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爱的故事 –--哈佛毕业的边缘人
这时候我开始浏览Online Dating的网站。浏览一个个profile (简介),仿佛在网络空间中见到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很多人的简介写的幽默顽皮,令人喷饭,显示了有的美国人在网络交友方面比我放松达观的心态。有一句我一直记得很清楚,这个人在描述自己外貌时说,“The movie start I resemble the most, in a good day, I am in dark, and you are drunk, is Richard Gere.” –-这嘎小子!
一般是看了对方的简介,互相交换几个email进一步了解情况。最后一个叫Dan的人给我留了电话。我们在电话里聊了几次。他是一个good on paper的人。哈佛本科毕业,工作了几年,现在在一个还不错的大学读MBA. 听起来很不错吧。他的家世也很好。父亲,叔伯都毕业于哈佛医学院。父亲去世前是长岛有名的眼科医生。三十几岁就做过眼科学会的主席。Dan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是哈佛毕业。大哥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统计系的教授,姐姐是著名记者(在左翼电台Liberty Now长期主持着一档节目),二哥也是哈佛毕业,在佛芒特经营滑雪场。一切听起来简直条件太好了吧。 深入了解一个人之后,才知道,太多的问题,再优越的家世背景都是无法掩盖的。
他哈佛毕业,本科学的科学历史(Science History)。在我看来,美国有些顶尖大学的一些本科专业是为了上等人家资质平庸的子弟而设,使这些子弟既有了名校的出身,也不用劳累他们本不多的脑细胞。比如乔治.布什是耶鲁历史系本科毕业的。这个Dan,在哈佛期间读书之余组建了个乐队,一度还有唱片公司给出了两盘专辑,他们几个人还去加拿大等地开演唱会。毕业后,一个位于华盛顿.DC的智囊团(Think Tank)机构录用了他。 他说这个机构专门吸收哈佛毕业生,不管你是什么专业。想想我们这些外国学生,博士毕业也找不到好工作,苦苦在职场挣扎,美国孩子只要家世好,自有好学校,好工作等着他们。
可是,他一心还想向音乐业发展,还想组乐队唱歌。这种挣扎给他很大困扰,于是他去看心理医生。医生把他留住在一个心理病房。那天晚上,病房里住进来一个真正的神经病。这个大汉毫无原因地把Dan在黑夜中痛打一顿,打得他目眦尽裂,肋骨骨折。不仅给他身体上的创痛,这番殴打(assault),使他心理留下后遗症, 这回他真正的精神抑郁了。 常年要看心理医生。对医院的诉讼(他当时按铃,也没有人来救),因为对方是educational hospital而一无所获,反而欠下一大笔律师费用。
这一系列事件中其实就能看出生长在锦绣堆里的孩子精神上的弱质。如果是我们这样靠自己打拼的人,首先会很现实,不会在有一份难得的好工作之后,还去追求什么音乐。就是有挣扎,也不会动不动去看什么心理医生---上层社会的毛病。最后在被殴打时,我一界女流也晓得死拼抵抗,不会坐以待毙,吃那么大亏。
可惜,我当时经验不足,听了他的话,没有躲他远远的,还想要温暖他这个受伤的灵魂 (我这人对弱者有很强的保护欲望,从后面的故事里你都能看的出来)。
现在他上了这个MBA,费用依靠学生贷款。他没有收入, “音乐事业” 要花钱--写歌,找棚录制,请歌星唱他的歌都靠学生贷款里的钱支付, 他看心理医生也要花钱一小时一百美元, 每周去一次。他说他庆幸他上了这个学,所以有学生贷款可以提到钱。其实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啊。说一个人穷,一文不名其实还是较好的状态,至少没有象Dan有深不见底的债。一个貌不惊人的三十五岁的男人, 能写一手畅销曲(a hit), 一夜之间把这一切都扭转, 使一切问题都消失? 他需要这个信念支持他继续借钱, 继续生活下去.
说到他的哥哥姐姐,他说他们甚至一年也不会给他打个电话。
他对女人还是有一手的,我们第一次见面分手的时候,站在门边,他揽过我的腰,轻轻的亲吻着我的额头和头发。后来我们继续交往着。有时候他会送我一点小礼物。一个小纸袋里,放着一张卡片,一盘Sade(沙儿袋)的CD,还有一支小女孩会喜欢的镶了彩色珠子的圆珠笔,小情小趣的。一般人会觉得他寒酸,我一想到他买这些东西都是给他的债务上又添加了一笔,心里就一阵发紧。那整个冬天,我开车时候都听这盘CD, Sade那沙甜的蛊惑的声音,合着车窗外漫天的白雪,给我很深的印象。
他知道这个城市很多边边角角的妙处。带我去一家位于地下室的中东人开的烤肉店,5美元左右的一份羊肉Kebab三明治,美味无比!吃完东西,信步走着, 路边有一家教堂正免费派发咖啡, 和一些传单. 他带我过去, 和人家寒暄了几句, 然后问我们可不可以要两杯咖啡. 人家说可以. 然后我们就举着两杯咖啡在寒风里喝. 我发现, 这一口口咖啡哽在我喉咙里, 就是下不去, 憋得我眼睛里竟含了泪. 这杯咖啡是压在骆驼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终于看见了这段关系的不可能. 上层社会的人一旦脱离了上层社会, 他们求生的本领比我们 “下层社会的人” 要差很多, 譬如, Paris Hilton打字肯定没有我快. 因为他们生来不是奋斗来的, 是来享受来的嘛. 享无可享的时候, 他们比我们混得还要惨. 我哭是因为我羞愧自己离开他是因为他穷, 但是他太穷了.
现在每当听到Sade的音乐, 在咖啡厅, 或商店里响起, 我不管做着什么, 和谁在一起, 都会失深良久, 一下子回到那个白雪飘飞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