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组织秋游,出去一天,后半晌才回来。就这么的,我凭空得了完全属于自己的上午+中午+下午,不用接送小孩,不用买菜做饭洗碗。
干嘛好呢?我不知道。
我对大侠说,这几个月来,一直觉得自己是被空降到了深圳这个地界儿,不论从时间上,还是从空间上,都有非常强烈的疏离感。我与这个城市的牵连,只存在于过去。所以尽管在这里,有我曾经的地点和我曾经的朋友,他们却都在这十余年光阴之中,逐渐变得淡远了,陌生了。而我,像是一个被外星人劫持之后又送回原位的地球人,物是,却已人非,四顾茫然。
黄永玉的“老头还乡”里,有这样的两句,我一直以为是老小孩的顽皮:
七十多岁的人回到老屋,总以为自己还小。。。。。。
没有想到,这种时空错位的幻觉,我如今已经感同身受。
从感性上,我不知道如何度过这突如其来的大半天时间,更没有能够陪我共度的朋友。所以只能理性地想想——要换季了,该给全家置办一些冷天需用的衣物。
出门很早,正是上班族搭车赶路的时候。看见闹市的街头,有不少的临时摊点,售卖包子、肠粉、豆花、煎饼。公共汽车站和地铁站的人口密度变化最大,一辆车子到站,呼啦啦下来一群人,也上去一群人,站台上爆发一阵纷乱。继而迅速地,车子开走,下车的人群被人行道路稀释,簇拥的身影按照自己既定的方向,离开临时的集体,继续赶各自的路。
只有我不急。
我慢慢地在街道上走,觉出秋风在太阳出来之前,显得比日间飘忽,简直是在随着人流摆动着。深圳就是这么年轻,不只是她的市民,更是她的空气,都充满节奏感,富有感染力。记得我第一次踏上这片年轻土地的时候,曾经特别想立刻拥有一辆自行车,跟着周围活动起来。
那个时候,我也是这么早早出门,在路中间买一块早点,一边吃,一边等公共汽车去上班。
这么想着,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也发现,偶尔出门的感觉真好。身边是各行各业的人,急着去做各行各业的事情。社会的分工复杂又简单,神奇又庸俗,把每一个人,种田插秧一样,安插在一个位置上面,人人便有了安居乐业的基本,能够尽自己的本分了。你看那卖早点的,那开公车的,那看门的,那坐写字楼的,那扫街道的,那搬货物的,甚至那卖艺讨钱的,都在这个如期到来的早上,如期做着每日的“功课”。
现在的我,在家庭以外,没有这么一个位置。有机会看到别人的繁忙,竟也深受感动,仿佛得了别人的特许,借坐了一下他们每个人的位子。那是一种有所属的感觉,你如果拥有它,大概不相信我的话——有所属的感觉,它很幸福。
我本来是个不爱逛街的人,但是今天在商店里,我认认真真地,给家里的每个人都买了东西,尤其给自己买了几样天天在家并不需要的东西。其中有一套十分庄重的首饰,如果我戴它们去学校门口接小孩,阿小J一定又会提醒我:“妈妈,你能不能穿得normal一点啊?”那我就不戴它们好了,我留着,以后什么时候看到,都会想起今时今日的心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快乐。
二饼在家里,咬坏了一支笔一块表。还好没有咬烂我的电脑,留他自己在家这么长时间,也算难得啦,于是奖励它几块狗饼干,并且带他一起去接孩子。
秋游之后,学校终于让孩子休息,竟然没有留作业。他们赶紧尽情玩耍,我也抽空把孩子的书包彻底整理了一下,晚饭之后还破天荒允许他们看了半个多钟头的电视。他们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水果,我帮他们剪指甲、梳头发。平时他们的screen time,是要在很多很多前提条件都满足了之后,才能有可怜的十分钟而已。为了今天能够看多一些电视,他们吃饭和洗澡的时候都欢天喜地。我也因为晚上不用逼着他们做功课,跟着一起欢天喜地。
其实今天我们做了的,都是回国以前天天能做的事情——逛街、玩耍、看电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些项目实属稀松平常,但对于我们,竟然如此难得,令我想到,要是我们能够天天如此,那就太好了!
然而一转念,又想,或者还是不要吧。如果真地天天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我恐怕再难感觉得到今天这么样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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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欣赏:冬青树 by 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