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此次回国闻雨总算腾出工夫来寻找失去联络的高中同学,辗转找到死党“棒榜糖”唐佳,两个女人在电话里又叫又嚷惊喜埋怨半天,唐佳快人快语不减当年百米栏冠军风采, “给我2小时, 保准把全市的同学招拢,给我们美国飞回来的蚊子接风洗脚!”
闻雨没问有哪些同学,一个名字堵在喉咙含在嘴里滑到舌尖,还是又吞下去了。他在本市吗?唐佳会把他算成同学吗?分别十年,所有的云烟淡成光秃秃的两个字:秦萧。
闻雨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自己够不够格跻身早恋之列,那颗含苞未放的豆芽该不该算成初恋苗苗。初肯定是初,时间也够早,恋过吗?花儿没开就谢了,叶儿没稠就凋了。闻雨想起这段青春就觉得象打麻将诈胡了一把。
晚上陆陆续续来了近二十个同学,闻雨一次次兴奋开心中夹杂着丝丝失望,不甘心地等待下一位现身。一旁的唐佳也频频看表。快十点了,唐佳掏出个袖珍收音机开始捣鼓。满桌狂笑:棒棒糖,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玩这古董!
唐佳调到一个音乐频道,“今天买这个玩意儿真的把我脚都跑肿了,鞋跟都磨平了,安静安静!这可是某人送蚊子的见面礼!”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今晚的音乐时光又到了说再见的时候,最后这首歌特别送给我十年未谋面的老同学,主持人秦萧和所有听众分享温馨的回忆!”
“秦萧?” 闻雨抓过噪音嘈杂的收音机。
棒棒糖得意得眉毛上天,“怎么样?这份见面礼够意思吧,他下了节目就过来。”
闻雨一下担心起自己刚才大笑过头扯出了眼角的皱纹,要不要补补粉掩盖时差下的倦容,衣服是不是太老美太老土。想起十五,六岁素面朝天净衣短裤,心里冒出一丝酸………
(2)
高中第一天报到,城里乡下的女生按衣裙光鲜灰暗各自为阵。来自城乡边缘的闻雨独自依墙而立,琢磨比自己低一头的女生堆里谁可能成为朋友。当然也偷偷瞟瞟远处那群参差不齐的男生。
有一张脸的灰度明显低得多,平平直直的眉,清清爽爽的眼睛,高高挺挺的鼻子,舒舒服服的淡笑,干干净净的衣服,闻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突然就和他的目光接上了,对方嘴角一咧把笑意拉大,眉头跳了跳,闻雨做贼一样哆嗦一下,慌忙掉头。
很快闻雨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因为女生们都在议论秦萧的与众不同。男生十有八九是刚变调的鸭公嗓,秦萧从小唱歌,嗓音明亮纯净象雨后的玻璃窗。一帮男生黑不溜秋横冲直撞,唯有秦萧会谦谦地给女生开门让座。男生一个比一个地耍酷摆臭脸,在女生面前象三代的仇人,秦萧有事没事都挂着他的招牌淡笑,有时笑出声来爽爽的象盛夏里含根冰棍。中午上课前下午自习时他会轻轻地给昏昏欲睡的全班吹段口哨。
闻雨的眼睛除了书本黑板外,多了个搜索目标,耳朵除了听课外,添了个跟踪对象,每天课堂上除了遥远的大学梦,有了个真实具体的身影。早上醒来上学的欲望终于强过赖床懒觉,星期天晚上整理书包就开始憧憬明天又可以去学校了。
这一切闻雨都只敢偷偷独自体会。对镜自审,闻雨觉得镜中人眉是眉眼是眼英气里带着俏皮,可挤在美女如云的天府之国,拨拉过来拨拉过去自己都只跟“女”有缘,和“美”没多大关系。衣裙飘飘长发更飘飘,身条纤纤十指更纤纤的校花级花班花一朵赛一朵,连闻雨都羡慕人家长相打扮精致水灵,举手投足文静细致。瞧瞧自己花木兰似的装扮,闻雨的自信就先泄了大半:短得蚊子都站不住脚的“运动头”,刚想束个揪揪就被教练点名,成天汗湿的训练服,打球的手指上缠满胶布,灰扑扑的球鞋,大脚趾一不留神还破茧而出。
唯一的自信是学习成绩藐视全年级,比百米和跳远夺冠还轻松。可闻雨值得炫耀的的本钱恰恰是秦萧最不能放上桌面的短处-----除了语文,他数理化英都是马尾提豆腐,靠着他妈妈是本校老师才走后门混进快班当绿叶作陪衬。
闻雨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与秦萧的交集,跑得快却不能追上去,更不能学别的女生捧本书向他请教,拿首歌找他切磋,谁叫闻雨是名副其实的只会“闻”不敢出声的乐盲,闻雨第一次抱怨父母把“闻音”命名给妹妹。
(3)
同在一个屋檐下,交点还是拐弯抹角地找到了。
班上的另一片绿叶唐佳,听从她那当高中语文教研组长的老爸明示,取长补短到田径队专攻百米栏,自然就和闻雨打得火热,“棒棒糖”和“蚊子”从此黏在一起。
棒棒糖的另一头黏着的是她穿开裆裤的哥们儿-----秦萧,两人从产房婴儿室幼儿园小学初中一路打闹上来。闻雨曲径通幽把秦萧的底细摸得透亮,就差没正面接触。
一天中午闻雨饭不吃觉不睡看完第一本琼瑶,替陆依萍哭得昏天黑地,洗把冷水脸才回过神来,宿舍里空无一人。
百米冲刺去教室,趁老师背身板书,猫腰缩头溜进后门。两眼红肿没看清,哐噹撞凳子上,引来满堂眼睛,“嗷----”闻雨咬牙把惨叫咽下去半截。坐下吁气皱眉揉膝盖,一抬头,还有对眼睛盯着不放,脸上挂满问号。闻雨血往上一冲,抓过一本书做挡箭牌。一堂课都没抬直头,老师的讲课嗡嗡嗡在脑门上飞,一个字都没钻进耳朵。
熬到下课,男生们放风似地嗥叫着冲出去。闻雨终于直起背揉揉酸痛的脖子,伸开双臂出口长气。“你---,没事吧?”悄悄的声音从背后穿胸射来,凉凉的指尖点水般掠过闻雨的后颈,闻雨伸开的双臂被钉成个十字架!
才从琼瑶要死要活的儿女情网中爬出来,身后就站位如此关心体贴的帅哥,不死也得晕!倒地前闻雨赶忙按住课桌。
一下午闻雨都觉得脖子象被蜜蜂蜇了,一会儿烫一会儿冰一会儿痒。训练时被教练骂了几次上身僵硬动作变形。
冲凉时让棒棒糖仔细查看“患处“。
“真的看不出啥,未必,他练成了兰花拂穴手?”棒棒糖不信秦萧背着她学艺,精深到如此神功。
等蜂蜇消散了,闻雨又怀疑秦萧只是无意中甩手碰上的。
闻雨妈有天提起,秦萧的妈妈正是她高中同班同宿舍同姓的好姐妹,以能歌善舞白皙美貌出名,怪不得秦萧秉承了他妈的特长。
闻雨猜也许秦萧早就知道这层老关系,所以多点关心而已,自己是中了琼瑶的毒,而非秦萧的神功。可惜闻雨家教严脸皮薄,始终不敢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