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新疆

从小就喜欢看《冰山上的来客》,因为喜欢里面的歌和一些忧伤的情节,特别是那首咏唱牺牲的战友的歌,我是百听不厌,而且次次都很伤感。这首歌被无数人唱了无数遍,但是没有谁能向刀郎唱得那么忧伤,那么无可奈何,那么绝望。我每次听的时候都会忍着不让自己太受影响而伤心落泪。也许是刀郎本身的嗓子,也许是伴奏的音乐,他的许多歌都会流露出绵绵不断的忧伤,有时浓,有时淡,但总是少不了的。我没有看过他的生平简历,可是我想他一定有不平凡的经历,才会唱出充满忧伤和充满渴望的歌。‘2002年的第一场雪’让我回到了童年,回到了越来越模糊的过去。八楼是权利的象征,好高好远。有好多次从那里坐2路公共汽车回家,因为逃票被骂下车,步行回家,走呀走,路好像永远到不了头。不是买不起票,逃跑是同学间的一种时尚。多少次在家等着爷爷从八楼开会回来,同时给我带来好吃的话东西。关于八楼印象最深的是爷爷讲的50年代的一次地震,他们正好在八楼开会,有的人吓得爬在了地上,爷爷走到窗前看楼下的情景,汽车根本就动不了。忘了故事的结尾是什么,但确信那次地震震级不小,因为家里的一堵墙上一直留着个地震造成的大逢,但是八楼却安然无恙。带儿子去新疆玩,特地去了八楼,就是想让他看看八楼有多么高大,但是见惯高楼大厦的儿子看到立在高楼大厦中的又小又丑的八楼不以为然,反倒是我伤心了好久。就象小孩子心目中的父亲总是高高大大,等有一天自己长大了,发现父亲怎么那么矮小,突然就失去了崇拜、向往的对象。

那时冬天的新疆是没完没了的雪。路上是厚厚的冰,上学放学的路上常常拉着马车的后面,蹲在地上,一路滑到学校。赶车的人有时会那鞭子吓唬我们,把我们赶开,有时也懒得理我们。总是忘不了雪带来的乐趣:在家门口作雪房子;用搪瓷杯子泡一杯甜桔子皮水,放在没有暖气的小屋,做成‘冰掉牙’,但是冰冻得那么结实,拿不出来,就先用舌头舔。这也有个技巧的问题,必须要快,否则舌头就会被粘住,记得小表妹不知道被粘过多少回。舌头实在够不到了,就放在屋里的暖气上让冰解冻,地板上到处都是水,肯定是要被奶奶骂的。最喜欢干的是参加学校的扫雪,虽然家里没有爬犁,每次都得去别人家借。爬犁上放着装满雪的筐,把爬犁拉到一个指定的大沟边,把筐里的雪到进去;就这样一趟一趟地来。乐趣在于大家比赛跑,倒雪的时候可以不小心把自己也倒到满是雪的大沟里,再爬上来。最辛苦的是给学校做冰场,不停地提水,浇在雪上,年年如此,没有一次做成冰场的。不知道是那个老师出的主意,率败率战。不知道现在我的学校是否还存在,小孩子们是否还要做冰场。但是听说新疆的冬天也没有那么多的雪,没有那么冷了,那小孩子们冬天的乐趣是什么呢?

有一件事让我对雪充满了恐怖:有一天,院子里的一个小孩放学回家的路上掉到了没有井盖的井里,被里面没有结冰的水冲走了,他也象所有小孩一样滑着回家。多少年以后,看到了无数井盖事件,我想当时那个肯定全国第一例,只是没有人报道,没有网民申讨罢了。我不记得那个小孩的长相,只记得那一年冬天,我没敢滑着走,次年我就上了中学,就不好再这样了。

前些天儿子来电话说英国下了第一场雪,他们都去打雪仗,还把宿舍的玻璃打破了。我不记得我小时候玩过多少次雪仗,大概是总是下雪吧。倒是其他乐趣不少,常常怀念的是泡酸白菜。那时好像家家泡菜,而且都是放在家门口。可奶奶笨,从没泡成功过;别人说是缸的种类不对,换缸,不成;有人说是压缸的石头不对,换了无数石头,不成。奶奶放弃了,有谁送酸菜就吃,没人送就不吃。我到是基本上天天可以吃到好吃的酸菜。上学的路上,随便从谁家门口的缸里捞一条,吃到下一家,再捞一片接着吃,现在想想都要流口水,只是纳闷自己家怎么就不会做,而且自己从来没有被当偷白菜的抓住。

新疆,我的新疆,我第一次离开你时只有10岁。我记得快过年了,爷爷天天忙着开会,回到家就和奶奶两个人嘀嘀咕咕好久,我只是盼着过年,就象所有的小孩子一样放炮,吃好的,穿新的。突然有一天,他们两个宣布奶奶要带我和小表妹去我在内地的父母家,而且也不等学校放假,也不请假,马上就走。内地对我来说是个很遥远的地方,就象我给父母的信和他们来的信总是在路上走呀走。高高兴兴地给院子里的朋友们告别,火车没完没了地过戈壁滩,到了某一处还要在后面加个车头推着火车才走的动;没完没了地钻山洞,没完没了地开。奶奶严肃得不行,一路上除了吃饭睡觉基本没理我们俩。我们是在软卧车厢,跟那些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不停地玩。我们带了好多的东西,特别是用的。我不知道父母为什么和奶奶一样严肃,他们三个总是在一起嘀嘀咕咕。我们走了好远去给爷爷打电话,爷爷不在家,表姐赶紧把爷爷找回来。奶奶要回去,我们也要回去,因为这里的家没有暖气,我们受不了。好歹过了年,奶奶说什么也要回去,留下我和小表妹在当地上学。再见到爷爷和奶奶已经快夏天了,我被爸爸妈妈托付给一个军人,坐了两天三夜的火车,司机把我接回家时,我终于看到了我的爷爷和奶奶,看到了门前奶奶围起来的一小片地,种着我的向日葵和喇叭花。当我终于明白了我们当时为什么匆匆忙忙地去父母家过年,我已经是大人了。 爷爷一直没有告诉我那个冬天新疆有多乱、乌鲁木齐有多乱,那些汉人被杀的谣传是否曾经发生过,爷爷他可曾害怕过。我知道他不会怕的,但他有军人应有的传统:时刻保持警惕。我小的时候他的枕头下总是放着一把蒙古刀;大一些了,变成了小一点但是非常别致的新疆刀,直到他老得无法防卫了。我再回到新疆上学时,我的第一个小学已经变成维族学校了,已经不接受汉人了,汉族的小学也不用学维语了。

维语是我的第一门外语。在北京听到有人说,虽然听不懂,但感到很亲切;见到维族人同样亲切。只是他们把自己的形象破坏了。一提起新疆维族人,就让人联想到小孩是小偷,男人是街上摆摊卖东西骗人的。小时候带着我们在她家偷吃馕的那些可爱的维族同学哪去了?不知道是否每个在新疆生活过的人都象我一样对新疆充满了怀念和渴望,充满了回不了故土的那种绝望。新疆,你给了我太多的回忆和怀念:上中学时,学校的男生和外校的维族打架,中午出不了校门,我们女生跑出去给他们买馕吃;在雪地上踢足球,去冰场滑冰;化雪时街上的水流成了河,爷爷忙着指挥防洪,我就高兴地在大院门外用装满了沙子的草袋临时搭成的堤坝上跑来跑去。夏天,手提着烧火用的铁钩子满地找西瓜皮,钩上,用脚使劲踢铁钩的中间部位,西瓜皮可以飞好远,这也是小孩们的比赛项目。最喜欢大姐来探亲,后来又带来了姐夫,和他们上街去,一路走一路吃:真正的酸奶,奶疙瘩,酸死人的果丹皮,羊肉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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