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义(异)人之死]
第一章(序曲) 心理诊所开张
时间:2001年1月1号
纽约遭遇911的血雨腥风后的第一个新年。
地点:“纽约之心”心理诊所。
挂牌开业的第一天。
我,刚从时代广场迎新年的Party回来。
环视着这间诊疗室,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我挺满意。
虽然纽约使我在事业上坐享近水楼台之利:因为它本身就是美国传统精神分析和精神医学的中心,全美好几家主要的精神医学训练中心就坐落在此地,包括出了两位心理灵性运动领袖艾国信(Tomas Agosin)和寇亨(Peter Cohen)的Albert Einstein(爱因斯坦)医学院等。
可是曼哈顿寸头寸金的市区地价却使不少精英大大叹息“不易居”。
所以我虽然拥有“心理医师协会特考合格”证书(这个行业最高的资格证明),但如果不是老爸老妈一口气为我付下了两年的租金,这间“纽约之心”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开张呢!
想当初,老爸气愤填膺地怒吼:“你要敢选精神科,你的学费,我们一分钱都不再付!”因为他们早为我和妹妹安排好了未来:“家乐当家庭医生,娶个护士;家瑶做药剂师,嫁给牙医。”
他们也早就有了心仪的女婿人选:纽约黑门山教会主任牧师的儿子,我医学院的同学赵天恩!
我当然看得出家瑶对天恩也很有那么点意思。
爸妈的理由很充分:“家庭医生赚得多,医术也不必那么精通,一旦有个什么疑难杂症,把病人转介给专科医生就好了;妹妹嘛,女孩子当个药剂师,轻松干净,又可以赚到自己的零花钱。一家子的医生护士,以后老了,看个病什么的也方便!就是有钱,到底难买贴心!”
他们觉得他们已经够开明了:“我们袁家的三间餐馆,两间修车行,一间加油站,哪个不需要人打理?知道你没兴趣,什么时候勉强过你?你小子现在又花花心肠要选精神科,你让我们在教会把脸往哪儿搁呀?人家还以为你有精神病呢!”
我有吗?
谁知道呢?
老爸是纽约黑门山教会的长老。
大厨出身的他,虽然已经是个大老板,可教会的膳食还是一直由他负责指挥打理。
经费也由我们家奉献。
老爸没读过多少书,这一直是他的心头痛。
他引以为自豪的两件事都与这有关:一是,娶了个台大经济系毕业的高材生太太;再来就是,一儿一女都是读书的高手。
老爸老妈总喜欢给赵牧师、师母说:“这教会的孩子比来比去,都比不上你们家天恩;我们家那小子天不服地不服,也就服个天恩罢了。要不是天恩榜样好,家乐那孩子还不知要野到哪里去了!”
赵牧师、师母自是眉开眼笑地归荣耀于上帝。
我也知道这是老爸老妈少数几句家里家外没有变化的话。
你瞧,他们在家里也这样说:“你看看人家天恩,多听话,那才叫是顺服呢!牧师叫他选牙医他就选牙医;你倒好,选什么精神科,以后谁还敢嫁给你啊?”
唉,天恩!是让人没话说。
可是,天底下有几个这样十全十美的天恩呢?
我可是打定了主意,为我自己也罢,一定要选精神科!
这回,我跟他们扛上了。
我咬着牙去打建筑工,因为比打餐馆赚得多多了。
天恩下了课来看我,阳光般的他在建筑工地实在显得过于鹤立鸡群。
可他眼底为什么也有一抹忧郁呢?
是我疲劳过度,眼花缭乱吧?
天恩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家乐,我帮不到你。”
我拍拍他的肩膀,他的出现已经使我很开心了。
他鼓励我:“我羡慕你能坚持自己的理想。”
这个老好人,他哪里真知道?
我转话题:“天恩,最近你们家怎么样?”
“辛苦的是爸妈。”他没有直接回答,“再熬熬,也就毕业了……”
快毕业了……
天边的夕阳,正一点一点八远处的丛林染成橘红色……
不由得引人无限神往:是不是毕业后就可以独立了?是不是毕业后就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呢?
谁也不知道答案!
还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老爸老妈终于受不了袁家独子天天在烈日下或寒风中去打建筑工,让家瑶做中间人,好说歹说,以他们让步平息了一场家庭风暴。
我不是不心存感激的。
如果没有他们,我哪能一毕业就开诊所呢?
即便开了,最着急的就是要找许多病人来帮我付租金。
可我现在去无后顾之忧,大可好整以暇。
实在应该感恩,可我又常常笑不出来。
老爸训斥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连911这种千载难逢的事都发生了,到处都是忧心忡忡惊慌失措的纽约客。连心理病人都为你安排好了,你还要怎么样呢?”
老妈也帮腔:“小小年纪,就会长吁短叹,像个林黛玉似的,你又没寄人篱下……”
说到后来他们也掌不住笑了,这个比喻实在有点不伦不类。
可是,于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新年前夕,我、天恩和他的妹子天韵,还有家瑶一起去时代广场迎接新年。
虽然911刚过,纽约客的心情都不太好,可我们毕竟年轻,而且又有了工作,相约去那儿庆祝:一愿天下太平;二愿工作顺利;三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并相约明年新春再回来。
年轻人嘛,精力充沛,热情似火,是不会想到要加上“四愿身心健康”的。
我惦记着我的“纽约之心”,所以提前告退回来。
他们还在那里狂欢呢!
不过说好晚一点他们会来我的诊所道贺。
这不,他们锣鼓喧天地来了。
他们一出现,诊所立刻温暖活泼起来
天韵在诊所里转了一圈,歪着头得意地笑:“你们觉得我的手艺怎么样?”
我忙道谢,她只是象征性地收了点工本费,就替完成了整个的装修。
家瑶四处环顾,点头颌首:“嗯,不错,干净简洁,淡绿的色调温和宜人,光线柔和,病人一定会喜欢。”
她一边说,一边将一盆错落有致的富贵竹放在窗台上,拍拍手笑:“哥,你就将就点,这是老爸生意上的朋友送的,指明要朝这个方向放,有利风水……”
我只有苦笑。
墙上已经挂了教会朋友送的“福杯满溢”的横匾,还有“耶和华是我的牧者”的长条。
这会儿又来个讲风水的;说不定,过几天,还会有人送一大把桃花来,谁让纽约的华人都这么富有中华民族的传统精神呢?
可这一来,我小小的诊所就快成杂货铺了!
天韵忙打岔:“嘿,来看看我的贺礼。”
那是一匹小小的唐三彩的骏马,旁边插着两只金笔,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袁家乐和纽约之心。
家瑶先叫起来:“哇,哥哥正好属马!”虽然我知道天韵做室内装修设计,不缺钱,可我还是被她的心意感动。
这时天恩才递给我他的礼物,是一盒二十片装的大自然音乐之声的CD。
没等我开口致谢,天韵也笑了:“哥哥,你真棒!我给家乐埋线的时候,连盥洗室都装了音响设备。”
这一刻,我实在很开心:我们这四个人,各自的父母都从台湾移民而来。数天恩最大,我老二,接下来是天韵和家瑶,都终于工作!家瑶是按爸妈的意思成了药剂师,天恩也在几个月前被医学院附属的牙科诊所聘请。
端的是一片阳光灿烂,让人可以暂时忘却各自心中的暗潮汹涌。
“天恩,以后咱俩的属灵伙伴的祷告会就改在这里好了,就从明天晚上起,我也要让你享受享受你送的大自然的音乐之声。”
“教会唱诗班练唱的那个小房间不够好么?“天恩迟疑着。
我笑:“天恩,你要学会变化,这里更适合你放松。在教会,我都觉得你不像个真人似的……”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预告:第二章 首位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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