓姬年少二十岁,现在同居在一个屋檐下。蓓姬告诉我,她出院后去外科医生那里去拆线,途中遭遇车祸,撞断了鼻骨,颧骨和三根肋骨。事故发生后她被送到医院手术清创复位,伤后愈合良好。现在她在忙着打官司,索取赔偿。她说她要用赔款去做面部整容手术。咳,这真是个不认输不服老的德国老太太!

人说法国女人如水,男人也如水;我说德国男人如山,女人也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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