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纪念我的奶奶---一名普通而又伟大的女人(四)

2001年来到这里的时候,除了父母的牵挂,我一无所有,如今我有了笔下这些故事,且让我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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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945年相聚武汉

1945年,抗日战争的胜利,使分别多年的翔霄和冰莹又能在武汉相聚。

翔霄给冰莹去信:“鸣姑:我丈夫宝善赴抗日战场,数年生死不明,据说是在湘北战役中牺牲了。我生的七个孩子,只活下来三个。仅靠我在岩花小学任教的一点微薄工资,生活越来越难以为继,你能否在武汉给我谋一教职,既解决我的燃眉之急,我俩又可以相聚在一起,不知我的想法,能否得以实现?”

冰莹回信,说她三哥,答应介绍翔去武汉二女中教书。

翔霄卖掉丈夫留给自已在槐花坪的房屋,安置好儿女,只身赶到武汉。

到武汉见到冰莹时,冰莹对她说:

“你来得太晚了,二中老师的聘期已过,我和三哥在《和平日报》社给你找了一份副刊校对的工作,(冰莹当时任该报副刊主编)不知你想干么?”

翔霄心想:外面要花销,家中儿女要吃穿,只好答应下来,暂时栖身,再作打算。

在武汉的工作稳定后,翔霄把寄养在钱青妹妹家的女儿李立和小儿叙亮接到身边,安排上学。

我当时八岁,来到武汉,第一次见到了冰莹姑祖母及她的家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冰莹的三哥三嫂(我称之为三外公、三外婆)。冰莹的三哥叫谢国馨,三嫂叫曾宪玲。三外公当时任《和平日报》主笔,并在武汉二女中教书。

此时谢冰莹(第三次婚姻)与贾伊箴结婚多年。贾伊箴燕京大学毕业,福建人,戴着一副深度眼镜,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待人和善。他们当时已有两个孩子,大儿子贾文辉,小女儿贾文蓉。他们一家人在汉口住的是一栋二层的楼房里,冰莹在周末经常邀请母亲带着我和我姐姐去她家。

冰莹有近十年没有回家乡了,对家乡的人和事,是那样的关注和富有情感。

“我这个不孝女,父亲病中未能侍奉,去世后未能回家奔丧,真愧对父亲。”

翔霄安慰冰莹:“我代你在你父亲灵前叩了三个头。他知道你为抗日爱国的事忙,他在九泉之下会原谅你的,你不必内疚。”

“我走后,你在‘新寺里’创办了岩花高小,在庙里办学校,一定很难吗?”

翔霄告诉冰莹:“办高小遇到的第一个难题 ,是如何解决校舍?要找现成的,可省钱。找的结果,看中了‘新寺里’。要搬走菩萨,摆上课桌,在岩花、铎山两村,很多人是反对的,但是,有你父亲和我父亲及谢博文、胡元恕、谢绍玄、李树芝等人的支持,加上学生家长的积极响应,又遇到一个开明的方丈,总算办成了。寺庙与学校同处,这边读书之声琅琅,那边钟磬声不绝,蛮有趣吧。”

“翔,说实在的,感谢你为家乡人干了一件大好事。相比之下,我为家乡人做的事情太少了。”

“你是大作家,干大事的人吗!”

“不要这样说,我大哥大嫂一家人怎样?”

“你妹妹‘青青’还好吗?”

只要是冰莹想知道的事情,翔霄详细地给她介绍。

冰莹也把离开家乡以后的经历对翔霄讲:“我骗父亲离开家到长沙后,立即组建“湖南妇女战地服务团”,我重新穿上军装,带着十六位立志抗日的小姐,赴战区嘉定,进入野战医院,抢救伤员。翔霄你知道吗,医院里伤兵的惨状,比战场上更恐怖,更悲惨。那些伤兵,有被炸弹、炮弹炸得缺胳膊少腿的,有被子弹打穿了脑袋和胸膛的,有的伤兵,送到医院来时,伤口都长了蛆。医院里伤兵的身上是血,医生、护士的身上也是血,空气中都充满着血腥气。我们的信念是:‘救活一个伤员,等于杀死一个敌人’。

可是战事不如人意,前方节节败退,我们从嘉定退到南京,又退到汉口,一路上狼狈不堪。我在汉口给许多学校和民众团体演讲,听众是那样的多,那样的拥挤,我把前方战士用鲜血写成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听众的血液沸腾了,情绪激昂起来,当我讲完之后,他们把我高高举起,向前方将士致敬!真是让我感动。”

“听说《新民报》请你到重庆去办《血潮》副刊吗?,那是大后方,也很安全,怎么又离开了呢?”翔霄问道。

“那是因为后方的一切,我都看不惯。闻到摩登女人的香味,我就会想起前方的血腥气;经过酒馆饭店,听到那些喝酒猜拳的声音,我就会想起野战医院里,伤兵流着血,呻吟的情景。于是我又离开重庆,跑到徐州。正赶上在台儿庄我军打了大胜仗,在战地我看到战利品堆积如山,士兵和民众是那样的兴高采烈,对日作战,太需要打胜仗来鼓舞士气了。

我这段时间写战事的报告文章,和我们在军校时。写《从军日记》的心情,背景已大不一样了。我这时手中的笔,已不是普通的一枝笔,而是对日作战的一枝枪。如《踏进了伟大的战场─台儿庄》这篇文章,我是1938年4月24日一夜写成的。”

“你和姑爹(指贾伊箴)是怎样相识的?”

“那是1939年的4月,我从重庆到宜昌办救护人员训练班,伊当时任基督教全国总会训练主任,来我们训练班参观,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不久我们就结了婚,有了孩子。

我经常冒着敌机的狂轰滥炸深入到前线,后来我又在老河口组织了一个训练团,我搜集了许多让我感动的材料,并及时写成文章,把为祖国而战的无名英雄介绍给同胞。

1940年至1943年,我在西安主编《黄河》文艺月刊。那一段生活紧张又令人兴奋,常常把稿子带到厨房去看,左手抱着孩子,右手写文章,还要和众多作家联系,为《黄河》组稿。这期间,我自已也编辑出版了《新从军日记》、《在火线上》、《战士的手》、《姊姊》、《梅子姑娘》、《写给青年作家的信》、《抗战文选集》及《在日本狱中》。”

“我真佩服你,没有一个安定的住所,又带着孩子,还能写出那么多文字。”

“我只要一动笔写文章,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情节上,我没有心思来做别的事,甚至听到孩子的笑声,都不高兴。我只等伊带着孩子一出去,马上把门关上,同时用蓝布把窗户遮住,使光线暗淡得像狱中一般。在这样的布置和气氛下,我写得很快,精神贯注,一气写成三四千字是常有的事。”

“你也不能那样拼命!”

“是的,埋头写上十来天,精神渐渐不支,头晕,眼睛模糊,腰背痛,但是催稿的好像军令一样命令我发愤写作,我心中也想把用生命换来的材料写出来告诉全中国的同胞。你知道吗,当我写完《在日本狱中》最后一个字,竟兴奋得一夜没睡。这部书,已由日本名作家鱼返善雄译成日文出版。我坐监牢的罪没有白受,在《在日本监狱中》的出版和抗战的胜利,我终于得到精神上的安慰。”

“你在西安办刊物写作,什么时候又跑到成都去了呢?”

“1943年夏,我和伊就离开了西安去了成都,在成都制革学校教语文。”

冰莹转过话题,对翔霄说:

“你送宝善(指翔的丈夫)去参军抗日,从你给我看的他的信中可知,他在前线英勇作战,直到现在生死不明,你为抗日做出的牺牲并不比我少。我应该向你和宝善致谦!”

翔霄莫名地问道:“这是为何?”

“我在写《女兵自传》中,我把你写成一个屈服于封建制度的牺牲品,把宝善写成一个吸毒的坏男人,真是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如果宝善已经牺牲在抗日战场,望他在天之灵能原谅我!”

翔霄开玩笑地说:“我和宝善的‘坏名声’,随着你的《女兵自传》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你怎么给我们洗掉?”两人大笑。

我和文辉、文蓉正在骑儿童单车,玩游戏,被笑声吸引,都回过头来看她们,不知她们笑什么?

翔霄和冰莹在一起,有永远说不完的话题。

席中,姑爷爷说:“翔霄,只有你来了,冰莹才这样的轻松快活。”

在饭桌上,翔霄夸姑爷爷的饭菜做得好,姑爷爷说:

“我做不出湖南菜,不过你们尝尝我福建家乡的口味也好。”

在我的记忆里,姑爷爷做的菜的确好吃。

母亲有时也带我去三外公教书的武汉二女中去玩。外公、外婆二老特别喜欢我这个人小、胆大的机灵鬼。

三家有时候相约一起游黄鹤楼、龟元寺、东湖等武汉的名胜古迹。

我在武汉不到两年,却是我童年时代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1948年初,谢冰莹一家人又去了北京,在北京师范大学讲授“新文艺习作”,仍任《黄河》月刊主编,贾伊箴任北京大学秘书兼化学系教授。不久远在台湾的梁舒先生给她去信说,台湾省国立师范学院中文系要聘她去当教授,她答应了。去台湾之事,开始贾伊箴反对,后来还是顺从了她。她当年8月下旬离开上海,带女儿先到台湾,住台北和平东路二段──四巷十八号,随后贾和两个儿子也到了台湾。”

作家阎纯德1973年7月在美国访问冰莹时,讲到这里时,冰莹感慨地对阎说:

“一晃几十年,至今流落海外,真是感慨系之;听起来像个梦,像个长梦,也像个短梦,人生难道真是个梦吗?”

1948年冰莹她应聘到北京任教,同年翔霄受同学黄瑜校长的邀请,离开武汉,到长沙市浏正街小学(即城东二校)任教导主任。冰莹的三哥、三嫂,随之于1949年1月,离开武汉到了长沙,冰莹的三哥到长沙后,在湖南民革临时筹备委员会里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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