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妹妹
苏伟辞 (Alan Thwaits)
我还记得，少年时我和四妹喜欢说心里话，谈的是哲学、宗教、人生观，比较抽象的事情。我从小就喜欢谈抽象的，不过跟妹妹谈到这些是为了让她对学问多感兴趣，多学习的。妹妹喜欢她的大哥，也喜欢跟她大哥谈话，但她就是不喜欢学习。妹妹八岁的时候，我就十八岁了，是上大学读书的年龄了。后来我听她说，她高中的时候偶尔逃学跟朋友一起去玩，第二天替母亲自己写理由信给老师。我在成长的时期母亲一直在家里照顾我们四个孩子。等我和二弟上了大学，母亲决定要帮助父亲经营我们家的生意不大的本地报纸，父亲当出版者，母亲做编辑。这样母亲没有时间照顾孩子了，妹妹则多玩少学。
我二十来年离开家忙着在新泽西州上大学、在日本做编辑、在加州读哲学博士，这个时期我的妹妹在宾州长大了。她说，我上大学离开家的时候，她觉得她丧失了她最亲、最好的朋友。她童年还不懂事的时候想跟我结婚，因为我是她的理想男人。后来她嫁的丈夫在很多方面很象我。妹夫是个建筑设计师，刚认识的时候还在上大学读建筑设计，他为了付学费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为了省钱住在他父母家，到费城走读。由此可见他是非常实际的。我记得，我从大学回家的时候劝妹妹读圣经，加上她的朋友们向她传教，替她祷告，她就成为个基督教信徒了。妹夫也是个基督教信徒。我已经不信基督教了，不过在妹妹那里还留着这种影响。妹妹夫妻不但相信基督教，而且认为是耶稣给他们生活的目的。
嫁个建筑师，能住在好看的房子里。妹夫搞建筑行业总看有没有机会买土地，盖房子，卖房子，赚一笔钱。他们的第一所住房就是用这样的机会得来的。他们以比较便宜的价格买了镇里的一所房子，然后把里边全改装了，一楼租给一个老太太，二楼自己住。不过他们俩结婚时还没改装好，结婚的头八个月住在没改装好的房子里一边用业余时间改装房子一边工作。改装好的房间果然真象是个建筑师设计的：白墙、直线的形、无处不用。这套房间后来住了妹妹夫妻加上四个孩子。第二所住房差不多。妹妹的公公听到有人把他那里旁边的土地以便宜的价格卖出，而状况真好：有一条溪，溪左右有林，路和溪中间有斜坡。妹妹夫妇就把这片地买下来了。房子是妹夫设计，妹夫的哥哥盖的。这第二所住房也有白墙、直线的形，可是这次盖得很大很大：加上地下室一共有四层，房子跟树梢一样高。
现在我们转入正题。妹妹从小就要孩子，而且越多越好。他们夫妻多次努力，不过妹妹未曾怀孕，看病后不幸发现，双方都有生理的毛病，治病后妹妹还是不怀孕。看了很多次医生，吃了很多药，花了不少钱以后，他们俩决定领养别人的孩子。美国有一些父母真坏：有的强奸自己的孩子或者不理自己的孩子，甚至不给饭吃，不给衣服穿。州的当局不让这种父母养孩子，给别人养。妹妹去看了孩子的相片，听了孩子的过去之后，妹妹夫妻申请领养四个孩子（是兄弟姐妹），过了三年又申请多领养三个孩子（同样也是兄弟姐妹）。一共有七个孩子。这些孩子因为小的时候没人控制他们，行为乱而且不文明；因为没有大人跟他们玩，英文说得不正确，词汇不多。在孩子的眼光中，父母能让别人养自己的孩子等于父母不要他们而这对孩子来说是大人想象不到很大很大的冲击。孩子们一来妹妹的家心里不安。前四个孩子在妹妹的家住了大约三年，后三个孩子住了大约一年，才感觉到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上小学前两年还是不能把心放在学习上。州当局不让托养父母打孩子，第一年也不让领养父母打孩子。不能打孩子，怎么能控制他们？至少要有打孩子的权威。如果没有，很容易把孩子惯怀。妹妹的孩子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行为很乱、不文明，脾气惯怀、不听话。妹妹形容她的孩子刚来时是“创造灾害的旋风”。
为了抚养这么多孩子，需要一种管理制度。妹妹的制度是这样。每个孩子有家务：收拾自己的屋子，洗碗，打扫，搞卫生，割草，除去花园和菜园的杂草，等等。每一个家务作完了，给孩子多少分。孩子不听话或者作坏事，减多少分。到了周六看孩子有多少分，给他们多少钱。为了上大学付学费他们的钱一半要存在银行的账户。妹妹得到她的前四个孩子已经有七年半了，后三个有四年了。现在大家都说她的孩子很有教养，很礼貌。一两个孩子还有学习的问题，别的孩子的学习还可以，也有四个孩子喜欢读书而且读得真不错。
妹妹住在一所挺大的房子，周围有树、溪、花园，有两辆汽车（一辆是名牌豪华的），丈夫是个建筑师，加上她本人长得好看（高直的古典鼻子、精美的眉毛、亮大的眼睛、纤细的嘴唇）：从表面上来看，别人很容易羡慕我的妹妹。然而这是个错误。妹夫为了赚钱除了周末每天需要工作十个小时（周六工作半天，他们的宗教不允许他们礼拜天工作）。不景气时房子的买卖最受影响，妹妹家有时经济上很紧。照顾七个孩子真不容易，光给孩子做饭洗衣一天到晚会很忙。加上因为经济上很紧，妹妹总忙着想办法省钱。为了省钱她自己种菜，做罐头，在旧衣店买衣服。妹妹领养了七个孩子，在她家的教会和住宅区出了名，总有人把他们种的蔬菜和旧衣服送给妹妹，而妹妹总是很高兴地接受。
我原来想使妹妹喜欢读书，但她就是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在外边工作赚钱。她结婚前在我父母的报纸也工作过，结婚后在一家印刷厂也工作过，但她不喜欢在外边工作赚钱。我们四个兄弟姐妹之中只有她留在父母那里。因为她的朋友都在那边，她不愿意住在外地。不过她喜欢孩子，越多越好。她认为抚养孩子是对社会有很大的贡献。我的妹妹：一个比较传统的妇人和母亲。我想，在我们的社会里每一个人都有合适的角色。我很高兴妹妹找到了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