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早知道这篇小说是某评论家谈起里面的一句“微凉有棱”，说赞赏得不得了。后来自己读了小说，没
有什么大的印象。当然，这纯属我的个人喜好问题，一来，这个题材我不是很感兴趣，二来，女人那些
细腻的描写，比如那个“微凉有棱”，我也不是太能欣赏。
反正是没有让我惊艳一下子。
但是有一段描写是深深印在脑子里了：
“一坐定下来，他就抱着胳膊，一只肘弯正抵在她乳房最肥满的南半球外缘。这是他的惯技，表面上端坐，暗中却在蚀骨销魂，一阵阵麻上来。”
这是小说中唯一一段直露露地描写性，当时也麻了我一下。
从这一段中，我们可以想见易先生是个闷骚的主。
（二）
我很感兴趣两个人到底有没有爱上。
很有意思的是，在小说里，两个人都在揣摩对方爱没爱上自己。
在珠宝店里，王佳芝对于自己爱没爱上易先生不确定，
“那，难道她有点爱上了老易？她不信，但是也无法斩钉截铁地说不是，因为没恋爱过，不知道怎么样
就算是爱上了。”
但是，
“这个人是真爱我的，她突然想，心下轰然一声，若有所失。”
在易先生那边，
“她还是真爱他的，是他生平第一个红粉知己。想不到中年以后还有这番遇合。”
据有一种理论讲，爱没爱上是很清楚的事，如果怀疑，那就没爱上。根据这个理论，他们都认为对方爱
上自己了，而自己没有（或不确定）。
（三）
王佳芝为什么会放走易先生？我觉得多半在于她刹那间的感动。很值钱的戒指或许也有贡献，但更主要
的是动了对易先生的怜惜之情，
“陪欢场女子买东西，他是老手了，只一旁随侍，总使人不注意他。此刻的微笑也丝毫不带讽刺性，不
过有点悲哀。他的侧影迎着台灯，目光下视，睫毛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面颊上，在她看来是一
种温柔怜惜的神气。”
然后才会有“轰然一声”和“若有所失”。
女人，相对于男人，对于刹那间的感动更有可能做出刹那间的举动。我认为正是由于这个“女人是感情
动物”的特点导致了整个计划的破产。
过分夸大性和戒指，多少是对原著的不尊重。
（四）
当然，我觉得两人的性关系也是个很重要的铺垫。或许只有有了肌肤亲近的人才会对对方的微笑有细致
入微的观察和理解。
小说里直接描写床上的性几乎没有，但有两次写到两人在一起。其一，“事实是，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
像洗了个热水澡，把积郁都冲掉了，因为一切都有了个目的。”其二，“跟老易在一起那两次总是那么
提心吊胆，要处处留神，哪还去问自己觉得怎样。”
都不能肯定与性有关。
但性在小说里肯定有比较大的分量。第一，如果把小说看成是从女性视角来写的话，题目里的“色”多
少代表了“性”。第二，里面对两句话有讨论，“到男人心里去的路通过胃”和“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
阴道”，这是极强的暗示或明示。
我想，这两句话也可以翻译成“征服男人通过征服他的胃”和“征服女人通过征服她的阴道”。在这儿，
“征服胃”其实和“伺候好胃”是一个意思。以此类比，“征服阴道”在这儿应当作“伺候好阴道”讲。
联想易先生的闷骚，有理由相信他是此中高手，而且是个能伺候好阴道的高手。
这多少和电影里一上来就施暴的形象不太一致。
（五）
（接下来谈谈电影。我没有机会去看大屏幕，在网上看了不完全版，细节方面的出入以后又机会看带子
在补充或更正。）
李安不可能没注意到易先生暗中的蚀骨销魂，但是我在电影里好像没看到那个肘弯的特写，而且易先生
在性上的闷骚也似乎也没有提及。反过来，电影里很扎眼的性暴力在小说里根本看不到。
这可能有两个可能的原因。
首先，考虑到易先生的身份，阴沉，压抑，残酷都有可能是他的个性，因此在性上面多少会有施暴的倾
向。发泄嘛。
这似乎是常理。据报道，李安还拍了一段易先生亲自审问犯人的戏，因为场面太恐怖，剪掉了。这可以
用来解释李安强调性暴力的逻辑推理。
但是这种推理没有必然性，一个很冷酷的人照样可以在床上风情万种，而且和小说的描写也不符。
如果我读小说没读错，我不相信李安会没看出来。
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李安本来就想讨论性暴力，以及性暴力对女方的心理影响。
如果我想得没错，前面那些逻辑推理以及被剪掉的戏，完全是他的遮掩法。李安想说什么，后面的八卦
会继续谈到。
（六）
想纸上谈性暴力对女方的心理影响，重点主要放在性暴力如何“征服”女性上。虽然女性也分类，但原
理是一样的。
第一种可能，男人在床上的强大力量会彻底臣化女性，女人会有一种彻底放弃的快感和放松感。就像旧
约里的上帝够暴力的了，以色列人还是乖乖信仰他。
第二种可能，女人在性暴力中确确实实得到了肉体的性快感，比如程度不一样的受虐僻。
第三种可能，男人在性暴力中不由自主地显出了真心和弱点，女人交织在对力量的敬畏，对真心的感动，
和对弱点的怜悯（激发母性）之中，体会可能会非常丰富。
（对于第三点，女人可以设想一下和一个至始至终都温文尔雅的男人做爱。这个男人收放自如，始终占
主导，伺候得很到位而仍然不失风度。和在性暴力中不由自主地显出了真心和弱点的男人相比，到底哪
个更可爱一些？）
如果小说《色.戒》中隐藏了性暴力，那也只能落在第三种可能上。这和易先生掏大钱买戒指时微笑仍
然有点悲哀一致。
但是电影里好像落脚在了第二种可能上。这点还有待细看，但是对于第三种可能里的心理变化在电影里
没有强调应该是没有错，所以电影和小说相比，多少有点粗糙。
（七）
揭开李安的心理遮羞布，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这样八卦很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但是我非常倾向于肯定他想说说心里的一些东西。那
个东西，俗一点说，就是中年男子的少女情结。儒雅的李安不能明说，只好借电影释放。
在《卧虎藏龙》里，是少女玉娇龙对中年男子李慕白朦朦胧胧的爱慕（或许爱情），在《色.戒》里则
是少女和中年男子的性关系。和《美国丽人》里男主人公对女儿同学赤裸裸的倾倒和性幻想不一样，这
两部电影里的这个主题都隐藏在电影本身的主线外面。这或许是中国文化含蓄的一面在李安电影中的表
现罢。
我大胆预测，在一两部影片之后，李安会导演一部少女和中年男子轰轰烈烈的爱情片以彻底释放他的中
年少女情结。
（八）
题外话。
在文化走廊里，谈《色戒》的有23篇文章，应该是最多的。其他像杂坛，书香坛和品茶坛都有六七至十
几篇不等，中间多有重复。我写完以后游览了一下，没发现和我类似的看法，品茶坛里有一篇壹枝的评
论，谈到了“对灵魂深处的探索”，就是没有谈到灵魂深处是什么东西。
所以这篇就算炒炒冷饭多少炒出点新意来的意思罢。
至于新意到底新不新，观点对不对，我也没把握。当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专业写影评的。如
果浪费了大家宝贵的无聊时间，我道歉为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