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爱国者纪事:4月15日,UCLA,对抗藏独

发信人: azulphoenix (frankfire), 信区: LosAngeles
标 题: 爱国者纪事:4月15日,UCLA,对抗藏独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Wed Apr 16 04:03:14 2008)



“旧金山已经到了,洛杉矶还会远吗?”美国是海外藏人最多的国家。4月9日在旧金山围绕火炬接力的激烈交锋,是藏人在加州巡回宣传的开始。14日下午,在助教办公室听同学说第二天藏独要来UCLA,随即打电话向CSSA主席求证。打过去的时候,那边正在热火朝天地开会商量次日如何对抗藏独。后来又收到学生会发来的邮件,里面给了一个藏独网站的链接,网页列出了时间表。不难想像,中国学生自然群情激奋要去“欢迎”。

我决定参与。但是我对此早有想法:作为一个人文学科研究者,简单地跟大家一起喊口号不是我的愿望。几天前我就想找时间跟办公室里研究西/藏佛教的美国同学讨论一下,做个书单,推荐一些西/藏研究的名著给对西/藏有兴趣的人。人们的意见可以不同,但是可叹的是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大众媒体的propaganda之中,而持中公允的学术著作却无人问津。现在,来不及找他商量,我得自己来做了。我仔细看了一些西/藏研究的英文网站,结合我前一段时间的阅读和了解,再加上亚马逊网站上的读者评论,精选了十余部(篇)著作,制作成一张传单。作者中既有戈德斯坦、戈伦夫等美国藏学权威,也有次仁夏嘉这样的藏人学者。中国的藏学研究在政治方面受限制较多,不过,王力雄和徐明旭两人的书应该足以代表汉人的态度:前者较同情藏人,后者更接近政府立场。可惜这些书只有中文版。不过,即便译成英文,大概在美国也很难出版吧?



今天早上起来以后用英文写了一封信,吁请传单读者去读一下各方学者的研究,去认识西/藏问题的复杂性,再凭借自己的理性去分析、判断,而不是盲目接受媒体的灌输。为什么要这样写?我认为,即将在UCLA校园内展开的对抗,双方努力争取的,是占UCLA绝大多数的美国学生。跟藏人和他们的支持者说,没用;而广大美国学生,则是可以影响可以争取的。但是要怎样去争取?一方面,他们本身超然于双方的冲突,另一方面,他们又长期受到美国媒体各种偏见的影响,事实上已经多少持有同情藏人的态度。跟他们说话,如果上来就是,“西/藏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当然我们是立场鲜明,但这样丝毫不能影响他们。在我看来,重要的是促使他们摆脱媒体回到那个原本应有的相对中立者立场,防止他们在单方面影响下变成一边倒。西方人还是比较讲理性听从权威意见的,所以,请他们自去读书,发挥学术研究的影响,是一种比较好的思路。如果说与藏人的正面对抗在所难免,我这就算比较温和的有益补充吧。



九点半到学校,发现BruinWalk上中国同学已经扎下阵脚,不过人还不多。我简单问了几句就直奔办公室。因为打印机故障,我费了很长时间才做出一百份传单。此时已经十一点多了,我挂念着下面的情况,立刻赶往BruinWalk。这时中国同学已经纷纷赶到,我们的声势浩大起来:五个充气福娃憨态可掬,五星红旗和五环旗交相辉映,还推出很多展板、传单,一时这条UCLA要道上中国人人满为患。很多我认识的同学,平时难得在校园碰到,这时都赶来助阵。看看藏独还没来,我转身进食堂吃饭,示威也是要耗体力的……

吃完饭,我在楼下拍了几张照片。这时一个同学大声叫着跑过来:“来了来了!”大家立刻开始鼓噪。但见几个藏人模样的拿着雪山狮子旗走过来,中国同学“夹道欢迎”。他们叫一声“Free Tibet”,中国同学就以十倍音量的“OneChina”回应。我等了半天没见别的藏人,心想难道才这么几个?那我们也有点杀鸡用牛刀了……不过很快大队藏人开到,约有三十人。他们不在拥挤的BruinWalk上停留,径自占据了Kerkhoff外面的一片草坪。也不知道是踩过点还是这些人搞示威的经验丰富,一下就选到一个视野开阔的制高点,很适合发表演说什么的(后来才知道这帮人半年前就预定了!)。大批中国同学随即转移阵地,举着各种旗帜、标语围了上去,跟藏人及其支持者对峙。我知道,言语冲突在所难免,但靠得太近就可能上升到肢体冲突,这在校园里是极其不受待见的行为。等我走过去,双方已经开始吵了(从这里就看出他们选点选得好,中国同学只能从下往上靠近,又不能真的夺取山头,比较被动)。我说:“让我们各自表达意见吧!”然后主张划出一个缓冲带,大家都不要stepin。接着,我又劝说几位拿着国旗硬挤到藏人中间、眼看就要跟对方发生口角的同学撤到一边。我这些比较善意的建议和举动得到了几个老年藏人的微笑回应,但这种场合实际上是年轻人的天下:那些皮肤黝黑的年轻藏人一脸愤慨地挥舞着雪山狮子旗,对面是同样愤慨的中国学生和更多的红旗。双方剑拔弩张,空气中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藏人开始发表演讲。中国同学高唱爱国歌曲,一阵高过一阵。有一个支持藏人的白人老太太,要求中国学生停止唱歌,让藏人代表发言。一个同学听了她的话,就走到中国同学人群中让大家停下来。或许是受到前几天杜克王千源事件的刺激,大家立刻对他发火了:“你什么立场啊!”“别听她的!”这个同学被推到一边,一脸无奈,我走过去安慰了他一下:“别在意,大家现在很激动……”后来大家唱累了,稍事休息。但不久藏人代表可能发表了什么不实之辞,中国同学全都激动起来,开始大叫“liar、liar”。在讲信用的西方社会,liar是非常强的谴责,自此之后,liar的怒骂就伴随藏人演讲始终,几乎将音箱放大的藏人声音淹没……

我站在人群中也喊了两声liar,随即觉得有些不妥。因为我知道北京和达兰萨拉在西/藏问题上都不诚实,现在两军对垒,从策略上来说对他们怎么指责都可以理解,但就我个人而言感觉底气不足。我想到,今天我的主要任务是游说美国同学,所以我就抽身出来,沿着战场外围去给看热闹的美国同学发传单。



今天我的深深感触,就来自于跟这些美国人的交流。

显然,多数美国同学,华人也罢,白人也罢,对西/藏问题也就略知一二。UCLA平素热闹而和谐,今天双方在精神和语言上沸反盈天的死掐,恐怕要成为他们整个大学生涯中绝无仅有的记忆。很多同学的表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但是,必须注意的一点是,让他们感到震惊的,并不仅仅是双方的尖锐对立本身!

当我走到一个教授模样的白人男子身边,问他要不要传单时,他横了我一眼,说:“他们让我觉得恶心!”我问:“你的意思是……谁?”他指着正在大声鼓噪的中国同学说:“你们这些中国学生!你看,藏人在演讲,你们想不让他发言,你们在压制言论自由!”我刚才已经有的不妥感一下子上升为“糟糕”的沮丧感,一时无言以对,因为中国同学的吵闹,就是为了不让“liar”好好发言,但冲动的中国人在美国人眼里就成了“压制言论自由”的暴民。我试图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我的传单上:“好吧,他们可能是太激动了,那我们看看学者的研究怎么样?”但他一把推开我的传单:“我不想看!你们太恶心了!Go back toChina!”好吧,已经没道理可讲了,但是现在我们的做法的确有问题……

这位白人教授的感受并不是个别现象。我围着会场又转了半圈,看到一个像是华人的亚裔女生也面有怒容地看着喧哗的会场。我递上一张传单:“你好……”她瞥了我一眼,没说话。我感觉她似乎想说什么,就没有走开,继续跟她说:“如果对西/藏问题感兴趣,可以读这些书……”她这次开口了:“真恶心!”我沉默了一秒钟,说:“为什么?”她指着会场说:“看吧,太明显了,We,bad; they, good!”我正想进一步问她,她摇摇头,一幅“气死我了”的神情,丢下一句话:“I’m really sick withthem!”扬长而去。看起来,她多少还是站在中国人一边的,可是看到会场里面“祖国同胞”的“野蛮表现”,恨铁不成钢。

我又问了几个美国人,其中有华人也有白人,他们的态度都不像前两个人那么激烈,但多少觉得中国同学的做法不妥。我当时也曾反问:“那,美国的很多演讲,不也有很多人喊口号、发嘘声捣乱吗?”他们想想也不知怎么说。后来我跟相熟的美国同学讨论,意识到这是一个“度”的问题。你叫几声、嘘几声,干扰一下,在公共演讲中是可以容忍的,但今天中国同学全都怒气冲天,结果采用了一种街头吵架比谁声音大的方式去压倒对方,旁人看来就不能接受了。学生会事先发动群众的时候,在邮件里面说:“同学们都是在美国的校园中,一定要注意遵守校园的秩序和礼貌待人,显示我们中国留学生的大度和理智。”然而仓促之间,并没有说明在对抗中怎样做到大度和理智。结果大家言行都过于气势汹汹,靠声音压人不说,开始的时候人群还不断往上挤,一幅前后左右包抄围剿藏独的架势,他们真就成了被强大的中国人欺负的弱势群体……我后来心情一直有些沉重。我的兄弟姐妹们啊,今天我们人多势众压得藏独喘不过气来,可是在很多旁观的美国人眼中,我们是失败者!我们辛辛苦苦宣传一周取得的成果,或许就会因为这一小时不够节制的怒火毁掉!但我不能指责大家,因为我也不过是今天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随后我一直在会场外围发传单,并和有兴趣的美国同学聊。从跟他们接触的感觉来说,我的策略还是比较成功的。很多人是因为我强调这份书目是“from all sides”才接我传单的。我的书目和信里面,没有口号,没有仇恨,只有对理性、公正的呼唤,书目也
尽量做到了公平,美国人很容易接受。我的一百份传单有多大用,我不知道,但是作为一个理性的爱国者,今天我尽了我的力量。

顺便交待一下,今天中国学生得到的唯一明确的外部支持,来自于一个小小的托洛茨基派组织。那几个人我都认识,长期在UCLA设点宣传他们的主张,虽然和者几无,却坚持不懈。他们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从他们的思维逻辑出发,这些人认为西/藏骚乱就是
antirevolutionary riot。同时他们也反对中国官僚阶层和汉族沙文主义。这一点点声援虽然微小,甚至可笑,但还是让我感到一些慰藉。



藏人演讲了一个多小时,偃旗息鼓吃饭去了。据说在Santa Barbara,藏人设置了公开辩论的环节,结果说不过中国同学,今天只给了中国学生五分钟意思一下;不过你不得不承认,能给敌对的一方发言机会,即使是一点点,也多少体现了“雅量”,在美国人眼中是要加分的。

回到办公室,我跟来自新加坡和美国的同学聊了几个小时西/藏。我的这些美国同学都是未来的汉学家,能说中文,在中国呆过,对中国有深厚感情,跟他们非常容易取得共识,只要你能坦率地承认中国在西/藏问题上也有很多不妥之处。对于今天的对抗,他们都有一种“过犹不及”的感觉。如果要我总结,是这样的:在中国的文化语境和法制体系中,“藏独”就是“不被允许的言论自由”(不是说实际能不能得到,而是在道德伦理和法律规定的基本层面上就不存在的自由),在中国,假如有人当街宣传藏独,公众立即从语言到行动加以剿灭并扭送派出所是合情合理合法的。然而,今天,我们是在美国,而客居此地的中国同学在爱国之心的驱使下,那一刻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藏独的言论自由在美国是受到保护的,一心想着怎样不让他们“妖言惑众”,结果既不能真正阻止他们,自己在美国同学眼中的形象又打了折扣。和在美国搞了几十年宣传的藏独相比,缺乏民主社会街头政治经验的中国学生们,还是太嫩了啊。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