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如果把心伤透仍不落泪,那该堪称好男儿了吧.
1991初,父亲在南京病逝.全家商量后决定把父亲的骨灰移至美国安葬.我捧着父亲的骨灰盒登上去上海的火车.有人说,在移送骨灰时,一定要和亡灵保持沟通,否则亡灵会失去方向.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我坐在火车上和父亲一起回顾他那饱含沧桑,渗透凄凉,千波百折的一生,窗外一片漆黑,蒙蒙细雨打在窗上,玻璃上倒映出那雕刻精细的骨灰盒.好象父亲就在窗外和我同行,爸爸,那是您的泪水吗? 您是感慨吗,伤心吗,不甘吗? 随着列车有节奏的喀喀声,慢慢地,把我所知父亲的人生沧凉点滴连成了线....
(一)血气方刚的年代.
上世纪初的一个冬天,北平被大雪盖的一片仓白.天安门外西侧(现在是人民大会堂)有条小街叫"大四眼儿井".一家深长的大院里,上下几十口正忙的热火朝天.下人们在互相传言:"是个少爷","是少爷".这就是我的爸爸就诞生在这深宅大院里.爸爸是长子,儿时很是得宠.全家都把他当个宝.蒙古族的奶奶更是含在嘴里怕闷着,吐出来怕冻着.只有爷爷,管教得非常有原则.爸爸很小时就自己拿几块银元离开北平,出去念洋学堂了.幼年时,爸爸生活完全自理,对人情世故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他学习成绩一直不错,一路顺风,考上当时的名校南开大学.这时正是国家蒙难的时刻. 东三省已被日本强占.政府还没有对日宣战.学校也开始乱了...
连续几个月的游行,演讲,贴标语.爸爸和同学们进入了狂热状态. 大家都清楚,再不打,国家就完了.国家都要亡了,上学还有啥用?爸爸和同学们决定要沿京沪铁路游行到南京请愿. 一天,大家都走累了,一列火车呼啸而来.爸爸大呼:同学们,记住今天的日子吧, 用我的生命去换醒我中华大众.我们一定会胜利! 说完,爸爸冲上去,躺在那冰冷的铁轨上. "对,卧轨!"成百上千的学生都上来了. 火车在学生前停住了.记者们拍下了当时的壮烈镜头.... 几天后,上海海关总署大楼里,爸爸站在了爷爷的办公桌前(爷爷当时是国民政府的海关关长).桌子上放着那张带着照片的报纸.
"胡闹! 政府的事您们几个学生能控制吗" 爷爷训斥的很严厉:"您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读好书,国家在等你们呢!" 都说男人在受委屈的时候最容易流泪.爸爸没流泪,也没回嘴,心里却在抗辩:难道我们抗日不对吗?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还不知道,爷爷是个抗日英雄.当时正紧张地投入在抗日工作中.但他知道爷爷是个正直的人,决不可能当亡国奴.爸爸听了爷爷的话,回学校上学了.回到南开,那帮一起领导学运的同学要去延安了,原来其中好几个好同学是延安来的地下党.有人动员爸爸一起去延安.爸爸犹豫一下,还是留下读书了.这大概是爸爸人生中的第一个浪潮.他哪知道,后面更大更高的波浪还多呢.
我插队时,和一个农村姑娘(详见>)相处很好,引来了许多流言.爸爸知道了,对我说:我相信你,交朋友是好事.但不要随便把自己的感情放进去.接着他给我讲了个他自己的故事:那还是爸爸奋斗在游行队伍最前例的时候,他那慷慨激昂的演说,冲锋在前的英姿,一直被一个北京来的同学关注着.爸爸年轻时是个十足的大帅哥,四方脸,黑剑眉,英姿勃勃.当然,那北京的女同学也是个十分漂亮的姑娘.(我见过她的照片)前额头烫着留海,两个小鬏鬏辫子,眼睛水汪汪的.好一对朗才女貌!两人很快就好上了.爸爸是个直肠子.早就掏出了自己的全部心肠,付出了全部的爱.姑娘对爸爸当然也充满着深深爱.不久,时局急转直下.中日战争正式打响了.南开大学不得不南撤.爸爸跟着学校往南迁移了.在撤退途中爸爸还在一家乡村餐馆巧遇到姑娘一次.俩人肩并肩走了好长一段田间小路后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分手了.分手时,姑娘泪流满面,爸爸送走那早已模糊的背影,继续南行.他们这一分就再没合过.战争一直持续地打着,几年后姑娘嫁人了.爸爸得到消息后如同晴天霹雳,实实难过了很久.这是段还没开始就草草结束的初恋,爸爸没有泪,只有恨.恨这无休止的战争,恨这动荡不安的年代.他把一切私情都抛在了脑后,一门心思努力读书了.
当爸爸在西南联大努力读书的同时,家里发生了件大事.爷爷被捕了.日本鬼子得到了爷爷抗战的部分情报,突然派兵包围了爷爷的住所抓走了爷爷.政府两度派出当时在汪伪政府的地下工作人员好容易才把爷爷和全家营救出来并转移到了重庆.(这里面的故事将另文叙述)爸爸知道后,对爷爷更是敬佩不已,他一直记着爷爷的话,"国家在等你们呢".
(二) 炮声停后的平静
抗战结束后,爸爸拿着早已获得的西南联大大学文凭和南开的学士学位证书,来到南京.准备在金融界施展一下.同时,友人给爸爸介绍个女友,那就是交大刚毕业的妈妈.俩人都是老实巴交的直肠子,非常谈得来.很快就结婚了.爸爸的学历和才华也较得上司赏识.可惜,当时腐败混乱的国民政府已惶惶不可终日.高层上司们都想着如何逃跑了,根本没人还把心思放在如何发展国家金融事业上.爸爸也就只好跟着混了.好在有了家,总是增加了许多温暖.妈妈也在银行工作.俩人下班后才互相抱怨一下时局的混乱而已.
不久爸妈有了第一个宝贝,我的姐姐珍珍.大姐的幼年大概是最受宠的一个.第一个孩子嘛,大概天下人都一样.当然也是因为那时较清闲,收入也较好.这段日子大概是爸妈最幸福的时候了.他们尝到了人间的美好,家庭的温暖,夫妻的恩爱.他们向往着将来的一天,儿孙满堂,全家溶合快乐的梦,他们为此也努力了好几十年.熬到最后,苍天还是没让他们圆梦!
四九年后,炮声停了.局势也稳定下来了.爷爷还在上海,周恩来亲自任命他任海关(付)关长,还是人大委员.爸爸也并没有失去上司对他的赏识,刚解放就被安排在市行营业部当信贷课长,负责培训新中国的金融人才.爸爸也因自己仍被重视而兴奋.工作非常努力,还一度被列为培养入党的积极分子.妈妈当时年轻活泼,也很善于与人交往.在南京银行界也算是个活跃分子.整天除了工作又是合唱团又是宣传栏目,忙的不可开交.晚上俩人都很晚回家.他们心里高兴,因为有个幸福的家,他们心里满足,因为得到承认.他们也愿意付出,因为他们觉得值得.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家里又添了好几口吃饭的,我们排着队来到了人间. 人口多了,家里的家务也多了.一个和我们有八棍子打不到边的亲戚来到了我们家.主持着全家的大小家务.我们从小就叫她婆婆.婆婆在我们家不是佣人.她的地位就是婆婆.有时和爸爸也会有点不合拍,总是妈妈在其中圆场.婆婆是个文盲,当然也有缺点.但的确在我们家是尽心的.这时候的爸爸没有顾及这些,他还是为他的理想,事业在努力.努力.再努力.
爸爸平时不拘言笑,同事邻居们都觉得他有点冷面书生气.但爸爸对孩子的爱心是非常热的.小时候,都说爸爸最喜欢我.我倒没感觉到,但有些幼时的回忆一直深深的在我脑子里.我五六岁的时候,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心.家里的好东西都让我拆了.老旧的电扇,精致的像框,妈妈的旧表...全是我"研究"的对象.爸爸从不责怪我,还说我是"小工程师".一次我又看中了爸妈结婚时买的闹钟.奇怪了,为什么没人动它还回自己走呢? 我决定研究一番.很快一根根螺丝钉摆在桌上,我努力地记住每个螺丝的位置,准备"研究"好了再装回去.突然,嘭的一下弹簧齿轮飞了出来.完了,我知道又闯祸了.婆婆骂我是个"拆料匠".爸爸用温暖的大手把我搂在怀里,亲切地说:"没关系,小工程师,咱再买个新的."第二天,看着那"喀喀"响的新闹钟,我再也不敢拆了.
还有一次,哥哥不知道从哪里捡到根细铁丝.一会儿弯成个"工"字, 一会儿弯成"人"字,还都是空心字.我羡慕极了,也想要来玩玩.哥哥说"别急"我再弯个"大"字给你看看,以后上学就不用学了."给我玩玩嘛"我开始求哥哥了.
这时爸爸出来了,说"小工程师,别急,咱家还有."说着,爸爸把他收音机的天线剪掉一大截,剥去外皮,哇!里面是新亮的铜线!我和哥哥把它们剪了,做成0-9的数字,玩的别说多高兴了.后来我发现爸爸的收音机常常杂音很多.才知道爸爸常用收音机听短波的英文广播,来维持英文听力的.(那时这是个秘密)我心里非常内疚,爸爸啊,您可把我宠坏了!
过了十多年的平静安逸的日子. 谁都不知道,"家"的支离破碎,妻离子散正在悄悄地向爸爸袭来. 1962年初的一个深夜,一辆送电报的摩托车惊扰了邻居们的睡梦,也打断了我们家暂时的安宁....
(三) 动乱年代的煎熬
春节前,妈妈走了.为了避免孩子们吵闹.那天清晨天还没亮,爸送妈妈上了火车.从此我们就成了一群没妈的孩子.妈妈去了香港后,外公的病情越来越重,妈妈根本无法离开.每天除了肩负照顾老人的重责,还要想法找工作挣钱给家里寄.(妈妈走后,爸爸一人的工资要养全家,显得拮据)外公去世后,外婆几乎双目失明.妈妈只好留下照顾老人了.
爸爸只能和妈妈密集的通信往来,互相鼓励支持,互相倾诉心中的无奈.第二年,爸爸买了台缝纫机.他说妈妈回来要用的.家里婆婆管着五个孩子,常和爸爸在管孩子的方法上意见相左.妈妈来信圆场也是远水不解渴.后来爸爸干脆不再管了.当时爸爸在一个银行办事处当信贷股长.工作很清闲,他想写本书,帮助银行职员提高业务水平.他翻了许多英文资料,为符合当时的国情.爸爸自学俄文.翻阅大量的俄文资料.花了三年的时间.完成了一本"中国金融企业管理"和一本"银行信贷手册"这两本书.被当时人民银行总行所重视,几度修该后交人民出版社,准备出版.爸爸这一生有希望能做成的事大概就这一件,结果还是在文革前被停版了.原总行推荐他的那位领导成了"黑帮".
文革开始后,妈妈在香港成了家里沉重的政治包袱.批判爸爸的大字报铺天盖地.常常要"交代问题"晚上很晚回家.和香港的联系也不得不中断了.经济上也越来越困难.有许多好心人都劝爸爸:就离婚吧,哪怕是假的.这样自己少吃苦头,孩子们也少跟着受罪.爸爸总是坚持不肯.他就是这样直肠子,在原则问题上从不退让. 每到星期天,爸爸总爱带我们哥俩去公园照相,回来自己洗好自己欣赏.我们一度很不愿意去,别人都是有爸爸妈妈同去的.我们很怕有人问起妈妈.爸爸不管这些,还常常低声告诉我们:你们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一天夜里,我们都睡着了.一阵疯狂的敲门声把我们惊醒,抄家的来了.一群人象抢匪似的,打开家里的每个箱柜,翻了个遍,拿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存款,现金,粮票一搜而空!爸爸也被关了.在那九个多月的牛棚里,爸爸真是吃尽了苦头.每天无休止地交代,检查,劳动,批斗.有次批斗会上,爸爸不畏造反派的狂呼,不紧不慢地辩驳批判者.一个年轻的造反派上来,抡起来打了爸爸一掌,鲜血从嘴角流出,爸爸继续抗辩,又是一掌,爸爸被打到在地.为了不让爸爸反驳,造反派给爸爸上了那年代独特的刑罚----"坐飞机".在牛棚里不给吃饱,但要交标准的伙食费,不给好好休息,但要缴房租.九个月后爸爸被释放时,头发全白了,胡子长的象野人一般.在家等爸爸回来的几个孩子们,那大概是最艰苦的九个月了.除了缴房租,水,电费后,婆婆每月没剩几个钱来维持家里的生活.当时我们几个都贫血的厉害.好在咱家的邻居人缘好,每月都有人偷偷送些粮票和钱帮助我们.有个吴妈看我常晕到在地上.就偷偷地每月给我五分钱,让我用公费医疗去开补药.那年刚上初中,南京大搞中学野营.年幼同学们受不了苦,纷纷写信向家里要钱.婆婆也托邻居家长带来五块钱和五斤粮票,哥俩知道这是家里人从嘴里省出来的.决定让来人带了回去.爸爸知道后非常难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奋斗了半辈子,却不能让孩子和别人一样生活!
爸爸被放出来后,很少有人敢与他搭话.爸爸心里难受,想妈妈不敢联系,心疼孩子却无能为力.那心里的煎熬要比生活的艰苦难受的多!
文革对爸爸的打击,一个接一个.刚从牛棚里放出不久,爸爸就被称为"同志"光荣地被"批准"下放了.
(四) 苏北平原的磨练
闹腾了很久,1969年11月23日,爸爸下放了.不是一个人,是全家.我们刚上初中也变成了"随插知青".家里的全部尚存家具和坛坛罐罐都被堆在一辆大卡车上.看着那贴上封条的大门,爸爸心里十分矛盾.他不舍这辛苦建立的小家,难忘这家里曾有的温馨甜蜜.也希望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发配到人烟稀少处也好享个清闲.
当年的灌云农村和大城市不是同一个世界.没有电,没有瓦房,更别说自来水了.农民还在延续着几千年不变的耕种方式.过着吃不能裹腹,衣不足御寒的日子.我们家到饫锞退闶谴蠡Я?爸爸到农村的第一天,就参加队里劳动.那天队里晒种.要把仓库里的粮种扛出来晒.那粮斗很大,一斗粮八十多斤重.要自己装满,扛起来再到到二十几米外的晒场上.爸爸当时已过五十,(那时,队里一般这个年龄的都不能下大田干活了)又从未干过这等重活.在别人帮助下,爸爸刚扛起第一斗,走到门口就被门坎跘倒.粮食洒了一地,眼镜飞出好几米,膝头鲜红的血迹从裤内渗出,狼狈不堪的洋相,引来一阵嘲笑.队长见况就让爸爸先回家休息了.后来爸爸就一直被安排在菜园和几个年龄相仿的老头负责种菜.菜园里,爸爸一直很出风头,他每天都拼命地干,那几个老头都比爸爸小,但常常干不过他.爸爸读了几十年书都没派上大用,在这里倒是时常能使他骄傲一下.最让他开心的是,和那几个朴实憨厚的老哥们相处的非常融洽. 可那海外关系的黑锅还在, 受点气是免不了的.
下放时,国家给了点安家费,是专给盖房子用的.那时农村的房子是土墙,不用钱.考虑到可能是个千秋大业.爸爸决定盖个瓦顶的土屋.第二年夏天,国家批下的木料来了.我们轰轰烈烈地盖起了自己的新家.房子比一般的农家屋要大些,虽是土墙,柴笆门.但毕竟是个家.眼看就要完工了.就等着那运瓦的船家.命运就是弄人!这时县副书记要下乡蹲点,偏偏选上了我们大队.县委工作队十几个人都要有他们的住所和办公地点.大队的房子都占了还是不够.工作队看上了我们暂住的棉花仓库.命我们立即搬家.那新房子还没上瓦,当时正是雨季.外面大雨里面小雨.根本无法住.爸爸就去工作队请求缓几天.那工作队长只一句话就把爸爸给打发回来了:乌龙他大大啊,你可不要再犯一次路线性的错误啦.
爸爸回来后只好搬家,那些日子天天下雨.我们拿些农用塑料薄膜盖在箱柜等怕湿家具上,晚上把塑料薄膜盖在被子上,每人顶个脸盆睡觉,当然是常常整夜无法入睡.爸爸心里很委屈,在这偏僻乡村也只能这么窝囊地生活!啥时有个头啊.
第三年,政策开始有些松动,下放干部陆续安排在当地工作.爸爸被调到很远的南城镇当个食品站长,平时很少回家.这食品站就是收购农民的猪,一部分杀了卖肉,一部分上缴国家.爸爸在那里倒是很愉快,唯一的问题,也是我们大家当时都没发现的问题,更是爸爸最后冲刺时未能成功的隐患.天天吃猪油,不知不觉,爸爸开始发胖了.
下放初期,为了方便照顾,爸爸把姐姐从外县调回来.全家人在一起是爸爸的愿望,他不想再有任何的家庭分裂.后来这倒成了知青回城的障碍.又一次知青招工的名额下来了.我们家五个知青原本就要排队,可这次还是一个都没有.知青们为了招工回城,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咱就跟不上了,一来出身不好,二来价值观不同.爸爸得到消息急了,为了赶时间.他立刻登车赶到县城,等了一天,没找到那位蹲点的县委副书记.没办法,这时公交班车已经没了.爸爸踏着泥泞夜路,光着脚冒着雨,走了六十多里地.回到家里.到家时天都快亮了.爸爸问了些情况,又去大队部找县委工作队.那工作队的 X 秘书,好象早有准备.义正词严地用那套令人胆寒的左词把爸爸训斥了一顿.爸爸伤心极了."天哪,公理何在?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出头的日子啊!"
又熬几年后,有一天,哥哥从县城赶回来,告诉了我们一个绝密的好消息."四人帮"倒了,天要翻了.我们简直不敢相信.第二天爸爸也赶回来了,证实了这个消息.大家那兴奋的心清无以形容!爸爸让我们五个孩子联名给妈妈写了第一封信.十几年第一次向妈妈表示我们的想念,汇报我们的坚强.爸爸很激动:我们全家团聚有希望了!
1978年秋,我们终于见到妈妈了.在上海华侨饭店接到妈妈,我和爸妈在同一辆出租车上.爸妈坐在后面,四手紧握.没说一句话.那千言万语都在手上了.那晚爸妈一夜未眠,十七八年的话,一夜哪够啊.他们又在计划着有限的未来的梦.
(五) 坎坷的路上梦难圆
几经周折,爸爸回南京了,为了落实政策原单位还给爸爸分了房子.我们几个孩子也在几年内陆续由上学招工等不同方式回家了.可爸爸没满足,他在等待更完美的结局. 1989年深秋,爸爸突然中风了,一个人躺在地上三天后方被发觉.救护车把爸爸送进了医院.美国的妈妈得知消息.如五雷轰顶,怀着万般的焦急和悲痛与两位姐姐一同赶回香港.我在南京接到了姐姐打来的电报,心里难过极了,赶紧向公司请了假赶到香港.我到时爸爸还在昏迷中.听说我来了好象反映很明显.是啊,"小工程师"是他最喜欢的宝贝嘛. (六)难舍难分的时刻从美国传来了好消息,妈妈的美国公民入籍批准了.这意味着爸爸若申请移民美国将毋须排队,立刻可以成行.这是爸爸妈妈的喜事,也是我们子女的愿望.大家高兴的为此欢呼.苍天啊,您终于开眼了.爸爸妈妈的团圆梦就要实现了. 七天后,爸爸丢下了他努力奋斗几十年而未能实现的梦孤独地走了. 当时家里只有我一人在南京,一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来了那么多人,我忙得什么都忘了.直到从太平间出来.我心如刀搅, 一股说不出感觉直往头顶灌. 千言万语涌上来却憋在心口,堵得难受极了. 我停住了脚步,转头向太平间狂奔. 真想奔回父亲身边再最后说几句话. 大家过来拦住了我. 我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那嘶心裂肺般的哭声划破了夜空. 对着那下着小雨的黑蒙蒙的天,仿佛爸爸已经在上面俯视着我们. 我用自己的心对爸爸喊道: (七) 献给爸爸的心声"呜..."的一声, 火车进入了上海站, 我被骚动的旅客们惊醒. 待火车慢慢停稳, 我小心地捧着骨灰盒, 口中不段念叨着,告诉爸爸我走的路线和目的地. 到了叔叔家,把骨灰盒交给姐姐. 第二天,姐姐又带着骨灰盒飞往美国...
爸爸的骨灰安葬在美国旧金山附近的坟场. 坟场座落在一座面对太平洋的山上, 站在坟地可见大海, 海的对面就是中国. 坟地上是一片绿茵茵草坪.周围环境非常优美.爸爸的一生深爱着自己的祖国.为国家奉献是他的一生经历,他的一生深爱着自己的家.有一个团聚圆满幸福的家是他一生的梦.他一身用自己善良的心,满腔的血贡献给了他的梦.把他安葬在美国就是为了圆他一辈子没做完的梦! 把坟地选择在这里,也是为了让他在想念祖国时,可以远远眺望太平洋彼岸. 每年的清明,我们全家都会去给爸爸上坟.每次上坟也都有更多的话要高诉爸爸.上星期清明上坟回来,回忆了爸爸的一生,我感慨万分,写了下面的诗句.是我对爸爸一生的回忆.也算是给本文的结束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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