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随想: 穷人不足怜

徐曼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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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歪”理,由来已久

写下这几个字先吓了自己一跳!或许写《穷人自有“穷”道理》稍好些?这个“穷”字是说灵魂的穷,而非物质的穷,近日时时被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愫充盈。

多年前,听一个90岁的老婆婆说这话时,我的眼睛肯定睁成四方的了,而她的语气神态舒缓,象岁月。知道她出身望族,家境殷实,自是看不起穷人,这让我想起刘文采、黄世仁,想起万恶的旧社会,地主老财怎样剥削、鄙夷穷人,眼前的老太太虽然慈眉善目,从容淡定,却不能阻挡我把她定位在“地主婆”上,心太黑!
“这人呐,穷?总有他的理儿哦。”老人兀自又说了一句,便闭目搬弄着一只金黄发亮有年数的双瓢小葫芦不再言语。

11年前,我的顶头上司、北师大国际经济系的大帅哥代青也对我说过:记住吧,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我愣了半天神。
四年前的杭州,一个落雨天,我的挚友梁心易一头扎进了我的房间:“穷人别可怜他,记住!”她红仆仆的圆脸冒着热气,写满愤怒,要哭的样子。

原来出门打车时,她甩脱了出租车司机的“包围”,直奔三轮车而去,想,反正不远,还给那些条件更差的下岗工多一个挣钱的机会。于是择了一个车况不错、驼背且断了一条腿的司机,心想别还价还要多给点钱才过意的去。那人自是开心,可到站后他变脸了,坚决翻倍要价,心易傻了,怎么…?“你做梦啊?这是落雨天!”他暴跳如雷地用棍子“咚咚”敲车,估计他认为这个外地女人一定很有钱,不杀价还加价,不斩她斩谁?!心易气急乱语,随即围上来一群那人的同行,叫嚣起哄要打她。她掏了一张整钞,扔了句:“别找了,下辈子你还瘸!”走了。
素来善良的心易这话说的太苦毒,估计她是气晕了。突然当年那位老人的话凉飕飕地冒上脑际:人之所以穷,总有他的道理。一时竟无语。

“我被炒了,唉,苦命,又失业了!”

这是前天老友打电话过来时的第一句。
“喂,等等!你说什么?失业了?你何时就业了?上礼拜天你不还托人给你找工么?”
“谁说不是?但三天前你介绍的那个西人牧师帮我找了份工,西人开的诊所,倒是full time,说好听的是牙医助理,说难听的就是打杂……”。
“那不是很好?咱们俩成同行啦,别谦虚,不懂的就问我哈!”
“我怎么能跟你比?你是part time,还能写作,我算什么啊??”
“你要的不就是full time工么?还说有班上、有人要就好,怎么又这样说??牙医助理是个很不错的行当,你又没有licence,那个诊所能留你已经很运气,是牧师的面子呢。”
“天天看着那么多病人血里血气撤下来的盘子、钳子、牙齿、牙套,恶心死!万一撞上个肝炎、爱滋什么的传染病不是糟糕?再回去传染给我儿子?再说了,钱也不是很多啊,犯不上。”听她的话我有点来气,但还是顺着问:
“怎么付你pay?”
“说是年薪2.3万,要到明年才2.7万,先让我干着这苦行当,但这么辛苦才那么点钱?没意思,还要来去3个多小时乘车,不上算。”
“哇噻!2.3万还不高??宝贝儿,你也太狠了吧?干牙医赚钱多,你干的了吗?他们投入了多少你知道么?我老板多年以来就没有吃过午饭,晚饭累的不想吃;早出晚归太正常了,12点以前没睡过觉;他年龄不大,脖子、腰、脚板心、手指已经有职业病了。他要给病人看病,考虑病人的情绪,不能有半点马虎,还要凭感觉照顾office里人的进出、工作进度、其他医生和助理们的工作配备和配合情况,就是这样,去年他办公室里的钱包还是被人偷了。财务、进货就别说,更有甚者,不敢落后科技发展半步,必须不断给自己冲氧,隔月去美国进修,仅学费的高昂就令人眩晕…咳,算了,懒的说,说说你是怎么又失业的吧?”

“老板嫌我早退不请假,上班还打电话,今天下班就把我炒了。哼,死鬼佬,我还不想伺候你呢!累的我腿软,回家就想睡觉,我可干不了这苦活儿。”原来她嫌这份工又脏又累,便吃着碗里盯着锅里,上班没三天就琢磨着跳槽,不被炒才怪,而新工作又没着落,她又愁云惨雾、陷入新一轮痛苦的期盼和抱怨中,但她又觉得对不起那西人牧师的一番好意,便悄悄给我打了个电话。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叫南茜,老朋友,长相、保养的都不错,硕士学历,出国前在北京的中直机关工作,来加10年了,几经折腾最后在一家西人企业做财务,但最近失业了,正拿EI赋闲在家。离婚,有二子,一个刚大学毕业,一个正拿全额奖学金念大学,没房没车,日子应该说不上不下。如果换我能有EI拿,还赋闲在家,做梦都笑晕,感谢加拿大!能歇息一下、享受秋天、养精蓄锐、补习英语、重头再来多好啊。唔,不好,一点都不好!甚至是天昏地暗—— 只因为,她是单身,只因为,她失业了。

“我怎么办啊?徐曼,刚以为要出头,结果又没戏了,一个50岁的老女人,又失业,又有两个累赘孩子,谁要?!上班没人要,老公更找不到,唉,我真的好孤独无助啊……看看你们,谁都比我过的开心,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她满脑子都是失败、自卑,所以更不能“屈尊”,满心要找对胃的工作,否则对不起自己的高学历,对不起自己出国10年了,我不能跟你们新移民比,你们才来几年?

其实她今年才46,却非说自己50了,完了,完了,全完了!所以,任何时候,即便去面试,去与第一次见面的男朋友会面,她都是打扮的灰头土脸,你爱要不要。

“我好累啊,好想借个肩膀靠一靠啊,但是没有男人肯要我,连白人也不要我。他们见过我的照片,在网络里也聊的好,可一见面就完了。”坐在湖边松软无边的草地上,望着身边一群快乐的同伴和孩子们,她视若无睹,垂头丧气地告诉我,痛苦茫然地望着远方。

她的眼里,没有这花,这草,这秋,这天高云淡,这长河落日。然,我怎忍心再责备她??我坚决相信她痛楚难当的感觉无比真实!无语,拉过她的手轻轻抚摩着,抚摩着……她一把紧紧反握着我,可怜的女人啊,有时即便是一根稻草,也情愿将错就错,当作生命的靠山!那一刻,我想了很多,泪水想喷涌而出,然,我不能。顺势理了理她被清风撩乱的鬓发:“知道吗?南茜,你是在自己折磨自己啊!如果你稍稍打扮一下,你会多么好看、有气质啊!为什么要自惭形秽?你那么健康、那么优秀,仅那一口流利的英语也够我学半辈子的,可你为什么那么傻?偏偏要惦着已经失去的东西啊……”(哦,上帝,原谅我,我如此在劝别人,难道不是在数落我自己??)

知道她“完”的原因是什么?
她总是一身黄脸婆的装束去见新识男友,看见人家越来越淡漠的脸,认为自己又完了!便“急中生智”地告诉对方:“我好孤独、好辛苦啊,还有两个儿子,我想有个男人可以替我负担就行,要求不高的,不管你多大岁数,只要你肯娶我……,”吓的个个男人落荒而逃(换我也逃)。

“我都50多的女人了(记住:她又给自己长了几岁!)没有男人会要我,也找不到工作,我还活个什么劲儿?不满你说,我常幻想从我家那20层楼上跳下去,死了就罢了,这个世道太不公平。”

“带着不公平的眼镜看世界,怎么会有公平的地方??为什么舍不得扔掉那副破眼镜??”这句话我憋的太久了,她说对啊,你说的太对了,我会试试扔掉它。

过了几天,我又托人给她找了份工,省得她胡思乱想,孰料还未说完她又辞了:“不行不行!在饭店打工是没有full time的,我这大岁数了,朝不保夕的怎么行?心里不塌实怎么行……哎呦,这个加拿大太艰难,连个工都找不到,怪不得有人跳楼,还有那么多人要回流……”

两个肯尼亚女人

无独有偶,昨天我帮一个有钱的挚友当了一天“管家”:她请了2个肯尼亚人一胖一瘦来帮她清理居室,她有事去美国,家就交给我了,我那点烂英语居然对付了一天,还行。体会一下跟两个黑人女子在有钱人的大house里做家务的滋味,感觉一定象在演电影吧?甚至想,让她们穿上考究的镶蕾丝花边的工作服,我则打扮成一个老处女模样:“this…that…”不等想完,便乐不可支啦!朋友不让我动手,照看一下就行,但我不是个袖手旁观的人,也跟着忙的不亦乐乎,中间还吃了1.5顿饭,但那两个女子忙了一天,居然只吃了一顿饭,听说上次一口饭都没有吃!
朋友跟她们事先有约:请你帮我整理大小3间房子,我给你100元,干完为止,至于做多久?怎么做?几个人做?那是你的事。结果她请了个帮手同做,二人居然用了10个小时!!这个家彻底变了样,惹得朋友回来差点不认识:这是我的家吗??

她们是某宾馆的服务生,来加拿大8年,利用业余时间出来挣点钱补贴家用,出于礼貌和对朋友隐私的保密,我没能与其多聊。拿支票时她们很感谢,算算帐,每个人合时薪5块钱,但她们很满意。她们的工作态度令人起敬,耐性、能干、风趣、有礼、有审美观,这让我自愧弗如。收工时,其中胖女人边对着镜子摸口红边问我是谁,我说是朋友的挚友,你呢?她笑了:“我是你朋友漂亮的girl friend啊!哈哈!开个玩笑!”另一个则在一旁哼着很好听的小曲,我真真是服气了。她们热爱生活,珍惜这份工作,所以她们懒得想甚至就没想很多,好好给顾主干,下次好再用她们,就这么简单。(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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