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333:东南西北

  1
  重逢。
  我曾无数次想象过与他的重逢。
  场景一:与他相遇在一场商务谈判,她被别人介绍给他,她是公司的总经理,年轻美丽,他露出惊讶的神情;会后他请她喝咖啡,她淡淡地拒绝了:她太忙了,她的约会已经排在了两周以后,他显得很失望;
  场景二:与他在一场酒会中重逢,她穿着美丽的礼服,风姿绰约,是酒会中最出挑的美女,他过来邀请她共舞,她与他眼神缠绵,一曲舞罢,掌声雷鸣,然后她给他介绍她的男友,他转身黯然离去,背影孤独而寂寥……
  场景三:她的婚礼,他在最后一刻赶来,他对她说“我爱你,你不要嫁给旁人”,然后她甩下头上的婚纱走向他……
  所有的场景里,他都是出色的,是青年才俊,而我是成功的职业女性,美丽温柔,有着众多的追求者。
  事实呢:当年我们分手的时候,他已被麻省理工学院录取,以他的个性,他的成功是毫无疑问;而我,与梦境相差实在太远,公司是大公司,但我在公司里什么都不是,身边的追求者半个也没有,每周被老妈逼着去相亲,未及我去拒绝别人,我已经被拒绝,弄得老妈面上无光,变本加厉地托人给我介绍,相亲对象的层次也在逐级下降,上周竟然是一个结过婚年近五十的老头,就这人还嫌弃我没有品位。如果所谓的品位就是他点了一大堆菜却等着我买单的话那我确实没有,我趁着接电话的空隙溜了,我又不是冤大头。总之,我就是这么一个一无是处让人挑三拣四年近三十的大麻烦。
  就在这时,我见到了他,不是真人,在电视上。
  莫北北请我吃饭,好吃的粥火锅,因为贵所以环境还不错,我听得旁边有个女孩说电视上的男人真帅,我喜欢看帅哥,所以一抬头,便看见了他。
  他变得有些不象从前了,以前他很爱笑,而且总是笑得阳光灿烂,我的坏脾气总是在他的笑容里融化。但现在,虽然不是板着脸,但我总觉得他浑身透着一股冷气,什么都是淡淡的,连笑容也是淡淡的,我看到旁边的字幕介绍他是什么网络公司的CEO,他终是成功了,如我所想得那样。当年我是做对了吧,看看他再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
  北北看我呆呆的,忙问:“看什么呢,哪样的帅哥能让你看呆了不成?”
  她一转头,也呆住了:“江南,竟然是他,他真的成功了。”
  我低声:“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北北握住我的手,紧紧地:“这个节目得导播我认识,我可以帮你要到他的联系方式,你去找他吧。”
  我苦笑:“你没有看到吗?我和他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也许他根本不记得我是谁了,我又何必去打扰他。”
  象是验证了我的想法,我听得电视上的女主持人问他:“听说你大学毕业之前都是在国内度过的,有没有什么想见的人,我们节目组可以帮你安排的。”我和北北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他笑了,笑得云淡风清:“那时候太小,又过了这么些年,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他终是不记得了,这样也好,很好。
  我的眼睛里雾气蒙蒙,北北看着我,很是心疼:“你怎么这样傻呢,这样傻。”
  我告诫她:“你不要去找他,如果你去,你就不是我的朋友。”
  北北的脸红了红,她果然原本是要去找他的,我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一个人已迅速地坐在我身边,手很自然地搭上了我的肩。
  未及我甩下他的手,北北已经帮忙,把他的手拿下了,还狠狠的捏了他一把,痛得他直咧嘴:“林晨树,我警告你,你再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晨树撇撇嘴:“你着什么急,人家晓西都没说什么,说不定她喜欢呢,我只是想表现一下我们的上下级关系是如何的亲密和谐。”
  我没好气:“你下次要再这样,我就把你不想让你爸爸知道的事情整理一下,统一汇报给他老人家。”
  “最毒妇人心”,说完他开始拿我的筷子吃菜,这个人真是,我连忙夺下他手中的筷子,找了一副干净的给他,怎么一点也不忌讳呢,平常看他穿衣打扮都是有洁癖的样子,这时又不讲究了。
  北北不肯放过他:“你给我听好了,其他女人我不管,你可不能打晓西的主意,否则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威胁完她又开始苦口婆心:“你看晓西长得也不怎么样,比你那些marry呀、apple呀差远了,你就放过她吧。”
  北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弄得我都忍不住笑了,我问他:“林总,今天约的是哪位妹妹?”
  “Tiffany”,晨树也不瞒我们。
  我心一动:“Tiffany ,就是那个Tiffany?”
  晨树点点头。旁边北北忙问:“哪个Tiffany?”
  我小声说:“就是三年前,也是在这里,你忘了?我第一次见林晨树,他约的就是这个Tiffany。”
  之所以对这个名字这么深刻,是因为她与这个著名的珠宝品牌同名,不过本人可没有沿袭这个品牌的高贵品质,那天她打扮得象一课圣诞树,把我和北北都吓了一跳,林晨树对女人的品位我可不敢恭维。
  北北也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呀,印象深刻,这些年你们一直保持联系吗?真是奇迹呵,林晨树。”
  和一个人交往三年不能算是什么奇迹吧,但这个人是林晨树,那就绝对是奇迹了。
  我的老板,林晨树。绝对是本市最有价值的单身汉之一,优点:有钱,林家的产业遍布全国,绝对是有钱人;长得不错,而且还很不错;大方,对女人尤其大方。集中这三个优点的男人还是单身那就不但是珍品而且是极品,象大熊猫一样珍贵了。缺点就一个,多情,多情不是一种罪,但如果同时又寡情那就有些让人受不了了。看到他我就想起《流星花园》里的西蒙说的一句话“爱情是有保存期限的”,他的女人的保存期限虽不象西蒙只有一个礼拜,却也好不到哪儿去,目前我知道的最多也不过半年,所以这个Tiffany绝对是个奇迹了。
  北北有些好奇:“怎么回事?不象你呵,林晨树,我对你另眼相看哦。”
  林晨树耸耸肩:“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现在我们是朋友,普通朋友。”
  这我倒相信,和林晨树交往过的女人即便是分手也是愉快的,他会给她们很满意的分手费,但若是有一两个不知足的,妄想什么林家少奶奶的位置或是想帮助花花公子找到真爱并以为真爱就是自己那她绝对要痛哭流涕了,我没有见过一个人象林晨树那么冷酷,他的心是冰山,冰冷没有温度。不过只要不逼他,他绝对是个很好的情人,一个让人满意的情人。
  我向四处张望,我没有看到打扮很夸张的人:“还没来吗?怎么有女人敢甩你?”
  林晨树也四处看看,然后笑着说:“来了。我先过去了。”
  我看到一个女人站了起来,我和北北都瞪大了眼睛,这哪里是那棵圣诞树,黑色的连身裙裹住美好的身材,笑得风情万种,有点Tiffany的味道。
  北北连连叹息:“人怎么会变化这么大呢?”
  我心一动,三年,一个人就可以有那么大的变化,我们已经分开五年,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2、三年前,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林晨树。
  我是第一次来,北北请客,说是很有特色,不容错过。果然有特色,用粥做锅底,我还是第一次。其实我的口味一直比较重,喜欢吃川湘菜,北北说孤独的女人都喜欢吃辣的,这样才可以让冰冷的身子暖和起来,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多歪理,不过却也是事实,譬如我,譬如她。
  这里的菜很清淡,味道却很好,吃多了辣的来这里换换口味正好,更何况有美女看。老板娘是本店的活招牌,很多人就是冲着她去的,喜欢穿淡蓝的连衣裙,湖水的那种蓝,人长得极美,风情万种,待人也是极客气的,但又殷勤得恰到好处,绝不过分,所以我喜欢这家店,自然而然地成了这里的常客。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了点,作为火锅这里的确不便宜,但想想若便宜只怕就没有这么好的氛围了,贵就贵点吧,反正通常是北北请客,她挣的可以在我后面加几个零。
  那次请客是因为北北终于成功地成为新办栏目“牵手”的主持人,这是她第一次正式成为大型综艺栏目的主持人,以前她不过是在导购节目中推销锅子或是在综艺节目中露个脸,终于可以出头了,那天她很兴奋。说白了这个节目就是电视红娘,不过那时候这类节目还是很新奇的,不象现在——每个省台都有一个,所以收视率一直都是不错的。这个节目没有把北北作为女人推销出去,却让作为主持的她火了一把,她现在已是电视台最有收视保障的主持,并且开始主持很知性的对话节目,一般采访的都是成功人士,有很多单身的亿万富翁,我倒是希望她能偶尔传个绯闻,但——她到底在等什么?
  那时的北北还没有那么红,不过老板娘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并且很客气地要了签名,并且给了一张六折的贵宾卡。老板娘的做法很讨北北的欢心,我们吃饭的时候北北就一直说老板娘的好话,这个北北,别看年纪比我还大一岁,却比我还要天真,真不知道她在电视台怎么混的?
  正聊着,突然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声音很好听:“嗨,北北,很久不见。”
  说完顾自坐在北北的身边,手很自然地搭上了北北的肩,要坏事,北北最讨厌男人碰她,果然几乎在同时,北北抓住他搭上肩的手,反手一拧,我知道北北的力道,准备听着个人的哀叫声,想不到这个人身手倒也敏捷,不知怎的轻易地挣脱了,笑嘻嘻地:“你怎么还是这一招,有点长进好不好?”
  北北斜睨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今天又约了哪位美女?”
  怎么听着酸溜溜的?难道这位是北北的真命天子,我不由多看了几眼。长得很不错,是个帅哥,我以前一直不喜欢男生穿彩色的衣服,总觉得怪怪的,给人一种不稳重的感觉,想不到眼前的这个人穿着绿色的衬衫,牛仔裤,显得又帅气又阳光,看来我的老观念要改改了?
  见我盯着他看,他才注意到我,并且仔细看了我好久,才疑惑地:“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有吗?不过我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刚要说话,北北抢在前头:“你别理他,他对每个刚认识的女孩都这么说。”
  原来是个花花公子,我笑了,不再说话。那人狠狠地瞪了北北一眼:“你老是败坏我的名声。”然后转向我,伸出手:“我叫林晨树,是北北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未及出声,北北已打掉了他的手:“晓西,你不要告诉他,认识这个人一点好处也没有,不认识也罢。”
  我抿着嘴乐,还要我不要说,她自己倒先说了,林晨树也笑了:“原来你叫晓西,名字真美,和人一样美。”
  我有些尴尬,这花花公子都是睁眼说瞎话的吗?而且把肉麻当有趣,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北北也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连忙赶他走:“你快走吧,你的女伴一定等急了,今天约的是谁?”
  “Tiffany”说完开始四处找,然后指角落一人:“来了。”
  我和北北满怀期待望去,天啊,竟然是一棵圣诞树,穿的花花绿绿的倒也罢了,头上还带了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一屋子的人都在朝她看,这个林晨树还真是什么类型都要。
  林晨树东拉西扯地说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我悄声问北北:“什么人呀,怎么这么妖?”
  北北两眼一瞪:“你千万不要发昏,这个人绝对是个花花公子,你要跟了他,以后有得你哭了,我认识的人就属他最无情,换女朋友象换衣服,我亲眼看一女的哭着说她怀了他的孩子,你猜他怎的,面无表情地跟人家说我已经接扎了,怎么可能有孩子,去找他的亲身父亲哭吧。林氏企业的独身子,怎么可能?所以你绝对不要去惹他,他惹你你也不要理他!”
  原来是林氏企业的总经理,听说过,是这么一个处处留情又寡轻薄义的花花公子,我朝他看去,不知他说了什么惹得对面的圣诞树笑颜如花,现在的他绝对是个痴情的好男人,我有些替圣诞树担心,不久大概就笑不出来了吧?
  北北看出了我的心思:“别替她担心了,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看他刚才看你的眼神不对,不知道会不会打你的主义?如果他对你有什么想法,你告诉我,我去修理他。”
  北北一副神奇女侠的样子,我不由好笑,我又不是什么绝色美女,这么个见过大世面的主还会对我有兴趣不成,再说北北也是个不好惹的主,怎么着他也没必要来惹我吧?
  北北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后来干脆把林晨树约到一边小聊了一会儿,一刻钟后她满意地回来:“他对我保证不会动你的歪脑筋。”
  生活告诉我一件事情,千万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保证,北北还真是单纯,我却已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3、我的预感没有错。
  几天后的早上,我果然收到了林晨树送来的香槟色玫瑰,很讽刺,竟然是11朵,他到底明不明白11的意思是一心一意,他怎么敢?
  北北去外地公干,要两周后回来,林晨树应该是知道的,想两周就把我搞定,他也太小看我了。
  我抽空给他打了个电话,虽然卡片上留着很大字的电话号码,他还是没想到我会主动打电话给他,而且这么快。女人不都讲矜持吗,即便对某个男人有兴趣,也不能轻易主动打电话。所以听他的声音里隐隐有些兴奋一点也不奇怪:“花收到了?”
  我淡淡地:“是,谢谢你。不过,以后请不要送了。”
  没有吃惊,仿佛早已料到会被拒绝:“怎么?不喜欢玫瑰吗?那你喜欢什么花?”
  “我们之间的关系好象没有到送花的程度,我会有负担。”既然他不识趣,我只好点醒他,但——是北北的朋友,还是得留有余地。
  偏偏那人不识相:“我们可以一起努力达到那种关系。”
  他怎么就不明白呢,不是他太笨就是脸皮太厚,我不想与他再耍嘴皮子:“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的,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对你没兴趣,所以不要浪费时间。”
  我挂断了电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相信他能听懂我的意思。但偏偏他就是听不懂,或者是装不懂。
  第二天我的桌上又是一束香槟玫瑰,不同的是数量翻了一倍,22朵。我决定不理他,有些人你越拒绝他越兴奋,干脆冷处理不理他,时间长了,他也就淡了。
  不过我还是低估了这个人的韧劲,我不理他,玫瑰还是天天照送不误,而且越送越多,今天已经是99枝了,办公室已经流传了N版关于我的流言,无非是傍大款,找有钱的老头,反正没什么好话,总之我苦心经营多年的保守正派的形象,就被几枝玫瑰花毁于一旦。那个人看来姑息不得了。
  我马上行动,把一切安排妥帖后给林晨树打电话,他很笃定,仿佛早已料到我会耐不住给他打这个电话,他笑得有些张狂,很让人讨厌,笑吧,笑吧,有你哭的时候。
  “把你的银行帐号给我,或是你的工作地址也行。”
  林晨树一愣,他没想到我是这个反应:“你要这干嘛?”
  “你这些天送的花我已经委托家门口的花店卖了,因为是二手花所以卖的价格不是很高,扣除我卖花的跑腿费和这两天被你骚扰的精神损失费,剩下的钱我汇给你吧,如果你觉得帐号不便公开我就叫快递送到你单位,如果林公子不在乎这点小钱,我可以以你的名义捐给希望小学,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
  沉默,许久的沉默,大概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良久才听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随你的便”,“啪”地挂了电话。我心里暗笑:想跟我斗?
  我与林晨树的第一次交手,以我的完胜而告终,我想他应该会知难而退了。可能我太不了解男人,大多数的男人是越挫越勇,他很快就反击了。
  不再送花,改送早点。
  品种很多,中式西式都有,好在份量不大,否则我一定被人看成猪了。如何处理这些东西我为难了很久,又不能退了变现,不管了,吃了再说,反正我每天也来不及吃早餐,送上门的干嘛不吃?再说这点东西也就几个小钱,这人情空得起,改天北北在的时候请他吃顿饭就是了。分析完利弊,我开始吃得心安理得,还乐得做人情请办公室的同僚一起吃,吃人的嘴软,她们也不太好意思讲我的闲话了,还隐隐地透出几分羡慕。公司虽然不大,却也美女如云,平常谁收个999朵玫瑰或是钻石项链也是常有的事,送早点胜在有创意,又够体贴、实用,所以听说最近公司美女的男朋友都在挨骂,谁让我抢了她们的风头呢?看来林晨树这个花花公子不是浪得虚名的,我若意志不坚定,难保不会着了他的道,以后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我可不想以后泪洒江河。
  我很怕林晨树会打电话约我,好歹也吃了人家好几天的早点,一点面子也不给好象有点过分,但要我真答应和他约会,我没有这个胆量,我知道我的意志力一向薄弱,经不起一点引诱。
  不过林晨树好象消失了一般,除了每天的早点准时送达没有一点迹象表明他对我有什么企图,一定有什么阴谋,而且肯定是大阴谋,但是我就是不明白这阴谋到底是什么,到底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听说有些男人是很小气的,他不会恰好是这种人吧?我惶惶不可终日,没有一天是心安的,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决定给他打电话,弄个明白。
  没想到电话一打过去,他仿佛就在等这个电话,笑得很暧昧:“早点好吃吗?”
  “好吃你个鬼,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什么居心?”
  他的笑更暧昧了,声音也更温柔了:“我能有什么居心,就是想让自己喜欢的人早上吃得好一点,早上吃好了心情就好,我希望你心情好,有什么问题吗?”
  见鬼了,才见一次面就喜欢,他的喜欢也太容易了,他哪有这么好心,我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是假的,你这两天一定很不安吧,不知道我会怎么报复你,今天一定是实在忍不住才给我打的电话吧,我就想你给我打电话,我就想听你惊慌失措的声音,哈哈!”是林晨树放肆的笑声。
  怎么有这种人?搞这么多花样就想看我惊慌失措?好,就给你看个够!我“哇”地哭了出来,哭得很大声(反正老妈不在家,没人听见):“你欺负人,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干嘛要这样?”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犹疑:“你是装的吧?哪有这么容易哭的?”
  好象演得有点过了,我应该只是声音哽咽就好,听说女人的眼泪是最好的武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管了,要演就演到底,我收住哭声,改为低声抽泣,还喃喃自语:“我干嘛要哭,我干嘛要在你面前哭。”
  那边顿时慌了手脚:“好了好了,不要哭了,算我错了,我就跟你开个玩笑。”
  我立刻止住抽泣,笑着说:“我也和你开个玩笑。”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是上当了吧?
  电话那端传来林晨树的诅咒声,我很识相地挂上电话。
  我和林晨树的第二次交手,打平。
  恶斗本该继续,但一桩突如其来的灾难改变了命运,也改变了我们的关系。

  4、我失业了。
  公司的李副总早已看我不顺眼,被炒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就是他在报帐时常有些小动作,我本来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难的是那人不知见好就收,反而变本加厉,让我那只眼怎么也不敢再闭上。
  所以当财务部出了纰漏,李副总提出拿我开刀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既没背景也没靠山,还不会看领导眼色,这种人怎么可以留?
  其实在公司也不觉得公司有多好,离开了才发现其实还是有很多好处的:离家近,步行不过十分钟,省钱又省心;公司有专门的食堂,菜做得也不错,比起一到中午就茫茫然不知到哪里觅食的邻居们要幸福很多;公司同事虽然好打听也喜欢传八卦,但真正坏心眼的却不多,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唉,别了。
  心情不算太坏,反正冬天来了,就在家里冬眠两个月吧,好好修整一下准备重新出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好在本人薄有积蓄,几个月不工作也饿不死。
  不过虽然饿不死,却会被烦死。
  自从我赋闲在家,老妈就一刻也没有消停过。大清早把我从热呼呼的被窝里拖出来跟她去买菜,买完菜是择菜,然后是跟她学炒菜,下午学做小点心,有点空的时候就收拾屋子。我就不明白了,她都收拾过三遍了,干嘛还要我收拾?一周下来,我总算明白了,她这是在培养我做贤妻良母呢。
  我真是怕了我这位老妈,一天下来,竟然比上班还累,原想过个悠闲的假期,看来我也没这个命,还是老老实实找工作吧。
  找工作也不顺利,我的学历不高,而且经历上次的事后我不想再从事专业对口的财务工作,再有就是我个人也有些小小的要求,离家不能太远——我喜欢睡懒觉,中午的伙食不能太差——我嘴刁,所以找工作到处碰壁也在所难免。
  我是真的很着急,想早点找到工作,好早日脱离老妈的唠叨,但——我只好继续忍辱负重,听之任之。其他的都好说,也就早点起床多干点家务呗,虽然不喜欢,但可以忍受。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她一天到晚拉我去相亲。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找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男人,一个比一个自大,一个比一个难缠。难得有一两个看着还顺眼的,多半也被跟着我去的她给搅和了,一上来就盘问人家的祖宗三代,人家不跑才怪。这也就罢了,最难以忍受的是她见谁都说“我们晓西还没有男朋友,有合适的替我留心着”,有没有搞错?我才27,不是处理不掉的烂苹果,用得着急着削价处理吗?
  对老妈我是敢怒不敢言,跟她斗决没有胜算。女人的眼泪是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就是她的理论,不过她现在都拿来对付我了,我哪里斗得过她?
  好在北北回来了,她替我解决了这个难题。
  以前北北也试着和我老妈讲道理,告诉她现在时代不同了,女人从三十岁开始的也多得是,没什么可着急的。北北自诩是名主播,嘴上功夫了得,我老妈这样的家庭妇女还不是手到擒来?想不到落荒而逃的却是她——老妈根本不理她的理论,直接开始张罗给她相亲,因为北北是名人,老妈觉得有面子,张罗起来也尤其上心,还不时苦口婆心地劝北北:“你比我们晓西还大一岁呢,怎么能不急呢,阿姨给你找个好的,保你满意。”北北一看架势不对,立刻闪人,此后有半年不敢上我家门,提起我妈更是一脸怕怕。
  所以北北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是说服我妈,而是直接给我找了一份工作。
  “你不想再做财务,做秘书应该可以吧?”
  我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主要干些什么,太复杂的我不行。”
  不是很复杂的,就是接接电话,提醒老板开会呀什么的。”
  这点事我应该能做好,我点点头:“什么公司?待遇好不好?我要求不高,好歹得能养活自己。”
  “林氏企业,待遇你自己和他们谈吧。”
  我有些吃惊:“就是那个林氏?”
  “还有那个林氏?林伯伯是我爸爸的老朋友,我跟他一说他就答应了,林晨树的秘书正好辞职了,你去正好。”
  这下我是大吃一惊了,这个人不是才叫我不要理那个花花公子吗,怎么现在反倒要送羊入虎口呢?
  北北看出了我的疑虑:“我知道我不在这些天他约过你,我就知道这个人靠不住,我看我也看不住他,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去做他的秘书。”
  这是什么逻辑?我不解地看着北北。
  “他那个人,虽然花心,公司的职员他是绝对不碰的。所以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放心吧,有他老爸看着,他不敢为难你的。”
  我还是有些犹豫,我上次应该是彻底把他得罪了,再去他的公司上班,我的脸皮是不是太厚了?
  我期期艾艾地把上次的经过简单说了一下,北北乐得不行:“怪不得呢,我昨天提起你,他恨得咬牙切齿。活该,这种人就该有人治治他,否则真以为我们女生好欺负呢。”
  “你也说他恨我,我要去给他做秘书,他还不趁机欺负我呀,而且只有他欺负我的份,这个人太小心眼,还是算了吧。”
  北北笑了:“晨树不会这么小心眼的,说实话,这个男人除了花一点其实是个很不错的男人。我们从小认识,我很了解他,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放心吧,他是个好人,对下属很和气,也很体谅人,别犹豫了。”
  我有些不解:“我以为你很讨厌他,原来不是。”
  “我不讨厌他,他比我小,象是我弟弟,我只是不喜欢他游戏人生的态度。”
  原来是这样,不过林晨树真的象她说的那样吗,我有些怀疑。
  北北看我还在犹豫,不耐烦了:“想想你现在的处境吧,你有选择的余地吗?”
  那倒是,我觉得与谁相处都比与老妈相处要轻松些,我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5、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林氏企业的董事长林明远。
  我这个人不太善于和领导打交道,更何况是这么大的领导,而且林明远本人也给我很大的压迫感。
  他是个严肃的人,我看他连唇角的线条都是僵硬的,平常应该很少笑,整张脸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如果他的唇角经常向上扬,如果他的眼神再温柔些,我相信他仍然是个很吸引人的男人。
  林明远轻咳了一声,我这才发现自己正盯着他的脸发呆,我脸一红,连忙坐正身子,专注地看着他。
  “你是小北的朋友?”林明远很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看得出他对北北的喜爱之情。
  我很高兴有人这么喜欢我的朋友,我笑了:“是,我们是高中同学,一直很要好。”
  林明远点点头:“小北大概跟你说了吧,我这儿缺个秘书。”
  “林董,不知道北北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不是学文秘专业的,所以不知道能不能做好。”把实话说在前头,总好过以后被人揭穿。
  林明远摆摆手:“不是什么很难的事,也就接接电话,打打文件,提醒老板开会什么的。”
  我放心了,这些我没问题。
  “不过——”我早已料到必有转折,便静心聆听:“林总是个率性的人,经常会忘了开会这档事,你的工作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开会前找到他,负责让他参加这些会议。”
  想不到林晨数对工作也这么儿戏,听说林明远是白手起家才积攒了今天的这份家业,只怕这份家业早晚要断送在林晨树手上,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对眼前的这个人无限同情,在我眼里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董事长,而是一个无可奈何的父亲,一个慈爱的父亲。
  我的眼睛一定流露出了我的想法,林明远笑了笑:“你的工资也会与林总参加会议的次数挂钩,每天我的秘书会把林总第二天的行程给你,你负责让他准时到达指定的地点,他缺席一次你也相应地扣一次工资,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为什么我的工资必须由那个劣迹斑斑工作不努力感情不认真的人来决定?我和他现在的关系这么僵,有这么一个破规矩,他整我不是随时随地,分分秒秒吗?我犯不着既赚不到钱还被他捉弄,这份工作我不干。
  我站了起来:“对不起,林伯伯,我好象不能胜任这份工作,谢谢您的好意,我先走了。”
  我鞠了个躬,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犹疑。
  林明远叫住了我:“我还没有说完,你是有底薪的,即使林总一次也没有参加会议,你每个月仍有2000块的月薪,如果是全勤你的月薪就是8000,转正后还有车贴房帖,再考虑看看?”
  我定住了,再也迈不开离开的脚步,我转过身,忙不迭地握住林明远的手:“不用多考虑了,我今天就可以上班,有什么工作你就吩咐吧。”
  林明远看着我,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有些讪讪的,谁让咱人穷志短呢?穷人嘛,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
  林明远唤他的秘书进来,竟是个美女,和我年纪差不多,穿着合身的窄裙,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感觉,看来是个知性美女,不过却也是个冰山美人,她的脸上虽然挂着笑,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笑容里的温度。
  “何凌,林总来了吗?”
  “刚来,在办公室呢。”
  我看看墙上的挂钟,十点半,够早的呀,看来以后这钱也不好赚。
  林明远轻哦了一声,为我们简单作了介绍,最后对何凌说:“带晓西去见林总吧。”
  我跟着何凌出来,她带我去办公的地方。林晨树的办公室在楼道的顶端,很安静,在他办公室的外面有一个小间,就是我工作的地方,不管怎样,是单独的办公室,我很满意。
  何凌交待完工作,便带我去见林晨树,我有些忐忑,不知道他见到我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林晨树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他微蹙着眉头,仿佛在思索什么,想不到他也有认真的时候,专注于工作的他看起来很——吸引人。当然不是我,我注意到旁边的何美人连呼吸也变轻了,帅哥的魅力还真是无法阻挡呵。
  何凌低唤了声林宗,林晨树抬起头,并且很快发现了我,我有些紧张,眼睛一眨不眨,瞪着他的反应。
  看到我的瞬间,林晨树有些惊讶,但很快展开了笑颜,我松了一口气,以后这个人是我的衣食父母,得努力讨好才行。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我做不了,我不但要为五斗米弯腰,还得媚笑。
  我努力让笑容灿烂些:“林总,你好。”
  林晨树有些受宠若惊,他站起身走近我:“晓西,你怎么来了?也不打个电话给我,要是我不在你不是白跑一趟了?”
  我有些尴尬,他一定以为我是来主动讲和了,一下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在何凌替我解了围:“林总,杜晓西是新来的秘书,你的秘书。”
  林晨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他望向我:“你就是新来的秘书?”
  我点点头,看着他越来越青的脸色,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北北介绍的?”
  我再点头,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良久,他终于挥挥手:“我知道了,出去吧。”
  何凌看来是看惯了林晨树的脸色,一点也不慌张,只是小声催促我快点出去,我悄无声息地跟在何凌后面,在快要跨出门口的瞬间,我听到林晨树低声叫我:“杜晓西。”
  我转过脸,林晨树正坐在办公桌前冲我笑,那笑容相当诡异,就象猫抓住了老鼠却不急着吃看老鼠在那里拼命挣扎时的笑容,我心跳得厉害,我是不是来了不该来的地方?

  6、我知道林晨树不会让我的日子好过,但想不到会这么过分。
  我上任后的第一次开会,他就迟到,直到会议结束前十分钟才姗姗而来,而且是董事长亲自主持的会议,这不是存心给我难看吗?
  打他手机不接,我换了同事的手机给他打,他倒是立刻就接了,但一听到我的声音就挂了,再打电话已关机。我简直要疯了,这个人怎么回事呢,为了和我斗气连正事也不顾,真是没有责任心。
  一开完会,我就冲到林晨树的办公室,我努力克制着不断往上冒的火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林总,我昨天跟你说过今天有部门例会,很重要的,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哦,我忘了。”林晨树一脸的不在乎。
  “怎么会忘了呢?”我小声嘀咕。
  “忘了就是忘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林晨树说得理直气壮。
  是呀,你是老板,不用对我交代,也不想想我,他简简单单一句忘了,我可损失惨重。我不敢兴师问罪,但该问得还是得问,好歹给他一点压力,否则成了习惯可不好。
  “我给你打电话你干嘛不接。”
  “放在包里没听见。”
  “那后来为什么一听到我的声音就挂了?”
  “手机没电了,不信你看”,说着他装模作样地从包里拿出收机给我看:“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就想起开会这事了,立刻就往回赶,真的。”
  鬼才相信,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会议还没有开始呢,他到的时候都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了,他难道在外地不成。
  林晨树摊摊手:“路堵,我也没办法。”
  当然没有办法,我难道还能问他堵在哪里了不成?我把明天的行程表往他桌上重重一放:“明天下午三点有部门汇报会,算我求你,你不要再迟到了。”
  “不会。”见我不信,他连忙加了一句:“我保证。”
  林晨树的保证早已被证明是靠不住的,所以我盯得特别紧。他早上到得很早,后来的表现也很好,一直待在办公室埋头工作,中午饭都是我从食堂给他买来的,我渐渐放松了警惕,他大概真的改邪归正了吧?谁知到我去通知他开会的时候才发现人去楼空,他早已溜之大吉。
  他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第二天我大声地质问他,他一贯地嬉皮笑脸:“你只叫我不要迟到,又没说我不可以不到,谁让你不说清楚。”
  简直是个无赖嘛,我大吼:“明天的会既不可以迟到也不可以不到!”
  虽然又吼又叫,可第二天的会他还是没来,后来他告诉我他病了,我还能强迫生病的他来开会不成?看他一脸红光活蹦乱跳的,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我明明知道可我就是没办法。
  我与林晨树的第三次交锋,我惨败,并且死得很难看。
  我就这样被林晨树涮了一个多礼拜,然后何凌把我叫过去训了一顿。一刻钟,没有一个脏字,但那眼神,那语气让我很不舒服。不过不舒服也只能忍着,谁让官大一级压死人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拼命吃菜,想把这几天的怨气一起吃进肚里,我不停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忍,忍得住才能海阔天空。
  我在林氏的人缘还不错,而且已经交了两个不错的朋友:人事部的美美,财务部的小红。两人是公司著名的八婆,上至董事长,下至扫地的阿姨,没有她们不知道的秘密。我是个俗人,也喜欢听八卦,只要不乱传,不乱讲,听听无可厚非吧。
  我是中午下班前挨的训,吃饭时她们已得到消息,让我对两人的包打听能力仰慕不已。她们忙不迭地安慰我:“那个人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要理,她是嫉妒你,她想你这个位置很久了,一心想近水楼台,获得总经理的垂青,可林总根本不甩她,所以把气都出在你身上,你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根本不用理她。”
  我观察了很久,虽然她在林晨树面前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我还是看出她对林是有企图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企图。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林晨树是什么人呀,我都能看出来他怎会看不出,他对公司的女职员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决不会有什么绯闻,更何况看出了她的企图,所以对她尤其冷淡,根本一点机会也不给她。
  其实对林晨树这种白马王子有点幻想也无可厚非,公司一半的女职员对年轻又英俊的老板有想法,可别人也就想想,不会对别人产生影响。可她不同,总是想尽办法打击她的假象情敌,我倒霉,现在已成了她的头号公敌,我这是招谁还是惹谁了,怎么这么衰呢?
  美美的安慰很另类:“你就想开点吧,她折磨你,说明你有魅力,她有压力,你就存心气气她,跟林总闹点绯闻,她肯定气得双脚跳。”
  我苦笑,我犯不着为了气她先折磨自己吧?何凌还是小事,关键是林晨树,我怎么把他搞定,我看我这个月的工资大概就是2000块了,鱿鱼在不远处向我招手,前途一片茫然哟。
  我愁云惨雾:“林总有什么弱点没有呀,我怎样才可以搞定他?”早知道他会是我的衣食父母,我那时就不惹他了。
  我的两位好友都用无限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并且同时摇头:“林总那个人,软硬不吃,根本搞不定,你没事干嘛去招惹他呀?”
  哪里是我招惹他,我巴结他还来不及,人生若能重新来过那该多好。现在只剩最后一招,也是老妈的绝招:眼泪。如果那次没有用这一招该多好,成功的概率会大些吧,反正死马党活马医吧,拼了。
  我做好了准备,在林晨树经过我办公室的时候我正在垂泪,他每天中午进办公室的时间很固定,所以时间很好把握。在和他眼神对视的瞬间,我连忙别过脸,埋头擦去眼角的泪痕。
  林晨树不动声色地从我身边走过,没有一丝要安慰我的意思,我心一沉,看来我的绝招也救不了我,还是乖乖地准备辞职报告吧。
  我已经放弃了希望,但所谓绝处逢生,事情竟然有了转机,在他就要进入办公室的前一刻,他突然返身向我走了过来,在我身边站住,低声问我:“杜晓西,你怎么了?”
  我心中大喜,现在是关键,千万不能露出破绽,我飞快地抹了抹眼泪,转过身,脸上已看不见一点泪痕,我倔强地看着他:“林总,我很好。”
  林晨树看着我,有一会儿失神,过了许久,才淡淡地:“没事就好,忙你的吧。”
  我与林晨树的第四次交手结束,我险胜。
  他终于停止了对我的捉弄,而我如愿地拿到了不错的薪水,并且在后来的几个月里偶尔还会拿到全勤工资。
  我有一点小小的得意,钱的刺激,再加上小小的成就感——把林晨树变成一个工作勤力的好老板还是很让人自豪的,我得意得快有些忘形了。

  7、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也付出了我的代价。
  我主动与林晨树讲和,他这个人一向善变,不知哪天就翻脸不认人,我被他捏住了经济命脉,不主动巴结怎么行?
  林晨树对我主动求和的态度很满意,自从我成为他的秘书以后,他对我早已失去了热情,并以捉弄我为乐,看我主动求和,也乐得休战,他仰仗我的地方也很多。
  以前是他送花给我,现在是我替他送花给别人。哪天要是他要我送花到一个新的地址,那就是说他的前一段感情已经玩完,开始新的感情追逐。
  送的花不是玫瑰就是百合,都是进口的,贵得吓死人的那一种。有一次我试着改送海芋,还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说我没品位,直到那位小姐打电话来说很喜欢海芋,他才闭嘴。他肯定从来不看偶像剧,那时最红的就是《海豚湾恋人》,里面的主打花就是海芋。
  再后来,他见我文笔还不错,便要我替他写情书,就是那个喜欢海芋的女生,他一直搞不定。我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就是三页,林晨树说她有点琼瑶情节,我便写得极其哀怨缠绵,自己看后都觉得很感动,有一种潸然泪下的感觉。偏偏林晨树这只猪看后竟然哈哈大笑,还说要是真有人被我的这篇酸死人的文章感动他就买块豆腐把自己撞死。结果这个一直不甩他的MM在看过信后竟然主动约他,还说以前不知道他是这么有感情的人。我有心买块豆腐送给他,想想没敢,还是不要因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得罪了他,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一定要让他感受到我宽广的胸怀,以后才不会动不动就找我麻烦。
  我和林晨树的关系正在悄悄发生着变化,不再是单纯的老板与雇员的关系,比那要亲密些,我有时被他惹急了也敢拍拍桌子,给他点脸色看看,他也不会真的生气。但也算不上朋友关系,朋友至少应该是对等的,我们的关系从来没有平等过,我是被压迫一族,他只要张张嘴,动动小指头,就可以让我忙个半死。今天就是一个电话,我就得到网球场待命,也不管我手上还有多少工作没有干完。
  林晨树一身雪白的运动装,正在场边做准备工作,旁边还有一男一女,男的我认识,是林晨树的死对头,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反正大家都叫他刘公子。
  刘公子据说从小学一直到大学都是林晨树的同班同学,还真不是一般的缘分。两个人一直斗得很厉害,从衣服、车子到女朋友,什么都要比,什么都要争。两个人的关系很奇怪,虽然一直斗得你死我活,但一旦面对第三方,两人又立刻站在同一战线,总之是很特别的关系,似敌亦友,很复杂。不过据我的观察,两个人更象是死党,没有人能在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面前说另一个人的坏话,这些话只有他们自己能说,唉,好难理解的男人友谊。
  见我来了,林晨树冲我嚷嚷:“怎么这么慢,黄花菜都凉了。”这本是我的口头禅,被他学了去一天到晚用来损我。
  真是大少爷,一点也不体察民情,公司有严格的考勤制度,我哪能象他那么自由,至少得把工作交待好,还得向何凌告假,她当然不敢不批,可那脸色可以让我回味好一阵子了。我没好气:“找我干嘛。”
  林晨树扔给我一套崭新的网球裙:“去换上吧,马上开始了。”
  “我不会。”我站着没动。
  “不会没关系,你哪怕站着不动也行,今天是双打比赛,我一个人怎么打?”
  我还是没动,上了一天班,我哪里还有力气打球。
  林晨树嘿嘿一笑:“你的转正报告还在我的办公桌上,我还没签呢。”
  真是小人。我二话不说去换了衣服。这些天我一直试图用我宽广的胸怀去熏陶他,感化他,看来是白费了,他还是只用威胁这一招,偏偏这招对我最管用。
  一开打我就知道对方的水平不低,尤其是那个女的,很有专业水准。我多年未打球,球感不对,对方也发现了这一点,专门打我的站位。而林晨树,虽然水平不错,却因为一心想帮我接球,反而连自己位置上的球也没接好,我们两个人经常撞在一起,要不就是球直接落在我俩当中空出的一大块空地上。我们之间毫无配合,毫无默契,很快便以0:4落后,我的体力不行,打持久战决占不便宜,我向对方要了暂停。
  我把林晨树拉到场边,正色:“你想不想赢?”
  “那还用说,我下了大赌注的。可你打得也太烂了,怎么可能赢?”
  “只要想赢就一定能赢。我守网前,你守底线,不要总想着帮我,你守住你要守的地方,我相信你,请你也相信我。”
  林晨树呆呆地看着我,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认真、这么强势的我吧。我用皮筋把头发扎成一个马尾,率先向球场走去。很久了,第一次,我又有了想赢的欲望。
  重回球场,开始的时候仍然会有一些中间球没有接好,但我们没有互相指责,而是以微笑作为鼓励,我们渐渐找到了感觉,配合也越来越默契,我也仿佛回到了当年,打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轻松。
  第一局我们以7:6险胜。第二局我们越打越顺,很快以6:2取胜。胜利了,这久违的胜利,我很兴奋,林晨树也是,我们一起又蹦又跳,最后还忍不住紧紧拥抱,直到刘公子站在我们面前歪着脖子一幅看好戏的表情我们才反应过来——好象有些兴奋过头了。象是触电般的,我们同时放开了对方。我有些不好意思,刘公子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然后狠狠给了林晨树一拳:“好小子,你可够狡猾的,还说没人叫秘书来凑数,这个是凑数的,做你师傅都可以了。”
  林晨树笑了:“我是无辜的,我也不知道她打得这么好,不信你自己问她,看我又没有骗你?”
  刘公子盯着我看:“我怎么觉着你有些面善呢,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这哥俩怎么泡妞的手法都一样呢?林晨树也笑了:“是美女你都说眼熟,晓西,你别理他,去换衣服吧。”
  “晓西,晓西”,刘公子忽然拍了一下脑门:“我想起来了,你是杜晓西。输在你手里,不丢人。”
  旁边那女孩也很兴奋:“师姐,我也是S大的,比你小三届,我就是因为你才打网球的,练了这么久,就想超过你,想不到差远了。”
  这么直率的女孩我喜欢,我冲她笑笑:“你打得很好,就是力量不够,有些吃亏,打得再狠些就更好了。”
  林晨树走过来,冲我拱手:“想不到你还是个名人,失敬失敬。”
  刘公子白了他一眼:“装,你就给我装吧,你会不知道她是谁?你当年不是很迷她的吗,她的每一次比赛你不是都去捧场的吗,怎么会不记得她呢?不可能,不可能。”
  林晨树笑道:“我也是刚才才确定她就是那个杜晓西的。我就说看着她脸熟,想不到竟然是那个杜晓西,她刚来的时候你能认出她吗?”
  刘公子仔细看了我许久,摇摇头:“是变了很多,要不是这头发,这名字,这球技,我还真不会想到是那个杜晓西。”
  林晨树很得意:“变了很多吧,都老得不能看了。”
  虽然说得很低声,还是很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我又气又怒,我干嘛要在这里听他们对我品头论足,我扔下一句“我去换衣服”扭头就走。
  我在更衣室的澡堂里冲了一个澡,温热的水冲在身上我才发现自己真的老了,刚才的兴奋劲一过,才发现身子几乎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疼,不服老不行。想当年,这样的比赛,我可以连着打两场,而且绝对没有后遗症。
  是我最风光的时候,我在市里的大学生网球比赛中夺得了女子冠军,并且打进了大运会的前三,在我的学校是前所未有的荣誉。刘公子在的F大的人会记得我是因为我在第一轮就爆冷淘汰了他们学校的选手,上届冠军,放风要两个6:0把我淘汰出局的那位,结果我淘汰了她,一个6:2,一个6:0,那时的我对轻视我的人从不留情,是自卑激发出来的自信:我没有一样如他,幸好网球我可以比他强;但是这自信也是他给我的,因为他的信任,我才可以站在顶端。
  果然,离开了他,我什么也不是,没有了他,我一事无成。

  8、我出更衣室的时候,心情有些沮丧。
  为自己的现状沮丧、为不能忘记过去的自己沮丧。
  林晨树坐在沙发上等我,见我出来,笑着迎了上来:“好了?走吧。”
  “去哪儿?”
  “去庆祝呵,我该好好谢谢你,饭后去喝一杯怎么样?”
  我四处看看,没有看到刘公子他们:“他们两个呢?”
  “早走了,人家正热乎着呢,你去做什么电灯泡?”
  只有我和他两个,还是算了,我不想惹事:“算了,我累了,想早点回家。”
  林晨树仔细打量着我:“你不是怕我吧,放心,我对自己的职员很有分寸,我对你会很规矩的,我保证。”
  他不保证也就罢了,他一说保证我就心跳得厉害,这个人的保证一点都不可靠,我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真的累了,下次吧。”
  林晨树了解地点点头:“是呵,年纪大了,经过这么剧烈的运动,累了,可以理解,我送你回去吧。”
  这小子长得一表人才怎么不说人话呢,我哪里招他了,句句不让人舒心,我年纪大我知道,不用他时时刻刻提醒我。
  我一脸的不快,林晨树忙讨好地递给我一个盒子:“打开看看。”
  我打开盒子,是一只漂亮的卡帝亚女表,我疑惑地朝林晨树看看:“干嘛?”
  “今天的赌注,这只是你的。”说着晃晃手上的表:“这只是我的,我说过我下了大赌注的。”
  这女表北北也有一只,我知道价格大概在三万,那男表应该更贵,我听说过有钱人把一辆奥迪车戴在手上,但一场网球的赌注就是一辆中档轿车,也太腐败了。
  我还给他:“我不要。”
  林晨树不解地看着我:“说了是赌注,你赢的,应得的。”
  “我不随便收人礼物的,尤其是男人的。”虽然我也喜欢那表,但好象真的不能收。
  林晨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你不是不收男人的礼物,你是不想收我的礼物吧,放心,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说完把盒子扔给我:“本来就是你的,你随便处置吧,扔了也好送人也好,随便你。怎么这么没劲呢。”说完看也不看我,抬脚就走。
  怎么有这么爱生气的人?不是说送我回家的吗?我看看手上的盒子,拿着就拿着吧,反正对他们这些有钱人来说,这东西就象是几十块的玩具手表,收几十块钱的东西应该没问题吧?早知道这样,刚才就痛痛快快说声谢谢收下该多好,还得自己打车回家,这时间车不好打。
  我正往外走,手机响了,是北北,我们最近很久没见面了,因为她比我忙太多,所以通常都是她约我,最近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
  “我在做头发,师傅的手艺很好,你快来。”
  她不是有专门的发型师吗?都是手艺顶尖的人,还在外面瞎折腾啥?再说她去的都是贵得吓死人的地方,不适合我们这种穷人:“我刚打了场网球,累了,不想去了。”
  “你又开始打网球了?已经五年不碰的东西,一定有故事,我要听,你赶快来,我等你。”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手中的手机,是谁发明了这么一个破玩意,有了这东西走到哪都逃不掉,就象风筝被人攥住了线。我自己也是的,没事干嘛说打网球的事,北北是好奇宝宝,被她折腾一晚上我明天也不用上班了。
  我到理发店的时候北北已好了,正在悠闲地喝茶,果然是一家很气派的店,门口的价目表我刚扫过一眼,都是四位数,绝对不适合我。
  我没好气:“你都好了,还叫我过来干嘛,走吧,吃饭去吧。”
  北北轻轻地嘘了一声,你就洗个头吧,我请你,我坐在这等你。“
  有问题。北北一向是最没耐性的,肯在这里等我,一定有问题。我顺着她的眼光望去,那儿有一个年轻的发型师正在给客人剪头发,是个帅哥,原来如此,我也不拆穿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头,还难得地做了按摩,而北北,这个花痴就坐在那里看了一个小时,有那么好看吗?
  吃饭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她:“有那么好看吗,那个男孩子。”
  “哪个男孩子?”北北跟我装傻。
  “你知道我说哪个,口水都流了一地了,真丢人,莫北北,你是二十岁吗,怎么象个怀春的少女,真看上人家了?”
  北北看着我:“你不觉得那个人很象一个人吗?”
  我仔细回忆刚才见到的那个男生,是觉得有些眼熟,象一个人,他很象展东,方展东,北北以前的男朋友。
  “象吧,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象呢?”
  哪有很象,因为北北的缘故,我刚才仔细看过那个人,眉眼,还有笑容确实有几分相似,但绝不会很象,北北呵北北:“哪有很象,我见过比他更象展东的人。”
  “但那个人一定不会也叫展东。”
  真有这样的事情?我不信:“他真的也叫展东?”
  “是呀,很神奇吧,他叫季展东。”
  我无语了,难怪北北有些失常,也太巧了:“你准备怎么办?那个人看起来很小,和你不合适。”
  北北白了我一眼:“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就想远远的看看他,他很象那个时候的展东。”
  还能说什么呢,谁知道名主播北北会这么傻呢?
  “展东有消息吗?”我小声问。
  北北苦笑:“他说一定要成功了再回来,大概还没成功吧?男人根本不知道女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别说我了,和谁打球去了?”
  “林晨树。”我说完立刻捂住了耳朵。
  果然是北北的尖叫:“和他?你没有问题吧?为了这个花花公子,你要放弃江南?”
  “江南和我早就不可能了,五年前我们就结束了。”
  “你敢说你这么些年不是在等他!”
  “没有等他,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决不是因为等他。”我说得肯定无比。
  “你撒谎。”北北看也不看我,说得很肯定。
  也不算是撒谎吧,我真的没有存心要等那个人,只是那个人早已蒙上了我的眼睛,让我看不到别样的风景,对于别的男人,我的心从来没有打开过,我的眼睛从来没有睁开过。
  北北看着我,一脸的同情:“我也不希望你还想着江南,但林晨树不行,那个人的历史太不清白,我怕你会受伤。”
  我笑了,北北就爱杞人忧天:“我和他没什么,就是纯粹打一场球,在那个人眼里我又老又没有风情,你不用担心。”
  北北很不屑:“那个人根本是个瞎子,他瞎了也好,我就放心了。”
  北北的心绪立刻变得很好,真是个单纯又可爱的人,展东怎么会舍得离开,我看着北北:“方展东哪里好,成绩差,连大学也没考上,你喜欢他什么?”
  北北白了我一眼:“别忘了他倒数第二的时候倒数第一的那个人是你,你还敢说?江南为什么喜欢这样的你,连麻省理工都肯为了你放弃,你告诉我为什么?”
  是呵,为什么?班上46名同学经常考46名的我,他为什么要和这样的我在一起,如果一开始就不要开始,现在会不会幸福很多?

  9、东南西被
  我差点迟到。
  昨天和北北喝了太多的酒,早上差点就起不来了,幸好老妈把我打了起来,难得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老妈比我还紧张,我想偷懒,她都不答应。
  林晨树竟然没来。今天早上有公司的大客户来访,他应该是知道的,怎么会没来呢?其实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我多少有些了解林晨树这个人,即便是在和我恶斗的那段时间,他缺席的也是公司内部的一些会议,真正重要的会议特别是公司重要客户的来访他一次也没有迟到过,对于工作,他并不象外表看起来的那么不上心,是个表里不一的人,需要时间才能了解的一个人。
  我连忙给他打电话,没人接,我不停地打,我不以为他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又和我闹别扭,今天的客户有多重要,他比我更了解,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我续拨电话。
  我大概拨了几十次,才听到他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我忙说:“林总,今天SJ公司来签合同,你什么时候到?”
  一阵猛烈的咳嗽,然后是他的声音,很低沉:“我病了,可能来不了了,你赶快和林董汇报——”
  电话传来嘟嘟的声音,挂断了,象是病得很重的样子。我连忙去找林明远,象他简单汇报了一下。
  “林总真的病了?”
  林晨树这个人也真是可怜,连老爸都不相信他:“应该是真的,我看他咳得很厉害。”
  “他这个人装病是一绝,从小就这样。我知道了,我会让李总和我一起去,你去忙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林董,我还是去看看他吧,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我想应该是真的病了,我有些不放心。”
  林明远深深地看着我:“你觉得他这次是真的病了?”
  怎么这么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呢?我点点头:“我看是真的,我可以去吗?”
  林明远点点头,忽又叫住我,递给我一把钥匙:“你赶快去吧,是他房门的钥匙,如果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林明远在一分钟内又变成了慈父,这父子俩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喜欢把自己的真实感情隐藏起来,弄得这么辛苦很有趣吗?
  林晨树住在六楼,也是公寓的顶楼,我以前在楼下等过他,不过没上去过。我是爬楼梯上去的,本来是有电梯的,还有四部,不过停电,再多的电梯也没用,听说是交通事故把电线给拽到了,这时候顶级豪宅也没用,一样得走路。
  我死命地按林晨树的门铃,却没有人来开,我犹豫了许久,还是用钥匙开了门。我本以为会看到不知怎样的豪宅,让我很吃惊,就是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装修得很简单,却很舒服,一点也不象林晨树的风格,他一向什么都要最好的,在住的方面反而不讲究了?
  客厅厨房洗手间都没有人,卧室的门紧闭着,我敲了敲门,没有反应,我开门进去,林晨书卷缩着躺在床上,满头的大汗。我走过去叫他,他随口哼了两声,便再也没有反应了。我摸摸他的额头,烫得惊人,他好象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了。
  我定了定神,不是慌张的时候,我先打了120,救护车应该马上会来,再用湿毛巾给他擦擦脸降降温,幸好他穿的不是睡衣,否则给他换衣服还是件麻烦事。靠近它,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昨天晚上大概是喝酒回来就睡了,看他平常一副有洁癖的样子,想不到也有邋遢的时候。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上来了一个女医生,看了看就说要住院,若是转成肺炎就麻烦了,她看看我:“家里没有其他男人吗?”
  我有些不解:“没有,就我一个。”
  “那你怎么把他从六楼弄下去,我看电梯也坏了,我们就来了我一个,下面开车的师傅也是个女的,比我还没力气,邻居有没有人认识的?”
  当然没有,我第一次来,哪里认识什么人,楼下的保安我也看过了,年纪挺大的,好象也指望不上,怎么办?
  女医生也很为难:“要不你再找找人?”
  我看看床上的林晨树,他的脸已变得惨白,呼吸急促,一副随时要死过去的样子,我咬咬牙:“我来。”
  女医生象看疯子一样看着我:“你来?”
  是呀,我不来怎么办?我把包斜背好,把头发扎上,然后对女医生说:“我背他,你帮我扶着些,不要让他摔下来,他是病人,摔了可不得了。”
  女医生连连点头:“好,我知道了。”
  林晨树好象有点意识了,迷迷糊糊地说:“我不要你背,丢脸死了,我自己能走。”并试着站起来。
  走他个头,连站都站不稳,我把他的手搭在我肩上:“现在是什么时候还逞能,你抓紧我,不要乱动就是帮我了,摔了我可不负责。”
  我定了定心,背起他,啊——差点没把我压趴下,怎么这么沉呢?不过骑虎难下,再说也没有其他办法,我咬着牙往前走。
  林晨树在我的背上,这一动他好象又清醒了些,他的呼吸沉重,吹得我的头发痒痒的:“怎么了,难受得厉害?”
  “谢谢你。”林晨树的声音很轻。
  “你要谢我就给我加工资吧。别说话,要下楼了,不要让我分心,你抓紧我,医生,你扶着他些。”
  我一只手扶着楼梯,一只手扳着林晨树的脚,女医生在旁边扶着,一步一步往下挪,很吃力,浑身的骨头没有一处不疼的,我的呼吸也变得不顺畅,喘得厉害,我歇了一会儿,还是不能歇,一歇就泄气了。
  “80,79,78”旁边的女医生冲我微笑:“应该还有77个台阶就到了,加油。”
  不知怎的,突然好象有力气了,我想起很多年以前,我背着江南,那时候他也帮我数台阶,江南,这些事他真的都不记得了吗?女医生继续数台阶,背上的人似乎也变成了江南,我背着他,一步一步往下走……
  我终于相信有意志力这回事,把林晨树背上救护车,我就瘫成一团,连气都几乎喘不上来,我到底是怎么把这么一个1米8的大个子背下来的呀,还真是神勇,连保安看我的眼神都很景仰,把我看成神勇女金刚了吧?
  我已经累得一动也不想动了,不过不行,还得去挂号,去拿药,女医生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们刚才一刻钟的共患难让我们结下了友谊,她帮着我找医生,打招呼,托她的福,林晨树很快转危为安,吊上了点滴,烧也不那么厉害了,听医生说再晚些转成肺炎就麻烦了,现在住几天院,吊两天点滴,修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10、我终于放心了。
  东南西北
  我抽空给林明远打了个电话。
  老头听说儿子真的病了,也急了,苦于拖不开身,只好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照看着,他空下来马上就过来。
  我看看床上躺着的林晨树,他睡得很沉,微微蹙着眉头,一点也不象那个能把人气得跳脚的整人高手,倒象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我提醒自己这只是假相,只要病一好,这个可爱的孩子一定又会变成以前那个魔头,一定会的。
  林明远派了人来,把林晨树转到了特护病房,一点感冒发烧就要到特护病房,这家人还真会小题大做。特护病房有专门的护士,应该没我什么事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收拾了包,正要走,却听林晨树低声说:“不许走。”
  我看他眼睛一直闭着还以为他睡着了呢,我连忙解释:“护士可以照顾你的,我还要回去上班。”
  “我饿了,你帮我弄吃的。我不要吃医院的饭菜,难吃死了,也不要外面卖的,都是油,你帮我做吧。”
  世上怎么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早知这样,让他病死算了,或者背他的时候摔死他,也好过看他神气活现的嘴脸,还要被他折腾,老天呵,还有没有天理。
  老天既没有打雷闪电,也没有六月飞雪,所以我只有乖乖地去买菜。还好医院旁边有一个大型的超市,应有尽有,我买好东西也没敢耽搁,医院里有个周扒皮,回去晚了又要被他数落一顿。
  我气鼓鼓地往病房冲,一踏进房门才发现有些尴尬,林明远来了,正在和儿子说话。
  “怎么病了呢?”是林明远的声音。
  “着凉了。”
  “好些了吗?”
  “好些了。”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叫人送来?”
  “医院都有,不用了。”
  这哪里是两父子,根本是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对话,尤其是林晨树,说话的时候把头别在一边,声音也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林明远叹了一口气:“你好好养病,我明天再来看你。”
  “好。”想不到林晨树也有惜字如金的时候,父子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吧,看样子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林明远应该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而林晨树更是个瞎子,我都能看出林明远对这个儿子的感情他却看不到,或许只是装着不知道?
  林明远再次叹了一口气,终于转身离开,也因此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我有些尴尬,好象看了不该看的,我有些怯怯地:“林董,我给林总弄点吃的。”
  林明远用一种很慈爱的目光看着我:“好,好。”他连着说了几个好字,沉吟了一会儿,又道:“这些天你就留在医院照顾林总吧。”
  我和林晨树都吃惊地望着林明远,他却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走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看看在一边偷笑的林晨树,恨得直咬牙,干脆在菜里下毒,毒死他算了。我的脸上一定露出了狰狞的表情,林晨树一副怕怕的样子:“你是不是想毒死我?”
  这个人怎么反应这么快呢?我白了他一眼:“想想不犯法吧?”说完不再理他,去厨房做饭。
  我故意把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弄得乓乓作响,告诉外面那个人我很生气。本来有心把粥烧糊或是咸死他的,终是不忍心,好歹也是个病人,咱就象雷老虎,以德服人,以德报怨吧。
  我给林晨树做了生菜粥,感谢老妈,通过前段时间她的贤妻良母培训班的恶补,我的手艺已突飞猛进,连一向嘴叼的林晨树也舍不得停口,连声说好。
  好吃就好,我已经累得快趴下了,正在厨房洗碗,林晨树却在这时又叫我,他吃饱喝足了还有什么事?我火冒三丈:“干嘛,你要再提些莫名其妙的要求,我就——”
  我作出一副穷凶极恶的表情,其实也就吓唬吓唬他,林晨树小心地看着我:“你不饿吗?”
  是呀,难怪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不但晚饭没吃,连午饭都没吃,都忙糊涂了,经他提醒才发觉自己饿得厉害,难怪刚才觉得头有些晕晕的,原来是饿晕了。我看看锅子,粥早被林晨树吃完了,生病的人胃口怎么这么好?早知道就多煮一点了,我哀叹一声命苦,上哪里去解决我的晚餐?去食堂吧,再难吃也比没得吃好。
  林晨树突然笑了,他拍了拍巴掌,外面一个服务生推了一辆小推车进来,上面是一笼一笼的点心和一碟一碟的小菜,虾饺、小笼、肠粉、榴莲酥、小菜是油淋生菜,还有我最喜欢吃的鸭下巴,还有一盅汤,应该是鸽子汤。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晨树,林晨树笑着摊摊手:“不要再在心里骂我了,我是很惜香怜玉的,饿了这些点心才好吃,你最好再饿半个小时,一定会更好吃。”
  去他的,再饿半小时我就昏过去了,我不理他,开始吃点心,大概真的是因为饿了,这些点心竟然是前所未有的美味,我吃得狼吞虎咽,毫无风度可言,林晨树在一旁边看着我吃边说风凉话:“我说饿了更好吃吧?你应该听我的再饿一阵子的,肯定更好吃。”
  我把最后一个汤包扔进嘴里,把汤喝完,拍拍手,站起身,林晨树看着我:“怎么,要走了?”
  “是呀,吃饱喝足了,难道还继续留下来听你说废话,我走了,你自己当心点,我明天再来。”
  “再聊会儿吧,我一个人很无聊的。”
  我看了看林晨树,虽然象是很随意地说出的话,但眼睛却巴巴地看着我,看来真的很希望我留下来,我重新坐下:“好呀,聊什么?”
  林晨树没料到我这么干脆就留下来了,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我不由笑了:“没想好聊什么我可走了。”
  “你别——”说出这话林晨树才发觉这样好象是求着我留下来,他不再说话,生自己也生我的闷气。
  气氛不好,我连忙找话题:“你和你爸怎么了?他很关心你的,你不要给他脸色看嘛,他该多伤心呵。”说完我就后悔了,我好象有些交浅言深了,林家的家务事是我能干涉的吗?
  林晨树这次倒没有生气:“他才不在乎呢。”
  “怎么会不在乎?他是你爸爸!”
  “爸爸?”林晨树冷笑:“那他得象个爸爸的样子,抛弃自己结发的妻子,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和自己情妇去周游世界,这样的人我应该怎样对待他?你告诉我!”
  我一脸的愕然,林晨树看着我,有些吃惊:“你不知道吗?八卦杂志上登得满天飞,你竟然不知道?还真是单纯。”
  原来是这样,难怪会这么愤世嫉俗,残缺的家庭,残缺的爱,我对林晨树充满了同情。
  林晨树鄙夷地看着我:“不要滥用你的同情心,我不需要。”他有些激动,努力克制着自己:“你是在父母的手心里长大的吧?温室里的花朵,你怎么可能理解我呢,所以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让我恶心。”
  我淡淡地:“单亲家庭,有什么关系,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单纯,很快乐!”
  “什么?没有经历过的人才会这么轻描淡写,你经历一次试试?”
  “我父母是在我高三的时候离婚的,我现在,不,我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只要他们觉得好就好,我就是这么想的。”
  林晨树看着我,目瞪口呆。

  11、很奇怪吗?
  林晨树看我的眼神,象是在看一个另类,有这么奇怪吗?离异家庭出身的女孩该是什么样子?不可以简简单单、开开心心的吗?
  林晨树审视着我,还是不相信:“真的对你一点影响也没有吗?你高考考得并不好,不是因为这个吗?”
  我忍不住失笑,记得我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那天,我的班主任几乎老泪纵横,“晓西啊,你能考上大学真是个奇迹啊”,虽然很丢人,却是事实,所以说那件事如果真的有什么影响,那也是正面的,好的。
  为什么我没有象别的离异家庭的孩子那样受到伤害呢?大概是因为老妈吧,她的处事方式还真让人哭笑不得,用一种很特别的方式把一出悲剧硬是演成了一出既捍卫了家庭又惩罚了背叛者的正剧,让人不佩服都不行。同情?可怜?绝对与老妈无关。
  是一个很伤感的开始,象许许多多下海经商一夜暴富的男人一样,老爸有了外遇,是个年轻漂亮的大学生,哭哭啼啼地要老妈成全她们的爱情,据外婆说老妈是跷着脚,冷冰冰地要那人死了这份心,她是死也不会离婚的,原话据说是“想结婚?等我老,等我死”(我相信是老妈说的,因为她经常对我说“想独身?等我老,等我死”)。这些当然是吓不跑第三者的,老妈开始每天找那位小姐的亲戚聊天,一不哭二不闹,甚至还很优雅,见一个说一个,邻居也不放过,半个月下来,小姑娘爱情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只要老妈不再出现就好。
  可以说这场战斗老妈赢得轻轻松松,不过她好象一点也不珍惜胜利果实,在几个月后她向老爸提出了离婚。
  是个让人震惊的决定,把老爸都搞懵了:既然要离婚,她先前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呀?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成全这两个人是老妈当时唯一的想法,她也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既然那个女孩已经结婚了,那么忍气吞声和背叛自己的男人一起生活也就变得毫无意义。老妈离婚的时候没有象电视剧的女主角那样什么都不要很有骨气地一个人离开,房子、股票、首饰、现金她一样没少要:“我是受害者,还带着孩子,为什么不要”老妈拿得理直气壮。其实也没错,有骨气那是没错的,但做错事的既然是男人,得到一些补偿不过分吧?不要那个臭男人的钱,一个人过苦哈哈的日子,那不叫有骨气,那叫傻气。幸好老妈不傻,虽然一个人,但过得很开心,如果我这个不孝的女儿少惹她生气,再能顺顺利利地能嫁个金龟婿,我相信她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幸福。
  我也没觉得我这样有什么不好,爸爸还是爸爸,依然很关心我,很疼我,虽然没有住在一起。其实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他应酬很多,想见他反而难,现在倒好了,大概想弥补对我的亏欠,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只要我要他也会替我想办法。完整的家庭真的那么重要吗?至少我觉得对我来说,现在很好,真的很好。
  我断断续续地讲了一些我家的故事,林晨树再次目瞪口呆。
  我耸耸肩:“我老妈说‘和什么过不去也不要和钱过不去,和谁斗气也不要和自己斗气。你对你爸爸那样,伤他的心,你就开心了?就算你爸以前对你不好,但他现在不是在补偿吗?你不要说你不知道,你明明是在和自己斗气嘛,对谁都没有好处。再说了,就算你爸对不起你妈,那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们自己会解决。告诉你妈,让自己过得幸福是对男人最好的报复,要她赶快找个男朋友气气你老爸,这样不是更好吗?”
  林晨树忍不住笑了:“你也是这样劝你妈妈的吗?”
  “她还用我劝?她就是这样生活的,比我还潇洒呢,经常换男朋友,叫你妈别想不开,自己开心最重要。”
  林晨树还在冥思苦想,我打断他:“留着以后慢慢想吧。现在该睡了,刚刚好一点,不要又病了。”
  我给他盖好被子,正要离开,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声音有些嘶哑:“你可不可以等我睡着了再走?”
  刚刚知道了他的一些伤心往事,我怎还忍心拒绝?我微笑着点点头:“好,等你睡着了再走。”
  他象个孩子般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我的手他却拽着不放,我只好找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我看着他的脸,突然有些辛酸,谁能料到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他竟也会如此脆弱,想要拥有更多的爱,所以才会不停地换女朋友吧?
  我看他睡着了,想把手抽出来,他却把手拽得更紧了,嘴里还迷迷糊糊地:“你不要走。”
  我终于放弃了,好人做到底,就陪陪他吧,他看起来真的需要人来赔。
  我睡得很不踏实,其实也就是半躺在椅子上,手还被林晨树拉着,我醒来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我连忙去看林晨树,不知道还有没有发烧,却发现他正在看我,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见我看他,他的眼睑立刻垂了下来,脸也别向一边。
  我笑了:“看什么,还不好意思,没见过美女?”
  林晨树也笑了,讨好地看着我:“美女我见得多了,没见过这么善良的美女。”
  我心里甜丝丝的,还没有反应呢,他的下一句话把我气得够呛:“我饿了,想吃生菜粥。”
  这家伙是饿死鬼投胎吗,怎么见到我就是吃。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伺候完林晨树吃饭,我也一起吃了点,空下来才想起一个晚上都没有给老妈打电话,我的手机又没电了,她找不到我非急疯了不可,我连忙给老妈挂电话,告诉她朋友病了我陪床,忘了给她打电话,老妈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我知道她越是平静表示越生气,我还是回家一趟比较好。
  跟林晨树说了一声,我匆匆赶回家,老妈坐在客厅里等我,我乖乖地坐在她对面,准备暴风雨的来临。

  12、山雨欲来。
  我正襟危坐,聆听老妈的教诲。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那么怕老妈,多半是因为内疚。从小我就是个惹祸的专家,是个让人操心的家伙。幼儿园的时候喜欢和小朋友打架,而且通常都是打赢的那一个,所以经常都是老妈带着我去小朋友家里赔礼道歉,提着本该是我的点心,还要陪着笑脸,为这我小时候没少挨巴掌,可就是不长记性,过几天不疼了又会去惹事生非;上学了倒是不打架了,不过学习成绩一直让人操心,每次开家长会,我的成绩总是让老妈抬不起头来,向来都是从下往上数只要一秒就可以找到我的字;再后来,江南的事、我到27岁还嫁不出去的事,都让她伤神,伤心。只要她高兴,就让她骂几句吧,反正我是虚心听取,屡教不改。
  “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都夜不归宿了!”老妈铁青着一张脸。
  “不是说了,朋友住院了,我陪着呢吗?”我小声嘀咕。
  “那就电话也不用打了,你知不知道我一晚上没睡?”
  “妈,对不起,我一时急糊涂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又是保证又是发誓。
  老妈依旧冷这一张脸:“反正我也管不了你了,这就把你嫁出去,以后也不用我再操这份心。我跟你阿姨们都商量好了,从明天开始,你每个礼拜都给我去相亲,直到你嫁出去为止。”
  还让不让人活了,一个月一次我已不堪忍受,还要每周一次?想起上周那个又小气又没礼貌的秃顶老头,我不寒而栗:“我抗议,我不干。”
  “抗议无效”老妈毫无商量的余地:“要么你自己找一个合适的,没本事自己找你就给我去相亲。”
  每周去相亲,那我干脆去死算了。算了,还是给自己找个男朋友,先过了这关再说。
  我故作羞涩:“妈,其实我已经有男朋友,没好意思跟你说,我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真的?”老妈不信。
  “真的,我没骗你,我们都认识快一年了。”我说得肯定无比。
  “那好,你叫他这个周末来吃饭,我看看。”
  我顿时目瞪口呆,到底是老妈,我想什么她都知道,我期期艾艾地:“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了解还不够,就让他上门好象快了一点。”
  “不是认识都一年了吗?时间也不短了,再说我叫他来又不是要他马上娶你,有什么关系。”
  我暗骂自己,没事干嘛说认识一年了,说刚有感觉多好,老妈看着我:“你不是在骗我吧?如果我发现你在骗我——”
  我连忙摇头:“没有,真的没有,不过这个礼拜不行。”
  “为什么?”
  “他住院了。”我急中生智。
  “哦,原来你说生病的朋友就是他”,老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竟轻易地相信了:“那就下个礼拜六吧,我等着。”
  老妈笑眯眯地看着我:“是个怎样的人,对你好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待会还要费心去找这个人呢,看着老妈期待的眼神,我只好含含糊糊地:“你到时候自己看吧。”
  到时候怎么办?我翻遍了我小学中学大学的同学册,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不是结婚了就是有主了,难得有个单身的,条件实在太差,一定入不了老妈的眼,她虽然着急,但也绝对是宁缺毋滥。
  算来算去,最合适的人选好象只有一个人——林晨树。条件好得没话说,对我又没兴趣,综合考虑还是他最合适。唯一麻烦的是,怎样让他痛痛快快地答应又不被他敲诈。
  “是我送你来医院的,你没忘吧?”我做了他最爱吃的小菜,看他吃得很愉快,心情不错的样子,连忙套近乎。
  “算是吧”林晨树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要我报答你?”
  真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你准备怎么报答?”
  林晨树歪着脑袋想了想:“要不要以身相许?”
  想不到他还自投罗网了,我本不知道该怎么说呢,正好,我笑眯眯地:“好。”
  林晨树呆住了,傻愣愣地看着我,真够丢人的,他至少应该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哪怕一点点也好。我没好气:“放心,不是真的要你以身相许,临时客串一下我的男朋友,只要骗过我老妈就行。”
  林晨树终于露出了一点点失望的表情,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原来是这样,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对我有兴趣呢,幸好不是,否则我还真为难呢。”
  我很不高兴:“有什么可为难的?我要真喜欢你,那是你的福气!”
  “谢谢,我无福消受。”说完有小声嘟囔了一句:“干嘛喜欢你?我脑子又没有坏掉。”
  我气急败坏:“林晨树!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这个忙到底帮不帮?”
  林晨树歪着脑袋冥思苦想,时间长得让人受不了,我终于耐不住了:“你怎么考虑这么久?也不想想是谁发现了生病的你?又是谁把你从六楼背下来?又是谁自己饿着肚子给你做饭吃?还有——”
  林晨树终于举手投降:“好,好,你不要在念叨了,我脑袋都疼了,我帮你就是了。”
  早点答应多好,害我说了这么多,弄得我很小气的样子:“下个礼拜六,当我一天的男朋友,你只要跟我妈说我们目前的感情很稳定,准备两年后结婚,她相信你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为什么是两年呢?”
  两年,加上我们分开的五年,一共是七年,是我给自己的最后期限,等待他的期限,惩罚自己的期限。七年,用来惩罚自己对他的伤害应该够了。如果用七年的时间仍然不能放开他,那只怕这一生也放不开他了吧。
  我看着林晨树,笑了:“时间太长,你以为我老妈不会怀疑?能够清静两年,我已经很满足了。”
  林晨树看着我,有些疑惑:“你为什么不找男朋友呢?真的没人要吗?虽然你长得不好看,脾气也不太好,个性也一般,但应该不至于没人要吧?”
  我为之气结,我没人要关他什么事,用得着他一条一条数落我吗?
  我别转脸不说话,免得说出难听的话来,在下周六之前我不能得罪他。
  见我生气了,林晨树连忙讨好我:“其实你也不是那么差的,你做的粥就很不错,真的不错。”
  他大概想多说我的一些优点,但想来想去就说出这么一条,我真的那么差吗?我有些心灰意冷。
  林晨树看着我,突然问:“我这样帮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我一愣,他还要什么好处,不是报答我才做的吗?
  林晨树看出了我的想法:“当然得有好处,你帮了我不是也要了回报吗,为什么我帮了你不可以要报酬?”
  我的脑袋有些晕了,好象不是一回事吧?他明明不算帮忙的呀,是因为我帮了他的忙他才帮我的,那就应该不算帮我吧?我脑子本来就不太好,现在都有些转不过来了,算了,不想了,他要报酬就给吧,只要不过分,我本来也想他一定会借机敲竹杠的:“你要什么报酬?”
  林晨树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我看他是早有预谋):“这样吧,你就陪我吃十顿饭吧。”
  十顿饭?我有些不解:“谁买单?”如果要我请他吃十顿饭,我还是另请高明吧。
  “小气鬼,当然是我,你陪陪我就可以了。”
  我放心了,只要不花我的钱,又有得吃,当然没问题。不过林晨树会缺吃饭的人吗:“你没人陪你吃饭吗?你的那些红颜知己不是都排着队等你召见吗?干嘛要我陪你?”
  “你不同的。”
  我的心跳得厉害,他不会对我有特殊的感情吧?我有些惴惴地望向他,他笑了:“她们是女朋友,你是朋友。”
  林晨树的表情很认真,比任何时候都认真:“杜晓西,谢谢你,真的。”
  一直以为林晨树没心没肺,原来不是。我忍不住微笑,朋友,多么温暖的字眼,我又多了一个朋友,真好!

  13、一切都很顺利。
  林晨树既没有临时变卦,也没有趁火打劫,周末他准时出现在我家门口。
  不过我还是吓了一跳,大热的天,他竟然穿着西装,扎着领带,提着大包小包,一副毛脚女婿上门的样子。他不会是忘了我们只是在演戏,是假的,他好象太投入了。
  “我怎么样?”他看起来有点紧张。
  从没见他这么紧张过,哪怕是很重要的商业谈判,我看着他,不由好笑:“有这么紧张吗?看你一头的汗。”
  林晨树笑了,笑得有点羞涩:“我不是没有经验嘛。”
  这倒是,虽然恋爱经验丰富,但从来没有人和他走到这一步,我这个假的,竟然成了他的第一个。看他这么紧张,又这么重视,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妈是个很好的人,有人喜欢她的女儿,她欢喜还来不及呢,不会为难你的。”
  林晨树点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跟我进屋。老妈笑着迎了过来:“是小林吧,早就听晓西说起过你,来,坐。”
  林晨树有些拘谨,悄悄地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却把手中的百合花送给了老妈,我一愣,花不是送给我的吗?
  老妈也愣住了:“是给我的吗?不是给晓西的?”
  “当然是给您的,伯母,没有您,哪来的晓西,谢谢您。”
  看着老妈灿烂如花的笑容,我佩服地看着林晨树,真是高手耶,老少通吃,我还真找对了人。
  好的开始预示着成功了一半,气氛变得很轻松,林晨树的表现很完美,无懈可击。临别的时候,老妈还一直拉着他的手叫他有空来完,应该是成功了吧,终于可以成功地摆脱相亲,我的心情好得想要飞起来。
  “我的表现还可以吧?”林晨树还是有些担心,他的自信都到哪里去了?
  “完美”反正夸他几句对我又没坏处,我乐得拍拍他的马屁:“很不错,我发现你很有演戏的天分,看来我们真的是成功了,谢谢你。”
  “演戏?”林晨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你说我是在演戏?我是很认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伯母,她的心态象个少女,很可爱,以后我一定要介绍她给我妈认识,说不定可以改变我妈。”
  老妈象少女?好象是有点,五十多岁的人难得有象她这么天真、热情的,用老少女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了。她最大的本事就是折腾,和她在一起的人经她一折腾根本没有力气胡思乱想,和她在一起既累人又累心,但绝对很热闹,很开心。
  “你妈妈现在在那儿?有空介绍她们认识一下吧,有我老妈这个朋友绝对不会吃亏的。”
  林晨树的神色暗淡:“在美国,离婚后她就去了美国,她说她不要和那个男人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也不要和那人呼吸同样的空气,她一定恨死我爸了。”
  原来是这样。一定受了很大的伤害吧,才会说出这么决绝的话,但——林明远是这样的人吗?虽然不苟言笑,但他实在不象这么绝情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而且这些年林明远的身边并没有女人,那个他为之抛妻弃子的女人在哪里?我真的很好奇,不过这不是我能问的也不是我该问的吧?
  “你在想什么?”见我不说话,林晨树忍不住问我。
  “我在想,爱一个人有时不需要理由,但恨一个人一定是有原因的,有时恨一个人是因为仍然在爱,却想着不应该爱,不能爱,所以只有去恨才能活得轻松些,才能活下去吧。”
  “真的吗?”林晨树看着我,有些犹疑。
  “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自己去问问。让你妈妈回来看看吧,看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是不是真的那么难以忍受,有些事不试是不知道结果的,有些人并不是真的不可原谅的,你也试试?”
  林晨树看着我,深深地,许久没有说话。我微笑:“如果是我,我就试试。”
  许久,林晨树也笑了,他重重地点点头:“好,我试试。”
  送走林晨树,我的心情愈发飞舞轻扬,我不用相亲,林晨树也可能因此解开心结,然后想起我的好处,给我升职加薪,哈哈!
  回到家,老妈正在等我,我凑到她跟前:“妈,这个还满意吗?”
  能不满意吗?林晨树的条件比我好太多,若再不满意,那简直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了。想想刚才老妈听到林晨树是林氏企业的总经理时的表情我就好笑,她一定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这么能耐,能泡上这种极品男人。不过两年后,我该怎么告诉她我们分手了,到时老妈一定要伤心死了。
  “不错,真的不错。”老妈连连点头。我就说嘛,林晨树再不入老妈眼那就没人可以了。
  “不过——”怎么会有不过,我不解地看着老妈:“他不适合你,恋爱可以,结婚绝对不行。”
  我真是大吃一惊:“他哪里不好?若真说起来,是我配不上他!”
  老妈点点头:“就是因为这个。是,我是很看重男人条件,希望他有房有车,钱多一点。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钱这个东西,不是越多越好,够花就好。林晨树,他条件太好了,你们不般配。长颈鹿可以和蚂蚁相爱,但不可能生活在一起,我怕你会受伤。”
  我不知道老妈看得这么透彻,我看她以前挑相亲的对象,把对方的经济条件看得很重,以为对方经济条件越高越好,原来我错了,一直都错了。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也不会反对,你真的喜欢他吗,象喜欢江南那样喜欢他吗?”
  我猛地抬头,五年来,是第一次,她在我面前提起他。老妈看着我:“你喜欢这个林晨树吗?”
  我摇头,再摇头。
  老妈长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和他之间根本没有亲昵感,是用来骗我的吧,你这么不喜欢相亲吗?”
  我点头,用力地点头。
  “还忘不了江南吗?你不努力怎么可能忘记?还是你根本不想忘呢?晓西呵,你以为他会回来吗?就算他回来,他还会记得你吗?就算他还记得,他记得的也一定是你抛弃他,狠狠践踏他的事情,你以为你们还回得去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在等他呢,真是个傻孩子,象谁呀,怎么这么傻?”
  老妈的眼圈开始犯红,我也忍不住眼泪汪汪:“妈,妈。”我还能说什么呢,是我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连旁边的人都看着着急,但是,我也没办法,我出不来,我就是出不来。
  老妈看着我,长叹了一口气:“随便你吧,只要你高兴就好,你愿意等就等吧,希望你能等来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也许等待已成了一种习惯,就这么一直等下去,他会来吧?哪怕不是为我而来。
  “那个林晨树你准备怎么办?”
  我笑了,老妈还真会瞎操心:“他是普通朋友,我找他来本来就是骗你的——”
  我连忙住口,还好老妈没有生气,老妈摇了摇头:“你呀,自以为聪明,其实——笨,真是笨,什么都看不明白,不明白。”
  什么意思?我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真是有点不明白了。

  14、一早,我的眼皮就开始跳。
  以往,只要眼皮跳,总没有好事。果然,临近中午方姐来找我。
  我和方姐很少见面,租她的房子五年了,我从没有拖欠过房租,房子也收拾得很干净,她对我很放心,我们只是每年续约的时候见一次面,现在离租约到期还有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把方姐让到了会客室,犹豫了很久,方姐才很艰难地开口:“晓西,这件事情说起来真是很难开口,你租我房子这么多年,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我也答应了爸爸只要你想租就一定要租给你,但是晓西,我现在没有办法,我老公生病住院,我需要钱。是我爸爸的房子,我本来也舍不得卖,但我现在——我知道租约时间还没到,我不应该,你就算帮帮我,好不好?”
  我现在租的房子是方姐爸爸的,老式公房,面积也不大,但因为地段好,所以一直很抢手,租金也不便宜。五年前,快毕业的时候,江南找到了这房子,房主是F大的方教授,为了租房子的事情,老先生还专门去了江南的系里,在了解了江南的情况后很慷慨地以市价的一半租给了我们,他对我们没有其他的要求,只要我们好好地珍惜这房子,这房子他住了好些年,有感情,本也不在乎几个租金,但听说房子没人住反而不好,这才想要出租,租金不重要,租的人才是重点,所以我们才捡了这个大便宜。房子虽然不大,但很温馨,家具也是新的,我们本来打算一毕业就结婚,这里是我们临时的新房。“你先委屈一阵子,你老公我一定会让你站在世界的顶端,大奔驰会有的,大别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不一定要站在世界的顶端,但我一定要站在你心灵的顶端,而且绝不可以有第二个人站在在那里,如果有,我一定会把她踢下去,摔死活该,而你,我要把你的心戳得千疮百孔,看你还敢不敢花心。”
  “小醋坛子,你放心好了,伺候一个我已经吃不消了,哪里还有力气伺候第二个。”
  我不依不饶:“那意思是如果有力气你就要找第二个?”
  “当然不是,你想呵,你一个人可以抵好几个人,我干嘛还要去找别人。”
  我有这么好吗?我笑得花枝乱颤:“我怎么抵好几个人,你倒是说说看?”
  “你那么能吃,一个人吃的三个女生都够了;你又喜欢乱花钱,你花在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的钱是一般人的5倍;你的体重也好象是一般女生的两倍,还有——”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追着他打,他让我打了几下后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们一毕业就结婚好不好?虽然这样的房子有些委屈你,但我不想等那么久,我怕你被别人抢走了。”
  我红着脸一直点头,生怕他赖账,比起我,他更吃香,我更怕失去他。
  那时候多好呵,真希望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可是,幸福总是如此短暂,三个月后他已经身在异乡,我们隔了整整一个太平洋,有了比太平洋还要深的伤痛,有了比太平洋还要宽的隔阂。
  我继续租着这个房子,老先生一直不知道我的那个他早已远走天涯,临终前他要女儿答应,只要我们想住,这个房子就只租给我们。方姐也是个好人,这些年从来没有加过房租,也没有提过别的条件,这些年房价涨得多快呀,我主动提出要加租,方姐也不答应,急了就说“你难道要我对我父亲失信吗”,这样的方姐,若不是逼急了,肯定不会开这个口,我怎能拒绝?
  但是,这个房子,我舍不得,如果失去了它,我和他之间就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
  我试探着:“方姐,你缺多少钱?我钱虽然不多,但是——”
  方姐摇摇头:“我也舍不得卖这个房子,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对不起。”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啊——我可以买下来,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方姐,你这房子卖多少钱?”
  “对不起,其实我前几天把房子挂出去试了试,有一位先生愿意出150万买这个房子,我跟他说这房子不值这个价,最多120万,可他说愿意出这个价,还急着要和我签约,所以我找你来了。”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150万!我连10万也没有,早知道我就省点了,虽然挣的不多,可我大手大脚的习惯一点也没改,工作了五年,连10万存款也没有,我怎么这么失败呀,我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看着我的样子,方姐更内疚了:“晓西,你不要哭,这样吧,如果你真要买,我就算你90万,你知道,不能再便宜了,我也等钱用,所以如果你想好了,给我打电话,我等你一天,如果你不买我就卖给别人了。”
  90万算是很便宜了,我知道按照市价应该能卖100万到110万的,我千恩万谢地送走了方姐,开始盘算买房子的事情。
  我的存款10万不到,可以问老妈借一些,但肯定不能太多,要知道我要买这个房子她非和我拼命不可,找个借口借个2万应该还行,那就是10万;爸爸那里可以去借一些,可惜这些年他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能借到5万就不错了;本来北北那里借个几十万不成问题,可她出国了,我根本联系不上她;要90万呢,我有15万有什么用?
  是可以贷一部分款,我的公积金这些年也根本没用过,问题是方姐急等着用钱,根本等不及银行放款,我得一次性把现金交给她,我到哪里去弄这笔钱,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去抢银行的心都有,我真的要失去它吗?那些残存的记忆,那些从未消失过的爱。

  15、我想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晨树。
  幸好除了北北,我还认识第二个有钱人。
  这些天我们相处得不错,有时下班了也一起出去吃个饭,鉴于他前期的良好表现,我这段日子一直由着他,顺着他,而且难得一餐饭下来竟然没有斗嘴,前些天他还哀叹我这样顺着他少了很多乐趣,真是个变态,难道他喜欢我天天与他吵架?
  总之我们最近的关系很和谐,但是能不能借到这75万还是没有信心,毕竟不是个小数目,我们的关系好象还没有到可以随意借钱的地步,而且林晨树这个人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同一件事心情好时和心情不好时他处理的方式很不一样,谁知道他待会的心情是怎样的,但我已走投无路,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
  我的运气不好,我进去的时候他正紧绷着一张脸,在和何凌说着什么,见我进来,何凌冷冷地:“你待会再来,我和林总有重要的事情。”
  我点点头,听说公司好象有处工程出了点事情,大概是在说这事吧?我正准备出去,林晨树摆摆手:“晓西,你坐一会儿,我有事跟你说。”然后又转向何凌:“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你先出去吧。”
  何凌张张嘴:“可是——”
  林晨树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不再说话慢慢地退了出去,临走前给我了一个能冻死人的白眼。
  林晨树在我身边坐下:“晓西,我是不是应该有空也到你家坐坐呀,你妈不是让我有空去你家玩吗,不去话是不是会被她看穿我们是假的呀?”
  他想得还真多,是不是夸了他几句,他演戏演上瘾了呀?不过对他的好意我还是万分感谢:“谢谢你,不过我妈已经知道你是冒牌的了,她现在想通了,不再逼我相亲了,所以不用再麻烦你了,还是谢谢你,真的。”
  林晨树一副很失望的表情,良久才闷闷不乐地:“是因为我的关系吗?我演砸了?”
  我连忙摆手:“不是,是我良心发现,不忍再骗她,而她也想通了,觉得顺其自然就好,所以——”
  林晨树笑笑,笑得有些勉强:“是吗?这么快,我还以为——这样也好,我一直很担心,做你的冒牌男朋友久了,你爱上我怎么办?我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他会不会想太多了?不是只有他,我也会担心如果日久生情怎么办,只是我不敢象他那样说出来,肯定会被他笑我花痴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呵,电视里这种桥断太多了,发生在我身上有什么稀奇?不过我现在还是少招惹他,我不是有求于他吗?
  “林总”,我吞吞吐吐,实在开不了口,林晨树直直地看着我,等我把话说完,最后,他终于耐不住了:“你到底想说什么?没事的话就出去吧。”
  那可不行,豁出去了:“林总,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钱?”
  “什么?”林晨树提高了声音,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你自己说我们没有到这种关系,还是你准备和我发展这种关系?”
  他误会了,他怎么可以这么想我,认识了这么久,他怎么还可以这么想。我觉得委屈,眼泪几乎忍不住夺眶而出:“我急需用钱,不会很久的,只要一两个星期,我一定马上还你,我可以付利息的。”
  “你看我象是高利贷吗?”林晨树微微地有些恼怒。
  又说错话了,我连忙补救:“你当然不是,我知道你人最好了,我真的有急用,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我只有你了。”我真是走投无路,连这么暧昧的话都敢说。
  大概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他终于问:“你要借多少?”
  “70万,如果有80万更好。”
  林晨树吸了一口气:“你还真敢开口,小姐,你一年挣多少,我想知道你用什么还我的钱?”
  “我可以向银行贷款,北北回来我可以问她借再还给你。”
  “你疯了,还敢向银行借这么多钱?你告诉我,你到底要这些钱干什么?”
  我犹豫了,见我不吭声,林晨树更生气了:“你不说干什么,我是不可能借给你的,我问你最后一遍,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看来没有把门完全关死,还有希望,说就说呗:“我看中了一套房子,想买,可对方要现金,等不及银行贷款,所以——”
  “你家有房子,你又不急着结婚,买房子干嘛?”
  “我喜欢那房子,一见倾心,女人不都这样吗,对喜欢的东西都不肯轻易放手的。”
  林晨树冷笑:“那你们女人就凭自己的本事达成愿望,烦我们男人干嘛?”
  我得眼泪终于忍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干嘛还要坐在这里听他的废话,我霍地站起身,转身准备离开,林晨树抓住了我的手,他叹了一口气:“什么样的房子,可不可靠?值不值这个价钱?”
  我转身看他,他无可奈何地笑笑:“怕了你的眼泪,动不动就哭,被我爸看到以为我又欺负你了,你知道吗,他现在每天回到家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没欺负晓西吧’,他根本不知道其实每天被欺负的是我,怎么没人关心我?好了,不要再用眼泪欺负我了,我投降了。”
  我终于破涕而笑,林晨树拍拍手:“好了,不生气了,那房子真的有那么好吗?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女人买东西太冲动,往往买回来就后悔,我不想你这样,让我这个男人替你把把关好不好?”
  怎么能说不好,虽然我并不想他去,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我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甚至是江南,但——我别无选择。
  我轻轻地打开了房门,房间不大,一室一厅,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如果江南回来,他一定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改变,一如他离开的那天。我们搬来后,几乎没有添置过什么东西,除了窗帘,我把原来天蓝颜色的窗帘换成了橘色,我懒,深颜色的窗帘耐脏,而且橘色,夕阳的颜色,我喜欢看夕阳。只是我不知道,我会是一个人看夕阳,而且这么久。
  我很少晚上在这里留宿,这个地方连妈妈也不知道,我很少找到借口晚上住在这里,但我几乎隔天就来一次,擦擦桌子,洗洗床单,烧两个他喜欢的小菜,偶尔也一个人喝一杯。那时我们穷,喝不起好酒,心情好的时候,就弄一小瓶二锅头,烧一个鱼头粉皮砂锅,我一小杯,剩下的都是他的,我并不喜欢喝酒,他也是,可高兴的时候就会想喝两口,皱着眉头把酒一口一口抿下去,头有些晕晕的,我就开始唱歌,我唱完他唱,只有喝醉的时候他才会唱歌,他的声音柔和温软,让我揪起来的心慢慢舒展,我喜欢。那时候是因为幸福,所以想要喝酒,因为喝了酒,所以感觉更幸福。但现在,一个人喝的是闷酒,太苦,太涩了。
  林晨树打量着房子,直摇头:“你怎么喜欢这么一个房子?90万是不贵,但是公司有规定员工买公司楼盘有优惠,我送个人情给你,算你便宜些,90万可以买更好的房子。”
  我笑笑,没有说话,记忆,那些美好的记忆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林晨树的眼睛忽然定住了,我顺着他的眼光望去,是照片,我和江南的合影,是我夺得市里大学生网球冠军那天北北给我们照的,我扎着马尾巴,穿着白色的网球裙,江南站在我身边,手很随意地搭在我肩上,两个人都笑得阳光灿烂,是我们最美好的时光。
  我冲过去,啪地合上照片,背靠着书桌转过身,林晨树本来想凑过来看照片,这样一来我们正好碰个正着,脸碰在了一处,我甚至感到他唇轻轻地刷过我的唇,软软的,我立刻推开他,虽然明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我还是忍不住叫了起来:“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晨树一脸的不在乎:“什么怎么回事,只是一个失误,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难不成你的唇上洒了金粉?是不是要我以死谢罪或是免了你80万的债务?”
  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是呀,对林晨树来说上床都是小CASE,刚才的失误算什么?可我就是觉得有些不安,五年来这是和男人最亲近的一次,我很庆幸,这个人是林晨树,有了失误也不会有纠葛的林晨树。
  林晨树看看我身后的照片,贼兮兮地:“男朋友?”
  “是,过去的。”我知道瞒不住,也不再隐瞒。
  “哦,我一直以为你不找男朋友是因为喜欢的是女人,原来是因为曾经沧海,是什么样的男人让你对男人失去了兴趣,我看看。”
  我砰地一声把照片扔进了抽屉里:“过去的事情了,都忘了。”
  林晨树探究地看着我,许久,才点点头:“是吗?原来忘记一个人是这样的,这房子是因为忘记了才想买的吗?”
  这个人真是太敏锐了,跟他打交道有时很轻松,有时又太累:“你不要再问我了,我也不知道,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房子被卖掉,我受不了。”
  林晨树转过脸,不再看我,过了许久,他突然说:“这次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我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说,只是没想到他到现在才说,是个大人情,我只能任其宰割了:“你说吧。”
  “陪我一个晚上吧。”
  我瞪大了双眼,是什么意思,他说过我们是朋友,难道连朋友也不放过吗?我对他怒目而视,我鄙视他,而且我决不屈服。
  “又想歪了吧?”林晨树轻笑:“不是只有你有相亲的烦恼,我也有,周五是我爸爸的生日,有一个酒会,邀请了许多名门淑媛,变相的相亲,你帮帮我,作我的舞伴吧?”
  没有理由拒绝,我真的找不出一点拒绝的理由。如果我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我也许会拒绝的,但我不知道。

  16、林晨树对这次酒会很重视。
  怕我变卦,每天都要提醒我几次,用得着这样吗,我杜晓西虽然缺点一箩筐,但也是个守信的人,答应的事就不会反悔。
  再说了,房子的手续都办好了,那房子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属于我,我再也不用担心会失去它了,就冲这,我能忘了他林晨树的大恩大德吗?
  林晨树约好了五点来接我,我怕老妈想太多,于是约在我的新家。我对酒会没有什么概念,在电视上看过,好像应该穿那种露前露后的礼服,我没有这种衣服,即使有也不敢穿,一定被老妈说伤风败俗。别看老妈很多地方很新潮,象是新新人类,骨子里传统得一塌糊涂,保守得不行。
  公司有司服,我上班就穿它,下班就是T恤牛仔,好象都不适合,想了半天记起好象有条连衣裙勉强能用。是湖水蓝的,不知道我穿上会不会象那个粥火锅的女老板一样风情万种。
  穿了才吓了一跳,这种裙子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呢,看看镜子中的我,我真是有些泄气,我的胳膊因为打球的关系比一般人粗,偏偏这条裙子又是无袖的,把我的缺点暴露无遗;我的腿也不长,这条裙子都到脚踝了,我看上去就象一个矮冬瓜,本来还想替林晨树挣点面子,让他的相亲对象自惭形秽,乖乖自动撤退,就我这德行?我自己都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林晨树上下打量着我,我很不安,他也觉得不行吧?我怯怯地:“有点土吧?”
  林晨树笑了:“不是。”
  我一喜,都说男人的眼光与女人不一样,难道是真的?真的不算太差吗?
  “不是有点土,是实在太土了。”林晨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有些丧气:“算了,我不去了。我去了只会给你丢人,我又不会跳舞,去了很无聊的。再说我坏了你爸的好事,你爸会不会迁怒于我,把我给炒了?”
  “你是我的人,谁敢动你?”
  虽然有些暧昧,但还真是很让人窝心的话,看在这句话的份上,献丑就献丑吧。
  我很有气概地把手一挥,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出发!”
  林晨树赶忙拉住我:“就这副德行你也敢出门呀,还要扮我的舞伴,你干脆杀了我算了,省得我待会被唾沫淹死。”
  我不满了:“那你要我怎么办?长得不好又不是我的错?”当然不是我的错,是他自己不长眼睛选了我。
  林晨树叹了口气,扔给我一件衣服,嘴里还嘟嘟囔囔的:“长得不好有什么好炫耀的,还敢这么理直气壮。”见我瞪他连忙改口:“试试这件吧,效果应该比你身上这件好。”
  我也这么想,怎么着也比身上这件强吧。我进去试衣服,天哪,竟是件大红色的,我从来没有穿过这么艳丽的颜色,应该不适合我吧?
  我换了衣服出来,有些拘谨,我看着林晨树:“怎么样?还是不行吗?”
  林晨树猛地吹了一声口哨,笑着把我推到镜子前:“美得冒泡。”
  是夸奖吗?我看着镜子里的人,有些呆住了。是我吗?真的是我吗?我的皮肤很白,穿红色很好看,衣服很合身,勾勒出我纤纤细腰,有一点袖子,使我的手臂看起来不是那么粗,裙子不是很长,到膝盖下一点,又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我人不高的缺点,我终于有点明白“人要衣装”的意思了,难怪这些衣服卖的这么贵,贵得有点道理,觉得自己也有些名门淑媛的味道了,好象有点自信了。我转过头,看着林晨树:“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衣服很合身,很漂亮。”
  “我的眼睛就是一把尺,再说我们还拥抱过。”
  哪有?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林晨树笑笑:“你忘了我们赢球那天一时忘情,抱在一起?”
  还真是个花花公子,那种时候还会想到这种事情,他脑子的构造到底是怎样的,怎么和一般人不一样呵?
  林晨树上下打量着我:“我怎么觉得还缺点什么呀?”
  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鞋子”,我们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我穿了平时上班穿得黑皮鞋,真是败笔。林晨树拉着我:“走吧,我们赶快买鞋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我止住了他:“我有鞋子,配这条裙子应该合适。”
  我从衣橱里小心地拿出鞋盒,打开,是一双玫红色凉鞋,细高跟,整双鞋子由一些细细的缎带组成,没有其他的任何装饰,甚至没有金属搭扣,用极细的同色缎带缠绕在脚上固定就可。
  林晨树拿起鞋子仔细端详着:“杜晓西,你也有奢侈的时候呀,名牌呢,又没有机会穿,你还真舍得。不便宜吧?”
  是不便宜,几乎是江南一个月的工资呢。在一家精品店看到的,放在橱窗里,我一见倾心,每天回家路过的时候都要凑在玻璃橱窗前看个几分钟,还拉江南去看过几次,我总是缠着他问:“好看吗?我穿好看吗?”
  江南总是敷衍我:“好看,真好看,你穿一定好看,可是你有机会穿吗?再说你能穿吗?那么细、那么高的跟,你不怕摔死?”
  是没什么机会穿,穿着可能连走路都不会了,可我就是喜欢。我喜欢不行吗?虽然买不起,看看总可以吧,做梦拥有它不过分吧?那段日子我总是做同一个梦,穿着这双鞋翩翩起舞,然后在笑声中醒来,江南看着我,象是见了鬼。
  我是买不起这双鞋,可有人买得起,几日后这双鞋从橱窗里消失了,我的心象是被剜去了一块,若有所失。晚上难过得连饭也吃不下,江南看着我直摇头,然后变戏法似的,那双鞋出现在餐桌上,天啊,原来买鞋子的人是他。
  我又哭又笑:“你是个疯子。你知不知道这双鞋要你一个月的工资?”
  江南微笑:“所以下面的一个月你要养家,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乱花钱。”
  我连忙点头:“我保证一个月,不,一年不再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江南笑了:“这样的保证我听过无数遍了,只要你高兴就好,有这么喜欢吗?”
  我拼命点头:“是,好喜欢,你最好了。”我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人家说不能送女孩子鞋子的,说是送了鞋子以后就会穿着这双鞋子离开自己的,你可不能离开我,否则你一定会得香港脚的。”
  这么恶毒的诅咒?放心,我才舍不得离开他呢,这么贴心的老公,我怎么舍得离开。我突然想到:“要不,就用这双鞋代替戒指吧,我们不用买结婚戒指了,反正我的手戴戒指不好看,我们不要那些,用鞋子代替吧?这就是我的结婚戒指。江南,我最喜欢你了,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我们两个一直有些不正常。学习好的是他,运动好的是我;会做饭的是他,吃得多的是我;脾气好的是他,坏脾气的是我,总之一切都有些不正常,想不到求婚的也是我。
  江南看着我,哭笑不得:“杜晓西,你的脑袋里到底想些什么?求婚是男人做的,哪有结婚戒指用鞋子代替的?”
  有什么关系,一样都是他的心意,我看得见摸得着的对我的爱,形式有什么重要。
  江南还是不依:“我不管,戒指是一定要的,我的女人结婚时没有戒指怎么行?”
  我的女人,我喜欢这个称呼:“我不喜欢很小的戒指,所以等你有钱的时候再给我买大钻戒,我要五克拉的,少一分我都不要。”
  江南看着我,轻轻地拥我入怀:“好,我一定会给你买五克拉的钻戒,一定会的。”
  我看着鞋子有些痴了,这双鞋子江南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穿过,他走后我倒是穿过几次,都是在家里。缓缓地绑上缎带,一个人趁着酒劲独舞,是我的结婚戒指呢,穿着它,我觉得安心,那个人也仿佛从来不曾离开。
  我缓缓地扎上缎带,站起身,挽住林晨树的胳膊:“走吧。”
  是怎样的鬼使神差,我会在今夜穿上了它,是第一次,穿着它走出了家门,暴露在世人的面前。

  17、我不适合这种场合。
  不自在,很不自在。穿着这样的衣服让我不自在,林晨树拉着我向每个人介绍我是他的女朋友让我不自在,那些人看我的眼神让我更不自在。我仿佛一只丑小鸭,误入了天鹅群,我很不安,连手脚都觉得无处安放。
  林明远的态度也很奇怪,照理我破坏了他给儿子安排的相亲大计,即便不能当场发作,也应该给我点脸色看看的。可老头仿佛一点也不在乎,对我也相当的和蔼,甚至拉着我介绍一堆的世伯婶婶给我认识,弄得我的脑袋直犯晕。我的不聪明的脑袋都快转不过弯来了,我有种被算计的感觉,却搞不清楚自己哪里被算计了,也不知道被谁算计了,林晨树?还是林明远?
  林晨树初时还努力扮演着男朋友的角色,殷勤地介绍我给他的朋友,后来也不知道我是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他忽然就生气了,沉这一张脸也不和我说话,待到林明远拉着我七大姑八大姨那转一圈回来,就再也找不到他了,真不明白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一个人也好,我还乐得自在。我看得出来,除了刘公子,他的那些朋友,尤其是女性朋友,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只要我一转身,她们就凑在一处对我指指点点,我甚至还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飘过我的耳际“我敢打赌林晨树一个礼拜就会甩了她”,我是招谁还是惹谁了,这么咒我?幸好是假的,若是真的会怎么样,想想都不寒而栗。
  趁着没人注意,我赶忙装了一大盘吃的,在花园里找了个僻静处,开始吃我迟到的晚餐。味道还不错,我很快干掉了一盘,有心再去拿一盘,想想刚才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我就胆怯了。以后我再也不要来这种地方了,都不能吃饱,还要不停地微笑微笑,我脸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
  我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脸,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仰望天空,月朗星稀,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吧?我伸直了腿,想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这才发现自己的脚有些疼,脱下鞋,仔细一看,小趾竟被磨出了一个很大的水泡,轻轻一碰,竟是钻心地疼,这么细、这么软的缎带竟能把脚伤成这样,看来美丽柔软的东西,一样能伤人至深。我不由苦笑,这就是美丽的代价吧,我好象付不起,我怕疼,怕得要命。
  屋外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往里走,大概要开香槟切蛋糕了,我揉了揉脚,准备穿上鞋子也进去了。摸了摸,却只发现一只,另一只怎么也摸不到,难道是刚才因为疼一踢踢远了?我有些着急,找不到待会光着脚出现在大厅里,丢人可就丢大了,我好歹也得顾及林晨树的面子。
  我猫着腰在草丛中寻找,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手上正是我失踪的那只鞋,我喜出望外,连忙接过,连声道谢。对方竟然没有一点反应,我有些奇怪,抬起头,我立刻呆住了。
  江南,竟然是他。
  曾经无数次想象过与他的重逢,不是这样的。我应该是优雅的、迷人的、可爱的,决不是现在这种狼狈的样子。赤着脚,头发凌乱,因为找鞋子我甚至把裙子的一角扎在腰际,我现在的样子绝对象正在插秧的欧巴桑,重逢,我想了千百次的重逢,我怎么可以是这个样子。
  若他也象我一样狼狈就好了,偏偏他比我想象的还要俊朗,还要风度翩翩。为什么五年过去了,在他面前我仍然狼狈不堪?
  我拢了拢头发,把裙角放下来,理了理裙子,我不敢看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只好让自己忙个不停。我在椅子上坐下,准备穿鞋,江南突然弯下了腰,低声说:“我来。”
  我整个人都不能动弹,傻傻地看着他缓缓地给我系上鞋带,一圈、两圈,再在前面打一个蝴蝶结,他的手指纤细而修长,我呆呆地看着这双手,几乎忍不住身手想触摸它,终是忍住了。
  他做这一切显得亲切而自然,仿佛理所当然,系完最后一个蝴蝶结,他拍拍手,起身,我仰脸看他,他的表情淡淡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沉默了许久,我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刚要开口,却听到一个低柔的女声在唤他:“江南,原来你在这里。”
  来的女人年纪和我差不多,不能说有多美,但她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让你的眼睛舍不得转开。她一身浓烈的黑,披了一条红色大花的披肩,配上精致小巧的脸,看上去说不出的舒服,说不出的熨帖。我很后悔自己竟然穿了一身红,这么明艳的红,只能让我在她面前自行残秽。
  她很自然地挽住江南,笑着说:“要开香槟了,进去吧。”
  是很亲密的关系吧,这种亲昵感不是装出来,也不是短时间可以培养出来的,是什么人呢,女朋友?我的心乱作一团,还隐隐作痛。
  江南冲她微笑,从刚才到现在,他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没有笑容,原来他会笑,而且笑得如此温柔,只是不是对我。
  江南替她拢拢披肩,然后对她说:“我高中同学,杜晓西。”然后转向我:“我太太,裴静书。”
  太太?我曾经想过很多次,江南会是什么样子,还在恨我吗?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可能已经结婚。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以为忘记一个人,再爱上另一个人,五年还不够,原来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原来是我比别人慢了半拍。
  裴静书向我伸出了手,我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笑意:“你好,听江南说起过你。”
  是吗?他还会提起我?我有些好奇,我强作笑颜:“他说我什么?一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我忍不住去看江南,他微笑着看着静书,为她拂去披肩上的一片落叶,他根本都没有看我。
  “他说你是他们班成绩最差的同学,所以一直记得你。”静书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他记得我是因为这样,我的心顿时沉入了冰窖,有冷又痛。我没有再去看江南,何必自取其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是他的同学,成绩最差的所以印象深刻的同学。我努力挤出一点笑容:“他竟然还拿这些成年往事来取笑我,我早就忘了。”
  江南,自从静书来了以后没有正眼看过我的江南,冷冷地扫了我一眼,我说错了什么吗?我的身子忍不住簌簌发抖,几乎站立不住,一只手适时地搂住了我的腰,我抬眼望去,是林晨树。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喜欢他。
  “师兄认识晓西吗?”
  师兄?他们早就认识吗?也是,都是F大的,又是同一个系,江南长一届,认识也不奇怪。
  江南依然淡淡地:“我们是高中同学,她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吗?”
  如果我不知道江南已经结婚,我一定很害怕他误会我是林晨树的女朋友,但是现在——我很感谢林晨树,他让我在江南的面前不象一个傻瓜,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傻瓜。
  林晨树宠溺地看着我:“说起过,说你是她们班学习成绩最好的,所以一直嫉妒你的脑袋好来着。”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他怎么知道的?难得还能用我的语气说出原话来,我疑惑地看看他,他冲我笑笑,搂着我的腰的手搂得更紧了。
  江南笑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先进去吧,我们一会儿好好喝一杯。”
  林晨树笑着说好,我也笑着附和,然后林晨树搂着我先往里走,江南他们慢慢跟了上来。
  “你搂够了没有?赶快放手。”他到底要搂着我到什么时候。
  “嘘”林晨树食指压在唇上,要我小声些:“后面看着呢,就算我趁机揩油,你也不必急着过河拆桥,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吗?是抹布,用完就可以扔了?”
  我抬眼看他,虽然语气里带着笑,但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笑容,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悄悄地伸手环住他的腰,轻轻地,在触到他衣裳的一瞬,林晨树的眼睛亮了,笑容也在唇边绽放,如孩童般地天真。
  我在心底叹息,他是多么容易满足呵,我何苦这么吝啬,尤其是在今天。我忍不住偷眼向后望去。
  是江南冷冷的眼,接着是林晨树的一声叹息。

  18、开香槟,切蛋糕。
  本来没我什么事,我应该在下面看热闹的。不知林明远怎么想的,突然招手让我也上去,所以我在众人的艳羡的目光下和林晨树一起合力切下了第一刀。
  场面有些尴尬,这架势有点象是我和林晨树的订婚宴,林明远是喜欢我的,这我能感觉得到,但我以为他喜欢的是我这个尚算能干的女秘书,没想到作为儿媳妇他也不反对,今天的玩笑好象开大了。
  我在众人眼里也悄然发生着变化,林晨树换女朋友象翻书一样快,这谁都知道,这些女孩子也从未入过林明远的眼,能被林明远承认的我是第一个。羡慕、嫉妒、不忿、不屑,什么样的眼神都有,但——林明远未来的儿媳妇不巴结是不行的,所以我立刻成了酒会上最忙碌的人,谁都想和我认识一下,谁都想找我聊几句,我不厌其烦,怎么有这么多无聊的人呢?林晨树这家伙到底在哪里,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算怎么回事,谁来救救我呀?
  一只手适时地伸了过来,终于有人听到我心中的声音来救我了吗?我欣喜地抬起头,触碰到是江南戏谑的笑容:“老同学,可不可以共舞一曲?”
  我开始有些恨他了,是谁说我跳舞象鸭子走路?那么想我当众出丑?虽然有过伤害,虽然那些曾经热烈的情感也许已经冷却,但爱过不是吗?怎么忍心让爱过的人难堪?至少我不忍,我也不能。
  我任由他牵着我的手滑入舞池,我们挨得很近,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淡淡的,很熟悉的味道。以前为了省钱,他几乎把所有的嗜好都戒了,唯有抽烟,因为晚上经常要开夜车的关系怎么也戒不了,现在他更不必戒了吧?
  我有些恍惚,舞步也跟着乱了,一脚、两脚,我连着踩了他好几脚,我的鞋跟又细又尖,这几脚够他受的,我以为他又要发作,谁知他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加大了放在我腰系的手的力道,我被他搂得更紧了,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江南府下头,在我耳边轻声道:“不要紧张,跳这种慢步最简单了,慢慢地踩蚂蚁,不信你试试?”
  我的心一颤,相同的话他在很多年以前也说过。
  那天是北北的生日,死拉活拽着要带我和江南到舞厅见识一下,可一到舞厅,她和展东就不知道疯到哪里去了,留下我和江南两个面面相觑。那时候我们还只是好朋友的关系,这样的场合多少让我们有些尴尬。最后还是他主动,向我伸出了手,不过害羞得要命,脸也红红的,站着一动不动,象棵立正的番茄。我是在那一刻心动的,我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我的手冰凉,他的却烫得吓人,握住我的手心里也全是汗。我们都很紧张,不断地踩对方的脚,然后就不停地说对不起,跳了半支曲子,两个人都是一头的汗。最后是他府在我的耳边说:“我听说跳这种慢舞很简单,就是踩蚂蚁,我们试试?”
  想着那天的事情,我不由微笑,紧张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我缓缓地踩着蚂蚁,渐渐地竟能跟上节奏了,象那年一样,我越跳越轻松,脸上的笑容也更深了。
  我偷眼去看他,正好触碰到他的眼睛,他也正在看我,在我们视线交错的瞬间,他的眼睛倏地从我的脸上移开了。应该也想起了那天的事吧,但是他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奇怪?不会象我一样觉得甜蜜吗?虽然已经过去,但——是美好的记忆,他的脸上为什么会浮现出一种挣扎过的痛楚,和淡淡的忧伤?
  “杜晓西!”
  他突然连名带姓地唤我,以前他只有生气的时候他才这样叫我,想起过去的事情这么让他不高兴吗?那他又何必自己要提?
  我抬眼看他,这样的江南我很陌生,一点把握也没有。
  “杜晓西,你真的很了不起。”他用一种夸张的讥讽的语气对我说。
  我不解地看着他。
  “你很了不起呢,连林明远都能对你另眼相看,以前真是看轻了你。”
  我本来想解释,但看他看我的眼神,我忽然觉得所有的解释都是多余的,他早已认定了我是哪种人,我的辩解有用吗?他有多固执,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呢?虽然以前大多时候都是他让着我,但只要他坚持的事情,最终妥协的总是我,除了最后一次,与他分手的那一次。
  “你以前的那个男朋友呢?因为遇到了林晨树,这个更有钱,所以你又甩了他,象当年甩我一样?你还真是能干呀,他们都是傻瓜,象我一样的傻瓜。”
  我忽然觉得绝望,即便看到他的妻子,即便看到他们之间涌动的那种无间的亲密,我还是觉得这个人是我的江南,即便是别人的丈夫,他在我心里仍是江南。但现在,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我已经分不清楚了,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我们有七年的时间在一起,到今天,他竟然是这样看我的,我很失望,甚至绝望。
  为什么我要一个人承担这一切?告诉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可以让他变回我的江南,我有种冲动,想说出一切的冲动:“你想知道我当年的离开你的真正理由是什么吗?”
  江南看着我,眼神中有一丝困惑,更多的是希冀,他也希望当年我离开他是别有隐情吗?所有这些伤人的话语,这些嘲讽的表情,都只是伪装吧?他希望我给他什么答案呢?
  我突然泄气了,刚才因为绝望而生出的勇气消失了,是我不能说出的秘密,更何况他已是别人的丈夫,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淡淡地:“就象你说的,就是因为他比你有钱,所以才离开你的。”
  “杜晓西,你在耍我?”江南在失望之余变得暴跳如雷。
  “你要答案,我便把事实告诉你,你不是早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我怎么搞定林晨树的,想听吗?费了我很大力气呢,我可以慢慢告诉你。”
  江南死死地盯着我,他开始真正恨我了,我的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我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江南突然笑了:“你不是要喜欢钱吗?我现在也可以给你,到我这里来怎么样?他能给的我一样也能给你。”
  他疯了吗?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我冷冷地看着他:“他有一样你给不了,你忘了你已经是裴先生了吗?”
  “你以为林晨树会给你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想要的他也不会给你。”
  “是我和他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我突然觉得和眼前的这个人无话可说。
  舞曲正好停了下来,我挣脱了江南,一个人往外冲。我知道很多人在看着我,但我不刻也不敢停留,我怕一停下来,我会放声痛哭。
  五年来,我第一次觉得,我真的失去他了。

  19、我有瞬间的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但我很快清醒过来,这是什么地方——我老板的家!而且很不幸我今天扮演的又是老板的准儿媳妇,刚才已经很失态了,如果我再不顾礼仪不辞而别,那我以后也不用继续在公司混了。既然已经失去了爱情,我是不是更应该珍惜工作呢?
  我在花园里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想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江南,变得陌生的江南。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变成这个样子,要我回到他的身边,以这种方式?是他真实的想法吗?我不敢进屋去,这样的江南,我没有勇气面对。
  我的心很痛,比起江南的已婚,这个更让我心痛。对于江南,我想过很多,也曾想过我和他这一生也许就错过了,但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变成这样一个陌生人,一个我一点也看不懂、一点也不喜欢的陌生人,他再也不是那个江南,再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个江南。
  如果我能够预料到今天,那年我一定不会这样伤害他。江南就是江南呵,热情、开朗、善良,这样的江南永远都不会变,我一直是这样想的,他比我想象得要脆弱许多,而我当年对他的伤害一定比我预料的还要深吧?如果我能够早点知道,我一定会选择另一种方式离开他,我原想把对他的伤害减到最轻,却是选择了伤他最深的一种,我做错了吧?第一次,我开始怀疑自己。
  我有种想放声痛哭的想法,如果这里不是林宅,如果不是周围有人,我真想大哭一场,可我连哭的自由也没有。
  “看看我吧,快看看我吧。”是林晨树戏谑的声音。
  我抬头,他半靠在假山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需要他的时候永远找不到他,人家想一个人待会儿,他总是不识相地出来捣乱,我今天哪有心情应酬他?他最好不要惹我,否则我一定跟他大吵一架,或者借机大哭一场。
  我没好气:“看什么?你有什么可看的。”
  “总算有反应了。拜托你,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好歹你今天也是我的女朋友,和另一个男人在舞池热舞,还哭着跑出去,我算怎么回事呀。杜晓西,想想我以前是怎样做你男朋友的,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林晨树暴跳如雷。
  我嚣张的气焰立刻被打了下来,其实我很内疚,对林晨树也有着万分的抱歉,他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呀,因为我,不知被别人怎么笑话呢。我埋着头,不敢吭声,是我做错了,想骂就骂吧。
  见我不吭声,林晨树更生气了:“你怎么不说话,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你休想,这事没完,长这么大没这么丢脸过,我怎么这么倒霉,找你帮忙!”
  我偷眼看他,他整张脸气得通红,看来是真生气了,本来嘛,我好象是有点过分,怎么就不忍一忍呢,干嘛哭着跑出来,不过我很轻易地原谅了自己,当时那种情况,怎么忍?可是林晨树也不是好惹的,他有的是办法折腾我,好不容易最近对我好些了,再回到从前?我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歉,求得他的谅解,历史证明,我的这个老板只有用眼泪打动他。
  我把头垂得更低了,轻声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林晨树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范,态度还这么好,呆了几秒钟,他长叹了一口气:“你呀,真是我命中的克星,我怎么会招惹上你?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再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就这么轻易地原谅我了,没有什么附加条件吗?我吃惊地看着他。
  林晨树被我看得莫名其妙,他在我身边坐下:“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
  我笑了,是觉得他很帅,只要他不找我麻烦我就觉得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可在瞬间他又会变出另一副脸孔,狰狞得可怕,今天不会也这样吧?
  “是那个人吧?”
  我一愣,看着林晨树,他是什么意思?
  林晨树没有看我,他把头后仰,看着天空:“是照片上的那个人吧?我是说江南。”
  我呆住了,那张照片,他应该只是扫了一眼,江南,整个人的气质又变了许多,他怎么认出来的?
  “是那个人吧,所以才会失态,从前的男人,还是结了婚的男人,还能让你这样,我真是服了你。杜晓西,你脑子的构造到底是怎么样的?还是你根本不用大脑思考?”
  我干嘛要被他这样说,我怒视着他,偏偏一急根本想不出话来反驳他。
  “你看你看,忠言逆耳,跟你说两句贴心的话你还不领情,我有说错吗,不管这个人以前和你是什么关系,他现在属于裴静书,不再是你的江南了。”
  我抬眼看他,林晨树很认真,和我谈话时这种认真的表情很少在他脸上看到,他的脸上隐隐透着担忧,还有些许的愤怒,他在担心什么,怕我和江南再续前缘?他在愤怒什么,气我为这个男人让他当众难堪?不过我多少有些感动,这个男人是真正关心我的吧?比关心自己的脸面更关心我。我突然觉得心里软软的,温温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柔和起来:“谢谢你。”
  是呵,他说得没错,江南,已不再是我的江南,我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我就难过得恨不得死掉, 忘掉他,一定需要很长的时间吧?
  林晨树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想说些什么,看看我的表情,又咽了回去,突然,他把肩膀靠了过来,吓了我一跳:“你干什么?”
  “想哭吧?我把肩膀借给你,想哭就哭吧,我不笑话你。”
  我摇摇头,这个臭林晨树,我本来不想哭的,他这么一说,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只要一碰就会落下来。
  林晨树把我的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很软和,很踏实:“以后我的肩膀就是你的了,想哭、想靠、想发泄,怎样都可以,不会问你另外收费的,放心地用吧,我不会吝啬的,我会做你一生的依靠。”
  这话有点暧昧了,什么意思?林晨树是这么好的人吗?还是这个花花公子要趁火打劫?
  见我瞪着他,林晨树一把把我的头推开:“想哪儿去了,以为我想趁虚而入?女人都很麻烦,其实你也很麻烦,但你的麻烦和其他女人不一样,是我能忍受的麻烦,而且你也有很多好处,会做好吃的生菜粥,会挑好看的花,还会写肉麻得要命的情书,所以我想做你的朋友也不错。我朋友都不相信我能和一个女人做单纯的朋友,我觉得如果是你就可以,你以为我的肩膀随便给人靠的?不要算了。世上怎么有你这么不识好歹的人呢。”
  我安心了,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样的夜里,幸好我不是孤单的一个人,幸好有他陪我。我甚至很高兴,这个陪我的人不是别人,是林晨树。

  20、我知道,今夜注定无眠。
  往事一幕幕,如电影般在我眼前一一重现……
  那一年,我高三。
  我在班上的人缘并不好,因为我不是正规考进这所学校的,是开后门进来的。爸爸那时还没有下海,在教育局当个小官,把孩子弄到重点高中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我来说,进重点高中不是什么好事情,老师不喜欢我,我总是拖班上的后腿,一个人能把整个班的平均分拉下一两分;同学也不爱和我玩,家长们总是告诫他们,不要和杜晓西玩,小心你们的脑袋也象她一样变成豆腐渣。
  其实我也不是不努力(当然是比一般人懒那么一点),大概基础太差,学校老师又讲得太快,加上脑子不灵光,所以成绩越来越差,到高三时就是46名了。语文还好些,是唯一偶尔能得到表扬的科目,我的作文还经常被当作范文在课堂上朗读;英语就不行了,我永远也搞不清楚那些语法到底是怎么回事,外国人怎么那么麻烦呢,要那么多语态时态干嘛呢,用来为难我们这些学生吗?最头痛的数学,我脑子里大概缺少这么一根学数学的神经,尤其是几何,怎么会有这么难的东西呢,什么三角形翻一翻,转一转,会变成什么样的图形,我的脑子里一定概念也没有,是谁发明了数学?如果高考不要考数学该多好,那么对于考上大学我多少还会有点信心,可是——所以我要是能考上大学,就象我班主任说的将是他见过的本世纪最大的奇迹。
  班上还有一个和我一样不是考进来的,方展东。不过他比我好,他的体育成绩特别突出,是作为特招生进来的。我46名,他45名,大概因为同病相怜,所以我们成了好朋友,而且还是同桌,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老师把我们安排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只要不发出声响,老师倒也不管我们,表面上看着倒也逍遥自在,可心底里我们倒是宁愿有人管管,哪怕骂两声也好,就这样被忽略,让人难堪。
  如果和展东成为朋友是因为处境相似,那么和北北成为朋友就有些奇怪了。莫北北,整个学校最骄傲的女生,长得很漂亮,成绩也不是一般的好,年级前三名,每次都是,爸爸也是名人,经常在电视上能看到的那个著名企业家就是他爸爸。能做莫北北的朋友很难,她这个人很挑剔,又骄傲,我成为她的朋友完全要归功于一只老鼠,有一次我们一起做值日生的时候,我帮她打跑了一只大老鼠,其实我也怕得要命,但看她吓得簌簌发抖的样子,我就不由自主地就挡在了前头,就为这事,她把我视为知己,因为一只老鼠成为死党,这世上怕只有我和莫北北吧?
  因为有了这两个好朋友,我的高中生活还不算太坏,如果没有那个死对头,我的高中生活就堪称幸福了,可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仿佛生来就是克我的,那个人的名字叫江南。
  我考试一般都是最后一名,当然偶尔也有例外,但这个人从来都是第一,一次也没有失误过。什么人哪,重点高中,都是尖子中的尖子,他怎么能会一次失误都没有?有一次,他生病请了一个礼拜的假,班上的几个尖子生都很高兴,怎么着第一名也该轮到别人了吧?可好,成绩出来,他还是第一,而且数学、英语都是满分。这个人的脑子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肯定和我不一样。
  他考第一名本来和我没什么关系,可班主任每次夸他的时候总要带上我,“杜晓西,拜托你,努力一点,你拉下的平均分全靠江南才拉上来,同样是我教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你要好好向江南学学”。每次这样说,班上的同学就开始偷笑,而那个人就冷冷地扫我一眼,干嘛,我哪里招惹他了?他这种优等生怎么会了解我的苦恼,我和别人一样努力,可就是考不好我有什么办法,本来就够伤心的了,为什么还要受他的白眼,我跟他势不两立。
  若他对其他人也是这样,那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对其他人都很友善,对谁都笑脸相迎,他笑起来很漂亮,两只眼睛又清又亮,只是这种笑容从来没有对我绽放过。
  他是班长,每天负责登记迟到同学的名字,我这个人喜欢睡懒觉,尤其是冬天,每天都要老妈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把我打起来。偏偏学校有一破规矩,迟到三次,就去打扫厕所一周,别人迟到了笑着和他打个招呼也就过了,可要是我迟到了,哪怕只是一两分钟,任我怎么求,他就是不肯放过我。高中三年,我几乎每周都在打扫厕所,我的许多高中老师至今还会调侃我,说在厕所见到我的时间比课堂上还要多。这一切都是拜这个叫江南的人所赐,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什么独独与我过不去?
  后来还是北北帮我解开了这个谜,理由有些可笑,他的一个初中同学差了一分没考上我们学校,而我,差了将近一百分,却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所以他看我不爽。他替他的同学不平我可以理解,可没必要迁怒于我吧?而且一点和解的可能性也不给我。要是我不进这所学校他同学就能进来了?明明不是嘛,又不是我强占了那个人的位置,干嘛事事针对我?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固执、这么不通情理的人呢?
  我和江南从高一一直斗到高三,我本来就是个马虎的女生,不细挑都有一堆毛病,更何况他处处针对我,在他的关怀下我的高中生活真是生不如死。不过他也别想好过,在他的书包里放两条毛毛虫、故意撞他一下打翻他的饭盒、语文课上斗胆把他的作文驳得一无是处,不过我也就干干这些无关痛痒的小恶作剧,真要拿他怎么样我也不敢。
  我们仿佛生来就是冤家,根本没有和解的可能,如果不是发生了一件事,我们可能会一直斗下去……

  21、北北制造的机会,虽然她不是故意的。
  那天应该是北北做值日生,和江南一起。他们两个是老师眼中的金童玉女,一个江南,一个莫北,连名字都那么称,所以什么事情都喜欢叫他们一起做。可天不遂人愿,江南和我,北北和展东,真是让人大吃一惊的组合。
  北北有事,让我替她,还说江南这个人很绅士,重活累活他会抢着干,女生一点也不用动手。听她这么说,我才勉强答应的,可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一上来江南就给我分配任务,让我把椅子翻到桌子上,方便打扫。
  这么重的活叫女生干,北北还说他绅士?我不能同意:“这不是该男生干的吗?”
  “干活还分什么男女,谁力气大谁干重活呗,我看你天天打扫厕所提那么重的水,应该力气很大。”
  这个人是欠揍呀,我那是因为谁呀,他还敢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要,这种事本来就该男生干,我和展东一起的时候就是展东干的。”
  “我和北北一起的时候还是北北干的呢。”
  谁信,我们学校的凳子都是实木的,还包着铁皮,北北搬两个就要趴下了。这个男生怎么这个样子呢,僵持了很久,还是我投降了,算我怕了他:“那就一人一半,你两排我两排。”
  “一人一半,公平,可以。”
  答应是答应了,可他干活的速度太慢了,我已经快搬完了,他一排还差了好几个,是不是男人呵,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我本来可以看着他慢慢干完的,可晚上有我要看的电视,一个礼拜就让看这么一次,怎么着也不能浪费。罢了,算我欠他的,最后还是我搬椅子他扫地,他扫完我再把椅子搬下来,等到我们干完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终于可以回家了,应该可以赶上我想看的那部电影。“再见”,我没有回头,虽然合作不愉快,应有的礼貌本小姐还是有的,说声再见应该可以了。
  没有听到回应,这小子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不能再忍了,我转过身,准备给他一点教训,却发现他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一头的大汗。
  我吓了一跳,连忙也蹲下身子:“你怎么了?”
  “肚子疼”,江南很艰难地回答我,看来真是疼得厉害。
  “我去找老师”我撂下一句话就去办公室找老师。可我们刚才僵持的时间太长了,老师早就下班了,值班老师也不在,大概吃饭去了。我连忙返回教室,江南已经痛得躺在地上打滚了。
  怎么办?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几秒钟后我终于在乱麻中理出了一根头绪,我扶起江南,弯下腰,把他背在背上,江南不肯,我轻斥他:“别乱动,否则待会摔死你。”
  江南还在挣扎:“怎么能让女生背?”
  刚才搬凳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这个人真是婆婆妈妈得厉害:“分什么男生女生,你不是说我力气大吗,乖乖地抓紧我,摔了我可不负责。”
  我的嗓门很大,语气也很凶,江南不响了,乖乖地搂着我的脖子,我背着他下楼。为什么我的教室要在五楼?为什么我要逞能背他?而且还是江南,害我扫了两年厕所的江南。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瘦瘦的,会这么重,象座山,快要把我压趴下了。
  到三楼的时候我歇了一会儿,古人说,一口作气,歇了两分钟,我的气好象散了,腿直打哆嗦,呼吸也变的急切起来,江南挣扎着要下来,我吓唬他:“再动就把你从三楼扔下去。”
  江南果然不敢动了,在我面前还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呢,这让我很满意,我好象又有了力气,我轻声说:“你帮我数台阶吧,我们多算些,从五十开始数,到一就应该到了,有个目标,我才有力气坚持下去。
  江南果然很听话,开始一级一级帮我数台阶,而我,听着这些数字越来越接近一,仿佛就有了希望,一步一步往前迈,一步一步往前捱,终于在江南数到22的时候我踏到了平地,而值班老师也端着饭碗出现了,天啊,其中一位还是体育老师,我再等个十分钟多好。
  体育老师从我背上接过江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总算没我什么事情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伏在体育老师背上的江南忽然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杜晓西,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
  报答我,因为背他下来?好耶,就要他报答我不再记我迟到。对我来说背他十次也比打扫厕所好,又脏又臭,还被人指指点点,丢死人了。终于可以不用打扫厕所了,虽然很累,虽然看不成那部电影,我还是兴奋异常。
  可江南竟然不同意,他出院后我提出和解,他愉快地答应了,并且保证以后不针对我。但我要求他以后不要再记我迟到了,他一口回绝。
  “为什么不可以?其他人你都会放一马的,为什么我不可以?”因为背过他,我胆子也大起来,敢大声质问他。
  “因为其他人都是情有可原,有的是因为堵车,有的是因为生病,可你是因为什么——睡懒觉,所以不可以。而且别人都是偶尔为止,你几乎天天迟到,真的不可以。”
  怎么翻脸不认人呢?我不依不饶:“你说过要报答我的,是你自己说的,不可以赖。”
  “我是说过要报答你的,但这不是报答你,是害了你,对你有害的事情我不会做的,我可以用其他方式报答你,只要是对你好的,只要我能,我都可以为你做的。”
  真是个死脑筋,除了这个我还有什么要他做的,我摇摇头:“算了,我也没什么要你做的,再说了,也就背你走了几步路,没有我体育老师他们也会背你去医院的,我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不行,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我一定要报答你的。”
  这个人还真是固执,我要他帮的他不肯,我不要他帮他还一定要帮,这个人还真难缠。有什么能让他为我做的呢?不能太简单,那太便宜他了,害我扫了那么久的厕所,而且还得继续,不报复一下怎么行。
  有了,给他出点难题,我微笑:“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只要我能做到的。”江南很认真。
  “帮我考上大学吧。”我心里偷笑,头痛去吧,帮我考上大学,哪有那么容易,除非有奇迹。
  “好,我一定会帮你考上大学的,一定。”江南说得斩钉截铁,一点也不象开玩笑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呢,我本来只是想为难为难他,要他主动放弃,我好借机奚落他几句。怎么跟我想得不一样呢,看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我有些害怕:我是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22、我真的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我不知道江南是着这么认真的一个人,执著得让人害怕,如果我早些知道,我一定不会自讨苦吃。
  一早,他就递给我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东西,什么早上六点起床背英语单词,中午休息补习英语语法、下课后在教室复习一天所学的课程,晚上补习两小时的数学,星期六、星期天也有计划,“给我这干吗?”我不解地看这江南。
  江南象看个白痴一样看着我:“你不是要我帮你考上大学吗?我会帮助你的,但你一定要努力才行。”
  我仔细看看那份计划书,照着做的话,我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不要,大学有什么了不起,我不要考大学了。”
  “不行,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请你一定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江南说得斩钉截铁。
  我想说不要,但好象说不出口,他要我相信自己,我能不相信自己吗?虽然成绩差,但我的自尊心一点也不比别人差。
  江南开始替我补习,中午休息的时候,下课后、礼拜六、礼拜天,他还给我做了记单词的小册子,要我拿在手上,有空就背背,这样的小册子有很多,语法的、数学公式、古文解释,都是他替我整理的,他的字很秀气,看着这些字,我总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我快透不过气来了。
  坚持了一个礼拜,我终于坚持不住了:“江南,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这一个礼拜,我吃不好睡不好,可单词一点也没记住,数学也没有一点进步,你放弃吧,我就是这样了,你不要管我了。”
  “不行”,江南面无表情:“哪有一个礼拜就出成绩的,那样你就不是杜晓西,是江南了。”
  这家伙怎么损我的时候还不忘恭维自己?不过不管他了,我不要再这样活:“从现在开始,请你不要再管我了,我也不会再听你的了,拜托你。”
  “我下课后在教室等你,今天复习数学。”江南头也没有抬。
  这家伙听不懂我的话吗?随便他吧,他等是他的事,反正我不会来。
  下午放学后和北北去看了场电影,反正周末,晚点回家也没关系。电影很好看,可我有些心不在焉,江南,他不会真的还在学校等吧?应该不会,等不到我应该就会回去吧,他又不是个傻瓜。可这个人分明有几分傻气,要是真的还在等怎么办?
  好不容易看完电影,我和北北说了声再见就往学校冲,幸好,教室的灯暗着,谢天谢地,他没有犯傻。
  回到家,吃完饭,刚坐下来准备看会儿电视,门铃响了,老妈开的门,听到老妈在问:“你找谁?”
  我出去一看,是江南,他来我家干嘛?
  江南对着老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阿姨,你好,我是晓西的同学。”
  除了北北很少有同学到我家来,尤其是男同学,一个也没有,老妈疑惑地看着我:“晓西,是你同学吗?”
  他没事干嘛到我家来?就算我放他鸽子礼拜一在学校说就可以了,看老妈的眼神大概怀疑我们两个在早恋,他干嘛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我没好气:“你来干嘛?有事到学校说就可以了。”
  江南看都没看我一眼,他的话是对着老妈说的:“阿姨,我不是找晓西的,我叫江南,是来找您的。”
  江南的名字对老妈来说绝不陌生,每次家长会上这个名字被提到的次数太多了,老妈立刻变得很热情:“你是江南?来,坐,坐。”
  江南恭恭敬敬地在饭桌前坐下,然后对妈妈说:“阿姨,您也坐。”
  他还真能反客为主呀,这里到底是谁的家,老妈一点都没在意,用一种很柔和的眼光看着他(她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你找我什么事?”
  “阿姨,是这样的。前些天,我突然病了,是晓西救了我,所以我想为晓西做点事情,她说她想上大学,所以我想帮她。我也帮她制定了一些学习计划”,说着江南拿出那张计划表交给老妈,老妈看着直点头,看江南的眼神越发柔和。
  “可晓西实在太懒了,她不但不肯努力,而且说没有效果,要放弃。你知道,晓西的基础不是很好,进步需要过程,再说她这个人其实蛮聪明的,只要肯努力,一定能考上大学的,所以我想请阿姨帮忙——”
  老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南,不住地点头,她完全被江南的话打动了,见江南顿住了,忙问:“我该做些什么,你说,真是个好孩子呵,我家晓西要是象你一样懂事,那该有多好。”
  “请你监督晓西吧,让她按我订的计划复习,学校我会看着的,我们一起努力,让晓西考上大学。”
  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我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连说声反对的机会都不给我。
  妈妈那时候刚刚和爸爸离婚,有的是空闲时间,而且也需要寄托,我的事情立刻成了她的头等大事,对江南言听计从,那张计划表她都能倒背如流,执行起来更是不打一点折扣。学校里江南更牛,不知道他跟班主任说了些什么,竟然替我换了位置,成了他的同桌,我的命可就更苦了,上课别想打瞌睡,思想上开个小差也不行,中午吃饭在外面时间长些他就会出来找我,简直比包工头还要刻薄,还要烦人。
  我终于受不了了,不敢找江南发威,只好求老妈:“妈,再这样下去我受不了了,你们就饶了我吧,我会生病的,说不定会病得很重,会死的。”
  “胡说八道,都是你爸爸惯的,又懒又馋,一点苦也吃不得, 这次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半途而废。”
  老妈板着一张脸,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我一看软得不行,就来硬的:“我不管,你们再逼我,我就绝食,饿死算了。”
  老妈看着我,良久,脸上露出一种悲凉的神情,我害怕了:“妈,你怎么了?”
  老妈长叹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江南的事情?”
  江南有什么事?我疑惑地看着妈妈。
  “那孩子,很小就没了爸爸,妈妈在菜市场摆了个小摊子,还有个弟弟,一家人过得很艰难。他从小就懂事,成绩你是知道的,他每天除了读书,早上还要送牛奶,晚上要给别人补习,休息天也会到餐馆去打工,因为你,补习也不做了,打工也不成了,你这样不觉得丢人吗?成绩不好有这么了不起吗?学习不是学生应该做的事情吗,你为什么还要讲条件,江南他欠你什么了,动不动就不学了,还要绝食,你死了算了,省得丢人现眼。”
  我呆住了,江南,是这个样子的吗?难怪除了校服几乎从没有见他穿过其他衣服,中午也只有他是带饭的,还以为他嘴叼吃不惯盒饭呢,我还故意打翻过他的饭盒,我都干了些什么呀,我觉得很内疚,轻声问:“这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专门去调查过,菜市场提起江妈妈的儿子,没有哪个不知道的,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晓西呵,你已经长大了,该懂事了。妈妈不是一定要你上大学,有很多人不上大学也很有出息,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上大学,大学是个好地方,能交到朋友,学到东西,是人生中很重要的阶段,我希望你能去。如果真的考不上那也算了,但不努力就放弃,你不觉得可惜吗?江南说你还是很有希望的,不愿意试试吗?”
  妈妈从来没有这样和我交谈过,把我当作一个大人一样交谈,是呀,我已经长大了,怎么可以不战而逃,为了妈妈,为了我自己,还有,为了那样的江南,我想努力一次。

  23、我很努力,也得到了回报。
  数学课,我有些紧张,昨天刚刚考完试,今天应该会发卷子,努力了这么久,我想应该会有点回报的。第一次,我用很期待的眼神看着班主任,并且希望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我这次考试的成绩。
  班主任脸色凝重,完了,看来这次又考砸了,我本来自我感觉还挺好的,而且和江南对了答案,应该不至于很差呀,难道我真的笨得无可救药了?
  “老师今天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我在这里想专门表扬一位同学,杜晓西。”我霍地站了起来,人也有些呆呆的,老师好象说是要表扬我,那么我考得不错啰?那为什么刚才他那副表情,吓我一跳。
  班主任亲手把卷子发到我手里,62分, 鲜红的62,字也显得特别大。班主任拍拍我的肩膀:“虽然只有62分,确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有两年没有看你及格过了,继续努力,有不懂的就来问老师,老师相信你会考得越来越好的。”
  这是说我考上大学是奇迹的班主任说的吗?这好象是他第一次表扬我,他损我的时候从不吝啬那些最刻薄的词语,想不到我也有被他表扬的一天,看着鲜红的62分,我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很激动吧?”江南凑了过来:“我说过只要努力肯定会有收获的,感觉很不错吧。”
  我不住地点头,感觉真的很好,第一次有了自信,能考上大学的自信。
  江南也拿到卷子了,我有些担心,他前面生病住了一个礼拜的医院,后来又忙着帮我补习,还忙着做那些小册子,我有些担心他,如果因为我,他考砸了,我会良心不安的,我凑过去:“你考几分?”
  江南把卷子递给我,天啊,又是满分。这个人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厉害呢?
  见我有些迷惑地看着他,江南笑了:“不用担心我,帮你复习等于我也温习了一遍,所以我绝对没问题。”
  我才不信,给我复习的都是基础的东西,他还用复习?想安慰我,让我不要有负担吧,这个人还真是个好好先生。我不由笑了,有这样的人在身边真好!
  好处还在后头,妈妈看了我的卷子恨不得用镜框裱起来,真让我觉得丢人,脸上的笑容象花儿一样绽放,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的笑容了,后来甚至买了我想了许久的那条很贵的连衣裙,我求了她两个月都没买;爸爸也很大方,给了我很多零用钱,还带我去吃牛排,我的阿姨伯伯们也没闲着,不是送礼物就是给零花钱,学习成绩好的好处还真多耶,我怎么没早点明白?
  这都要归功于江南,想当初我是怎么对他的?至少要对他说声谢谢吧?
  晚上补习完,我鼓足了勇气,低声对他说:“谢谢你,江南。我妈妈说我考得好,还给我买了衣服,谢谢你
  江南用一种很吃惊的眼神看着我:“你妈妈真好,你考成这样还给你买衣服,要是我妈,早打断我的腿了——”
  见我瞪他,江南识相地闭上了嘴,我很认真地看着他:“江南,我也会报答你的,你想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只要我能做到,什么都可以。”
  江南歪着脑袋想了想:“继续努力考上大学吧,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我现在就想着这个。”
  怎么有这么好的人呢,这么无私,不求回报,我感动得一塌糊涂,都说不出话来了。
  江南笑了:“杜晓西,你怎么这么容易感动,我又没做什么,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你只要相信自己就可以了。以后我不能为你补习了——”
  为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
  “妈妈身体不好,我得替她摆摊,打工也得继续,不能每天都帮你补习了,不过周六我会抽半天给你的,你有不懂的也可以随时问我。其实,你现在已经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而且也找到了正确的学习方法,没有我,你一样可以学得很好。给自己一点信心,我相信你。”
  我很内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除了更努力地学习,还有什么是我能为他做的?看着他的笑脸,我的意识越来越坚定,一定要为他做些什么,一定。
  江南最缺的应该是钱吧?给他钱怎么样?一般的钱他肯定不会要,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多少有些了解他,他比任何人都要骄傲,拿钱给他,非跟我翻脸不可。不过最能帮他的就是钱呵,我先弄到再说。
  我在爸爸开的饭店里打工,洗碗端盘子,没告诉他真正的原因,只说想趁寒假赚点零用钱,爸爸二话不说答应了,只干中午三个小时,工资却开得很高,真是个好爸爸。
  在家从来没洗过碗,总觉得洗碗是最简单的事情,原来不是。看着象小山一样堆在水槽中的碗,我还真有点胆怯。洗碗也不容易呢,又油又腻,恶心死了,而且大冬天,水冷得刺骨,我都不敢把手伸进去,在进去的瞬间冷得直哆嗦,一个寒假下来,手变得胖胖的,上面生满了冻疮,一碰就钻心地疼,可我咬着牙坚持了下来,我想为江南做点什么,我想看到他惊异的表情,我想看到他的笑脸。
  “给”我很兴奋地把装了钱的信封交给江南,整整八百块呢,我的压岁钱也在里面了,再也不能买零食了,不过相对于零食我觉得江南更重要。
  江南不解地看着我,打开了信封,我很紧张地看着他,他的脸在看到钱的瞬间变得煞白,他冷冰冰地看着我:“杜晓西,你这是干什么?”
  为什么是这种表情,和我想得不一样?觉得我给他钱是一种侮辱吗?我连忙解释:“江南,我只是想谢谢你,这钱不是问家里要的,是我打工赚来的,真的。”
  “有那功夫你不如多看点书,也不想想自己,哪有可以浪费的时间。有可怜我的功夫先可怜自己吧。”说完把信封往我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他是说我给他钱是因为可怜他?我只是想为他做些什么,他怎么可以这么误会我,我哇地哭了出来:“我就想为你做点什么,你帮了我那么多,为什么我不可以帮你?你给了我最需要的,我高高兴兴地接受了,我也想给你最需要的,你为什么不可以接受?”我把信封塞回他手里:“扔了还是要收下,随便你,反正是给你的。”说完我看也不看他就往外走。
  江南一把抓住我的手,正好抓在我的痛处,我忍不住痛得叫出了声,江南一惊,连忙低头看我的手。
  我的手肿得象个小馒头,还有一块一块的冻疮,有的都快溃烂了,一碰就疼得不行。我以前的手多漂亮呀,变成这样是为了谁?还不领情。我把手抽回来,不让他看。
  “是因为打工才弄成这样的?疼不疼?”江南心疼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心:“这里更疼。”
  江南看着我,表情复杂:“我,我——”
  “我不管,反正你得收下,否则我这些苦不是白受了?这样好了,我看我们两个以后你一定混得比我好,哪天要是我走投无路了,你就把这钱加上利息还给我好不好,算是我对你的投资,怎么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要是再婆婆妈妈,我就把钱摔倒他脸上,反正我付出去的东西是决不会收回的。
  江南许久没有说话,我偷眼看他,眼睛亮闪闪雾蒙蒙的,哭了?我做的这些相对于他为我做的算什么呀?我伸出手:“说好了,收下了?”
  江南握住了我的手,紧紧地:“杜晓西,谢谢你。我会做你一生的朋友的。”
  因为八百块钱,我又交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二个死党,友谊,真是奇怪的友谊。

  24、我如愿考上了大学。
  虽然只是S大,一所很不起眼的大学,学校综合排名也在全市垫底,但我已满足。除了江南,大家对这个结果都很满意,老妈更是恨不得敲锣打鼓告诉所有的人,有够丢人的。只有江南觉得惋惜,他说要是我觉悟得早些,更努力些,上F大也没问题。他还真敢说, F大——我连想也不敢想。
  总之,我很知足。更何况,北北和江南上的F大和我们学校只有一街之隔,想见面随时都可以,而我们也的确经常见面。F大的伙食比我们好,我就去他们那儿吃;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比较空,我就早早地替他们占位置; 上饭店改善伙食也多半是三人行,有时展东也来,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四人帮。
  展东没有考上大学,这本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也没有太大的失望,他和朋友组成了一支乐队,号称要进军娱乐界,成为当今中国乃至世界最红的乐队,不过现在还只是在酒吧里驻唱。酒吧离我们不远,所以他经常过来找我们,每次来都被我们坑,不是请客吃饭就是看电影,坑到后来连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每次都心甘情愿地被我们坑,北北说他是欠骂,因为他每次来的目的仿佛就是来和北北斗嘴的,虽然每次都铩羽而归,却是乐此不疲,每当这时我和江南就乐得看好戏,谁也不能帮,帮了就火引火烧身,两个人会停止争吵,一致对外。我朦朦胧胧中仿佛嗅到了一点爱情的味道。不过,展东和北北,怎么可能?
  江南很忙,一有空就去打工,他兼了几个家教,周末还到学校附近的批萨店做服务生,我每个周末也会去,不过我只是一天,他是两天,我是为了赚点零花钱,他是为了生活费。我赚的钱其实多半都用在江南身上,不过我学乖了,没有再直接给钱,一般都是给他买点小礼物,见他衬衣破了就买衬衣,需要参考书就买参考书,冬天就买了毛线给他织毛衣围巾。那时候流行给男生织毛衣,寝室里每个人都在织,没有男朋友的就给男同学、男老乡织,还要互相攀比,看谁织得好,织得花色多,我是其中最热衷的一个,只要拿起两根针我就能沉静下来,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有成为贤妻良母的潜质。我也给展东织了一条围巾,他看到江南围的很羡慕,我本来想让他把毛线买来再给他织的(马海毛的毛线多贵呀,我只是个穷学生),可后来没好意思,吃了人家那么多次,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我这才发现,两个人,我对江南好些。
  但绝不是说我对江南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对我来说,他太婆婆妈妈了,不可能让我心动。我喜欢的是那种笑容温暖,又带点霸气的男人,就象眼前的这个男人。
  我看了他很久了,是个很漂亮的男人,穿着粉红色的衬衫,牛仔裤,看惯了江南的白衬衣,我对男人穿彩色的衣服很感冒,可这人穿着就显得既随意又帅气,漂亮得不行。我的心怦怦直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幸好餐厅人不多,我可以好好地看着他,他的笑容怎么这么亲切?他的声音怎么这么柔和?他的姿势怎么这么优雅?我看得有些呆了。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是江南,他顺着我的眼光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东西。
  我指指那个男生:“那个人怎么样,帅吧?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江南仔细地看了看:“你说那个人?哪有很帅,大男人穿什么粉红色,娘娘腔。”
  他怎么可以这么说,嫉妒,一定是嫉妒。我不理他,正好批萨烤好了,我连忙送去。这个人近看更好看,整个人干干净净的,皮肤比女孩子的还要细洁,我偷眼看他。一个尖利的女生突然叫了起来:“你怎么回事?”
  我愣住了,什么怎么回事,难道我看这个男生被他的女伴发现了?有什么了不起,看看又不犯法?
  我转脸过去,是个很漂亮的女生,不过有点张牙舞爪的,实在有损她的美丽。我装无辜:“小姐,请问有什么事?”
  “我们明明要的是9寸的,你为什么给我们12寸的?”
  是吗?难道因为我刚才光顾着看帅哥听错了?我有些迟疑:“你们要的是9寸的吗?”
  “当然是,我们两个人,12寸的怎么吃得掉?”女孩不依不饶。
  领班也过来了,问明了情况,连忙道歉,答应立刻换,悄声对我说:“待会这个批萨的钱从你的工资里扣。”
  我怎么这么衰呢?难怪人家说秀色可餐,这个男色就是一个批萨,我半个月白干了。我垂头丧气,灰溜溜地拿起9寸的批萨准备送回厨房,一个声音止住了我:“小姐,我们就要12寸的,不用换了。”
  我惊异地看着他,他冲我温和地笑笑:“我好象肚子很饿,想多吃点。”然后对他对面的女生说:“我真的饿了,就12寸的吧。”
  女生不情愿地答应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轻声说了声“谢谢,请慢用”离开,刚转身就听到女个女孩在教训那个男生:“我就知道你心软,又不会真的叫她赔的,你瞎操什么心,刚才吃了那么多零食,这么大的批萨,怎么吃得下?”
  是因为领班说要我赔钱才不换的?怎么有这么好的人?刚才只是觉得他长得英俊,现在——我的心已经慢慢沉沦。
  “没事吧?领班说要扣工资吗?”江南焦急地问我。
  我摇头,微笑着不说话。
  江南被吓到了:“扣了你多少钱,怎么都傻掉了?”
  “江南,我恋爱了。那个人,他是个王子,救公主于危难。”
  江南看了看那个男生,又看了看我:“你花痴呀,没看见人家有女朋友?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说这种话怎么一点都不知羞呢,什么叫我恋爱了,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你爱的是什么呀?”
  我不理他,谁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听到那个女孩子叫他寒敏,应该就是他的名字,而且两个人都背着书包,应该是附近的学生,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我想要和这个人恋爱。

  25、我真的找到了那个人。
  学校有多大?只要有心,就能找到。名字果然叫做寒敏,沈寒敏。那个漂亮的女生叫江尤嘉,是他的女朋友,而且是同班同学,两人正在热恋中,几乎形影不离,无我可趁之机。
  不过我还是很快找到了一个机会。沈寒敏是学校网球社的社长,为了学校的网球事业呕心沥血,正在招募有实力的新人,希望在这一届的网球大赛上有所突破。是个好机会,每天一起练球,近水楼台,难保不日久生情,可唯一的问题是,我根本不会打网球,一点也不会。
  可我一点也不担心,我有北北呀,她们学校是传统的网球强队,网球高手很多,帮我找个好老师,应该不是难事。
  我和北北一说,北北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江南说你恋爱了,我还不信,我看你病得真是不轻,还要学网球?赶快清醒过来吧!杜晓西,做人不能这样,江南对你多好呀,怎么可以见异思迁呢,江南怎么办?”
  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呢,她是在说我和江南?我疑惑地看着北北:“是江南说的?说我见异思迁?”
  “他倒是没这么说,可我看他的样子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
  北北的意思是江南对我有意思?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他总说我吃得太多,胖得象猪,难道他喜欢猪?北北的话根本不能信,她是出了名的后之后觉外加大惊小怪:“你在瞎想什么,我们是哥们。”
  “不信,不信你自己问他。”
  我抬头便看到了江南,端着饭碗,看见我们便笑着走了过来,脸色平和,哪有一点北北说的难过的样子,我狠狠地瞪了北北一眼,要她不要乱说,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破坏了友谊怎么办?
  江南笑着问我们:“聊什么呢?”
  北北白了我一眼:“在发昏呢,她还真有能耐,那个人真被她找到了,想跟人家一起打网球,托我找师傅呢。”
  江南冷冷地扫了我一眼:“你还真空,听说你的数学又差点不及格,有时间多看看书吧,要是不及格我可不帮你。”
  不帮就不帮,我不理他,转向北北:“你到底帮不帮我?”
  北北斜睨了江南一眼:“你去求他吧,我们学校打得最好的那个人喜欢他,只要他肯开口,一定没问题。”
  真的吗?我在心底一声叹息:为什么同人不同命呢,同样是恋爱,我得辛辛苦苦学网球,还要到处求人,他倒好,站着不动还有个网球高手追着他满世界跑,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呢?
  我转攻江南,这个人比北北好糊弄,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江南,你就帮帮我吧,好不好?”
  “我不要”想不到江南一口回绝:“我躲她还来不及,你还要我主动去求她?不行,你死心吧。”
  难道那个女生是恐龙?有可能,会读书的女孩漂亮的少,她网球又打得好,身材可能也够呛,把江南推入这样的火坑是不是太残忍了?不过为了我,牺牲一下又怎么了?
  软的不行我就来硬的,我伸出双手:“江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对你多好呀,你看,我的手现在还会生冻疮。”要不要再滴几滴眼泪增强效果?我正犹豫着,北北一把打掉我的手:“杜晓西,你不要太过分,要说欠,也是你欠人家比较多。”
  我瘪着嘴不敢说话,北北还真是骂对了,我不可以这样对江南,不可以。
  我垂头丧气,连饭也吃不下去了,江南叹了一口气:“算我怕了你,成不成功我可不保证。”
  我就知道江南不会见死不救的,我笑颜如花:“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北北在旁冷眼旁观,这时再也忍不住了:“江南,你就惯她吧,她现在越来越过分,总有一天你会死得很难看。”
  我得意地冲北北扮了个鬼脸:“你那是嫉妒,江南对我就是好,气死你。来,江南,我帮你洗碗。”看到北北的脸色很难看,我连忙讨好她:“我也帮你洗。”
  其实我还是很不喜欢洗碗,洗碗对我来说是个噩梦,不愿重复的噩梦,不过今天我洗得心甘情愿,柳暗花明,峰回路转,我又有了希望。
  我终于见到了追着江南满世界跑的女孩子,陶然。见她的第一眼,我就在心底为她打抱不平: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呢,虽然皮肤不够白,但现在不是最流行这种健康的小麦色吗?身材高挑,决不是我原先以为的恐龙妹,性格也很好,对我很客气,但练球的时候又很严格,是个美丽温和又认真的好女孩。真不明白江南,他干嘛要逃?他到底喜欢怎样的女生?
  休息的时候陶然会旁敲侧击地问我一些江南的事情,我看得出肯这么耐心地教我网球完全是看江南的面子,而且对我和江南的关系她很关心,想问又不好意思,我决定主动交待,消除她的疑虑。
  “我和江南是高中同学,一直很要好,不过他从没有把我当作女生,我们是哥们。”
  陶然很兴奋又急于掩饰这种兴奋,所以有些讪讪的:“原来是这样”笑容早抑制不住在她的唇边绽放,象是想起了什么,她又问:“那,那个莫北北呢?也只是同学?”
  她很热切地看着我,看来答案对她很重要,也是,怎么看也是北北比我更有威胁。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江南,连起码的矜持都不要了。江南有这么好吗?是我和北北有问题吧?在身边这么多年,我们竟然从来没有把他当作男朋友的候选,哪怕一次也没有。
  陶然也是个怪人,怎么会偏偏喜欢江南呢?而且被拒绝得这么惨,还是痴心不改。她在学校也是很有人气的,经常有很帅气的男生来找切磋球技,其中很多人都委婉地表达了对她的好感,我还亲手为几位男生传递过情书,都是很不错的人,一点也不比江南差,为什么偏偏是江南,对她不理不睬的江南。
  “北北和他也只是好朋友,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我连忙消除误会。
  陶然长舒了一口气,安心了,看来北北的存在让她很不安,谁让北北是个人见人爱的大美女呢。我对这个女生又是同情又是怜惜,对她亦充满了好感,我想帮她,小小地出卖一下江南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陶然得到她想要知道的,我得到一个尽心尽力的好师傅,对江南也没有什么坏处,多一个陶然这样的女朋友多好呀,我总觉得这两个人应该在一起。
  可是我忘了,出卖朋友会遭到报应的,我真的得到了报应,我失去了江南。

  26、其实也算不上出卖。
  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一些有关江南的信息透露给了陶然。比如他早上跑步的固定时间固定路线、他打工的时间打工的地址、我们四人帮一起吃饭我也会悄悄地通知她,安排一场偶然的邂逅,我再热情地相邀师傅一起吃饭,我努力表现得自然,可偶遇的次数多了,想装无辜也很难。
  自始至终,江南都表现得很平淡,没有发脾气不理人,也不见特别热情,他始终都是淡淡的。所以我猜江南多半是喜欢陶然的,只是不好意思表露出来吧?看清了这一点,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偶尔还敢拿他们两个开玩笑,每当这时,陶然总是羞涩地看看江南然后垂下头,江南的脸色却是一点也没有改变,仿佛我说的与他毫不相干,我本指望北北能帮帮腔,可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根本不接茬,一个人的独角戏还真是辛苦,也让人觉得无望。
  可我还得继续努力,不是吗?我真的很喜欢陶然,她是个很好的老师,在她的调教下,我的网球技艺突飞猛进,一个月的强化训练,我甚至比人家练了几年的都打得好,陶然也大赞我有天分,我也渐渐地喜欢上了网球,从来没有一件事可以让我象在网球上表现得如此优异,也从来没有一件事象网球一样让我有自信,我有了一个梦想,我想在网球的世界里,站得更高,变成最强,所以我不想失去陶然。
  为了自己,牺牲江南,这是不是就叫做自私?不过我很坦然,虽然我很自私,但我不以为我做错了,江南总有一天会知道陶然是个多么好的女孩子,他会感谢我的。我一如既往,尽力扮演好媒婆的角色。
  礼拜六,批萨店快打烊的时候,陶然来了,说是刚逛完街,来看看我,真正的目的我们就心照不宣了。
  我们在店门口分手,我借口要回家,走另一条路,不与他们结伴而行,反正他们同路,江南应该没有什么借口撇下陶然一个人吧?我微笑着与他们告别,既撮合了他们又不露痕迹,我真是太佩服自己了。
  我哼着小曲,边走边唱,一阵寒风吹来,我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我的命运还真是坎坷,我这也算是做好事成全别人吧,怎么还得在外面挨冻?家是没法回的,这么晚车也没了,回学校只有一条路,被江南撞见就不好了。我在寒风中哆嗦了二十分钟,估计江南他们应该走远了,这才往回走,我的身子直打冷颤,明天不会感冒吧?我这个人就是麻烦,做点好事也要弄点小感冒,怎么这么衰呢?
  我一路慢跑,不停地跺着脚,真是太冷了,真想早点到宿舍,钻进暖暖的被窝里,我归心似箭,但偏偏有人不让我如愿,江南。
  江南挡在了我面前,他的眼神冷洌,浑身透着冷气,这样的表情我已经很少在江南脸上看到了,为了什么?我看了看四周,没有看见陶然,他让她一个人回去了?为了等我?我有些迷糊了:“陶然呢?”
  江南冷冷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到底怎么了,大冬天的两个人站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算怎么回事呢?风越来越猛了,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狠狠地跺跺脚:“问你话呢,你再这样我先走了。”
  又僵持了一会儿,我不停地搓手,手已经冻得快麻木了,脚是老早就冻成冰棍了,唉,谁让我臭美,大冬天的还穿着短裙,大衣也是薄薄地一层,虽然好看,但不御寒。
  江南叹了一口气,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了,他解下围巾替我围上,好暖和,风再也不会从领口往里灌了,回家马上也给自己织一条,我的真丝围巾不管用,还是羊毛的保暖。江南还要脱身上的滑雪衫给我,我死活不肯,他过两天就期中考试了,冻着了可不行,得不到奖学金,他就更辛苦了,我反正考完了,就算真的感冒也没关系。
  见我不肯,江南也没办法,把手套给我戴上:“别每次冻疮发作就怨我,出来怎么连手套也不戴呢?不知道自己的手不能冻吗,每次都赖我,说为了我怎么怎么的,我还要承担这个罪名到什么时候?”
  我嘿嘿地傻笑:“反正我是赖定你了,本来就是因为你嘛。”我把左手的手套还给他,给他戴在左手,江南奇怪地看着我:“你的左手怎么办?”
  我抓住他的右手,然后一起放进他的滑雪衫口袋里:“这样就可以了,你记不记得以前你一直和我讲公平,连搬凳子这么重的活都要一人一半,你那时候真的好过分。”我们就这样慢慢地往前走,江南的手很暖和,我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江南笑了:“你就不过分了?故意撞我打翻我的饭盒,害我饿着肚子上课,你还敢抓毛毛虫放在我书包里,怎么就一点都不象女生呢?”
  原来他都知道,不过我一点也不觉得我过分,是他先惹我的。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他:“你那时候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就是不喜欢,你开后门进学校的事不喜欢;你学习太差拖班级后腿不喜欢;你对什么事都无所谓不喜欢;你懒散邋遢的性格不喜欢;还有——”
  原来我有这么多让他不喜欢的地方,我有些不高兴:“我有这么不讨人喜欢吗?即便是那时候,我也是很喜欢你的,学习好,长得好,待同学也好,我那时一心想成为你的朋友呢,可你对我那样,我才开始和你作对的,你那时候可真够讨厌的,因为你我打扫了三年的厕所。”
  江南很高兴:“那你肯定一辈子也不会忘了我。”
  我笑了:“是,一辈子都记得你。”
  江南突然低声问:“那现在呢?还讨厌我吗?”
  “怎么可能,我现在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从你那时候对我说‘杜晓西,我会做你一辈子的朋友’起,我就决定要做你一辈子的好朋友,哪怕以后有了男朋友结了婚,也要一辈子对你好。”
  是我的真心话,我也正在实践着我的诺言,对任何人,我都没有象对江南这么好过,为了他,做过许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因为我知道这个人是真心地对我好,我想对他有所回报。我真的想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
  江南沉默了许久才说:“是吗?我也想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们慢慢地往前走,我突然想了起来:“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还有,陶然呢?”
  “我说我有点事,让她先走。”江南淡淡地。
  “你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回去?你不是答应我送她的吗?”
  “是你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我可没答应什么。”
  “你怎么可以这样?陶然她一定不高兴了,你就给我点面子,应酬应酬她不可以吗?”
  “我为什么要应酬她,我根本就不喜欢她,你叫她不要浪费时间。”
  “为什么不喜欢她?你没有跟她深交,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女孩,错过会后悔的。”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什么为什么。”
  我不依不饶:“一定要给我个理由,是不是你有喜欢的人了?告诉我,我帮你比较一下,我们女生看人比你们男生准,你们男生只看表面,真正看清一个人需要时间的。哪个学校的?”
  江南看着我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做媒上瘾了?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不喜欢。那你倒是说说你的那个寒敏哪里好,名字也有点娘娘腔,人也是,哪有大男人穿粉红色的,你不觉得他脂粉气很重,不象大男人吗?”
  “江南!”我大叫:“不许你说他的坏话,哪怕是你也不行。”
  “我就说”,江南很不高兴:“他就是有点娘娘腔。”
  我大怒:“你再说,你再说我就跟你绝交。”
  江南看着我,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你是说,你要和我绝交,因为这个人、因为这点事?”
  我其实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了,但是我就是不想听别人说那个人的坏话,尤其是江南,如果那个人以后成了我的男朋友,甚至丈夫,他们两个就应该成为好朋友,现在有敌视情绪怎么行?所以我死硬到底:“是我说的,所以你绝对不要说他的坏话,一个字也不行。”
  江南死死地盯着我,良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随便你,以后我再也不管你了。”
  说完把我的手从他的口袋中拿出,狠狠地甩开,看也没看我一眼,大踏步地往前走。
  我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竟然没有想到要去追,他是什么意思?不管我了?要和我绝交?
  我的心很茫然,更有一种仓皇感:如果他真的不理我了怎么办?他不会真的这么狠心吧?

  27、江南比我想象的还要狠心。
  我回学校后果真感冒了,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很是可怜。以前我要是生病,江南最是紧张,也最是纵容我,哪怕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替我想办法。可这次,我病了几天,他一次也没有来。北北来过好几次,她知道江南就一定会知道,可他竟然忍心不来,一次都不来。
  我本来还想矜持,他不来道歉我就不理他,可看样子他是永远也不会来了,我天生是个贱骨头,他不理我,我惶惶如丧家之犬,没了方向,还是我主动求和吧。那天也是我太过分了,重色轻友,伤了他的心,他不理我也是我活该。
  我低估了江南的愤怒,他根本不理我,我去宿舍找他,同学说他出去了,中午吃饭也找不到他,我特地早起去他晨跑的地方侯他,也不见他,他是存心在躲我了。我想周末批萨店总躲不掉吧,想不到他连工作也辞了,我开始觉得问题严重了,不是撒撒娇就能轻易解决的。
  他从来没有生过这么久的气,尤其是对我,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他也只是笑笑,最多生一天的气,这次不同,已经好些天了,他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
  我找北北帮忙,北北一点也不同情我,还说我活该,她不但不会帮我,还要落井下石,要江南气得更久些,我知道她一直嫉妒江南对我好些,巴不得我们两个闹腾点事情,现在逮着机会怎还会帮我?都怪我交友不慎,交了这种不雪中送炭也罢,还要落井下石的损友。
  好在不都是坏消息,我很轻易地进入了学校网球队,而且沈寒敏对我印象深刻,听说我只练了一个月啧啧称奇,更说S大网球的希望就在我身上。我很兴奋,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但,以江南的友谊为代价,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我的兴奋只持续了一天,在第二天网球社的迎新聚餐上我就受到了重创。我们的社长,沈寒敏,从明天开始就不再是社长了,他一毕业就要出国,最近很忙,所以提前卸任了,更打击的是,江尤嘉和他一起出去,总而言之,我根本没戏。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终于得到报应了,重色轻友,结果男人没泡到,连最好的朋友也失去了。
  我意志消沉,每日除了上课就是睡觉,连饭也不按时吃,常常饿急了才胡乱吃点东西。北北终于看不下去了,拖着我出去转转,大冷的天,有什么好转的?我本不想去,可耐不住北北磨,去就去吧,总比待在寝室里胡思乱想好。
  原来是酒吧,展东驻唱的酒吧。展东早已替我们留了最好的座位,和我们坐了一会儿就去唱歌。这个酒吧我以前来过,不是很喜欢,太吵了,展东他们乐队以摇滚为主,不是BEYOND就是崔健,我嫌太闹,可北北喜欢,摇头晃脑的,不知多投入。今天展东有点反常,唱完经典的“光辉岁月”后,竟然连唱了多首很抒情的歌曲,深情款款,难道他想改变风格,走情歌王子路线?我正要问北北,却发现她更不对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展东,一个人时不时地微笑,展东一曲结束,她的掌声最热烈。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对展东的歌根本不屑一顾, 今天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和展东,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吗?”
  北北装傻:“没有啊,我和他能有什么事?”
  我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北北这个人,你越逼她她越不肯说,你要不问她自己又会忍不住,所以我等她自己坦白。
  果然,北北悄声问我:“你觉得我们跟以前不同了吗?能看出来?”
  我看着她,不说话,北北笑了:“我就知道瞒不住你,我们在谈恋爱。”
  我虽然隐隐有些猜到,但北北真承认我还是觉得吃惊:“你们是这种关系吗?我一直以为你讨厌他。”
  “倒不讨厌,不过没想过他做我的男朋友。”
  “发生了什么事?”一定发生了什么,才让北北心动的吧?
  “前几天我在街上被几个流氓缠住,展东救了我,他的手被划了好几刀,留了好多血,他替我打跑流氓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
  英雄救美,多老的桥断,现在连电影里也不太多见,想不到轻易就把骄傲的北北俘获了。北北从小就喜欢英雄,我那时喜欢看的动画片是花仙子,她却喜欢看咸蛋超人,难怪会喜欢展东,现实生活中的英雄。
  我真是很替她高兴,我一直以为她会成为老处女的,她的要求那么高,能符合的人大概这世界上没几个,幸好有展东。
  展东唱完歌就来陪我们,两个人也不避忌我,当着我的面你侬我侬,两个人不再争吵了,就这么傻看着也能笑出声来,看来真的是恋爱了,我倍感凄凉,为什么只有我这么惨,男人不喜欢我,连机会也不给我,就是江南,也不肯原谅我。
  我不自觉地喝了许多酒,一杯又一杯,鸡尾酒很甜很好喝,等北北她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已经视线模糊了,舌头也大了,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开始大骂沈寒敏没眼光,江南没良心,我越骂越觉得委屈,终于放声痛哭。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出的酒吧,好象是被人扶着,然后好象有人背起我向前走。屋外的冷风一吹,我有些清醒了,背我的人是江南,他身上的味道我再熟悉不过了。他不是在生我的气吗,丢下我这么久,干嘛现在做好人?
  我挣扎着要下来,江南低声地:“别动,得早点回去,寝室块熄灯了,晚了就进不去了。”
  我放弃了挣扎,可刚才一动,加上冷风一吹,我一阵恶心:“快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江南连忙放我下来,我干呕了很久,还是吐不出来,头晕得更厉害了。江南一边轻轻拍我的背,让我舒服些,一边连声问:“很不舒服吗?要不要买点药?怎么喝这么多呢?不会喝就不要喝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更觉得委屈,借着酒劲我死命地打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不理我,躲着我,连工作也辞了,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见他不说话,我更生气了:“现在好了,那个人要出国了,我也没指望了,连你都不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江南看着我,眼神有些凄凉:“是因为没指望了,才想到我了?”
  他在想什么呀,他以为我是因为被那个人甩了才回头来找他的,原来在他的心里我是这样的,怪不得这么久都不理我,我也觉得凄凉,甚至有点绝望,我死死地盯着他:“不管你怎么想我,我想让你知道,你就是你,对我来说是比任何人都重要的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说了那样的话我很抱歉,但你决不是替代品,从来都不是。”
  我头痛欲裂,身子也摇摇欲坠,江南及时扶住了我,并顺势拥我入怀:“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一辈子都不会了。”
  我满意了,笑得有些傻气:“背我回家吧,以前是我背你,现在我想你背我。”
  我伏在江南的背上,满足地笑了。虽然失恋,还好我没有同时失去江南,否则天真是要塌下来了,我终于明白,江南对我真的很重要,甚至比初恋还要重要。
  我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睡着了……

  28、清晨醒来,我有些迷糊了。
  是个陌生的地方,我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床边有一张窄沙发,江南躺在上面,睡得很熟。我下意识地掀开被子看看身上,还好,厚毛衣,牛仔裤,我安心了。
  虽然我的动作很轻,江南还是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你醒了?酒醒了吗?”
  我瞪着江南,依稀地想起昨天自己好象发酒疯来着,又是骂人又是打人,好象还吐了,我昨天表现得糟透了。我呆呆地看着江南,脸有些发烧。
  江南误会了,他显得很紧张,连忙解释:“昨天太晚了,学校进不去了,也不敢送你回家,怕你妈妈误会,没办法才来这里的,我发誓,除了帮你把外套脱了,我什么也没干。”
  我又没说什么,他干嘛那么紧张?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难道还信不过他?我从床上跳下来:“我先去洗个澡”,我今天没课,江南应该也没课,反正钱也付了,不要浪费,大冬天的,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回去也不错。
  江南瞪着我,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有什么问题,难道他想先洗?看在昨天背着我走了这么远的路的份上,就让他好了,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先洗吧,我看电视。”
  江南忍了忍,终究没有忍住:“杜晓西,你到底是不是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过了一夜,你怎么象个没事人一样?还要在这里洗澡,我是个男人耶,你不害怕吗?你怎么这么随便!”
  我有些糊涂了,我这样是随便吗?我该表现得象个贞节烈女,哭天抢地,寻死觅活才算正常?他自己也说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我的表现哪里有错?他生的哪门子气?
  见我一脸的迷茫,江南更生气了:“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是个男人,这里又是宾馆,跟男人上宾馆已经不应该,怎么还可以洗澡?”
  我更糊涂了:“又不是我要来的,是你带我来的,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我也没怪你,有什么问题?你不想在这里洗个澡再回去吗?学校澡堂人太多了,哪有这里洗得舒服?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放心,我会把浴室的门锁得死死的,而且出来前一定会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穿得很暴露来色诱你。”
  看他那么生气,我忍不住和他开点小玩笑,怎么有这么古板的人?
  江南更生气了:“杜晓西,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以后,绝对不可以和男生一起喝酒,也绝对不可以和男生一起上宾馆,不是所有的男生都象我一样的,有些人很坏的,你到底懂不懂?”
  我终于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他当我是不谙人事的少女,还是没见过男人的花痴?我也生气了:“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让男人背着我满大街地跑?你以为我会在一个随便哪个男生的背上睡着?因为是你,所以我很放心,也很安心。如果今天换作是别人,我早就一蹦三尺高,杀人灭口了,你还能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里和我讨论洗澡的问题?我不是小孩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懂。”
  江南的气焰立刻灭了下来,他甚至有些高兴:“你对我很放心吗?”
  我毫不犹豫:“当然。”
  “为什么?”
  “我了解你,对你来说,我是中性,不是女孩子,你根本不会喜欢我。”
  江南沉默了许久才问:“你觉得我不喜欢你吗?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
  是我们第一次谈这个问题,他当然不可能喜欢我,我所有的缺点都毫不掩饰地暴露在他面前,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喜欢?而且我也从来没有看过他流露出一丝这样的情感:对我总是大声呼喝,也从来没有用那种很温柔的眼神看过我,他总是骂我笨得象猪,胖得象猪,懒得象猪,难道这是情人之间的赞美?而且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不是应该脸红心跳,手足无措的吗,他在我面前哪有一丝这样的表情,他喜欢我,怎么可能?
  我反问他:“那么你喜欢我吗?”
  江南轻轻地,声音有些嘶哑:“我喜欢你。”
  我的心顿了半秒,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更觉得慌乱:他喜欢我?是真的吗?
  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我却没有觉得一丝甜蜜,反而很苦恼:我对他没有这样的感情,以后我们怎么相处?会很别扭的,他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我的世界漆黑一片,但江南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光明重新回来了:“我喜欢你这个朋友,好朋友。”
  江南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吗?我干嘛要喜欢一只猪,我疯了不成。你还真是好笑,刚才为什么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我要是喜欢你,你就该偷笑了,到哪里去找我这种水准的人。”
  “是是是”我微笑着说是,趁他不注意开始追着他打,开玩笑?怎么可以开这种玩笑,他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连心跳都差点停止了。在知道了他对我有多重要后,我不想失去他。

  29、终于雨过天晴。
  似乎比以前还要好。人生一定要经历过别离才会更懂得珍惜,我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所以很珍惜。
  我和江南更亲近也要感谢北北,她以前总要和我争宠,江南哪怕是给我一个苹果(她不吃苹果)她也要酸溜溜的,现在她和展东恋爱,展东又是个大醋坛子,她和江南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再也不跟我们捣蛋了。我们四个人还是经常会在一起,但气氛有点怪怪的,他们两个从不避忌我们,让我和江南看得脸红心跳,他们两个倒象没事人似的,继续卿卿我我,我和江南决定还是避着他们一点,这两个人太让人受不了了,最受不了的是北北那张嘴,一天到晚问我们是不是很羡慕他们,要不干脆我们两个也凑合一下配成对算了,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两个就将就一下算了。这是人话吗?感情怎么可以将就?
  所以我和江南一直躲着他们两个,但这两个人也真是,还是喜欢让我和江南看他们的免费表演,逃都逃不掉。譬如今天,北北生日,没理由不去,吃晚饭,蛋糕也吃了,愿也许了,还非要上舞厅去凑热闹。
  我和江南交换了一下眼色,异口同声:“还是你们两个去吧,我们又不会跳,去了很傻的。”
  “说你们老土还真是土,现在哪个大学生不会跳舞的,这是社交,也是大学生活的一部分,走上社会也许还派得上用处,一定要去见识一下。是我爸爸的朋友开的舞厅,很高级的,人也不多,今天我最大,都得听我的。”
  谁要试图和北北讲道理那他绝对是自讨苦吃,她唯一碰到过的对手是我老妈,那是后话,更何况今天她是寿星,她也说了她最大,反对?反对无效。
  果然是很高级的舞厅,人也不多,诺大的舞厅只有几对人在跳,与学校挤得几乎无处放脚的舞厅果然不同,放的是慢舞曲,跳的人一副很陶醉的表情。
  北北爸爸的朋友很客气,送了很大的果盘,还开了一瓶XO,洋酒耶,我还没有喝过,尝尝看,我还没拿起酒杯,杯子已被江南抢了过去:“不许喝酒,待会再发酒疯我可不背你了”,说完转向北北:“这个人酒品太差,你还是给她果汁吧。”
  北北连连点头,我的酒品哪里很差?不过就喝多了一次,用得着这样吗?不过上次醉过以后我也怕了,头痛欲裂,把肠子都想吐出来的感觉我也不想再有第二次,喝果汁就喝果汁吧。
  北北和展东坐了一会儿就去说去跳舞,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留下我和江南面面相觑,舞厅的灯光很暗,而且周围都是耳鬓厮磨的情侣,我尴尬得不得了。江南也是,我看他也是坐立不安,脚还轻轻地抖动着,很紧张的样子。我倒是一点也不紧张,先是猛吃水果,然后拼命喝果汁,可北北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江南突然伸出手:“反正来了,跳舞吧。”
  我有些奇怪,江南会邀请我跳舞?的确是江南,不过虽然伸出了手,他却害羞得要命,脸也红红的,站着一动不动,象棵立正的番茄。这么害羞的江南我第一次看到。
  不知怎的,我的心猛地跳了好几下,呼吸也有有些困难。在这一瞬间,看着脸红红的江南,我心动了,不知怎的就心动了,在这一刻,他不再是我中性朋友江南,而是一个男人,一个能让我脸红心跳的男人,我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
  我的手冰凉,他的却烫得吓人,握住我的手心里也全是汗。我们都很紧张,不断地踩对方的脚,然后就不停地说对不起,跳了半支曲子,两个人都是一头的汗。最后还是他府在我的耳边说:“我听说跳这种慢舞很简单,就是踩蚂蚁,我们试试?”
  我不由微笑,一定是北北说的,踩蚂蚁?那就来踩踩看?紧张的心情顿时变得轻松了,渐渐地竟能跟上节奏了,我们越跳越轻松,越跳越开心,原来跳舞竟然是这么好玩的一件事情。
  我们连着跳了好几曲,有些渴了便回位子休息一会儿,不知怎的我竟然不敢去看江南,如果他知道我刚刚不是把他看成好朋友那么简单,会不会不高兴?我努力想让自己变得自然,但是没有成功,总是有点怪怪的,说话也不自然、表情也很僵硬,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有些心不在焉,本来拿了一只苹果要啃,一不当心没拿住,掉在桌子上,在桌子上滚了几圈,我连忙用手去抓,江南也正好去拿,结果他的手就这样盖在了我的手上。象是触电般地,我们的手立刻弹开,我的脸烫得厉害,我偷眼向江南望去,他的脸更红了,由红番茄变成了红樱桃,他垂着头,一动不敢动,用余光瞥了我一眼,正好与我的目光对上,两个人同时垂下了眼帘。
  不对劲,很不对劲。我们的手又不是没有碰过,我们有过更亲密的动作,那晚,我和他吵架的那一晚,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一起走了很长的路,但是那时只是觉得他的手很大、很温暖,从来没有象今天一样觉得烫人。难道我对江南有感情,不只是好朋友的那种感情?
  那么,江南呢?他今天的表现也很不对劲,要照平常,他肯定要敲我脑袋,要我赶快清醒,还不知道用什么话寒碜我呢,可今天——难道他也和我一样,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我的思路渐渐清晰,江南的不对劲也许不是从今天开始的:江南那天说的话,说喜欢我,会是真的吗?他会因为沈寒敏生气,而且气了那么久;警告我不要在男生面前喝酒,绝对不可以和男生上宾馆;我生病时他比家人还要心焦,还要照顾我。江南他是真的喜欢我吗?
  我心乱如麻。
 
  30、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江南喜欢我?这个发现太让人震惊了。是真的还是我自作多情?可是种种迹象表明好象他好象对我不只好朋友这么简单。
  想证实这一点很简单,旁观者清。
  和北北吃饭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你觉得江南是不是喜欢我?最近我觉得他有点怪。”
  北北瞪着眼睛看我,看得我直发毛。难道我想错了,江南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我纯粹是自作多情?这次可真是丢脸丢大了。
  北北终于开口了:“杜晓西,我还真是佩服你,说你比猪还笨你还不承认,连我都看出来的事情,你这个当事人却一点也没感觉,真是服了you。”
  这能怪我吗?他又从来没有表示过,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只说过一次喜欢我,是喜欢作为朋友的我,多好的表白机会他干嘛要否认?
  见我不作声,北北以为我不信:“是真的,他亲口承认对你有特殊的感情,只是不许我告诉你。”
  “真的?什么时候?”这个人也真奇怪,这种事不告诉当事人,却告诉北北这个大嘴巴。北北更奇怪,她什么事都藏不住,这次却能忍住不告诉我,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我的死党?
  “就是你对沈寒敏一见钟情的那一次,他情绪很低落,还喝了酒,真的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就问他是不是喜欢你,我一直觉得他对你是不同的,本来以为只是因为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对你特别好些,但他说从看见你的手为了他肿得象小馒头开始,就喜欢你了。”
  有这么久吗?我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
  北北见我不信,忙说:“是真的,他说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决定一辈子要对你好,要照顾你一生一世。”
  我喃喃自语:“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
  “我也问他,那你干嘛天天骂你象猪,而且对你凶得要命,他表达爱情的方式未免太奇怪了。”
  “那他怎么说?”我好奇得要命。
  “他说所有的动物里他最喜欢猪,猪的思想最简单,所以最幸福。”
  江南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我无语。良久才问:“那他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
  北北有些愤愤不平:“这我要替江南说话了,你口口声声说你们是没有性别的好朋友,人家怎么敢说,怕说了连朋友也没得做,后来又是沈寒敏,明明知道你喜欢的是别人,你还要让他对你表白?”
  我哑口无言,难道都是我的错?不过我也真是的,回忆和江南的总总,好象有很多事情都表明他对我有着特殊的情感,我怎么一点也没发觉?我还一直笑北北感觉迟钝,原来最迟钝的那个是我。
  “现在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装作不知道继续保持好朋友的关系还是接受他的感情?我犹豫了,接受他?风险太大。寝室的小芳和他的男朋友也是由好朋友转成情侣的,结果却以分手告终,最后连朋友也没得做。记得小芳醉后就对我说‘千万不要把友情变成爱情,爱情那是最脆弱最不长久的东西,还是朋友好,可以长长久久,一生一世。爱情,会变质、会风化’。我想和江南的感情长长久久地,还是不要冒险,做好朋友就好。
  “我想装作不知道,我和他做普通朋友比较好。”
  北北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还真是猪脑袋,你到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人呀。随便你了,以后江南被别人抢走了,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北北拂袖而去,我叫她她也不理,我正要追出去,一抬眼,却看到了江南。
  他不是一个人,旁边的人我也很熟悉,陶然。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正往食堂外走,他不是一直表现得很淡然的,什么时候两个人这么热络了?我的心象被几十只蚂蚁在啃咬,酥酥麻麻的,说不出的难受。
  我在嫉妒吗?不是只是把他当作好朋友吗?为什么我的心会痛得这么厉害?痛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我紧紧地捂住胸口,想起北北刚才说的话,以后江南被别人抢走了你不要后悔,是呀,如果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那么江南身边一定会有一个比我更亲近的人,一想到这一点我都要发疯。
  不管了,管它爱情是不是会变质,是不是会风化,如果真的会,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如果把江南让给别人,我现在就后悔得要死掉,我喜欢这个人,喜欢这个在我身边的好朋友,我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心,我喜欢江南。
  我四处找江南,图书馆、教室、操场,最后去了他的寝室,幸好他在,而且是一个人。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六层楼,我一口气跑上来的。江南见我有些奇怪,自从那晚舞厅之后,我一直躲着他,现在自动找上门,不象我的风格:“你怎么了,什么事跑这么喘?”
  “水,先给我一杯水。”
  借着喝水的机会,我整理了一下思绪,该怎么说呢,要表白吗?怎么表白,我没有经验。不过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没有经过大脑的话早已冲口而出:“你和陶然——我刚才看见你和她有说有笑的。”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没事干嘛说这些,我的表现好象是个吃醋的女孩在质问男朋友,我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江南果然有些生气:“你不是要我对她好些吗?你还要我对她多笑笑,怎么现在你又不满意了?”
  当然不满意,我快要呕死了,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爆打一顿,他不是喜欢我吗,干嘛要和其他人勾三搭四?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我不满地。
  “你到底来干什么,就为了问这个?我很忙,要看书。”
  竟然对我下逐客令,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难道北北是骗我的,他根本不喜欢我?还是他突然对陶然有了感觉,不行,我知道陶然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女孩子,一定要把江南对她的好感扼杀在摇篮之中。我也顾不得矜持,更顾不得陶然的友谊,陶然,对不起,就让我自私一次吧:“我喜欢你。”
  江南愣住了,一脸的迷茫:“你说什么?”
  我更大声:“我说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要喜欢陶然,也不要喜欢别人。”
  江南仍是呆呆地看着我:“你说喜欢我?喜欢我这个好朋友?”
  我本可以退缩,象上次他一样借这个台阶下,但我不想,我真的喜欢他,我想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不只是好朋友,是男朋友。”
  江南一动也没动,看着我,我有些忐忑:他为什么是这种反应呢?不是应该顺势对我表白他也喜欢我吗?难道他真的喜欢陶然了?我退缩了,我终于明白一个人的独角戏有多么难堪,我最后问他:“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不好”,江南的声音哑哑的。
  我的心凉了半截,果然太迟了,是我自己放弃的,怨不得他。
  我失魂落魄,准备离开,但在下一秒却被江南拥入了怀中:“当然不行,傻瓜。我想先向你表白,杜晓西,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真是的,害我吓去了半条命,我本打算报复的,可看着江南笑盈盈的脸,就只会傻笑,拼命点头,生怕他反悔。我怎么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以前不是我吃定他的吗?
  不过没有关系了,我觉得很幸福,我和江南,终于成为恋人。走过了这么多弯路,终于走到了一起,很有意思吧,对我来说,也是幸福生活的开始。

  31、不能再想了。
  从前总总,有笑亦有泪,可能欢笑甜蜜还要多些,不过今天再回头去看、去想,越是甜蜜的事,越让我心酸、心痛。
  使君有妇,在他的眼里,我亦有夫,我和江南,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吧?会再见面吗?已经没有再见面的理由,再见也只不过是徒增伤感,哪怕我的心对他仍有渴求,但——还是不见面的好。
  不过有句话叫天不遂人愿,有些人想躲也是躲不开的。
  本来打算偷懒请一天假的,哭了一晚上,眼圈是黑的,眼睛是红的,眼泡是肿的,难看得都没法见人了。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我现在的情况肯定睡不着,东想西想的还不如到公司去挣人民币呢,不要忘了我还欠着林晨树一屁股债呢,哪有功夫悲秋情伤?
  林晨树又迟到!我这个月的全勤工资又跑汤了!算了,看在他昨天安慰我又送我回家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不过他也太过分了,已经十点半了,还看不到人影,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即便晚来也会给我电话,他这是怎么了?
  他的手机还是没有开,我恨得几乎要摔电话,这时何凌来了,说董事长要见我。
  林明远要见我干嘛,昨天的事?兴师问罪?不会迁怒于我把我给炒了吧?我有些不安。
  何凌看着我,冷冰冰地:“杜晓西,听说你攀上高枝了,所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看你猖狂到几时?”
  我哪有?她是存心找茬?这个女人太过分了,不给点教训是不行了,老虎不发威她当我是病猫,反正我也看穿了,这个女人想和她和睦相处那是不可能了,我冷笑:“是呀,我就是攀上高枝了,有本事你也攀一个试试?”
  何凌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会顶嘴,她呆了几秒才咬牙切齿:“你早晚也是被甩的命,到时候我看你在公司怎么待下去!”
  我微笑:“你放心,在我离开之前我一定先把你弄走,不管怎样,我现在是很得宠的,弄掉你还是很容易的。”我故意笑得很阴。
  何凌花容失色,不敢再说话。她不肯失去这份工作的,林氏企业可能开的工资不是业内最高的,但胜在福利好,有房贴车贴,员工买房买车还有补贴,生了大病公司也有慈善基金给与补助,所以林氏的员工流动性很小,大家都很珍惜自己的工作岗位,有的是人要来,何凌当然也不例外。
  何凌恨恨地看着我,以她的个性是不会对我说软话的,终于一跺脚走了,我相信她以后不敢再用以前的口气跟我说话了,但背地里会搞些什么小动作就不知道了,反正不管了,今天也算出了口恶气,好耶!
  几声零落的掌声在我耳边响起,是林晨树:“原来小白兔也会发威,我还不知道,原来你现在很的宠,你得谁的宠呀?”
  他都听见了?每次做坏事都会被人抓个正着,看来我没有做坏事的命。我讪笑:“这不是气糊涂了吗?是她自己先误会的,我难得可以借机放肆一回,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我有些紧张,如果林晨树误会我狐假虎威,仗势欺人那就不好了。
  林晨树摆摆手:“算了,反正以后别说些让人误会的话,我是老板你是员工,我不喜欢公司里飞短流长的。”
  我冲着他的背影扮了鬼脸,想不到他正好回头被他抓了个正着,我连忙垂下头,林晨树的语气很不好:“何凌来干什么?”
  我这才想起林明远的召见:“她说董事长要见我。”
  “他找你干什么?”这次轮到林晨树紧张了。
  我耸耸肩:“我怎么知道,大概是昨天的事要教训我几句吧,我们可说好的,如果董事长要炒我,你可一定要帮我。”
  林晨树的眉头皱得很紧,许久才挥挥手:“你去吧。”
  这个人怎么还是这副德行,我以为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他也说过要把我当好朋友的,他这是把我当好朋友吗?这个人个性还真别扭,昨天把肩膀借给我的林晨树到哪里去了?
  林明远对我很客气,根本没有和我要算帐的意思,他微笑地看着我,眼神柔和,完全是一副看自己很满意的儿媳妇的表情,看得我直发毛,我好象闯大祸了,要是老头知道我和林晨树是骗他的,我还不倒大霉?
  见我有些坐立不安,林明远的笑容更深了:“你不要怕,我找你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找你聊聊,也想谢谢你。”
  谢我?我不解地看着他。
  “晨树现在工作很努力,对我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多,还有他生病的时候你背他照顾他的事我也听说了,我想这都是你的功劳,谢谢你,晓西。”
  原来是这样,所以林明远才不反对我和林晨树在一起,不过我可不敢居功:“不是,林董,林总本身就工作很努力,对您也很好,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我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那些事换了别人也会这么做的,我真的没做什么。”
  林明远看着我,一副越看越喜欢的表情,他的笑容更和蔼了:“真是个好孩子!孩子,你喜欢晨树吗?”
  真是让人伤脑筋的问题,又不能说不喜欢,那我昨晚的表现不就是骗人吗?也不能说喜欢,我不想让事情更复杂,唯一的办法我只能红着脸垂下头,到底是什么答案让林明远自己猜去吧。
  林明远叹了一口气:“晨树说很喜欢你呢。他有过很多女朋友,你是他第一个要介绍给我的女孩,所以你是不同的,接受那个小子吧,虽然有很多缺点,但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不是因为是我的儿子才这么说的,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孩子,我可以保证。”
  我更是不敢说话了,说什么都可能是错的。该死的林晨树,干嘛让我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我干脆坦白从宽算了,总好过被林明远自己发现,我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到时候林晨树也保不住我。
  正要说些什么,林晨树冲了进来:“爸,你找晓西说什么呢?”
  来得还真是时候,我松了一口气,这个烂摊子就让他自己收拾吧。
  林明远笑了:“干什么,怕我吃了她?我只是和晓西聊聊天,怎么,还要得到你的批准?”
  林晨树嘟囔着:“你没看到晓西都吓坏了?”
  我还真是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林明远哈哈大笑:“还没过门就护着人家了?我这不是在帮你吗?我讲得可都是你的好话,你不谢我也就算了还敢跟我吹胡子瞪眼。”
  看来这两父子的关系真是改善了很多,都能开玩笑了,我感到很欣慰。
  林晨树突然搂住了我的肩:“她对我死心塌地,您老就不要帮倒忙了。”
  死心塌地?他还真敢说?不过在林明远面前,我既不敢打掉他的手又不能发火,只能傻笑。又吃我豆腐,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他。
  林明远笑着赶我们走:“好了,不要在我这里肉麻了,知道你们很好我也放心了,去吧,我这老人家就不讨你们厌了。不过有一样我可说清楚了,谈恋爱归谈恋爱,不可以假公济私,耽误了正事我一样不饶。”
  “知道了”,林晨树不耐烦地摆摆手,拉着我往外走,在几乎走出门口的瞬间,林明远突然叫住了我们:“哦,对了,早上静书来电话,说她和江南今天晚上请我们吃饭,我就不去了,你和晓西去吧,都是年轻人,一定有很多可聊的。”
  我呆住了,一动也动不了,手被林晨树捏得生疼生疼的……

  32、我一整天都失魂落魄,不知所云。
  有些人想见时见不到,想躲也躲不开。
  林晨树一整天都悄无声息,到了下班才出现在我面前。我以为他又要对我冷嘲热讽,想不到很友善,还递给我一个点心盒,是我喜欢的柠檬蛋糕。
  我不解地看着他,待会不是要一起吃晚饭吗?给我点心干什么。
  “待会你肯定什么也吃不下,先吃点吧。”
  这么体贴,昨晚的林晨树又回来了?他早上一副急于和我撇清关系的样子,怎么现在又献殷勤讨好我了?这个人变脸的速度还真快。
  象是读懂了我的心思,林晨树笑了:“上班是上下级关系,下班就是好朋友,现在是假装情侣,当然要体贴一点。
  关系还真是复杂,随便他了,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有东西吃总是好事,他还真了解我,待会我一定会紧张得吃不下饭。
  蛋糕真好吃,在我的极力诱惑下,林晨树也吃了两个,他吃起来象个孩子,满嘴都是。我递给他餐巾纸让他擦擦嘴,他胡乱地擦了擦,太马虎了,嘴角的蛋糕屑竟然没有擦掉,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替他把蛋糕屑粘了下来。林晨树呆了呆,脸立刻红了,花花公子也会脸红?
  林晨树清了清嗓子:“你要不要回家换套衣服?或者干脆去商场买一套新的。”
  他今天怎么象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他都知道。为这个我已经烦恼了一天了:穿什么呢,穿什么才不会被静书比下去,可笑的女人心理,虽然可笑,但我是女人,我亦不能免俗。
  烦恼了一天的答案就是:我无论穿什么也比不过静书,所以干脆随意点,不能让江南看出来——对于他我仍很在意。
  “不用了,就是吃顿饭太隆重了反而怪怪的,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大美女,穿什么也比不过那个裴静书。”
  “我怎么觉着你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我还准备看你和静书斗得你死我活呢,一点也不好玩。”
  “对不起,不能让你看一场好戏。我和她有什么好斗的?胜负早就分出来了,没看到我是失败者吗?”
  “未必,傻瓜都能看出来那个人对你还有感觉,男人的初恋情节比女人还要重,杜晓西,你还有机会。”
  机会?对我来说,我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以前的江南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个咄咄逼人的江南,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虽然这样告诫自己,但是——不管用,他明明还是那个江南,那样的眼睛、那样的笑容、那样纤细的手指,只是——他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江南。
  我摇摇头:“太迟了。我们太迟了。”
  林晨树看着我,许久:“那你晚上到底穿什么?”
  我今天上班穿的是白衬衫,牛仔裤,就穿这个啰。不过林晨树要知道这个干嘛?我没好气:“不是说随便穿吗?就身上这套,白衬衫、牛仔裤,你要知道这干嘛?”
  “我想和你穿情侣装,那个江南对我特别感冒,我们一起气气他。”
  我白了他一眼:“他哪里招你了,你要气他。”江南得罪的人是我,他那么起劲干什么。
  “他抢了静书呵,我一直以为静书会嫁给我的,想不到她变心了。”
  原来是情敌,难怪比我还气愤。我有些好奇:“你跟裴静书很熟吗?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晨树斜睨了我一眼:“当然是个了不起的人,某人跟她根本没法比。麻省理工的硕士,如果不是后来生病了那现在应该是博士了。我们两家是世交,她父亲在美国是很影响力的企业家,我和静书也算是青梅竹马,我妈妈现在在美国就住在她家隔壁,是个很骄傲的人,比莫北北还要骄傲的人。你败在她手里,不丢人。”
  原来是这么优秀的一个女孩子,难怪。
  林晨树突然搂住我:“走,替我挑衣服,我今天一定要让裴静书后悔,怎么会放弃我这种男人呢。”
  我笑了:“你到底是要气江南还是裴静书?”
  “两个一起气,替我气裴静书,替你气江南,一举两得。”
  真受不了这个人!我替他选了一件麻质的白衬衫,配牛仔裤,跟我站在一起,还真是很配。这样穿也有好处,让我看起来年轻些,岁月蹉跎,我已经27岁了,老得很快,我很怕老。
  林晨树在镜子前左照右照,一副很臭美的表情,难怪,要去灭情敌的威风,又要让初恋情人吐血,准备工作当然要充分些。
  看完了自己,他又开始打量我,我有什么可以让他挑剔的?我挺胸抬头,一副很自信的表情。
  林晨树猛地拍了一下脑袋:“我说怎么不对劲呢,来,我帮你弄弄。”
  他把我推到镜子前,让我坐下,然后他到抽屉里找了一把梳子过来,他要干嘛?
  原来是要帮我梳头,我挣扎着不让他动,他轻斥我:“别动,闭上眼睛,我给你一个奇迹。”
  唉,随便他了,一个大男人,怎么喜欢干这种事?
  他的动作很轻柔,我偷偷地从镜子中看他,一副很陶醉的表情,给人梳头这么享受吗?那为什么很多理发师的态度那么差?
  “好了”。林晨树很兴奋。
  我睁开了眼睛,我真是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发型有多好,而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马尾巴,鬓边有几缕碎发自然地垂着,右侧还别了一个玫红色的发夹,三朵小玫瑰,很可爱。很象多年前的我,大学时代的我。
  林晨树笑得很神往:“我喜欢你这个样子,在网球场上就是这个样子,这个样子的你最好看。”
  我也喜欢这个样子的自己,但是,穿着打扮可以回到从前,但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回去的,有些东西,有些人,错过就不再。

  33、我们到得晚些。
  静书仍是一身黑,配了一条珍珠项链,沉静得就象一幅画。我暗自庆幸自己的穿着很随意,相较于静书不留痕迹的精心打扮,我反而占得先机,更何况所谓的青春无敌,至少我的打扮显得很年轻,所以在与静书的较量中,我虽不及她貌美,也不及她优雅,但也不至于败得很难看。
  我和裴静书完全是两种风格,但林晨树和江南的穿着却是惊人地相似,都是白衬衣,而且都是麻质衬衫,是怎样的巧合?我以前经常给江南买衬衣,成为男女朋友后更是,一般都是白色的,他穿白衬衣最好看,但是很少买麻质的,麻的衣服最难伺候,洗一次要烫一次,我嫌麻烦,所以很少买这类的,静书一定比我勤快吧?
  气氛不是很好,静书和林晨树聊他们的一些往事,我和江南都插不上嘴。江南很沉默,偶尔笑笑附和几句,我是根本没话说,只好埋头吃菜,不过有点食不下咽。
  见我们很沉默,林晨树努力调节气氛,他很夸张地:“静书,你真是好狠心,我苦追你多年,想不到你就这么嫁了,真是让人伤心,你怎么也不等我就嫁了呢?”
  一直埋头吃菜的江南突然抬起了头,他不经意地扫了我一眼,眼中的寒意让我的心一颤。为什么要这样看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的人又不是我,再说林晨树应该只是开玩笑,所以用得着迁怒于我吗?难道因为我的男朋友在我面前与另一个女子调情,所以他替我打抱不平?怎么可能?我把头埋得更深了。
  裴静书笑了:“等你?那我恐怕一辈子也嫁不出去了。我和江南也认识五年了,结婚也是很自然的事。”
  五年?那么江南刚出国他们就认识了吗?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几乎连筷子都握不住,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林晨树轻轻地握住了我颤抖的手,脸上却一点也不露声色,继续开着玩笑:“认识这么久了,你到结婚前才告诉我,过分,罚酒,两个一起罚。”
  刚才一直没出声的江南忽然道:“好,那我就罚我吧,静书不能喝酒,我替她。”
  我苍白着脸看着他喝下满满一杯红酒,接着他又端起了第二杯,又是一干而净,接着是第三杯,我直看的心惊肉跳。
  还是静书阻止了他:“别喝了,晨树只是开玩笑。”说完她又转向我们:“其实,虽然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但是也是最近才走到一起的,发生了一些事情。一直是我追他来着,他以前总是对我爱理不理的,可讨厌了。”
  我的手终于不再颤抖,冰冻的心也渐渐开始苏醒,我暗骂自己: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与你何干,用得着一会儿心如死灰一会儿又欣喜若狂?即便他一直没有接受静书,那也不可能是因为我,我这是何苦?
  我甚至有些恨裴静书,就让我以为五年前他们就在一起吧,那么我会恨他,也许可以早些忘记他,她何苦要解释?
  我极力忍住不去看江南,但是我失败了。江南正看着裴静书,眼神柔和,笑容也很温柔,只是,为什么我触到他的眼神时我看到了一丝痛楚,是我看错了吗?
  静书拍拍手:“好了,不要说我们了,我们的故事最简单了,就是这样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倒是你,晓西好象是你第一个带到家里来的女孩子,说说你们的故事,我好奇得要命。”
  我和林晨树面面相觑,我们的故事?那真是一部刀光剑影、斗智斗勇的血泪史,还真是不能向外人说。我捅捅林晨树,让他说吧,反正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我强,随便他编吧。
  可他一开口就把我气得够呛:“其实我们也没什么故事,就是她这个人,笨得要命,我要不在她身边,都不知道她在这个社会上怎么生存下去。”说完还拍拍我的脑袋:“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仗着我现在不敢跟他翻脸就在这里胡说八道,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他!
  静书也笑了:“就你聪明,我才不信呢。赶快从实招来,想这样就过关,没门。”
  想不到裴静书这般不依不饶,林晨树歪着脑袋想了想:“其实也不知道喜欢她什么,就是喜欢。背着生病的我从六楼爬下来所以喜欢;自己饿着肚子先喂饱我所以喜欢;伤心的时候背着别人流泪所以喜欢;很笨有点傻气所以喜欢;凶的时候对着我大吼大叫也喜欢;自信的时候喜欢;自卑的时候也喜欢;笑的时候喜欢哭的时候也喜欢”林晨树叹了一口气:“我呀,就不知道她有什么东西是我不喜欢的。”
  我呆住了,还真是了不起,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能够编出这么一套词,而且大部分还是真的,真了不起,我对他真是仰慕到了极点。
  江南的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静书确是屏住了呼吸,一脸的神往,她推了推江南:“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好好学学,回家我要听。”
  江南不由笑了:“你们女人就喜欢听这些,也不知道说给多少人听过呢。”
  是说给我听的吗?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注意到林晨树的脸色也变了,忙想打圆场,只是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还好静书反应快:“好了,晨树说过了,轮到晓西了,你喜欢他什么?”
  林晨树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了,他嬉皮笑脸地:“我也想知道呢,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他转向静书:“你们不知道,她以前天天跟我作对,我好心送花给她,她都拿去变卖了还扣了手续费还给我,我也很想知道她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快说。”林晨树催促我。
  说什么呀,他难道不知道我们是假扮情侣吗?哪里说得出什么时候喜欢的,我又不是他,什么肉麻的话都能说都敢说,说什么呢?我白了林晨树一眼:“我那是欲擒故纵呢,偏偏你傻,就上钩了呗。”谁让他说我笨,也让我说他一回傻,扯平。
  林晨树正色:“赶快坦白,不说不行。”
  他起什么哄,旁边静书也很起劲,还拉上江南:“我们也很想知道,是吧,江南?”
  江南微笑:“是,我们也很想知道。”
  是吗?他也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另外一个男人,那我就说给他听,可听好了。
  “他看起来很凶,但每次只要我掉眼泪他就会手足无措,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他看起来游戏人生,但其实对什么都很认真;他对我看起来很坏,但我知道他心底对我是极好的,比任何人都好。如果一定要问我从什么时候喜欢他,是在一天一天的相处中,是在他一次一次给我温暖的时候,是在他把整个肩膀借给我依靠的时候。”
  满意吗?我没有林晨树的才华,这已是我能讲得最动听的语言,我说得很动情,因为至少有很大一部分是真的,包括我喜欢他,是,我喜欢林晨树,喜欢这个给我温暖,给我关怀的好朋友。
  林晨树看着我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得有些傻气,而江南,眼神暗淡,笑容中透出一点苦涩,我说错什么了吗?

  34、终于结束了。
  让人心惊胆战、魂不守舍、食难下咽的晚餐终于结束了。虽然我和江南的交流甚少,一点也不象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好在江南先前介绍我时就只说我是因为成绩差所以才记得的高中同学,那么我今晚的表现也算中规中矩,无可挑剔。
  终于结束了,没有失态、也没有失控、我长舒了一口气。
  我们在饭店门口道别,林晨树与静书以美国式的拥抱作别,对江南可就冷淡得多了,只是礼貌性地握了握手,时间很短,脸上的笑容客气但很疏远。静书也紧紧地拥抱我,热情地邀请我去美国玩,我喜欢这个热情又优雅的女子,如果她不是江南的妻子。所以我不可能从心底喜欢她,不可能。
  我和江南的手终于握在了一起,他的手烫得吓人,与他淡漠疏离的眼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把我的手握得很紧,我有种剧烈的疼痛感,我呆呆地看着他,有片刻的恍惚。他俯下身子,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我的手紧紧一握,说了声保重,终于转身离开。
  两天后他将离开,我终究没有明白他为何而来。肯定不是因我而来,但为什么就轻易地搅乱我尚算平静的生活;也毁掉我残存的希望;甚至生生地割断我对他的最后一点依恋。他是为了这样而来的吗?我一点也看不懂他,但我更不懂自己:为什么在经历了这一切以后,我的眼睛依然离不开他,我的心底依旧舍不得他离开。
  车已经驶远,但我仍伫立在原地,许久许久,才听到一个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看了,再看就变成望夫石了。”
  我有些难堪,但很快不再在意,反正他已看惯了我得难堪与失意,多一次又何妨?
  林晨树一把搂住我的肩:“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连忙摆手:“不用,我走回去就可以了。”老妈出去旅游了,晚上可以住到新家,走一刻钟就到了,小区的出入口窄,把他的保时捷刮花了我可赔不起。
  林晨树挽起我的手:“也好,我们一起散散步,不要辜负了这大好夜色。”
  我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出来,林晨树不乐意了:“怎么了,你怎么什么地方都不让碰呀,难不成手上也擦了金粉,碰不得?”
  我是不是过分敏感了?也许吧,不过,这么多年,我真的很不习惯于男人牵手同行。
  不过林晨树还是要安抚的,我夸张地用手猛地扇了好几下,装模作样地:“太热了,都是汗,还是不要啦。”
  说完我带头往前走,林晨树马上追了上来,伸出了手:“那就换你牵我的手,我不怕热。”
  林晨树说得理直气壮,真受不了他,也罢,就当左手牵右手,我轻轻地牵起了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大热天牵着竟是出奇地舒服,我都舍不得放开了。
  到了楼下,我与林晨树告别,谢谢他送我回家,当然也要客套一下,邀请他有空来坐坐,想不到他立刻说:“我现在就有空。”
  我有些尴尬,也就随口一说,正常人哪里会当真,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不可以。我陪笑:“太晚了,下次吧。”
  林晨树看看手表:“不晚,刚过九点,我有点喝多了,喝杯茶就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能不让他进去吗?何况这房子还是借他的钱买的,我只能把他让进屋,不过心里有些不安,他待会不会撒酒疯吧?
  我给他泡了一杯菊花茶,他这几天火气大,给他降降温。
  林晨树摊着双手双脚,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一副很惬意的样子,我把茶递给他,心里想着怎么让这个人早点离开,看他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不会想赖着不走吧?隔壁住了个马列主义老太太,要被她看见我这里有男人留宿,那我以后也别想耳根清静了。
  林晨树的姿势更加慵懒,茶也喝了,他要看的电视大结局也看了,可是,他就是赖着不走,我忍无可忍:“你到底要坐到什么时候。”
  林晨树伸了一个懒腰,一副很享受的表情:“这里很舒服嘛,我决定了,今晚睡在这里,不回去了。”
  我的房子哪容得他说走就走说留就留,我板着脸:“不行,你快点回家。有那么大的别墅,赖在我这里算什么事呀!”
  林晨树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不回去不行吗?就一晚上。”
  “不行”,我毫不心软,并且起身去拉他起来,却不想他反过手来拉我,我不及他力气大,竟被他拉了过去,整个人一下子就扑倒在了他的身上,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林晨树却死死地拽住我,不让我起来,我大怒:“你放开我!”
  “我不放,谁叫你赶我走,我就不放。”林晨树冲我扮了一个鬼脸。
  我又气又急:“林晨树,你快放开我,否则,否则——”
  我用力推他搡他,但他力气太大了,我根本动不了他分毫。林晨树笑了:“否则怎样?你还敢威胁我,我最恨人家威胁了,你要再敢威胁我,我就要亲你了。”
  我大骇:“你敢!”
  林晨树微笑:“我说过你不要威胁我”,说完翻身将我压在身下,我厉声尖叫:“林晨树,你敢!”并且拼命地用手去打他,用脚去揣他,但是,没有用,我的手和脚都被他紧紧地压在身下,根本动弹不得,唯有一张嘴是自由的,我不停地骂他,用我所知道的最难听的语言,但是根本没用,林晨树的笑容更深了:“打是亲,骂是爱,你尽管骂,我就当是你表达爱的一种方式。”
  我终于放弃了努力,把脸别转开去,闭上眼睛,不再看他。是我的错,我误会了先前他对我的好,以为是对我友谊的回报,原来是为了今天的这个,我终究看错了人,那就由我自己来承担后果吧,我不再挣扎。
  “哈哈!”在我听到笑声的同时,林晨树松开了我,并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捧着肚子歪倒在沙发上。他指着我:“吓到了吧,以为我要把你怎么怎么的了吧?你怎么这么可笑,一副大义凛然上刑场的样子,你可能对我有点误会,虽然喜欢女人,但我喜欢心甘情愿的女人,而且我的要求很高的,你——”他瞥了我一眼,把头昂得高高的:“水平太次,我怕丢人。”
  这家伙,先是吓掉我半条命,接着又把我贬得一钱不值,我哪里招他了?我也不管能不能打得过他,先打个几拳解解恨再说。林晨树很识相,任我打了几拳,见我打累了,很体贴地拍拍自己的肩膀:“来吧,借给你靠。”
  我心有余悸,这家伙不会又安什么坏心眼吧?林晨树长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把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很辛苦吧?辛苦的时候就靠在我的肩膀上休息一下吧,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呆住了。我的辛苦他看得到吗?

  35、我呆呆地看着林晨树。
  林晨树微微一笑,把我张大的嘴合上,重又把我的头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肩上:“很辛苦吧?喜欢的人就在身边,伸手可及,却什么也不能做,甚至看也不能看得真切,这样的你,真是让人很泄气。”
  我不由苦笑:“你以为我想这么辛苦?不过是情难自禁。”
  “是呀,情难自禁。我也有这样的时候,明明就在身边,却根本触摸不到,只有在梦里才能看得分明,也只有在梦里才能真真切切地把她拥入怀中。”
  林晨树的表情落寞而哀伤,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难怪别人都说花花公子的内心深处比一般人还要纯情,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吧?是怎样的人呢,我充满了好奇。
  “她呀——”,林晨树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半是欢喜半是忧伤:“是个笨丫头,没有比她再笨的人了,我就站在她面前,可是她的眼睛里就是没有我,很让人泄气呢。晓西,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这样?对眼前的男人视而不见,对背转身离你们而去的男人却始终不能忘情,女人呵,世界上最弄不懂的就是你们女人。”
  看来进展很不顺利呢,这种垂头丧气的表情和林晨树一点也不相称,我连忙安慰他:“时间久了,她就会知道你的心了。你不是说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吗,你还是有机会的,女人总是比较心软,不会永远对身边的男人无动于衷的。”
  “真的吗?”林晨树的眼中闪着动人的光芒。
  看着他坚信不疑的样子,我退缩了:“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的,有的女人死心眼,喜欢在一棵树上吊死。”
  林晨树的眼睛在瞬间暗淡下去了,让我觉得自己很残忍,但是,世上真的有这种女人的,而且不少,给了他希望再让他失望更残忍。
  林晨树沉默了良久,突然问:“你呢?你属于哪一种女人?”
  我?还用问吗?我低声,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确实是:“我属于比较死心眼的那种。”
  林晨树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屋内一片寂静,寂静得有些可怕。我突然灵光一现:没有见过比她再笨的人、我就在她身边她却对我视而不见、对转身离开的男人不能忘情,天啊,他说的不会是我吧?
  应该不是吧,他的那些红粉知己随便哪个伸出个小指头也比我强,不过——还是不放心,我的声音很低,低得几乎自己也听不见:“你喜欢的那个人不会是我吧?”
  林晨树立刻坐正了身子,用一种很吃惊的眼神看着我,最后咬着牙问我:“小姐,你凭什么以为我喜欢你?”
  看这样子是我误会了,虽然有些难堪,被他这样质问也很不爽,但是我还是很高兴,人也变得轻松:“谁叫你总说我笨,现在又说喜欢上一个笨丫头,我联想一下也情有可原。”应该情有可原吧,谁让他说这些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林晨树斜睨了我一眼:“你那不叫笨,叫傻,叫蠢。我要真的喜欢你那才叫笨呢。”
  我气急,正要发作,林晨树却话锋一转:“不过你也真是可笑,就算我真的喜欢你,你开开心心地接受就是了,用得着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我哪里辱没你了?”
  看他气呼呼的样子,我连忙不停地点头:“是,是,是我不识抬举,这么不识抬举的人您老也不用惦记了。”
  林晨树忍不住笑了:“我随便走到哪都是个香饽饽,怎么到你这儿就不行了呢?杜晓西,你就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这么不待见我。”
  我笑了:“待见你的人太多了,也不缺我一个,我也不希罕做你众多女朋友中的一个。我呢,就想做你的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是经验亦是教训,如果我和江南没有往前走,那么一定不会有那些误会、那些伤害吧?我们现在可能还是很要好的朋友,总好过现在,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只会互相伤害、互相怨恨。
  林晨树突然凑了过来:“我真的不行吗?”
  我一把推开他:“你少逗我,寻我开心很过瘾呀?我呀,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所以,不要为了我这样的人受到伤害,尤其是你。”我觉得自己被一种哀伤的气息笼罩着,我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好象已经习惯这个宽厚的肩膀了,觉得舒适安心,我喃喃地:“辛苦的时候有个肩膀靠靠真好。”
  我们两个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有这么一天,这么和谐,这么温馨。突听他轻轻地:“晓西,我也很辛苦呢。”
  今天的林晨树真是让人吃惊,这么软弱的话,一点也不象他,看来那个女孩给他的打击还真是不轻。我很义气地拍拍自己的肩膀:“我的,也可以借给你靠。”
  林晨树笑了,笑得有些天真,果然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他轻叹一声:“果然很好,晓西,以后你的肩膀也借给我吧。”
  我微笑着点头,为什么不呢,寂寞的人,互相给与温暖,也温暖自己,到处都是寂寞的人呢。
  林晨树一副闲适淡定很舒适的样子,他突然低声地:“晓西,我以前很怕婚姻,不过,现在我却想,结婚也许并没有那么可怕,如果象现在这样,我愿意结婚。”
  我的肩膀有这么大的魔力吗?让一个不想结婚的人开始向往婚姻,我不由好笑:“那你继续努力,把那个女孩追到手,你应该是想和她结婚吧。”
  林晨树立刻变得垂头丧气:“没什么希望,象你一样,也是个死心眼的。”
  看着他灰心丧气的样子,我正要安慰,却不想他忽发奇想:“杜晓西,要不我们结婚吧。如果是你,我觉得我可以忍受。”
  算是对我的恭维吧,真是难得,不过我无福消受:“谢谢你看得起我,不过我拒绝。”
  “好歹照顾一下我的自尊,不要拒绝得那么快,给我一个理由。”
  真是好笑,他还要理由?而且只要一个,好,给他一个理由先:“你太花心了,同时和几个女孩子交往,我受不了。”
  “错,我从来没有脚踏两条船过,昨天爱得死去活来,今天感情冷却不再爱是有的,但——每一段感情我都是认真的,在和她交往的时间里,我只爱她一个。”
  林晨树的表情很认真,不象撒谎,好,就算他每段感情都很认真,但每次维持的时间也太短了:“你不停地换女朋友我也受不了。”
  “结了婚哪里还有女朋友,对太太当然要一心一意。”
  回答无懈可击,要做到可就难了,我也不揭穿他,反正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再给他一个理由,看他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子给他一个狠的:“我一定要和爱我的人结婚,你爱我吗?”
  我洋洋得意,没话说了吧?
  林晨树恨恨地看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许久才笑着说:“现在开始爱就可以了。”
  他以为爱一个人这么简单,想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而且他想爱就能爱?他以为爱情是什么,真是个愚蠢的家伙,我鄙视他。
  林晨树笑了:“我可不是什么人都会爱的,我只是觉得爱上你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虽然你很笨,很懒,又馋——”
  “停!”我连忙打住他,接下来肯定又是列举我的一大堆缺点,好歹我也是个女孩子,听一个男孩子一条一条地说出来,而且几乎都是事实,我也会脸红,算了,算我怕了他,还有最后一个理由:“我不爱你。”
  “那说不定以后爱了呢,你以前还不是连朋友也不肯跟我做,现在都能躺在一张沙发上了,以后的事情谁能预料呢?”
  这个人还什么都敢说,什么叫躺在一张沙发上,被人听见还以为我们怎么的了呢。我没好气:“我不是你,我不会随随便便喜欢一个人的。”
  “就算你不爱我,也不影响我们结婚呀。也许有一天,你年纪大了,也累了,对很多事情也不那么执著了,那时候,你突然想,林晨树是个很不错的人呢,而如果那时候我也没有结婚,那么我们结婚,你觉得怎么样?”
  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愿意和一个不爱你的人结婚,而且也不是你爱的?”这个人不是疯了就是傻的。
  “只要不是那个人,其他的女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唯你是最特别的,也是最适合的,也许,除了江南,对你我也是最合适的,所以,考虑看看?留一个后备总是好的,我是这么想的。”
  林晨树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我,是呀,林晨树,这样的老公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能够给我安逸的生活,也不用我爱他,多这样一个救生圈也不错,在我快要沉下去窒息的时候能够让我浮起上岸,我需要这样一个备胎,我心动了。
  林晨树很会察言观色,他笑着伸出手:“成交?”
  我伸出了手,不过有些犹豫:“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们互相不要约束对方,我也不会专门等你,只是,如果有一天,你想结婚了,又没有合适的对象,而我,恰好还没有结婚,对你的感情也没有什么变化,那么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我终于握住了他的手,和林晨树结婚,应该不太可能吧,但是,我想要有一个希望,也许,林晨树就是我的一个希望。
  可以重新恋爱,重新幸福的一个希望。

  36、我睡得很好。
  原以为晚上一定会失眠,想不到被林晨树这一闹,竟是一觉睡到天亮。和林晨树结婚?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我知道他对我好,这就够了,爱来爱去的,太辛苦,我累了,只想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早上是被电话吵醒的,是方姐。
  “晓西,是这样的,你记不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有一个人要出150万买你现在住的这套房子?”
  我当然记得,方姐把房子卖给我,亏了60万,我真是不知道怎样感谢方姐,我低声道:“我记得,那个人怎么了?”
  “是这样,他现在还是想买这个房子,我知道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卖这个房子的,我也跟那个人说了,说你要等男朋友回来,怕他找不到你,所以肯定不会卖房子的。可他要我无论如何联系你,说价钱还可以商量,我拗不过他,所以答应让你和他联系,晓西,我没敢把你的电话给他,所以要了他的电话,你记一下,自己告诉他吧。”
  方姐报了一串手机号码,我有些紧张:“方姐,他叫什么名字?”
  会是江南吗?出这个价钱买这个房子,太不可思议了,而且江南又恰巧回来了,真的会是他吗?
  “他姓唐,叫唐俊平。好象是一位律师。”
  我提着的心顿时垮了下来,有什么理由让我以为那个人对过去、对我还有依恋呢?过去种种,也许只是他想忘并且早已忘却的噩梦,我怎么还会对他有所期待?
  我谢过方姐,放下电话,开始思索,房子要不要卖?
  已经没有当初的意义了,我还有没有必要执著?既然有这么一个冤大头,那就卖给他,钱当然是要给方姐的,她这样对我,我怎可负她?一直待在这里也不好,不离开这里,我也许一辈子就生活在回忆里,再也没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但是——舍不得,是我青春的记忆,是深爱过的证明,即使今天已物是人非,但我舍不得。
  我拨通了唐俊平的电话:“唐先生,我姓杜,方姐说你要买我的房子?”
  “是,是”,唐俊平很激动:“杜小姐,你听我说,价钱可以再商量,我绝对不会让杜小姐吃亏的,请你一定把房子卖给我。”
  “不是钱的问题,方姐应该跟你说过我的事情吧,感情是不能用钱来计算的,这房子对我很重要,我决不会卖的,你不要再费心了。”
  唐俊平还要说些什么,我连说了三声我决不会卖的,然后挂断了电话。60万,甚至更多,我这么做是不是太傻了?
  电话铃又想了,是唐俊平的电话号码,这个人怎么这么麻烦,不是告诉他不卖了吗?我大吼:“不是跟你说了我不卖吗,我不会卖的,你死心吧。”
  不是刚才的声音,声音有点耳熟,带着迟疑:“是杜小姐吗?”
  明明是唐俊平的手机号码呀,怎么不是他呢,我也有些疑惑:“是,我是。”
  “杜晓西,你是杜晓西!”
  这次我听出来了,竟然是江南,是他,原来要买房子的人真的是他。我象是做坏事的孩子当场被抓个正着,心里急得不得了,偏偏一步也动不得,傻傻地,就这样愣着。
  “晓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江南的声音很柔和,语气中带着一丝焦灼。
  “你打错了!”我猛地挂断了电话。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他这是什么意思呢,不是一直对我冷冰冰的,不是已经忘记过去的事情了吗?结婚,都已经结婚了,从前的房子,从前的记忆,他还要它们干什么?
  门铃又想了,今天怎么这么热闹,这次又是谁?我猛地打开房门,我愣住了,是江南。他静静地看着我,脸色平和,我却知道平和的外表下一定是惊涛骇浪,我注意到他的手紧握成拳,生气的时候、激动的时候他就会这样。如果可能,我想躲开他,躲得远远的,我猛地去关门,但他永远比我快一步,我未及把门关上,他已经站在了屋内,并且开始上下打量房子。
  有什么可看的?我恨恨地想。什么都没有变过,闭着眼睛都能在这个房间里四处游走,他还要看什么。我看着他摸摸着个,碰碰那个,很激动的样子。我静静地,一动不动,等他开口。
  江南转过身,看着我,重逢后,第一次,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感情:“你把家照顾得很好,谢谢。”
  我淡淡地:“是我的家,我自会照顾好。”
  江南看着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晓西,我听说你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他们说你在等男朋友回来,是真的吗?”
  我脸色苍白,笑容惨淡:“可惜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江南冲过来,一把抓住我:“你为什么是一个人?沈寒敏呢,不是说你们要结婚的吗?你要我成全你的幸福,你就是这样幸福的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你结婚了,可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是一个人?还一直住在这个房子里?”
  我拼命想要挣脱他的掌握,但他的力气太大了,我根本挣不开,我越是挣扎,他抓得更紧,我纤细的手腕快要被他捏断了,突然间,我就失控了,为什么还是一个人?为什么还住在这里?他要一个答案,我给他一个就是了。
  我大吼:“我后悔了,你一离开我就后悔了。”我颓然地倒在沙发上,泪如雨下。

  37、分手,在爱得最浓烈的时候。
  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真的会分手,我一直以为我们会象歌里唱的那样,一起慢慢变老,直到地老天荒,他始终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他太宠我了,包容我的缺点,纵容我的任性,用北北的话就是他快把我宠到天上去了。那时他的经济环境不是很好,虽然他的月薪对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已经很高了,但——他的负担更重,妈妈身体一直不好,弟弟刚刚考上大学,所有的经济担子都落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我能帮他的也有限,因为本身不是很优秀,所以找的工作也一般,薪水更是一般,自己用刚刚好,最多也就帮他买几件衣服,或是自己馋了的时候借口给他改善伙食和他一起在外面吃一顿,我能帮他的只有这些。本来日子也不至于太拮据,但是我们想结婚,想一毕业就结婚。
  我想得比较简单,结婚,不就是找个房子,两个人搬进去就是了,唯一不能忘记的事情就是一定要请一些同学,尤其是对江南不死心的女同学,宣布江南以后归我杜晓西所有,生人勿近,否则格杀勿论。和江南在一起以后,我才知道我的男朋友有多受人欢迎,成天个招蜂引蝶,总有女生献殷勤,甚至是赤裸裸的示爱,现在的女生怎么这么大胆?学校就这样了,出了校门还了得,洪水猛兽更多,所以还是早些定下来我比较安心。
  江南想得比我要复杂得多,人生就一次的婚礼他绝对不肯将就。房子拣了个大便宜,算是了了我们一件最大的心事,但要操心要用钱的事情还是很多,婚礼、戒指、家具、电器,他说一样也不能少,而且一定要最好的,他不能委屈我。委屈?他花了将近一个月的工资为我买了一双我可能永远也穿不上的鞋子,只因为我喜欢,这样的男人,这样地宠着我,我怎么会委屈?
  他一直想要给我最好的,却从来不知道他早已把最好的给我,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他不要这么辛苦。
  他真是太辛苦了,为了赚钱准备婚礼,他揽了很多活,晚上下班回家就窝在房间里编程,这时候我就恨自己,为什么在大学里不好好学习,现在一点忙也帮不上。他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我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这样的我,很无奈,也更恨自己。看着他越来越憔悴的脸,越来越干涩的眼睛,我心疼极了,如果我能改变他的想法只要一个朴素的婚礼多好,如果他不用这么辛苦那该多好。我甚至跟他说我们可以晚一些结婚,等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再结婚也不迟,可刚开了个头,就被他顶了回来,说是不行,他一定要早点把我娶过门,省得我一天到晚在外面招风惹蝶。真是冤枉,和他在一起后,我早已学会了目不斜视,与男生保持三尺的距离,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他表现得这么妒忌,还是让我很窝心,一定很爱我吧,我深信不疑。
  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在和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爱,我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么浓烈的爱,我当初怎么会傻傻地,一点都没有察觉,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我在感情上实在太粗心,太愚蠢?虽然知道他爱我,但我并不是很清楚他到底有多爱我,我很快就知道了。
  是江南的母亲。
  她一来我家,就求我劝劝江南,甚至要对我下跪,让我和妈妈都吓了一跳,连忙止住了她。我和她应该算很熟了,江南把我郑重地介绍给过她,虽然她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而且总是淡淡的,但我能感觉到她是喜欢我的,是儿子喜欢的女孩,爱屋及乌,她是个善良的人,对我也很好,她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江南竟然瞒着我拒绝了去麻省理工学院的机会,而且是全额将学金,我根本不知道,他瞒过了所有的人,直到今天他的导师去找他妈妈,她才知道,她立刻想到了我,是因为我,他才不肯去的,所以立刻来求我。
  是个很好的机会,他不应该放弃的,为了含辛茹苦、望子成龙的母亲也不应该放弃的。
  晚上我问江南:“为什么不去麻省理工学院?对你是个很好的机会,一般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你为什么轻易就放弃了?”
  江南很吃惊:“你怎么知道?”
  我有些生气:“重要的不是我怎么知道的,而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应该一个人决定,你应该告诉我。”
  “我不想你烦恼,而且即便告诉你,结果也不会改变,我不会离开你,绝不会。”
  “只是三年,我可以等你十年,所以放心地去吧,我会等你的,我发誓。”我真的举手发誓,哪怕要我发最毒的誓言我也会毫不犹豫,等他三年,我有信心。
  “我不要,三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不想失去你。”
  “你怎么会失去我呢”,我耐心地劝他:“三年一眨眼就过去了,我们可以经常打电话,也可以上网,跟现在没什么两样。你不肯离开,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江南摇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命运,三年,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会失去你,我不能冒这个险。我不知道你没有我是不是也会生活得很好,但是我没有你不行,肯定不行。我好不容易才跟你在一起,对我来说你比什么都重要。我已经决定了。”
  每次当他说我已经决定的时候,那就表示这件事情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再争论也没有用,他下定了决心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我哭着做最后的努力:“你去吧,不要因为我,放弃你的将来,我不要你因为我将来后悔,我会很内疚的。”
  “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爱着你的我。将来是不是会后悔我不知道,但是如果离开你,我现在就会后悔。所以不要内疚,是我自己作出的选择,而且我有信心,将来我们都不会后悔。”
  原来他是这样地爱着我,可以放弃自己的将来,甚至放弃自己,我能让他在我的身边这样生活吗?和我在一起,注定是一条崎岖的山路,可能永远也到不了顶峰的山路。而他,本应该站在世界的顶端俯瞰世界,因为我,难道要他永远窝在这几十平方米的小屋里柴米油盐?我不可以这么自私,不可以。
  他可以为了我放弃他的将来,我也可以,放弃我最重要的——放弃他,这就是我爱他的方式。

  38、我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
  不是没有别的路,我可以选择和他一起去美国,去读书也好,去做陪读夫人也罢,我们本可以不必分开。但是,那时候太年轻,对未来没有安全感。美国,那么遥远的地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的英语也不灵光,一切都得从头开始,我没有这样的勇气与信心。如果换做现在的我,虽然会犹豫,也会害怕,但还是一定会跟他去的。五年的漫长等待,让我终于明白,最让人害怕的事是不能和他在一起,什么事情都比失去他要好。
  可是,我那时候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选择了对他最好的,也是让自己轻松的一条路,却不知道这条路最坎坷,最艰难,看不到终点,根本是一条不归路。
  要在感情这么好的时候分手,很不容易,弄得不好就会被他看穿,江南,多聪明的人,我要和他玩心眼,一定得万分小心。好在我的运气一向不错,救星来了。出国读书的沈寒敏竟然回来了,那个一直让江南耿耿于怀的沈寒敏回来了。
  出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的却是他一个。曾经的海誓山盟,在一张美国绿卡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我多少有些理解了江南的担心,命运,有的时候的确很残忍的,而感情,在残酷的命运面前也许真的会变得脆弱。
  我请沈寒敏帮忙,在了解了前因后果后,他轻易地答应了,在经历了女友的背叛之后,因为我他再一次相信了爱情,所以愿意帮我。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简单,我借口忙不再经常与江南见面,也甚少去他的新家,即便偶尔见面,也总是心不在焉,总是有神秘的电话来找我,我也故意显得很暧昧,我希望挑起江南的怒火,只要他和我吵架,我就借机和他分手。可他就是不上当,忍着,一直忍着。
  只有我先摊牌了,那是个周日的午后,太阳暖暖地照在沙发上,我坐在沙发上,江南枕着我的腿,我几次欲言又止,但——不能再拖了,学校不会无限期地等他,我一定要说。
  “江南,我要跟你分手。”我终于说了,说得很大声,说完我偷眼去看他,他压根就没动,连姿势也没有换过。
  我更大声:“我要和你分手。”
  “为什么?”江南终于坐了起来,看着我,很冷静:“不要说你爱上了别人,我不相信。还有,不要以为你和我分手我就会去美国,我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果然骗不过他,幸好我找了沈寒敏。我垂下头,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寒敏,沈寒敏他回来了。”
  江南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太自信了,只有这个人让他才能让他动容,也只有在这个人面前他没有自信,初恋,女孩子的初恋总是在她的心里占有特殊的位置,也许永远没有人可以替代。
  江南努力克制着自己:“他回来又怎样?”
  “他和女朋友分手了,偶尔见了几次,发现大家对对方都还有感觉,我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我不想继续骗你。”
  江南苍白着一张脸,手紧握成拳,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为了他,你要和我分手?”
  “是”,我咬着呀往下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谢谢你,陪我度过了那段最难挨的日子,如果他没有回来,我也就死心塌地地跟你了,但是——我挣扎过,也痛苦过,觉得对你很不公平,不过,是我自己的人生,请允许我自私一次。和你在一起,太辛苦了,买什么东西都要思前想后的,吃饭也专门拣便宜的饭店,菜也拣便宜的点,还有,看着你那么辛苦我也很辛苦,我不想再过这种苦哈哈的日子,所以,请你原谅我,也请你放了我吧。”
  江南一把抓住我:“晓西,不要这样,不会一直这么辛苦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让你一直这么辛苦的,请你相信我。”
  我冷笑:“你要我等多久,一年,两年?要多久你才能和沈寒敏一样?我已经变心了,我喜欢别的男人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婆婆妈妈?骂我一顿,或是打我一个巴掌,你只要放手就可以了。”
  江南把我的手抓得更紧,眼睛恨恨的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知道我击中了要害,他最不愿意和寒敏做比较,我真是很残忍,但我别无选择,我叹了一口气:“去美国吧,也许回来你就和他一样了,至少不会因为钱被女人抛弃。”
  江南终于忍不住了,他抓着我的胳膊拼命摇晃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冷酷?感情的事,你一个人结束就可以吗?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他忽然放柔了声音:“晓西,我们也有很多美好的时光,我不相信你不曾爱过我,你只是一时糊涂了,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爱情,我们在一起不是一直很开心吗,会一直这么开心的,我保证。”
  这样软弱、低声下气的江南,是我不曾见过的,他一直那么骄傲,是我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几乎心软,但我立刻清醒了,我不能功亏一篑,我寒着一张脸:“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只是把你当成了那个人的影子,那段时间我太寂寞了,而你,对我太好,所以不忍心拒绝,也没有力气拒绝。但是,不是爱,我很清楚,没有心动、没有心跳、只是觉得温暖,觉得安全,真正爱过才会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我真的从来不曾爱过你,我很确定。所以,请让我自由,让我能够真正爱一次,算我求你。”
  江南终于松开了,脸上带着笑,却比哭还要难看:“原来你从来不曾爱过我,你只是可怜我,杜晓西,你真是很残忍,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我几乎忍不住就要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是,我什么都不能做,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痛苦,绝望,我却什么也不能做。
  江南终于用手指着大门:“杜晓西,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果然滚得很快,因为若再不离开,一定会被他看穿,我跑得飞快,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我怎么会不爱他,如果不爱他我怎会通彻心扉?是这样地爱他,所以想让他飞得更高更远;是这样地爱他,所以不想成为他的负累;是这样地爱他,所以即便万分地不舍,也要放手。我就是这样爱着他。
  是一次很失败的分手,很多人不是情人做不成还能做朋友吗?我本希望有这么一个结局,但是不可能,江南他开始恨我了。不是爱就是恨,他是个感情分明的人,不妥协也不折中,他的离开从未让我觉得惋惜,但他的恨让我夜夜难眠:我失去他了,彻彻底底地是去他了。
  我不是不后悔,从他离开的那天开始,我已经后悔了,但是,有些事情,根本没法回头。

  39、江南呆呆地看着我。
  过了许久,他靠近我:“你说你后悔了,从我离开的那天起就后悔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从他切断与所有人的联系,一声不响地离开那天开始,我就后悔了。本来可以有很多种方式让他离开,但我可能选了最差劲的一种。
  大概是中台湾苦情戏的毒太深,所以只想得出这种老掉牙的桥段,当时还觉得自己很伟大,所以明知会被误解,会被憎恨,仍然义无反顾。这样的选择真是愚蠢,结局就是今天的两败俱伤。那时候,太年轻,因为年轻,所以相信爱情,相信三年很快就会过去,相信所有的误会到时候一定可以消除,也相信无论身在何处他永远会是我的江南。可是,三年过去了,他依然杳无消息,而五年后,他终于出现,却已是别人的夫,我错了,而且错得厉害,但是当时——我别无选择。
  是后悔了,但是真相,我一直想亲口告诉他的真相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让我告诉他是他的母亲几乎对我下跪要我离开他,难道要我告诉他是因为爱他所以放开了他的手,难道要他的余生在懊悔中度过,他已经结婚,所有的一切都已毫无意义,毫无意义。
  迅速地擦干了眼泪,面对他时,我已神色平常:“是有些后悔,大概是因为我后来再也没有遇到过象你对我这么好的人。”
  江南皱了皱眉:“沈寒敏呢?你被抛弃了吗?”
  希望我被抛弃吗?就这样说吧,抛弃了你的我,理应得到这样的报应,我淡淡地:“算是吧,我也不过是替代品,陪他度过一段难捱的日子,抛弃了你,我好象遭到报应了呢。”
  江南看着我,没有一丝的痛快或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反而相当的痛苦:“你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呢?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这些年说不恨你那是骗人的,但——骨子里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也许只有你幸福了我才可以真正解脱,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个地方,不是说从来没有爱过我吗?那么一直待在这里,说死都不能离开的你算什么?”
  是呀,是我自己搞砸了一切,所以我只能自己承担痛苦,这种痛苦,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我强笑:“你不要误会,我继续住在这里只是因为离单位近,你知道我喜欢睡懒觉,后来住久了,有了感情,我这个人很容易产生感情的,所以就买下来了。至于跟方姐说的那些关于等男朋友之类的话,只是为了想让她便宜一点租给我,不是因为怀念之类的,当然我也很想念你,很后悔让你那样离开,但是——留在这里,不是为了等你,真的不是。”
  江南看着我,我知道他根本不信,但是他没有和我争辩,一副很累的样子,一言不发。
  我很害怕,这样沉默的江南让我害怕,我得说些什么:“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江南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你说呢?”
  好象又说错了话,我讪笑:“应该不错吧?我在电视上看过你,你真的成功了呢。还有,静书,好象是一个很不错的人,跟你很般配。”
  江南淡淡地:“是吗?你也不错,听说你是林晨树第一个介绍给家里的女孩子,你也很成功呢。”
  我听出了话语中嘲讽的语气,但我故意忽略了:“谢谢。”
  江南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那个人不行,你不要和他在一起,不要。”
  我开始怨恨他了,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他和裴静书结婚的时候,可问过我的意见,他凭什么对我的感情指手画脚?我板着脸:“是我自己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个人不行,他对感情从来没有认真过,你会受伤的。”
  “晨树不是那样的人,我很了解他,他对我是认真的。”
  “也许他每次都很认真,问题是他能认真多久,你能保证他能对你认真多久?”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他讨论林晨树的问题,不是很可笑吗?我淡淡地:“是我的问题,我好象不必对你交代,即使我再次被甩,也是我活该,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将南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很苦涩的笑容:“是呀,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结婚了。如果,如果我没有结婚,是不是就可以关心了?是不是可以有关系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恢复自由身,你,愿不原意和我重新开始?”
  我呆住了,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和静书离婚?
  我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江南,江南看着我,一脸的沉痛:“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在美国的时候,虽然恨你,很恨你,但是,我还是不相信你说的一切,你怎么会不爱我呢,我怎么也不能相信。我想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理由,但是我马上又推翻了自己,你这样的决绝,也许真的不爱我,我就这样一直矛盾着,挣扎着,所以三年后我打算回来寻找答案。”
  “但是你没有回来。”我的声音很低,那段日子我几乎天天到他家去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等来的答案却是他要留在美国发展,不回来了,今天他又何苦骗我。
  “在我回来的前夕,我遇到了陶然,她说你和沈寒敏结婚了,我才断了回来的念头。”
  陶然?是呀,相信她是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我太坏了,先前极力怂恿她去追江南,后来却根本不顾友情横刀夺爱,最可气的是还在市里的网球大赛中首轮就把她给淘汰了,自己种的因才得到后来的果,如果追究起来,罪魁祸首应该是我。我苦笑:“她一定恨极了我,可是你怎么连她的话也相信。”
  太笨了,他不是不知道我和陶然后来已经交恶,形同水火,怎么还轻易相信她的话。
  “我没有完全相信,可我和其他同学都断了音讯,后来我问了我妈妈,她也说你好象结婚了,也许是她弄错了。”
  江妈妈?她明明知道我一直在等江南回来,她为什么要说谎,她这么不喜欢我吗?她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要伤她儿子的心,若是旁人也罢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江南看我的脸色很难看,忙问:“晓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还是不能相信,江妈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我摇摇头:“我没事,所以你就结婚了?”
  “没有马上结婚,不过我接受了静书的感情,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是今年年初结的婚。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再见到你了。可是,有一天,欧阳阿姨,就是林晨树的母亲,突然说林晨树要结婚了,还带了他未婚妻的照片,我竟然在照片上看到了你。我简直惊呆了,你不是早就结婚了吗,难道离婚了?不可能的,林家怎么可能要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做儿媳妇,我忽然想也许是我妈妈弄错了,因为当时她也只是听说,所以我想我一定要回来弄个清楚,而你,竟然真的是一个人,一直是。”
  是呀,我一直是一个人,而且至今仍然爱着他,也清楚地知道他也爱着我,但是,太迟了,所有的一切都太迟了。
  重新开始,可以吗?可能吗?

  40、重新开始?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重新开始。
  我很庆幸自己生活在这个年代,如果我们真的想重新开始,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离婚在这个时代已变得稀松平常。我完全不必象那些苦情戏的女主角为了不破坏男主角的婚姻自己一个人安静地走开,甚至再上演一段让男主角伤心误会的煽情戏码。我不是这样善良的人,成全别人,可以,但不能牺牲自己。
  但是,我依然矛盾。虽然他们的婚姻也许一开始就有问题,没有我一样会以失败告终,但是,我不希望这段婚姻的结束是由我直接导致的。我不是不自私,但——静书又不是不认识的人,虽然自私,但我还不止于冷血,重新开始,以牺牲另一个女人的幸福为代价,我也是女人,我说不出口。
  五年,我不在他身边的五年,发生了什么,我不可能一点都不在意,一定有感情吧?如果没有一丝感情就走进结婚的礼堂,那就不是江南了。我很在意,真的很在意,相对于结婚这个形式,我更在意的是他精神上的出轨。我还真是好笑,那种情况下,他会爱上别人,无可厚非,为什么我依然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我精神上的洁癖无可救药,对他的爱,早已不再纯粹,怨恨、不甘,一定会时时伴随着我,那种单纯的感情,如水晶般透明的爱情,错过就不再。我们终究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我突然平生出一种绝望,看着江南希翼的眼神,我益发悲凉:“太迟了,太迟了。我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江南抓紧了我,眼中的希翼被痛苦所取代,看得我心酸酸的:“可以的,我们可以的。或者,我们根本不用回去,我们再开始就可以了。来,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江南,请问小姐贵姓?”
  江南笑着伸出了手,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不管是回到从前还是重新开始,对我们来说,都不可能了。我别转了脸,不再看他。
  江南的声音很低沉,带着明显的不甘:“因为我结婚了,是吗?所以不可能了?我说的对吧?”
  是,但也不全是。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再爱的资格,更因为我对他的爱已没有了信心,连带着丧失了为了爱勇往直前,不顾一切的勇气。我没有力气,也没有信心和他重新开始。如果这个人不是江南,也许我还也重新开始的勇气,但——因为最爱,所以不能原谅,因为最爱,所以很怕再次受伤,因为最爱,所以宁愿放弃,也不原意重新开始。我已经27岁,成熟的代价就是摒弃了那些梦想,那些最美好的却也是最不实际的梦想,我变得现实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告诉江南,关于我的懦弱与自卑。幸好电话响了,是林晨树。我正要接电话,江南突然从我的手中抢过了电话,看了一眼,把电话直接挂断了。电话马上又响了起来,他再挂断,再响,再挂断,然后直接关机。他做这一切的时候象个赌气地孩子,我本来很生气,但是看到他的这副样子,却怎么也气不起来。我淡淡地:“你这是干什么?不要这样。”
  江南就在这时候突然失控,他一把把我拥入了怀中,我呆呆地,任由他抱着我,竟然没有想到推开他。也许推也推不开,他把我抱得很紧,紧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你不要接他的电话,今天,就今天一天,你就纵容一下我吧。”
  江南的语气中带着哀恳,那种不确定的迟疑让我心疼,就纵容一下他吧,我也很想纵容一下我自己。我缓缓地伸出了手,轻轻地抱住了他。
  在手触碰到他背的瞬间,我感到他的全身僵硬了,然后我听到他一声满足的叹息:“晓西,晓西,真的是你吗?”
  我不敢出声,怕一出声眼泪就会吧嗒吧嗒往下掉,我轻轻地点头,再点头。
  江南微微地松开我,让抱着我的姿势更舒服些:“你知道吗?我一直想着再这样抱着你,可我不敢,怕自己只要一抱着你就舍不得放手,我也很怕你会一把推开我。晓西,这些年,我变得很脆弱呢。好几次,我看着你,就想抱抱你,可是我就是没有胆子伸出手。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感谢林晨树,没有他,恐怕我现在还在原地打转。”
  我不禁失笑:“你那么不喜欢他吗?那是你不了解他,他是个好人,对我很好。”
  江南沉默着不说话,我低声:“生气了?”
  “我哪有资格生气?”江南仍在赌气:“他再好我也不会喜欢他,因为他喜欢你,我不喜欢你的男朋友,除非那个人是我。”
  跟我很相似,我也不喜欢静书,她再好我也不会喜欢,因为我不会喜欢江南的太太。不过江南变了很多呢,以前,他再不喜欢也不会说出来,现在的他变得自信、大胆,而我,似乎变得自卑又怯懦,我们好象都变了。
  江南继续说,语气变得认真:“我不喜欢他,还因为他好象真的对你很好,条件也好,是个很强大的对手,而且你也很喜欢他,我怕他会真的把你抢走。我不怕竞争,但我怕你直接把我PK掉,根本不给我机会。”
  我无语,我们这样是不对的吧?算了,反正过两天他就要离开,就让我们放纵一下自己,就一次。
  我更紧地抱住他,江南轻轻地把我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他的动作轻柔,生怕弄痛了我,表情执著又认真,仿佛这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我又是心疼又是难过,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
  我扬起了脸,坚定地:“江南,我可以等你吗?等到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欣喜,不确定、犹疑,江南的表情很复杂,他看着我,深深地看着我,胆怯了,退缩了:“这不公平,对你不公平。”
  他刚才不是不顾一切要开始吗,怎么我前进一步他反而又后退了,我又自作多情了吗?我苦笑:“你不要害怕,我没有要你承诺什么,我会等你,等到我不想等的时候,你不要有负担,也许明天我就不想等了。”
  江南慌乱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会让你等多久,我怕不能给你幸福。”
  我放心了。
  等待也是一种幸福,如果能够有结果的话,等待的过程也可以很甜蜜、很幸福,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确定的。

  41、一整天,都在笑,心情更是好得象要飞起来。
  昨天,真是奇妙的一天。后来,我和江南一起去买菜,然后,我做了他最喜欢的鱼头粉皮汤。他本也要帮忙,我把他赶出了厨房,我要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一旁看着我。我象个小主妇一样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系着以前一直围在他身上的那条让人心疼的碎花小围裙,江南看着我把菜一个一个地端出来,眼睛里充满了惊叹,我以前连最简单的榨菜蛋汤都做不好,现在都能做鱼香肉丝、酸辣汤、鱼头粉皮汤这种高难度菜肴了,五年,我不是没有一点进步的。
  我把他推到桌前,按着他坐下:“一定要把它们都吃光光。”
  江南果然很捧场,把所有的菜都吃光,还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一如当年的我。我们总算变得正常了,煮菜的是我,用拼命吃来捧场的是他。饭后,江南洗碗,做我以前做的事,我歪着脑袋看着他,不知怎的,觉得心里甜甜的,就是想笑,真是觉得幸福呢,原来幸福是这么简单,这么容易。
  我的一整天就这么一直傻笑着,我就是忍不住,就是忍不住想笑。对谁都很温和,做什么事都很轻快,我的心情真是太好了,连林晨树都忍不住问我:“杜晓西,你是不是中了五百万?”
  我有些没有听明白:“你说什么?”
  “只有钱才会让你这么兴奋,看你的嘴角都咧到耳朵边上了,至少中了五百万,是不是中大奖了?”
  当然不是,爱情,也会让人如此兴奋:“才不是呢,我要是中了五百万,第一个炒了你,再也不用看你的嘴脸了,可惜——我高兴是因为——”
  我差点昏头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出来:“我不告诉你。”
  林晨树淡淡地:“你不告诉我也知道,不是钱,那让你这么兴奋又不能告诉我的只有那个人了,你们有进展了?”
  我大骇,这个人未卜先知吗?
  林晨树更笃定:“看来是真的,你胆子可真大,也不怕静书打上门来。”
  我虚张声势:“我为什么要怕她,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只是叙叙旧。”
  “不是叙旧这么简单吧,如果是单纯的叙旧,你会这么兴奋?不管你们做什么,请不要伤害到静书,她是无辜的。”
  林晨树的话戳中了我的要害,整件事中最无辜的就是她,我有错,江南也有错,唯有她是无辜的,但受伤害的却是她,我无语。
  林晨树看着我,摇了摇头:“你根本没有做坏事的资质,又没胆,还要做坏事,我看最后受伤的一定是你。静书在楼下的咖啡厅等你,说有话要对你说。”
  我大骇,她找我干嘛?难道昨天的事情她知道了?我该怎么办?看来林晨树说对了,我根本没有做坏事的潜质,也没做什么坏事,一听事主找上门来,已惶恐不安,忧心如焚,真做了坏事那还了得。
  林晨树在一旁火上浇油:“静书生气的时候很可怕的,她是跆拳道高手,你有没有练过空手道之类的?如果没有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我更加不安:“真的吗?她还会打人?”我是不是招惹上了母老虎?
  林晨树哈哈大笑:“你以为她是你,还打人?她是全天下最优雅的女子,你放心好了,连脏话她都不会说。”
  真是的,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呢,我的半条命都被吓没了,不过我也没空修理他,静书要见我呢,为了什么,我惶恐不安。
  静书今天没有一身黑,白色的麻质衬衣,胸口点缀了几朵浅色的小花,下身是一条红底的大花裙子,她的身材修长,这样穿很好看。如果是我穿,一定象个矮冬瓜,我好生羡慕:“你这样穿,真好看。”
  静书笑了:“谢谢。”
  我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我甚至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但又很想去看,我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我们的视线终于交织在了一起,静书笑了:“我见过你,很早很早以前。”
  我静静地听她继续说:“江南有一本很旧的《格林童话》,虽然保管得很好,但因为翻得很勤的关系所以已经很旧了,他会有这么一本童话书已经很怪异了,还经常翻看,我觉得很奇怪,所以偷偷地看了几眼,在书里,我看到了你们的合影,你扎着马尾巴,笑得很甜,而他,搂着你的肩,笑得阳光灿烂。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这样笑,笑得这么单纯,明净,无邪。”
  我低声地:“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静书连忙摆手:“我不是要追究什么,有些事,我不知道该跟谁说,也许你是最合适的人,有些事,我也想说给你听。”
  我没有再开口,也许她只想要一个听众,也许她想说一些事情给我这个旧情人听,至少听开头,她对我没有恶意,我静静地,认真地听着。
  “你的名字,我也偶尔会听他提起。很少,因为他很少喝醉,但每次醉了就会叫你的名字,所以,杜晓西,在林家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是你,是江南的杜晓西。”
  她真是个高手,我记得那天她笑着说是因为成绩差所以江南才记得我,那么淡定,那么从容,跟她比,她已大学毕业,我刚读小学。
  静书露出一丝飘忽不定的微笑:“你一定觉得我当时很假,明明知道你是谁,却一点也不露声色,我早已知道他是为你而来,我早知道一定会在那里遇到你,我已准备了千百遍,我怎还会出错,我怎会不从容?”
  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看着她,一点也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要干些什么。
  “是我提议回来的,因为我知道即使我不提,他也会回来,我想赌一把,也许你已根本忘记了他是谁,也许你早已爱上了别人,也许他见到你就会发现他爱的根本是他的想象,而不是你。虽然冒险,但我以为我的希望很大,毕竟你们已经分开了五年,五年,很多事情都变了,我想让他自己去发现,虽然疼,但——可以更快地清醒。
  你们终于见面了,我看着他替你穿鞋,然后他替我们介绍,看着你的眼睛,看着你几乎站立不住不住颤抖的身形,我知道,这一仗我赌输了。你根本没有忘记他,他还在你心里,就象你从来没有从他的心底出来过一样。
  你知道他最宝贝的东西是什么吗?是几件毛衣和围巾,都很旧了,有些还脱线了,我好心替他洗了又把破洞补上,他却大发雷霆,后来我看到他一个人紧紧地我那些毛衣搂在怀里,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将那几件旧衣服是视若珍宝了,是你织的吧?他应该是恨我洗去了你的气息,我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可我比他更傻,偏偏就喜欢这么一个人。”
  是这样吗?江南从来没有说过,我的眼睛又笼上了一层雾气,可是,在静书面前我不能,我目力克制着自己。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他这么爱你,还会和我结婚?”
  我轻声地:“他以为我结婚了。”
  静书摇了摇头:“那天,听说你结婚后,他喝了很多酒,我一直陪着他,他突然就对我说,静书,如果你愿意,我们结婚吧。”
  “所以你们就结婚了?”我忍不住还是问了。
  “没有,第二天他就不认帐了,不过他接受了我,我们由普通朋友变成了男女朋友。是很大的进步,我已经满足。但是,两年过去了,虽然他对我很好,但是再也没有提结婚的事,我知道他还是不死心,我仍旧不是他的未来。我们也许永远都不会结婚,如果不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静书忽然停了下来,我紧张地看着她。她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一种哀伤的神情:“我病了,医学上叫做脑动脉血管畸形,简单地说就是脑血管瘤,是最难治愈的那一种,动手术的话,存活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五,而我,由于位置生得不好,根本不能动手术,所以连这百分之五也没有,我的脑中好象装了颗定时炸弹,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也许两个月,也许两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吃惊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起来健康鲜活的静书,怎么可能!
  静书笑了,笑得云淡风轻:“是真的。我不是不害怕,但是,既然命运要我只能活这么久,那我就一天当一年用,每一天我都想活得很精彩。不要同情我,我没有什么可同情的,我很幸福,我比一般的人还要幸福。我只是有些内疚,对江南,对你,如果不是我的病,我们不会结婚,你们也可以在一起,是我夺走了你的幸福,请你原谅我。”
  静书低下头,给我深深地鞠躬,我连忙还礼,太让人震惊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是本能地:“你不要这样,你没有做错什么,我和他,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真的。”
  静书看着我,突然抓住我的手:“我很自私,我本来也想成全你们的,但是——我舍不得他,你知道,不会很久的,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两年,这两年,请你不要抢走他,让他陪在我身边,可以吗?”
  静书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连呼吸也几乎听不见了,我的心早已麻木,我听见自己说:“你放心,我和他,不可能了,早就不可能了。”
  是的,不可能了,这一次我们是真的不可能了。

  42、完全明白了。
  这就是江南退缩迟疑的理由,也是他说不知道会让我等多久的原因。是很艰难的抉择吧,所以才会那么为难,才会那么犹疑。我们都是善良的普通人,虽然有时候很自私,但当我们面对生死的时候,没有办法只想到自己,因为我们是平凡的普通人,有良心、有血有泪的普通人,我们做不到那么残忍,也不允许自己这么残忍。
  我本以为自己一个人默默地等待就可以了,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原来这也是不被允许的。等待,我的等待是什么呢?是不是会被理解成等待静书的死亡,等待她用生命把那个位置空出来,我怎么能?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命运要如此作弄我?所谓一步走错,步步皆错,五年前我似乎就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不归路。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轻易地放手,以为自己只是暂时地离开,所有的一切都会失而复得,从来没有想过放开的可能是我们的一生。
  命运,人总是搏不过命运,我们已经耗尽心力,却仍然不能携手走到终点,如果,如果我们不是如此执著,如果我们能够晚几年再重逢,那么也许一切都不不同吧?可我们偏偏就在此时相逢,生生地错过了这一世,我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但是,不甘心又何如?最好的世界是我们进不去的世界,是因为进不去才是最好的,还是因为最好的所以我进不去?只差了一点点,可是,就是差了这么一点点,我被生生地拒绝在这最好的世界之外。
  我既伤心又绝望,更抱怨命运的不公,一个人坐到店家打烊,才灰溜溜地往家走,家,昨天还是甜蜜的家,今天——我不想回家。
  想找个人陪,北北?去了北非做节目,需要她的时候永远找不到她,剩下的只有林家大哥林晨树。
  我习惯性地拿出电话拨了快捷键11,林晨树的电话。但立刻,我清醒了,没有犹豫立刻挂断了电话。我不能真的把他当做备胎,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虽然我已经习惯了他宽厚的肩膀和温暖的气息,但是,不可以,今后的路还很长,我不能时时刻刻要人陪,即使孤独、寂寞,我要学会一个人往前走。
  无处可去,也无人相陪,我的人生还真是悲惨。
  但是,当我看到林晨树在我家门口,手上提着我最爱的小龙虾,笑盈盈地看着我时,我忽然觉得我的人生也不是真的这么悲惨,至少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我喜极而泣,热情地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拥抱,太好了,这样的夜,我不用一个人。
  林晨树被我的热情吓到了,连忙提着小龙虾往屋里逃:“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点。”
  我撇撇嘴,切,是谁一天死皮赖脸地想牵我的手来着,给他机会他还矫情了,不理他,我看他装清纯到什么时候。
  果然,只一会儿林晨树就耐不住了,他凑近我:“你对我这么热情有什么企图?不会又算计着让我给你加工资吧?你那点小心眼我还不知道!”
  我递了一罐啤酒给他:“我刚加了工资干嘛还要你加,你看我哪里有一丁点贪得无厌不识好歹的样子?我那不是对你热情,是对你手里的小龙虾热情。”
  林晨树不满地嘟囔着:“我堂堂林氏总经理,还不及两只小龙虾?太伤自尊了,不行,你得补偿。”
  “怎么补偿?”我一手啤酒一手小龙虾,啊,是沈记的小龙虾,味道好得没话说。美食,美酒,还有帅哥,我的心情——虽然还是不好,但——至少比刚才好,相信吃饱了会更好。
  我这个人专门喜欢吃这种不卫生的食品,什么小龙虾,鸡爪子,鸭脖子,这些东西林晨树是不碰也不碰的,怎么有这么奇怪的人,这么好吃的东西据说是打死也不吃,真是没有口福。不过他很奇怪,自己不吃,却喜欢看着我吃,我的吃相一点也不美,不知有什么可看的,我终于忍不住了:“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呀?”
  “美女见多了,没见过这么贪吃的美女。”林晨树一脸的不屑。
  贪吃就贪吃,总比没得吃好,反正我在林晨树面前早已没有形象可言。吃饱了,果然心情好些了,怎么觉得脑袋有些晕晕的,我用手按住了脑袋,天啊,我刚才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三罐啤酒了,已经超过我的极限了,难怪头有些晕,眼睛也有些模糊。不行,得把对面坐着的人赶走,否则待会发酒疯得罪了老板可不好。
  我定了定神:“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林晨树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呀,喝水还不忘挖井人呢,你怎么吃饱了就赶人呢?我不走。”
  我摆摆手,身子都站不住了:“我是好心,我这个人喝醉了就发酒疯,还会打人,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模模糊糊地怎么觉着林晨树很兴奋,我喝醉了他高兴什么?我指着他:“你是不是想趁我醉了占我便宜?”
  “绝对没有”,林晨树举手发誓,不过小声补充了一句:“不果想听你酒后吐真言。”
  真言?我咯咯地笑了:“我清醒的时候说的也是真话,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我大概真的醉了,都控制不住自己了,话特别多,笑也控制不住。
  林晨树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他连忙把我扶到沙发上躺下,然后站起身,我轻轻地拉住他的衣角:“你——不要走。”
  “我不走,我进屋给你拿条毯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喝醉的关系,林晨树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柔和。
  我摇摇头:“我不要毯子,我要你。”
  林晨树呆立了很久,才柔声地:“你醉了,乖乖地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不知怎的,听了这话,我的心酸酸的,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我努力忍着,但是,忍不住,一颗、又一颗、象断了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林晨树吓坏了,连忙在我身边坐下,抓着我的手:“晓西,晓西,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我泪眼婆娑:“我好不了了,江南,我只怕自己永远也好不了了。”
  我的手立刻被松开了,虽然脑子里乱哄哄的,但我还是清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江南,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控制不了自己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
  我拽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你不要走,不要来了又走。”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人影,我觉得自己要爆炸了,我觉得委屈,觉得不忿,我想要发泄:“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我做错什么了,我只是想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有那么难吗?为什么你要赶尽杀绝,连一点希望都不给我。江南,你这个坏蛋,你骗我!”
  我揪住眼前的人打他,捶他,最后,终于扑倒在他的怀里放声痛哭:“你骗我,我们已经没有未来,你为什么还要让我憧憬。你真是个坏蛋。”
  我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地,紧紧地,我立刻清醒了,我推开了他。
  林晨树有些紧张:“我只是看你哭得那么伤心,所以——”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我轻轻地:“谢谢你,谢谢你。”
  林晨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又没做什么。况且,我说过,我的肩膀你随时可以依靠。”
  我点点头:“你现在可不可以借我靠靠?”
  明知道不可以,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求,在靠上那个熟悉的肩膀的瞬间,我满足地叹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靠着的肩僵了僵,我抬头看他,他的笑容象焰火般绚烂,让我几乎眼晕:“你现在才知道呀,没有林晨树,杜晓西会活不下去的。”
  我微笑:“是呀,幸好还有你。”
  我们静静地坐着,许久许久,我悄声问他:“你怕死吗?”
  林晨树惊讶地看着我,许久才说:“有谁不怕死。”
  我点点头:“我也怕,而且怕得要命。可静书说她不怕,只要有江南在她身边她就不怕。她说她很庆幸可以把江南留在身边,用生命来爱一个人,我做不到。我是不是很虚伪,口口声声说很爱他,可是爱得这么有限,用生命爱一个人,我好象做不到,我输了。”
  林晨树摇了摇头:“傻瓜,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情烦恼呢,爱就是爱,不该比较,也不用放在天平上衡量,我们不必用生命去爱一个人,不意味着你不能,爱就是爱呵。”
  是呵,爱就是爱,我何苦去和静书的爱做比较,我的爱也是爱,虽然不能用生命来衡量,但也是很真很真的爱。

  43、早上醒来,立刻发现不对。
  我竟然枕着林晨树的腿,就这么在沙发上睡着了。昨天晚上不是一直在聊天吗,怎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真是让人尴尬,是自己静悄悄地爬起来,还是继续装睡,看看他的反应再说?真是丢死人了,怎么会和他共度了一夜呢?若是被人知道,只怕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决定还是继续装睡,自己起来如果不小心弄醒了他反而更尴尬,我的心七上八下,跳得厉害。
  我静静地等着林晨树醒来,可是这家伙,一点要醒的意思也没有,他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不对,我怎么觉得他的呼吸越来越轻,本来随意地搭在我肩上的手却越来越烫,难道他醒了?我偷眼向上望去,正好看到他正半眯缝着眼睛也在偷眼看我,我大窘,飞也似地站起身,脸腾地红了。
  到底还是林晨树老练,可能这种情况对他来说见惯不怪了,他伸了伸胳膊:“你这应该有干净的毛巾牙刷吧?我先去洗个澡,你做早饭吧,有没有东北大米,我想喝粥。”
  他要在这里洗澡,还要我做早饭给他吃,他以为他是谁?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共度一夜的关系,我怎么也凶不起来,我结结巴巴地:“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洗澡,我又为什么要给你做早饭?这里不是你家,我也不是你老婆,你赶快给我滚。”
  林晨树走近我,扯扯身上的衣服:“你看看,你自己看看,我这副样子怎么出去?我这是因为谁?”
  他身上的衬衣皱得象咸菜,还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始作俑者好象是我。我依稀记得昨天好象还拉着他的手要他不要走,一觉醒来就装失忆或是翻脸无情不是我的风格,我认命地给他去拿毛巾牙刷,然后乖乖地去煮他想吃的大米粥。
  林晨树真是一个麻烦的人,连洗澡也不让人消停,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他大叫:“杜晓西,杜晓西。”
  我没好气:“什么事?”
  “你有没有干净的衬衣,我的衬衣不小心碰到水了。”
  莫名其妙,我这里怎么会有男人的衬衫,他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恶狠狠地:“没有!”
  “你随便给我找件衣服吧,我总不能光着身子出来。”
  这个人还真是麻烦,我哪有合适的衣服给他穿?可我也怕他真的不穿衣服就出来了,我昨天没事干嘛喝那么多酒,惹来这么一尊瘟神,我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我找了一件最大的T恤衫给他,他一穿上我就忍不住乐了,这衣服我穿着太大,晃晃悠悠的,穿在他身上竟变成了紧身衣,要多逗就有多逗。
  林晨树本人倒一点也不在乎,还在镜子前左照右照,很臭美的样子。我让他看着火,自己帮他去把衬衫搓一把,我自己有烘干机,洗完扔进去再烫一烫就能穿了。我做这一切的时候很自然,等弄完了出来才发现不对,我好象中老妈的毒太深,越来越象欧巴桑了。
  这个发现让我很生气,我为什么要做这些,我为什么要帮他做这些。但是,等我拿着烘干的衣服出来,看着林晨树笑盈盈的脸的时候,我实在生气不起来。粥已经煮好了,并且已经盛出来晾着,冰箱里的小菜也拿出来了,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林晨树乖乖地坐在桌前等我开饭,唉,真是一个温馨的早晨,虽然我很希望坐在对面的这个人能换成江南,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在经历了那样的夜晚后,这样的早晨让我很高兴。
  我让他先吃,我帮他把衣服烫一烫,林晨树不肯,一定要等我一起,说是难得有机会和别人一起分享早餐,一定不能错过。真是奇怪,难道他和他的那些女朋友不一起吃早餐?
  我烫衣服,林晨树在一旁看着,我挥手赶他:“你不要在旁边捣乱,别人看着我,我做不好事情的。”
  林晨树仔细地看着我:“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呢?给我做饭,还帮我洗衣服,简直象我老婆一样,看你这副小主妇的样子,我还真觉得象那么回事,看来我也是有福之人,我本以为要把你调教成一个好主妇要花很大力气呢,想不到——真是让我喜出望外。”
  等等,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他了?他一个人在那儿自说自话,发什么神经呢。
  林晨树见我一脸迷茫,忙提醒我:“你忘了我们有过一个约定,如果你想嫁就嫁给我,忘了吗?”
  好象是有这么回事,我当时还挺感动的呢,不过,应该是个玩笑吧,怎么可以当真。
  林晨树不满地嚷了起来:“上哪里找我这种老公,你看看,我们今天多合拍,我做的粥待会你肯定舍不得放手,我也有做人老公的潜质,真的,不骗你。”
  有的是人挖空心思想做他的老婆,他怎么就死乞白赖地就惦记上我了呢?我没好气:“你是不是觉着我是那种即使和你结了婚,也会由着你在外面胡来、你在外面家外有家,我还会在家里给你烧饭洗衣,你是不是觉得我是这种人,所以想娶我?”
  林晨树用一种很景仰的眼神看着我,我很得意,我猜对了?
  林晨树狠狠地敲了敲我的头:“你怎么能这么看我呢,我说过我结婚后绝对只有我老婆一个人,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我有病才会信他,他的斑斑劣迹,一件一件我都看在眼里,要我相信他,除非——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见我不信,林晨树挑衅地看着我:“如果我能做到怎么办?”
  我有些不解:“你能做到什么?”
  “我林晨树从今天开始,清理掉所有的女朋友,只有你一个女人怎么样?”
  他干嘛要这样,为了什么?
  “如果我能够做到,你就嫁给我怎么样?”
  我大吃一惊,他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就为了想和我结婚?我哪有这种魅力。如果是因为他很爱我,那还可以解释,可明明不是,他干嘛这么想要娶我,我有那么好吗?
  “很奇怪吧,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我竟然很渴望和你结婚,大概是一起聊聊天,一起做饭一起吃饭的感觉太好了,说得更明白一些,就是家的感觉太好了,我好象累了,想要有个家,你是唯一的候选人,因为我爸爸很喜欢你。”
  我明白了。细细思量,嫁给他也没有什么不好,如果他真能修身养性做个好丈夫。不过总觉得他的提议好象有漏洞,他不象是轻易能下这种决心的人。
  终于还是被我看出来了,我淡淡地:“我们订个期限吧,一年怎么样,如果你一年内能做到,我就嫁给你。”想蒙我,没那么容易,一天两天的,谁做不到呀,还好被我看穿了。
  林晨树竟然很高兴:“考察期只有一年吗?我原本还准备八年抗战呢,那我们就说好了,如果我遵守了我的约定,那么,请你也遵守你的约定。”
  我怎么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可明明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我们两个结婚,吃亏的好象是他,可林晨树的表情绝对象是个捕捉到猎物的猎人的表情,他捕捉到了什么?
  见我不做声,林晨树不耐烦了:“你到底答不答应?”
  我咬咬牙:“好,我答应。”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可输的。
  林晨树很兴奋,连着问了好几句:“真的,真的,真的?”
  这次轮到我不耐烦了:“我答应的我就一定会做到,要不要给你立个字据?”
  “好”,林晨树竟然真的从包里拿出纸笔,刷刷刷,一式两份,竟真的立了字据,还让我签了字,他自己也郑重地签上大名,怎么弄得象签字结婚?一份他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一份留给我,我真是哭笑不得,我就这样签了卖身契了?
  吃饭的时候,林晨树的心情特别好,话也很多,看着他的样子,我忽然想,一年后,一年后会怎么样呢?我们真的会结婚吗?应该不会吧,我相信以他的性格很难做到,即便做到了,也不一定会结婚,一年,一年也许会发生很多事情呢。
  未来,未来会发生些什么,有谁会知道呢?

  44、突然间不想上班。
  难得今天天气凉爽,外面也没有热辣辣的太阳,出去兜兜风,或是继续回去睡个懒觉该有多好。可惜,老板在这里,想装病都不行,和老板关系太好,也不是事事都顺心的。
  不过,至少此刻的林晨树还是很让我满意的,饭后竟然主动把我按在沙发上让我喝咖啡休息,由他来洗碗,而且干得像模像样,真让我刮目相看。看着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忽然就冒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如果他能够一直表现得这么优异的话,那个一年之约也是可以慎重地考虑一下的。
  一直以为那个一年之约是个玩笑,可看着林晨树努力讨好我的样子,忽然觉得在对待这个问题上,我的态度可以更积极一点,更认真一点。做对一件事情加一分,做错一件事情扣一分,如果一年后他能够及格,我就认真考虑嫁给他,我暗暗下了决心。
  今天表现不错,帮我做我最讨厌的事情,加一分。
  洗完碗,林晨树过来和我一起喝咖啡,很意外,当他假装很随意地把手搭在我肩上的时候,我竟然没有立刻象平常一样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很识相,林晨树乖乖地收回了手,不过还是很高兴:“我们的关系又进了一步,你现在已经不那么讨厌我碰你了,以前我只要稍微碰到你,你就摆出一副圣女贞德的样子,要多讨厌有多讨厌,现在这样多好,终于发现我的魅力了吧?”
  林晨树凑近我,眼神很期待。
  我忽然发现他看着我的眼睛象水晶葡萄似的,又黑又亮,闪着动人的光芒,我的脸微微有些发烫。不可能呀,我为什么要脸红,没理由呀?
  林晨树凑得更近了,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我的脸烫得吓人,林晨树突然大叫:“杜晓西,你脸红了,原来你真的喜欢我。”
  我又羞又怒,一把推开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呀,谁喜欢你了,我干嘛要喜欢你这个花心大萝卜。”
  林晨树撇撇嘴:“你们女人就是可是心非,你不承认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亲口承认,杜晓西爱死了林晨树,总有一天。”
  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我想也没想就给他泼冷水:“不可能。”
  “咱们走着瞧”,林晨树自信又笃定。
  他哪里来的自信?我自己的心,我还不了解吗?要彻底地忘记一个人,再死心塌地地爱上另一个人,对我来说,太难了。也许穷我一生也不可能了。
  我的情绪在瞬间低落了下来,林晨树突然一把把我拉了起来:“走吧。”
  是呀,该去上班了,我的情绪愈发低落。
  不过好象不对,怎么好象是往郊区开呢?我连忙问:“去哪里?”
  “今天放假一天,去兜兜风吧。”
  真是喜出望外,怎么这么了解我的心呢,加分加分,不过我还是有些迟疑:“这样不好吧?”老板和秘书一起翘班,明天又是满城风雨。
  “难得一次,下不为例。不过千万不要让我爸知道了,否则又说我假公济私,没有原则了。”
  我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当然不能告诉他,否则我们都要挨骂,林明远虽然喜欢我,但——不是没原则地喜欢。
  翘班兜风,而且还是保时捷,感觉真不错。不过,怎么觉得路线不对,兜风不是应该去海滩或是公园之类的地方吗,怎么好象是往机场开。
  我大叫:“停车!”
  林晨树缓缓地把车停在了斑马线上,我看着他:“我们这是去哪里?”
  “机场。”林晨树老老实实地回答。
  机场?我当然知道他要去那里干什么,我一言不发,打开车门就要下车,林晨树一把拽住我:“你疯了,这里不能下车,也拦不到车,你怎么回去?”
  “走回去”,我气鼓鼓地,努力想要挣脱林晨树的掌握。
  “不要这样”,林晨树叹了一口气:“见一面吧,也许很久不能见面了,你不想吗?”
  我当然想,只是相见不如怀念,有的时候,还真是不如不见。
  林晨树松开了我的手:“想见就见吧,没有人会怪你。”
  我终于不再挣扎,也好,有些话,我想对那个人说。
  我们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办好了登机手续,因为时间还早,所以我们一起到机场的咖啡厅坐一会儿。
  江南见到我有些吃惊,因为我们已经约好不再见面,直到我们可以见面。之前已经道过别了,所以江南一直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静书始终微笑着,一点也没有那日的哀伤与绝望,我在她的面前总有些胆怯,我避开了江南的眼神,也避开了她的。
  最自在的应该是林晨树,他热情地与静书拥抱告别,静书不领情,一味地埋怨他:“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怎么敢不来?都怪她”,林晨树指指我:“昨天折腾了我一夜,今天早上起晚了。”
  这句话让人遐想的空间很大,我看到静书暧昧地冲林晨树眨眨眼睛,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我不知道林晨树为什么要这么说,不过我没有生气,我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我是多么恨对面的这个人呀,坦然地介绍另一个女子说是自己的妻子,请你也尝尝我经历的苦痛。
  我抬眼去看江南,我武装好了自己,淡淡地微笑着,但在触到江南眼眸的瞬间,我——他眼底的忧伤,象是一根锋利的冰锥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又冷又痛,哪里还有什么快感,只剩下深深的自责与后悔。不想让他象我一样,我经历的那种痛苦,我一个人尝就可以了。
  我想开口解释,静书抢在了我前面:“晓西,你们结婚旅行选择美国吧,我一定会好好陪你的,就是不知道——”
  我知道她的潜台词了,我选择了沉默。
  林晨树适时地揽住了我的肩:“我们很快会见面的,如果我妈妈还是不肯回国,我想带晓西去美国,所以你们不要这么伤感,我们会很快见面的。”
  “是吗,那太好了。”静书大概真的觉得很好吧,我甚至听到她长舒了一口气。
  “我忘了我妈妈让我给她买一些杭州丝绸,静书,你知道我妈妈的喜好,你陪我去挑一些吧。”
  看得出静书根本不想去,可林晨树还是死拖硬拽把她拉走了,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和江南告别。
  江南看着我,语气急促:“晓西,发生什么事了,你说过要等我的,你改变心意了吗?”
  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他我知道静书病了,也许我应该善良一点,象当年那样说自己变心了,彻彻底底地成全静书。但是——我们之间经历的误会还少吗?上一个误会,我们用了五年才解开,虽然有些对不起静书,但是,这一次,我不想重复同样的错误。太痛苦了,我再也不要经历第二次。
  “静书,我听说她身体不是很好。对不起,我不能再等你了,不能了。”
  江南立刻明白了,他的脸在瞬间变得煞白,他笑容惨淡:“你还是知道了?我一直瞒着你,因为我知道那样你一定会离开我,象现在这样,我好容易有了希望,我不能放弃。想不到还是不行。”
  我的眼中隐有泪光,对他,我不是没有怨恨:“你为什么现在来,早一些、晚一些, 都可以,你为什么要现在来。”
  时间,我们选择了错误的时间重逢,当然只能是现在的结局。
  江南看着我,脸上浮现出苦涩的表情:“我也知道我不该现在来,我应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你的面前,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所有的一切去交换,但是,我已经错过了一次,我不想再错一次。我好不容易知道你没有结婚,我仿佛又有了希望,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林晨树,我一定要回来争取你,我怕我又迟了,又错过了。我也很想一个人站在你面前,可以对所有人宣布你是我的晓西,我一个人的晓西,但是我不能,你知道我不能。”
  我几乎就要心软,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着的男人那么苦恼,那么绝望,我忍不住想伸手把他揽进自己的怀中,告诉他,没有关系,有我呢,我会一直一直等他的,但是,我知道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我看着他,几乎象是背诵台词,一个字,一个字,生生地把自己的心砸得生疼生疼的:“爱她吧,请你全心全意地去爱她,让她幸福吧。”
  我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江南走近我,轻轻地将我揽进怀里,我紧紧地抱住他:“再见,江南,再见,江南。”
  江南轻轻地把一件东西塞进了我的口袋:“是我欠你的。我欠你的太多,太多……”
  我听到远处传来林晨树的大嗓门,我们同时松开了对方,迅速地擦干眼泪,我们几乎同时笑着说:“你们回来了。”
  离别。
  江南,再见。
  我紧紧地攥着江南给我的盒子,是什么我早已猜到,戒指,迟到的戒指,如果不能亲手给我戴上,对我说我愿意,再重的克拉有什么意义?
  是负担,很沉重很沉重的负担,也许一生都不能卸下的负担。

  45、生活还得继续。
  没有了江南的杜晓西,好象过得也不错,至少没有想象中的悲惨。应该感谢林晨树,这个人,在杜晓西的生活中,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直至把我身边所有的人都变成他的同盟。
  第一个举手投降的是老妈。
  她本来是个坚决的反对者,不是因为讨厌林晨树,而是因为他的条件太好,怕我在两个人的世界里受委屈,更怕我日后受到伤害。
  林晨树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有事没事就往我家跑,到后来干脆有空就和我一起下班,然后到我家蹭饭吃,还露骨地拍老妈的马屁,说是吃惯了老妈烧的菜,外面的菜根本难以下咽,这种鬼话谁信,老妈的手艺是不错,可跟他们家留过洋的大厨怎么比?
  这种鬼话偏偏老妈信以为真,从此林晨树到我家吃饭就成了她的头等大事,研究菜谱,营养搭配,小林喜欢吃什么,小林不吃什么,她可能比林晨树自己还要清楚,要是哪天这位小林同志几天不来,那可不得了了,我的这位老妈竟会象失恋的少女般失魂落魄,这种失落一般会持续几天,直到小林同志带着鲜花、礼物、还有一堆的甜言蜜语和不知从哪本笑话大全上批发来的笑话再次出现,也不知道林晨树给我妈灌了什么迷汤,弄得老妈张口小林闭口小林,早忘了当初是怎么坚决地说这个人恋爱还可以,结婚绝对不行,我看她现在早把眼前的这个人当作准女婿了,什么好吃的都先想到他,到底谁是她亲生的?
  林晨树这个人也搞笑,他想要结婚的人是我,干嘛只对我妈献殷勤?是不是也该哄哄我呢?那两个人的关系太好了,我都有些妒嫉了。
  林晨树还有一点深得老妈欢心,家里不管有个大事小情的,他总是第一个出现,修修马桶,通通下水道,虽然一般他总是越帮越忙,最后还是打电话找专业人士来收场,但他卷起袖子、弯下身子忙里忙外的样子还是很讨老人家欢喜的。
  总之,老妈是彻底背弃了她当初的看法,张开双臂欢迎林晨树,看这一老一小一天到晚背着我嘀嘀咕咕的,还不知道怎么算计我呢,只怕到时候我真的不想嫁也由不得我。
  第二个到戈的是北北。
  她本来是江南的绝对支持者,她和展东散了,不成了,所以希望我和江南有个好结果。而且,即便我和江南不成,她也不以为林晨树是个好人选。
  所以当她第一次看到林晨树在我的新家象个主人一样晃来晃去时她已经很不高兴,然后第二次、第三次……北北生气了。活该那天林晨树还去惹她,说她是老处女什么的,惹得她大发雷霆,追着林晨树就打,林晨树也不敢真还手,只好抱头鼠窜,我看他实在可怜,就帮他说了几句好话,想不到北北立刻把枪口对准了我,说我被花花公子迷惑了,有我哭的时候,然后开始历数林晨树的斑斑劣迹,这下把林晨树也惹火了,开始和她对骂,最后北北号啕大哭,说我和林晨树联合起来欺负她,说我重色轻友,我哪有?最后北北含恨而去,撂下一句话,“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我怎么办?一个是多年的好友,一个是老板,也是身边唯一的异性朋友,哪个都对我很重要,哪个我都不想失去。真让我为难死了。
  见我为难的样子,林晨树竟然很高兴,都是他惹出来的事情,他还幸灾乐祸,我没好气:“你一个人傻乐什么呢?”
  “当然高兴,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已经和北北一样重要了,是个了不起的进步,当然高兴。”
  有吗?也许吧。他在我身边已经成了习惯,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不能舍弃的习惯。
  不过绝对不能承认,省得他得意忘形,还有,他惹出来的事,他自己收拾。我直接把他赶出了家门,在和北北和解之前,我这里不欢迎他。
  谁知道林晨树还真有本事,几天后两个人竟然有说有笑地出现在我面前,毫无芥蒂,让我真傻了眼,这几天我给她打过多少电话呀,她都对我爱理不理的,到底是谁重色轻友?不过,看到雨过天晴,大家和好如初,很多事情我就不计较了,不必在两个人之间做出选择,我松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林晨树到底跟北北说过些什么,让北北对很多事情的态度都变了。江南的名字不再被经常提起,取而代之的是林晨树,以前她也经常提到林晨树,可是没有一句好话,现在——虽然不是赤裸裸的赞美,但——我知道在她心里,江南的位置已经被林晨树取代。
  林晨树到底做过些什么,一直是个谜,两个人都三缄其口,弄得我很好奇,却始终不得要领。北北,固执的北北,就这样稀里糊涂轻易地投降了。
  我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把我朝林晨树的方向推,我几乎招架不住了,后来又加上了林明远。
  林明远基本已经处于半退休的状态,林晨树最近的表现让人刮目相看,他完全可以独当一面,老头只需要在旁边指点指点就可以了。林明远也乐得休息,每天养花弄鸟,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最近不知是不是因为和我老妈接触过几次,竟迷上了做菜,动不动就让林晨树转告我说他新学了几道小菜,让我去试菜,你说一个大男人,有什么爱好不行非要学做菜。而且看来他也没什么天分,做的菜实在难以下咽,开头我还捧场睁着眼睛说瞎话,可后来不行了,老头上瘾了,几乎隔一天就让我去他家试菜,我实在受不了,只好把那些菜重新加工再上桌,老头不高兴也没有办法,总比吃了不消化要好。
  林明远倒没有不高兴,只是试菜从此变成了我去他们家下厨,林晨树给我打下手,老头看见我们一起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地就很兴奋,后来我算是明白了,林明远实在是太寂寞了,林晨树一般住在公寓里,很少回家,家里就他一个人,太寂寞了。所以后来林明远再叫我试菜,我答应得很爽快,不是因为他是董事长,而是因为,他是一位寂寞的老人,一位寂寞的父亲。
  只是有一点我实在受不了,就是他一天到晚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一天要问好几遍,我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林晨树敷衍他,总是说快了快了,后来他终于不耐烦了,悄声对我说:“晓西,要是晨树还是不肯跟你结婚,你们就先同居吧,有了孩子,他就跑不掉了。我会帮你的。”
  我吓了一跳,老头可够新潮的,还鼓动我们同居。不过说出来他一定不信,不肯结婚的那个不是他儿子,而是我。而且他也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了,为了孩子就结婚,那他的儿子不知道要结几次婚了。
  不过我也懒得解释,否则老头就集中火力对付我了,这个人比我老妈还要难缠,软硬兼施,除了拿他儿子没辙,其他人没有一个不是手到擒来的,我不敢冒险。
  我觉得压力很大,一年之期马上就要到了,结婚,和林晨树,可以吗?

  46、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林晨树。
  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洗心革面,脱胎换骨。不但在工作上表现得很勤力,私生活也变得很严谨。
  他以前追女孩子从不瞒我,有时也要我这个秘书给她们送送花,挑选一些小礼物,或者写写情书之类的,不过自从有了那个一年之约后,他果然清理了身边的女朋友,也不再开始新的感情追逐,并且连带着生活态度也变得严谨起来,对女人的态度变得疏远而冷淡,还真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架势。
  初始,我也是不信他的,看他架势十足,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他的三分钟的热度我再了解不过了,不过后来的发展倒是出乎我意料了,他好象是认真的,不但断绝了与所有女人的往来,连最爱泡的酒吧也不常去了。他的那帮狐朋狗友都说他最近变得无趣又无聊,变得不象林晨树了。
  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背地里风流依旧,不过看看也不象,他每日里只要没有应酬,不是在对我老妈献殷勤就是和我一起陪林明远试菜,应该没有什么时间在外面风流,他好象真的变了,但是,为什么?他有那么想跟我结婚吗?真的只是想有个家,而我是唯一的人选,因为象他说的那样,他爸爸喜欢我,所以想和我结婚,真的只是这样吗?
  我有些害怕了,没有理由,没有理由林晨树会这样对我。
  他对我太好了,回想起来,每次我不开心,他仿佛都知道,每次都会出现,嬉笑怒骂,虽然有时候很凶,有时候也很刻薄,但是——最后总是把肩膀借给我依靠。林晨树,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但他对我,好象真的很温柔。
  他是在喜欢我吗?
  否则,没有理由只因为林明远喜欢我他就要娶我,他什么时候这么听过他爸爸的话了,如果只是想要有个温暖的家,那么,他身边的女人中比我更温柔、更贤惠、更适合做妻子的人多得是,没有理由选择我,难道他真的喜欢我。
  但是,他也没有理由喜欢我呀。
  我所有的缺点都毫无掩饰地暴露在他的面前,最难堪、最狼狈的样子他也见过,而且,他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另一个男人,这样的我,这样不堪的我,他怎么会喜欢?
  他说过他喜欢另外一个女孩子,因为无望所以想和我结婚,但这明明不是他的风格,林晨树怎会轻言放弃,怎会不战而逃?
  我彻底迷惑了,喜欢我,不喜欢我,到底哪一个才是正确答案,我很想知道,我又很怕知道。
  我很喜欢林晨树,喜欢到他提出了那个荒唐的一年之约,我也想试试的地步。他给了我温暖的依靠,给了我一个温馨的未来,给了我一个可以逃避的港湾,我太喜欢这种感觉了,轻松、自在、没有烦恼,我完全沉醉其中。结婚,和这样一个人,虽然荒唐,但我不想拒绝,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我也拒绝不了。
  但是,如果他真的喜欢我,那就不同了,我不能和他结婚,不能。
  一点也不合逻辑,每个女人都想嫁给喜欢自己、爱自己的男人,为什么到我这儿反而不行了呢?
  因为我知道,我的心,仍然被江南霸道地占据着,满满的,连一丝空隙也没有,我没有重新开始的准备,我的心,也没有为新的恋情空出来。
  如果,林晨树也和我一样,喜欢着另外一个人,那我们就是公平的,只要双方都乐意,结婚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可是,如果他明明喜欢着我,那我就不可以了。是在我寒冷时给我温暖的人,是在我哭泣时替我擦干眼泪的人,是在我最无助时给了我勇气的人,是我这么喜欢着想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的人,所以我不能。
  如果不能给他同等的爱,我便不能。
  我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不过是证实我的猜测,希望是我多心,说实话,虽然极力否认,但是,我早已习惯了身边有这个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男人,也习惯了他有着温暖气息的怀抱。
  “你喜欢我吗?”在一次酒足饭饱后,我突然问他。
  林晨树呆了呆,然后小心地看着我的表情,似乎想从我的表情中看出我的意图,在一无所获后他夸张地笑了笑:“喜欢,当然喜欢,你是要成为我妻子的人,怎么会不喜欢。”
  听不出真假的回答,亦是无懈可击的回答,他每次总是这样真真假假,但这一次,我不会让他蒙混过关。
  “真的喜欢吗?象江南喜欢我的那种喜欢。”
  林晨树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他看着我:“你是什么意思,你想知道吗?”
  我不想知道,如果可以,我宁愿做一只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什么也看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但是,我没有那样的福气,有时候能够装傻也是一种幸福,而我,连这样也不可以,我还真是命运坎坷。
  我点点头:“是,我想知道。”
  林晨树没有正面回答我,把皮球踢回给我:“你觉得呢,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如果没有一点喜欢,他早就跳起来骂我自作多情了,他一直在兜圈子,不肯干干脆脆地否认,他对我的感情应该不是那么单纯吧?
  我的心很慌乱,我稳了稳情绪,努力克制住自己,让自己显得从容淡定:“你不要喜欢我,不要。”
  林晨树的脸涨得通红:“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喜欢你,你脸皮还真是厚,对你好一点就——”林晨树说不下去了,过了许久才低声地:“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
  我的心一凉,他这是承认了?虽然有这样的准备,但我还是觉得心发慌:“你喜欢我?你真的喜欢我?”我还是不敢相信。
  “我也不想的,可是,就是喜欢,我有什么办法?”林晨树一副很无奈的表情。
  “你不要喜欢我。”我很冷静。
  林晨树很恼火:“我不是说了我也不想的,可就是喜欢,你不要我也没办法。”过了一会儿,他稳了稳情绪,放柔了声音:“晓西,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
  我摇头,再摇头:“你不要喜欢我,不要。”
  是的,不该喜欢我的。
  我不想你受伤。

  47、不要喜欢我。
  好象是我唯一能说的话,除了这个,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些什么。
  以后会怎么样?我和林晨树还能这样轻松地在一起吗?应该不会了吧,有些事情一说穿,就变得尴尬了,我们会变成怎样,我不敢想。
  林晨树看着我,没有说话,我注意到他一直努力在克制着自己,许久,才听得他淡淡地:“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他不是都知道吗?我轻声地:“我喜欢的人不是你,不要对我有感情,你会受伤的。”
  “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你还管我受不受伤”,林晨树忍不住还是嚷了起来:“我要不要喜欢你,那是我的事情,我也从来没有因为我喜欢你,就要你喜欢我,从来没有。所以,你没有必要提醒我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你喜欢谁跟我喜欢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没有。”
  当然有关系,如果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那么我有信心我们可以相处得很好,甚至结婚也没有问题。但是,如果牵涉到了感情,那就太复杂了,爱情,那是最易碎、最伤人的东西,尤其是单轨行车,会更辛苦。我也有过暗恋的经历,那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对着另一个人笑,为另外一个人心烦意乱、心潮澎湃,是多么痛苦的事,我再清楚不过了。那种又酸又涩,看不到出口在哪里的绝望,如果可以,我希望林晨树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那么单纯、快乐、又热情的男子,在爱情里从来没有受过伤害,想要温暖我心灵的男子,我希望他不要受到伤害,至少不要因为我受伤。
  见我许久不说话,林晨树在我身边坐下,柔声地:“晓西,不要有负担,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爱你,只是在一起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喜欢了。天天见面一分手还是会想念,和你在一起哪怕是洗洗碗也挺开心的,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也会妒忌,所以我发现原来自己对你的感情没有那么单纯,原来我还挺喜欢你的。
  对不起,对你,不是那种海枯石烂生死相许的爱情,只是慢慢地积累起来的感情,如果真的要分开,虽然会有些不习惯,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可以在一起,我和你妈妈,你和我爸爸,我们都相处得很愉快,我也觉得如果我们结婚,我喜欢你也是一件好事情,爱情,不是婚姻的必备品吗,没有爱情的婚姻多无趣呀,哪怕只是一个人的爱情,有总比没有好吧?
  我今天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要你对我付出同等的感情,如果你能,那更好,如果不能,那也没关系,你只要象现在这样就好。你还担心什么呢,担心不能喜欢我,对我怀有歉意?没有必要,我也没有一开始就喜欢你呀,时间到了你也会喜欢我的,你这个人比较笨,反应肯定也比一般人慢些,你总有一天会喜欢我的。不过,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呢,一定是某根神经搭错了,调整过来你就会爱死我的,我是谁呀,我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潇洒不羁……”
  听不下去了,我快要吐了,开始看他做内心独白,我听着还挺感动,想不到一眨眼就开始自我膨胀,臭美了。不过我的心开始动摇了,如果,如果真的象他说的那样,只是慢慢积累起来的感情,那么我也有,也就是说,我们的感情是对等的,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紧张了半天,到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安心了,真真正正地放松了。
  刚才真的有些害怕,可能会失去林晨树这个朋友的事实,让我焦虑不安,害怕得要命,原来,我,对他,亦有感情,这种日积月累的感情,应该不只是朋友这么简单吧,我也是喜欢他的,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喜欢,就象一朵季花,已在不经意中悄然绽放。
  就象林晨树说的那样,婚姻,如果是没有爱的婚姻,未免太无趣,互相喜欢着对方的婚姻总会比较好吧?
  林晨树也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刚才他也很紧张,差一点,差一点我们就一拍两散了,幸好——
  林晨树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没事了?”
  我微笑:“没事了。”
  林晨树很不满:“你们女人真是麻烦,一点小事被你们弄得心脏病都要发作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呀,要被你一惊一咋地吓个半死。”
  我笑了,笑得很无耻:“因为你喜欢我多一些,喜欢得多一些的人总是比较吃亏一些。”
  “那我不要喜欢你了。”林晨树很干脆地,然后小声嘟囔:“喜欢你就要被你踩在脚底下,我不要。”
  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孩子气呢,爱情的世界里,哪有什么公平,他怎么一点亏都不肯吃呢,我真是看错了他,可不可以把刚才的话收回?
  林晨树一个人还在那里嘟囔,突然他狂喜地大叫:“喜欢多一点的人吃亏,啊!你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不要喜欢我吗,我喜不喜欢你,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哪有说过,你听错了,我是说,我要更加喜欢你,真的,我一定会更加努力地喜欢你,所以你也要努力。告诉我吧,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我伸出小指头:“一点点,我有这么一点点喜欢你。”
  “啊?才这么一点点呀。”林晨树很失望。
  “已经可以了,你对我的喜欢我看也多不到哪里去,要不要,不要拉到。”
  “要,要,干嘛不要,有总比没有好。”林晨树的情绪变化很快,一会儿就热情高涨。
  还挺认命的,我喜欢他这种大大咧咧,很容易知足的个性,他对我应该就象他说的那样,只是慢慢积累起来的情感,因为付出的不多,所以对我也没有太多的要求,应该是这样吧?
  喜欢林晨树,我怎么会喜欢他呢?好象找不出喜欢他的理由。可是,好象也找不出不喜欢的理由,喜欢,喜欢一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
  不过,能够喜欢一个人,真好!

  48、不知道我和林晨树这样算不算正常。
  没有恋爱,没有忽冷忽热的发烧期,没有互相磨合互相了解的缓冲期,准备直接杀入婚姻,这样能算正常吗?我们,是勇敢还是冲动?
  我不知道林晨树是怎么想的,不过,我总是患得患失,犹豫不决。
  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婚姻,很多深爱过的人都不能相守到老,我们之间的这一点点感情,足够把婚姻维持下去吗?又能够维持多久?
  我很矛盾,一方面担心我们之间的感情太少,不足够维持婚姻,另一方面,也害怕那个人对我太好,我无以回报,我负担不起。
  也许我犹豫的不是要不要和林晨树结婚,而是该不该结婚。结婚,也就是放弃江南,对江南是不是太残忍了,对我自己也是。
  如果没有静书,不,即使有静书,如果她不是生了这个病,也许我根本不会考虑结婚的事情,等待,我可以继续,两年、三年,甚至更久,但是——我宁愿生病的那个人是我,好过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经常会想到江南,他现在好吗?全心全意地爱着静书吗?很多次,很多次,我都把身边的这个男人当成了他。我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是——我真的很想念他。
  吃完晚饭,我抢着洗碗,我今天又把坐在对面的这个人当成了江南,我甚至还想,如果这个人是江南那该多好呀,我真是太坏了,我的良心很不安。
  洗碗的时候,头上的发夹忽然散了,盘着的头发散了一大半,我的手上都是泡沫,无奈只能用胳膊稍微理一理,没用,算了,洗完再弄吧。
  忽然,一只手,轻轻地,轻轻地把我的头发拢起来,又放下,再拢起来,又放下,我的耳朵被弄得有些痒痒的,我低声:“别闹了,江南。”
  我立刻呆住了,拢着我头发的手也僵住了,缓缓地、缓缓地把我的头发放下,一言不发。
  我不敢回头看他,一定很生气吧,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小心一点呢,怎么会叫出江南的名字呢?我惴惴地,只是机械地洗着碗。
  过了许久,才听得他说:“我去泡咖啡。”
  我最害怕他这样,如果他发发脾气,凶我几句,表示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象现在这样把事情闷在心里,表示他真的生气了,我好象太过分了。
  洗完碗,我陪他一起看电视,是《武林外传》,多逗呀,我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可他,板着一张脸,连嘴角都没有动一下,看来很生气。我主动检讨:“刚才,刚才是我不好,我——”
  “我不想听。”林晨树用手捂住了耳朵。
  我有些讪讪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什么都不能自圆其说,还是闭嘴比较好。
  见我不吭声,林晨树也不作声,眼睛盯着电视,半个小时下来,不但姿势,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看来不哄哄他不行了,我陪着笑脸:“今天是我不好,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的这一次吧,我保证不再犯同样的错误,真的。”
  林晨树还是不理我,以往只要我主动求和,他多半是半推半就也就原谅我了,他的脾气虽然来的快,去的也快,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我知道我今天很过分,但我对江南的心思他又不是不知道,他说过他不计较的,到底还是做不到吧。
  我小声地抗议:“干嘛那么生气,我只是一时失言,还有,你说过你不在乎的。”
  林晨树的脸涨得通红:“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在乎,我是男人,我喜欢的女人一直想着别的男人,我会不在乎?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有哪个男人会不生气!”
  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我又说错了?但他明明说过只要我象现在这个样子就好了,喜欢别人也没关系,不喜欢他也没关系,怎么说变就变呢!
  我也有些生气,瞪着他,不说话。
  看见我的表情,林晨树更生气了,他冲我大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是和我一起吃饭吗?吃饭的时候,你一直看着我,用一种很深情的眼神看着我,可只要我一看你,你就把眼睛转开了,你把我当成他了吧。杜晓西,在你眼里,我到底是谁呢,你告诉我,一直在你身边的我,到底是谁?”
  林晨树最后的语气低沉,带着无限的苍凉,我大骇。能看出来吗,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怎么办,怎么办?我好象真的伤到他了,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挫败的表情,这么失落,这么无助,我怎么办?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把他抚平他额上的皱纹,他的眉皱得多深呀,一根一根,都是因为我吧?
  我以为他会摔开我的手,因为他这么生气,但是,很意外,竟然没有。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额,他的眉,他的脸,眼泪终于忍不住:“对不起,对不起,让你这么痛苦,对不起。”
  林晨树依然对我的眼泪一点办法也没有,叹了一口气,他终于把我揽入怀中:“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该乱发脾气的,不哭了?”
  我还是哭个不停,因为委屈,替林晨树委屈,我做了这样的事,他为什么还要道歉?我哭得更凶了。
  林晨树被吓倒了:“好了,好了,我不生气了,我真的不生气了,你不要哭了,你这一哭呀,我的心就纠起来了,就——”
  林晨树止住了,不过我立刻不哭了,原来他这么怕我哭,以后得好好利用这个武器。
  林晨树立刻发觉上当了,他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只好厚着脸皮笑笑:“不生气了?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看他还是不吭气,我只好继续耍宝,把眼角顶上去装狐狸,不行,不笑,把鼻子顶上去装猪,还是不行,找两根葱插在鼻子里,都装象了可他还是不笑,我都这样牺牲了,他怎么还是这么酷呀,我无奈地把葱从鼻子了拿出来,不想一拿出来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林晨树终于忍不住笑了:“怎么这么丑?”
  我也笑了,凑近他:“很丑吗?不觉得很可爱吗?我这样取悦你,你也取悦一下我,说杜晓西是个大美女,如果觉得很难开口,那就说杜晓西很可爱,快说。”
  我的脸凑得很近,几乎挨着他的脸,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一片可疑的潮红,脸红了?为什么?不过他脸红的样子很可爱,以前怎么没有发觉他长得这么漂亮呢,我盯着他的脸,有些发呆。
  林晨树一把推开我:“花痴呀,你,离我远点。”
  远点就远点,不过,今天有很大的发现,原来这个人最怕我哭,以后不用怕他了,只要哭给他看就行了,别的我不敢说,哭,我最在行,哈哈,林晨树,以后看我怎么欺负你!
  哈哈哈!

  49、终于雨过天晴,只是未及十分钟,我们又闹别扭了。
  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我们越来越象恋爱中的男女。
  事情是林晨树挑起的,不过我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本来,刚刚闹了一点小别扭,又很快和好如初,所以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却又是甜甜的暧昧气氛。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眼睛盯着电视,傻傻地笑着,我们都有些心不在焉,电视上的郭芙蓉正在号啕大哭,我们的笑容却止不住地从唇边漾开,与电视无关,是我们的心正在飞舞轻扬。
  忽听得林晨树轻轻地叹息,我心里不禁埋怨:真是个煞风景的家伙,此时无声胜有声,多好的气氛,他偏要来破坏。
  却听他低声道:“晓西,下个月,我们去美国吧。”
  美国?我想到了江南,我立刻变得很敏感,刚刚还因为他闹得很不愉快,他为什么又要提起?我的脸色不好,语气也很凶:“美国,我们为什么要去美国?”
  林晨树没有料到我是这种反应,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我,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看得出他努力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妈妈还是不肯回来,她很想见见你,我觉得我们应该去一趟,你考虑看看。”
  我暗骂自己敏感,美国这么大,又不是只有一个江南,我怎么忘了林晨树的妈妈也在美国?我刚才的反应好象有些过了,我在想些什么,林晨树多半是猜到了,否则他的脸色不会那么难看。我这是怎么了?明明知道他最近很敏感,又小心眼,怎么还是接二连三地犯错呢?
  我嘿嘿地傻笑:“是哦,我们是应该去看看你妈妈的,你妈妈还是不肯回国吗?和你爸爸还是那样?要不我们——”我东拉西扯,努力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林晨树打断我,淡淡地:“那你是答应了?下个月月初,可以吗?你把护照给我就行,其余的事我来办。”
  去美国?下个月?这次去意味着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嫁给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是——我不知道,见到了那个人,见到了那个人痛苦的眼睛,我会不会动摇,会不会后悔,我一点把握也没有。我几乎肯定自己一定会心软,一定会犹疑,甚至悔婚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绞尽了脑汁开始想可以不去的理由:“下个月有新的工程要开工,我们都走了,不太好吧?”
  林晨树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因为台风的关系,所以把开工日期延迟到月底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绝对赶得回来。”
  我很懊丧,还有什么理由呢?哦,对了:“我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她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
  “我已经跟伯母说好了,我们一起去,顺便可以在美国治治她的老毛病,那里有个这方面的专家,跟妈妈很熟。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
  我一时语塞,好象真的找不出不去的理由,但是我真的不能去,我咬咬牙:“我晕机,不适合做长途飞行,所以还是——”
  林晨树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我,眼神空洞迷茫,我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强调了一句:“我真的害怕坐飞机。”
  我听到林晨树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你是害怕坐飞机,还是害怕见到那个人。”
  我呆住了,只觉得四肢麻木,根本动弹不得,脑子也似被冻住了,根本无法思考。我抬眼看他,看着他,我愈发不能思考。
  他的整个人笼罩着一种既愤怒又焦灼的气息,手紧紧地握着,看着我的眼神冰冷又绝望,他轻轻地,但坚定无比:“我想知道,请你告诉我。”
  他既然知道,何苦要我说出来?他是对我残忍还是对自己残忍?
  我默不作声,但林晨树不肯放过我,他突然伸手紧紧地攥住了我的手腕,眼睛盯着我,死死地,一动不动。他的力气很大,我的手腕几乎被他捏断,我终于痛不过,忍不住叫出了声:“我不是怕见他,我是怕见了他,对不住你。”
  我又错了,无论如何,我不应该这样说的,但是,再也收不回来了。
  林晨树立刻松开了我的手,脸上浮现出一种轻飘飘的笑容:“原来是这样。让你很为难吧?谢谢你还能顾忌到我的感受,可是——”他停顿了许久,才听得他的声音坚硬如铁:“可是,我并不是非要和你结婚不可的。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爱你,没有你我也可以过得很好。所以,完全不必为了我为难成这个样子。
  我这个人,对感情一直都不是很认真,本来想着认真一次的,看来不行了,我虽然想要拥有你的爱情,但是——我还不至于堕落到要你牺牲自己来成全我,我也不至于沦落到乞求爱情的地步。所以——”
  林晨树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复杂到我根本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听得他轻轻地,象是在说给自己听:“所以,杜晓西,我们结束了,你要继续等还是要怎样都随便你,不管我以前说过些什么,都忘了吧,因为我已经决定忘记了,再见。”说完不再看我一眼,转身离开。
  他走得很慢,缓缓地,缓缓地,步子很沉重,一步、一步,砸得我的心生疼生疼的。
  我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竟然没有想到伸手拦他,大概是因为我知道,这一次,拦也拦不住。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如此决绝的表情,他是真的放开我了?不是说只是有一点点喜欢吗,为什么看着他离开,我的心竟然这样疼?
  林晨树的手握在了门把上,顿了顿,只是几秒,我的心却跳得厉害,我屏住了呼吸,我怕轻微的一点点声音都会让他改变主意,我很害怕他不肯回头,我静静地等待着,他果然回头,笑得云淡风轻:“祝你幸福。”说完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停留。
  他走了,他竟然这样走了,他竟然真的走了。

  50、我心乱如麻。
  整个房间很寂静,显得空落落的,他一离开,仿佛把原有的欢笑与生气一起带走了。
  我蜷缩在沙发上,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心里的空洞仿佛还在向外无限延伸,弄得整个人蔫蔫的,让我觉得自己就象一只垂死的天鹅,喘息着,挣扎着,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我是怎么了?不过是一个男人,一个没事就在我身边晃悠的男人,一个应该是可有可无的男人,为什么会把我弄得如此凄惨?我的脑子乱极了,根本不能思考,但是,一个意识却清晰明了:我真的失去他了。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仓皇与不安,我开始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弄得自己团团转,却还是理不出头绪,我的心根本不能沉静下来,反而越来越慌乱,越来越焦灼,我心神不宁,眼睛盯着门口,竖着耳朵,生怕错过一点点声响,只要一有动静我都以为是他回来了,但是——我终于绝望,这一次,他大概真的不会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有些人,象空气,在你身边的时候,无声无息,你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是,一旦他离开,你会发现自己痛得连呼吸也不能。我终于不得不承认,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这个男人已顽强地走进了我心里,并且在那里扎根开花。虽然我不知道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是爱?是依赖?还是习惯,这一切都不重要,我只知道,我——不想失去他。
  我抓起电话,立刻给林晨树拨电话,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电话关机,我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应该在家吧,想来也是睡不着的,我拨通了他家里的电话,竟然没人接,我很久都没挂,可就是没人接,难道不在家?这么晚了,他到底去了哪里?
  我开始担心他,他走的时候情绪很不好,会不会出了意外?我心绪不宁,每隔几分钟就给他打电话,每一次我都暗暗祈祷:林晨树,你快接电话,你快接电话,但我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我越来越害怕,他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我整夜没睡,好不容易挨到六点,胡乱地簌簌口,擦了把脸,我就往外冲。一上出租车,我就让司机打开新闻频道,还好,没有我害怕的新闻,我提起来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林晨树平时住在自己的公寓里,也就是我背过他下楼的那个公寓,所以我先去了公寓。按了许久的门铃,可是没有人来应门,看样子他昨晚没回来,难道去了林明远那儿?应该不会呀,他那个样子应该不想被林明远看到吧?可是,除了那儿他还会去哪里?
  我正准备给林明远打电话,门却悄无声息的开了,我静悄悄地走进去,林晨树背对这我,正给自己倒水。我轻轻地关上了门,心里有些惴惴的:他还是很生气吗?
  林晨树的态度很好,相对于昨晚冷洌的表情今天简直可以算得上和蔼可亲,不过我却感到了淡漠与疏离。
  “你怎么来了?不上班吗?”
  他失踪了一晚上,我亦担心了一晚上,他倒象个没事人一样,我觉得委屈,声音也不自觉地响了起来:“我昨晚给你打了一晚上的电话,你去了哪里——”
  我把话缩了回去,我的眼睛触到了桌上的两个红酒杯,还残存着红酒,那么,他昨天晚上不是一个人?
  我怎么忘了,林晨树——最近他表现得太好,我几乎忘了他原先是什么人,他怎会寂寞,他怎会一个人?
  我还真是好笑,巴巴地赶来,想替他疗伤,想象中他的伤口,一定很深,却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应笑我自作多情。
  我本该挥一挥衣袖,潇洒地离开,可是,我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洒脱,我竟然迈不开步子,眼睛盯着酒杯,仿佛想从酒杯里找出答案,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但我还是问了:“昨晚喝酒了?”
  “是,喝了一点。”林晨树在桌边坐下,慢慢地喝水。
  “一个人?”
  两个杯子怎么可能是一个人,我暗骂自己白痴,这么问的用意不是让人一眼就看穿了吗?
  林晨树果然奇怪地看着我,淡淡地:“不是,和一个朋友。”
  “女朋友?”我恨不得敲自己的头,怎么总是说话不经大脑,如果是昨晚以前,好象我还有资格大声地质问他,现在,我有什么立场?
  林晨树倒没有太在意我的立场问题,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的心象是几千只蚂蚁在啃咬,痒痒的,酸酸的,涩涩的,难受得要命。
  他对我的感情原来不过如此,虽然是我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但是,就这样就另结新欢也太过分了,他所谓的对感情认真只是这种程度吗?我看错了他。的
  我何必在此自取其辱,我甩甩头发,这一次,我终于可以潇洒地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我笑了笑,自己也能察觉出笑容中的苦涩:“我很担心你,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我转身离开,手却被紧紧抓住了。我回过头,是林晨树戏谑的笑容:“该做的你都会做嘛。”
  他是什么意思?
  “男朋友联系不上也会担心,看到两个酒杯还会质问,听到我和女人一起喝酒过夜还会嫉妒,杜晓西,女朋友该做的你都会做嘛,你终于有点象我的女朋友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还是有些不明白。
  “昨天是和刘公子一起喝酒,他被你师妹甩了,认为是他人生的奇耻大辱,在这里折腾了一晚上,一大早又去堵截你师妹了,刚刚才走。”
  是吗?是和刘公子?那他刚才为什么要误导我,让我飞醋乱吃,丢脸死了。
  我斜睨了他一眼:“真的?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刘公子不许我接,说女人不能惯的,晾她个几天就老实了。”
  嘿嘿,这刘公子还真说中了,这不我还没晾满半天就主动上门求和了,看见林晨树在一旁偷笑,我又羞又怒:“你笑什么笑?都是你,你干嘛不早点说你是和他一起喝酒。”
  是呀,早点说我就不问那么多了,丢脸死了。
  林晨树笑着拥我入怀:“如果早说,我怎么知道你还会吃醋,我怎么会知道原来你心里也有我。”
  我的脸红红的,有些发烫,以前也不是没有这么亲密过,但是,这一次,好象不同。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还有薄薄的烟草味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他的气息,我终于失而复得。
  没有想过这么简单就能和好如初,看昨晚的架势,林晨树好象安心要和我绝交,真把我吓坏了。不过据他说一出门就后悔了,若不是刘公子缠着,只怕当晚就转回来了,他现在还真是万分感谢刘公子,否则我的心意,他怎么会这么快知道。
  我也要感谢刘公子,经历了一个最漫长的晚上,我终于了解了自己的心,林晨树,对我来说,象空气般存在着,也象空气般不可或缺。
  是什么样的情感,这种情感有多深,我自己也说不明白,也不是很在乎,只是,我知道,这一次,我不会放手,我不想放弃垂手可得的幸福。
  我真的想要幸福。
  
  51、今天是很奇怪的一天。
  早早地就被老妈赶下了床,还翻箱倒柜地替我找合适的衣服,什么日子,她这么大阵仗?
  选了半天,终于选中了一件,她的眼光还真是毒辣,竟然就是那件湖蓝色的连衣裙,我穿着象矮冬瓜的那一件,被林晨树讥笑为土得掉渣的那件,穿它?我疯了不成。
  老妈极力游说我,说晚上一起吃饭,让我穿漂亮一点,我天天晚上和她一起吃饭,就算在外面吃也没有必要吧?除非——我把话撂下了:除非她是要给我介绍新爸爸,否则我想不出和她吃饭我还要穿得漂亮一点的理由。
  我被老妈赶出了家门,这么生气干什么,老爸都再婚好些年了,她结婚也没什么呀,看她意识大胆思想前卫,骨子里却还是放不开,唉,这么天真的老妈,我怎么放心。
  一早上就不顺,到了公司才发现林晨树又跷班了,最近他很奇怪,一到下班就不见了人影,问他干什么去也是神神秘秘支支吾吾的,难道老毛病又犯了?自从那日以后,他就是这样,难道真的是已经上钩的鱼,男人就不会再下饵了?早知道我就继续吊着他,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下场,做人还真是不能太坦白。
  老妈却不这么想,说是没见过林晨树这么实在的孩子,一定是我误会了他,林晨树?实在?我真是无语。
  我连忙给林晨树打电话,一堆的文件等着他签字,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逍遥。林晨树的声音懒洋洋的,听说要他签字,他倒推得痛快,让我找林明远,他今天不进公司了,我刚要问他在哪里,电话啪地就挂断了,再打过去就是忙音,永远的忙音。
  我无奈只好去找林明远,老头现在一般是中午吃过饭后到公司露个脸,下午三点不到就闪人,难得今天一大早竟然在。
  林明远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我把要签字的文件交给他,正要离开,林明远笑着招呼我坐下。他的脸色温和,隐隐地透着几分喜气,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晓西呵”,我一听就有些头晕,每次他么叫我,不是催我快点结婚,就是给我出馊点子,前两天还把台湾苦情戏的桥段也搬出来了,说他会想办法把儿子灌醉,然后我不用真的什么什么的,只要清早起来在床边啜泣几声,他自会替我主持公道,他到底对他的这个儿子了解多少,这么老的桥段能逼林晨树就范?真是天真。不过我老妈和他有得一拼,每次林晨树来两个人就背着我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有一次我偶然听到,我那位可爱的老妈,教林晨树的竟然也是这一招,不过换成把我灌醉,生米煮成熟饭,让我不从也不行。真是服了这两位老人家,胳膊肘往外拐,所有的智慧都用来对付自己的儿女了,不服不行。
  “晓西呵,晨树今天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我忙道:“没有,他说今天约了客户在外面见面,不进来了。”
  林明远指指我:“又撒谎,你们两个现在合起来骗我。”
  我有些脸红,看看林明远的表情没有真生气,我这才放心:“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把电话挂了,呆会我会打给他,让他早些进公司。”
  林明远摆摆手:“不用了,也没什么事,就当放他一天假吧。”
  我笑着说好,林明远突然凑过来,冲我眨眨眼睛:“我这个儿子,还不错吧?你都开始护着他了,我是不是很快可以抱孙子了?晨树最怕孤单了,你们多生几个,我以后就全职替你们带孩子。”
  林明远的眼神悠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知道他的思绪已经飞到哪里了,老头的跳跃性思维我还真是跟不上。我知道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说到孩子,他可以眉飞色舞地说上几个小时,我只好学那些小女生,跺跺脚,撒撒娇:“林董!”
  林明远笑了:“还害羞,好了,不说了,你待会,我有东西送给你。”林明远起身,去抽屉里拿了一个盒子递给我。
  我打开,竟然是一把车钥匙,我不解地看着林明远,给我的?
  林明远笑着点点头:“是我送你的礼物,晨树送你什么我不知道,老头子我就送辆车吧。不是什么好车,MINICOOPER,你们小女孩开正好。”
  我傻愣愣地呆在原地,他这么大的手笔,今天是什么日子,天上掉馅饼了?总该有个理由吧,而且这是个甜的馅饼,不是我喜欢的口味:“林董,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况且我连车都不会开,要了也没用。”我把盒子还给他,太有负担了。
  “不会?学了就会了,有了车不就有学的动力了吗?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再推辞我就要生气了。”林明远把盒子塞回我手里。
  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什么意思?虽然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但我不以为我很快会嫁给林晨树,我们刚刚开始有感情,进入婚姻应该还有一段路要走。
  看我傻愣愣的样子,林明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晨树还没有——不管怎样,这车你一定要收下,我林明远送出去的东西哪有退回来的道理?”
  林明远板起了脸,我知道他多半是装出来的,不过懒得揭穿他,他是长辈,又是我的上司,我不便做得太难看,待会把钥匙还给林晨树就是了。
  我于是笑着点点头:“谢谢林董。”
  林明远沉着的脸立刻笑颜如花,他还挺能装的,他慈爱地看着我:“这就对了,车停在地下车库,晨树的车位旁边,我选了红色,你喜欢吗?”
  红色太招摇了,不过反正与我无关,我笑着点点头:“喜欢。谢谢林伯伯。”
  我想我还是有点小聪明的,最后一声林伯伯还是很得老人家的欢心的,虽然他可能更希望我唤他做爸爸,他一脸的笑意一直持续到送我出来。我在门口与他道别,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得林明远道:“晓西,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儿子对哪个女孩子这么认真过,所以,如果他有什么要求,你就答应他吧。”
  什么意思?我正要转身问他,他却已经把门关上了,我不便进去追问,只好带着疑问离开,他要我答应什么?
  车子的事情、林明远最后的话,我有很多事要找林晨树,可是,这家伙的手机竟然关机了,我恨得直咬牙:你最好不要出现,否则,嘿嘿!
  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怒气,林晨树竟然真的一天没有出现,他倒是逍遥了,可把我忙坏了,但我还是抽空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一直是关机,直到临下班,我终于找到了他。
  还未及我发威,他倒是先撂下一句话:“下班后马上到我公寓来。”我未及回答,他又把电话挂了。
  这家伙!他把我当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我有心不理他,但是,今天有这么多的疑问,我是个好奇宝宝,不弄清楚我会睡不着觉的。
  我暗暗握紧了拳头,林晨树,你若以为我好欺负,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我来了。

  52、我稳了稳情绪。
  免得自己一见林晨树,拳头也跟着挥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我终于按响了门铃。
  我愣住了,眼前的林晨树还真是——让人耳目一新。白衬衫,休闲裤,本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衣服的外面还套了一件大花围裙,手上又拿着锅铲,这样的他多少有点可笑。
  见我来了,林晨树很高兴,整张脸喜气洋洋的,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对他一肚子气,可面对这张笑脸,我气不起来。
  林晨树忙招呼我坐下,突然,他象是想起了什么,心急火燎地往厨房冲,嘴里还大呼小叫:“我的鱼,我的鱼!”
  我连忙跟进厨房,林晨树手忙脚乱,嘴里还哇哇乱叫,不过终于把一条清蒸多宝鱼出了锅。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我也急出了一身汗。我最看不得别人比我还笨,顾不得刚才还在生他的气,卷了卷袖子,很仗义地说声:“我来”。
  偏偏林晨树不领情,把我轰出了厨房,还很自信地对我说“等着吃最正宗、最美味的林氏大餐”,林氏大餐?看他以往在我身边帮忙的笨样子,连个菜都洗不干净,还要做大餐?我拭目以待。
  菜上得很快,让我怀疑这些菜是不是早就准备好的,菜很丰富,盐水河虾、清蒸多宝鱼、红烧肉、清炒豆苗,西红柿蛋汤,不错嘛,有荤有素,还有海鲜,如果真的都是他做的,我倒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林晨树在一旁很得意,拍拍手,脱下围裙,在我身边坐下,巴巴地看着我,象等着主人夸奖的小狗。我轻轻地拍拍他的头:“很乖嘛,好象很不错的样子,真的是你做的,没有人帮忙?”
  林晨树很委屈:“当然是我一个人做的,我练了好久了,你怎么这么不相信人呀。”
  原来这些天他是在忙这个呀,我的心温温的,软软的,甜得能腻出蜜来,不过脸上还是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你做的?能不能吃呀?”
  林晨树一把夺过我的筷子:“不吃拉倒。”
  我连忙从他手里抢回筷子,讨好地笑笑:“你做的一定很好吃。”
  先前我还在怀疑这些菜是事先做好的,林晨树只不过是热热,装装样子,等下了筷子我马上排除了这种可能。
  太难吃了!鱼外面是热的里面是冷的,根本没熟;红烧肉倒是熟了,可老得根本嚼不动;豆苗是打翻了盐罐子,咸得根本不能入口;番茄蛋汤不咸,根本忘了放盐;唯一能吃的就是盐水虾了,虽然有些老,不过是五个菜里唯一能凑合着吃的。我略微皱了皱眉,林晨树很紧张:“怎么?不好吃?我爸爸说的要点我都照做了呀,应该不错的。”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误人子弟了,也终于知道象厨艺这种技能也可能会遗传的,林晨树的才能完全和林明远一个德行,有些东西确实光努力是不够的,还得有点天分,这父子俩看来在厨艺方面绝对没有什么天分,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看在林晨树这么努力的份上,我不能打击他,我笑笑:“对于初学者已经很好了,还不错。”
  “真的?”林晨树听后欢天喜地,挟了一筷子豆苗就往嘴里送,我不忍看他,果然听到他一声怪叫,菜都吐了出来,然后拼命喝水。最后,他灰溜溜地:“我们去外面吃吧。”
  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我不忍心,好歹忙活了半天,怎么也不能打击他的积极性。我把他按回椅子上:“不用了,汤里加点盐,红烧肉太老多嚼嚼就是了,豆苗咸一点也好,下饭呀,我们不要出去了,我想在家里吃你煮的菜。”
  林晨树有些垂头丧气,今天一整天就忙活这四菜一汤,我看他还准备了烛台、红酒,本来想烛光晚餐的,不过菜做得不好,有些灰心丧气,也没心情搞气氛了,只是埋头吃饭,样子很可怜。
  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一顿饭,我却吃得很开心,饭菜做得好不好吃还在其次,难得他有这份心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竟然为了我,洗碗做菜,对这份心意,我不能视而不见,多少也有些动容,这个男人是真的爱我的吧,他的行动似乎比他的语言更诚实。
  饭后,我抢着洗碗,虽然讨厌洗碗,但人家都做菜了,做人不能太不识相。林晨树按住我不让我动手,说让他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怎么这么贴心呢。不过我的脸皮没有那么厚,我抢着去拿碗,林晨树忙阻止我,我们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
  我立刻发现不对劲,我抓过他的手,摊开,我呆住了。怎么有这么笨的人,只是烧几个菜,竟会弄得两只手伤痕累累,有被刀割破的,有被油烫伤的,有的还起了水泡,新的伤痕和旧的伤痕交织在一起,让人怵目惊心。
  我拉着他的手,很是心疼,怎么会弄成这样的呢?找来医药箱,拿出针,消毒,然后帮他把水泡挑破,不挑破化了脓更疼。挑完了水泡,我给他上药,我的动作格外轻柔,生怕弄痛了他,但他还是轻轻地蹙起了眉,疼吧?我忍不住埋怨:“怎么伤成这样?疼不疼?”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我忍不住抬头看他,林晨树盯着我的手,眼神朦朦胧胧的,我推推他:“问你呢,疼不疼?”
  “不疼,一点也不疼。”林晨树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声音温柔得能拧出水来。
  我大窘,脸也绯红,这么肉麻的话,为什么我听着倒有几分欢喜,不过还是很不好意思,正好药也擦完了,我急于抽身离开。再这么四目对视,我怕自己的心脏会因为跳得过快而休克。
  林晨树抓着我的手不让我离开,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我推推他:“你放手,我去洗碗。”
  “好”虽然这样说,林晨树却始终不肯放手。
  我只好来硬的,用力想把手往外抽,却不想用力过大,人往前冲,结果整个人伏在了他的身上。我急于起身,林晨树松开了我的手,看样子要扶我起来,我刚说了声谢谢,却发现自己谢得太早了,因为这家伙根本没安好心,他的手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腰,唇也覆了上来……
  开始的时候因为害羞也因为生气,我努力想挣脱他的控制,但是当他的手轻轻的抚摸上我的脸庞时,我心软了,他的手很粗糙,我依稀能感觉到手上的累累伤痕,我放弃了挣扎;但到后来,我发现自己比他还要投入,这家伙到底吻过多少女人?我已经忘记了身在何方,只是想着眼前的这个人,想着这个吻……
  是我和林晨树的初吻。

  53、从来不曾想过我们也会这样。
  一路走来,磕磕碰碰,我们更象是朋友,我以为我们一直会这样,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也会这么亲密,并且亲密的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一直觉得自己属于比较腼腆、感情不外露的那一种,想不到也有热情如火的一天。开始是受了他的牵引,只是被动地反应着他的热情,但后来自己亦沉迷其中,反而是我更紧地拥着他。
  杜晓西,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我暗自嘲笑自己。他的手撩拨着我,粗糙的手指掠过之处却是火烧火燎,烫得吓人。我的整个人处在一种缺氧状态,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却还是舍不得他离开。
  我在心底叹息:他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悱恻缠绵,才有今天的成就?我的心酸酸的,不得不承认,我嫉妒得要命。
  林晨树的手越来越不安分了,他开始——虽然有些不舍,我还是用力推开了他,若再不阻止他,只怕在这张窄窄的沙发上就要发生林明远期望已久的事情,那种事情我还是希望能够留待洞房花烛。
  我的脸很红,呼吸也不是很顺畅,尴尬得恨不得能立刻消失,不敢正眼看林晨树,只是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他的脸红红的,象熟透了的番茄,也是一副手足无措尴尬得要命的样子,哪有半点情场高手潇洒自如的风采,在我推开他的瞬间,他显得很失望,一幅意犹未尽的样子,我终于放心了。
  我连忙跳起身,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我去洗碗,你——煮咖啡。”
  最后几个字,在林晨树温柔如水的笑容中我几乎说不下去,我连忙别开眼睛,免得自己又被他诱惑了,以前在他身边这么久,总能安之若素,也不觉得他有什么魅力,今天这是怎么了,一而再,再而三,我简直被他蛊惑了。
  林晨树似乎很乐意看到我尴尬的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若在平时,我早拳脚相向了,可今天——我结结巴巴地:“看什么看,快去煮咖啡。”
  林晨树吃吃地笑着起身,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突然欺近我,吓了我一跳,他却哈哈大笑着跑开了,这小子真是欠揍,不过这时候我是万万不敢近他身的,也由得他张狂,等到我正常下来,看我怎么对付他。
  咖啡很香,不过应该与林晨树的技术无关,主要是咖啡豆好,又是现煮的关系,经过刚才火热的一幕,两个人一起喝咖啡显得轻松多了。我们谁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我的心跳得很厉害。
  “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林晨树突然问我。
  什么日子?好象不是谁的生日,也不是与情人有关的日子,最近的情人节太多,东方的西方的,难道是新出来的情人节?我一脸的迷茫。
  林晨树气鼓鼓地:“你再想想,对我们是很重要的日子。”
  我们认识纪念日?好象不是呀,我记得不是这个季节,那是什么日子,还很重要的?我实在想不起来。
  林晨树哇哇乱叫:“你真的不记得了,我可是一天一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好不容易挨到这一天,你怎么可以不记得呢。想想看,一年前,我们立过字据的。”
  我终于记起是什么日子了,一年前,我答应过,如果他一直表现良好,我就嫁给他。难为他还记得这个日子,我原本就把它当作是个玩笑,怎么会记得?
  不过他好象是认真的,今天,这一切,难道是想向我求婚?难怪早上老妈要我穿得漂亮一点,林明远又是送礼物,还要我答应林晨树的要求,是要求婚吧?不过这个人真奇怪,这种事情,怎么人人都知道,独独瞒着我?如果他用讨好我妈的那股热情劲讨好我,说不定我早投入他的怀抱了,我一直觉得我比我妈好糊弄多了,他偏偏舍近求远,真是弄不明白他。
  我的思绪没有飞得更远,因为我看到林晨树还在等我的答案,我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是今天呀。”
  见我没有了下文,林晨树忙问:“既然你想起来了,那么,怎么样呢?你会遵守承诺吧?”
  承诺?嫁给他?
  如果是一年前,答案会简单得多,那时候对我来说,如果那个人不是江南,嫁给谁都是无所谓的,只要那个人对我不错就可以了,林晨树简直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现在,对他的感情已不再单纯,我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他,和他的感情,包括婚姻,不再是可以轻易开始也可以轻易结束的关系,我想慎重一些。
  我逃避了,故意扯开了话题:“你爸爸,今天还送了一辆车给我,太贵重了,我有负担,你替我还给他好不好?”
  林晨树没有回答我,只是深深地看着我,我有些不自在,想要离他远些,他一把抓住了我:“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我笑得有些讪讪的:“今天什么好日子,怎么这么多人送礼物呢?”我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林晨树瞪着我,一点笑容也没有,我只好问:“你要送什么礼物,我可没准备礼物给你,所以太贵重的我不敢要的。”
  林晨树很骄傲地拍拍自己的胸膛:“我!”
  “你?”我不由失笑,我不是听错了吧:“我要你一个大活人干什么?”
  林晨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一副很受伤的表情,不过我说的是实话呀:这个人,做的菜那么难吃,洗菜也洗不干净,脾气也不好,动不动就耍小性子,还要哄着他,我要他干嘛?
  林晨树见我不妥协,慢慢地劝导我:“我把自己送给你,以后呢,我就是你的朋友、男朋友、丈夫、情人,我甚至可以象你爸爸一样宠着你。天冷的时候我可以帮你暖脚,天热的时候我会帮你打蚊子,寂寞的时候我会陪着你,伤心的时候我负责把你逗笑了,虽然我有些笨手笨脚,家务活干得不是很好,不过我很努力呀,而且会继续努力的,我很聪明的,假以时日,一定会干得很好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所以,晓西——”
  林晨树顿了顿,突然单膝跪下:“晓西,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呆住了,一动也动不了。在电视上看多了浪漫的、另类的求婚,没想到最老土的求婚依然让我震撼,我傻傻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晨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有些忐忑不安,见我不说话,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但仍固执地不肯起来,我连忙去拉他:“你先起来,起来再说。”
  “你答应,我再起来。”
  怎么这么固执呢,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好好考虑考虑,一下子让我怎么决定?
  林晨树一点也不放松,步步紧逼:“我只求一次婚,我数到三,你要是不答应,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不要错过哦。一——”
  这家伙,这种情况下还敢威胁我,我倒要看看,数到三后我还是不答应他怎么收场,我静静地看好戏。
  “二——”林晨树也不含糊,很快地说了二,我等着他喊三。
  “二点一,二点二…..二点九一,二点九二……二点九九一”
  我再也忍不住,笑了,林晨树也笑了:“好了,笑了,笑了我就当你答应了,答应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呀,嫁吧,这么有心的男人,又是自己喜欢着的,还有什么矫情的理由。若他真的不肯再求婚,难道我巴巴地求着他,我对自己这种见风使舵,见好就收的态度很满意。
  嫁吧,嫁吧,我终于要结婚了。
  
  54、婚礼定在两个月后。
  我本来想做五月新娘的,不过所有人都反对,我的婚礼我竟然不能做主,真是让人郁闷。
  不过想想他们的心情,也可以理解。老妈本来准备把我削价处理的,想不到竟然卖了个好价钱,生怕别人退货,当然是越快越好;林明远是急于抱孙子,路上见个小孩都想抢过来抱抱,当然也是越快越好;林晨树也主张快点结婚的,而且是最坚决的一个,表面上说得很好听,是听从父母的安排,哄得两位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实际的原因,他一日漏嘴道破了天机——怕夜长梦多,这个梦是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其实他大可不必担心,我既然答应了结婚,自不会反悔,只是这些话他不提我不便主动与他说,免得他多心。他本是个随性的人,对什么事都不是很在乎,唯独对江南,他总是分外敏感,有时甚至蛮不讲理,他的心思我明白,所以既然决定了嫁给他,他要什么时候结婚就由着他吧,时间久了他自会安下心来。
  婚礼前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去一趟美国,新房也得装修。林晨树是主张在外单过的,他受不了林明远的唠叨,林明远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嘱咐我们要经常回家吃饭。不过,他嘴上虽不反对,但老人家嘛,总是喜欢热闹,怕孤单,怕冷清,其实心底是巴不得我们能够住在一起的,所以我坚持要和林明远一起住,林晨树最后拗不过我也答应了。看着林明远欣喜的眼神,我忽然觉得让他快乐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他不经常做些让我看不出原料是什么的菜让我试菜,我想我们日后的相处绝对没有什么问题。
  林家的别墅本来就是新装修的,所以不必大的改动,但毕竟是新房,刷刷油漆、换换窗帘、家具,这些还是必需的,所以林晨树想在十月份结婚根本不现实,最后,我们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十二号,既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很适合结婚的季节。
  定了日子,林晨树心情愉悦,提议晚上一起吃饭庆祝一下,说是上次烛光晚餐没吃成,今天补上。有得吃总是让人高兴的——只要不是他做的,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后宁愿自己辛苦一点,也决不让这个人下厨房烧菜。
  我其实还蛮期待这顿晚餐的,日子定下来以后,总觉得心也定了下来,跟往日自有些不同,妻子,我即将是他的妻子,他最亲近的人,感觉真的好奇怪。
  本想安安静静地二人世界,不过偏偏有人出来搅局,而且是我们都不敢惹的人——北北。
  北北听林明远说了我们要结婚的事情,自是很生气,身为我的死党,她连我们什么时候恋爱的都不是很清楚,却突然听说我们要结婚了,而且还是从别人口中。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呀,她最近那么忙,一会儿北非,一会儿南美,我找她人都找不到,本来还指望她给我些意见的,现在她还敢怪我?
  不过和北北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她一定要我晚上请她吃饭赔罪,而且拒不欢迎林晨树,我说不过她,只好把电话交给林晨树,林晨树据理力争,软硬兼施,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看来烛光晚餐又吃不成了。
  北北选了一家西餐厅,很幽静。她的心情明显不好,菜吃得很少,酒却喝得很多。再这样喝下去,非醉了不可,我连忙从她手中夺下了酒杯,不让她再喝。
  “你怎么了?真的生气了?我也是刚刚决定的,真的没想瞒你,其实我也没想这么快结婚,不过大家都希望快点,反正迟早要嫁的,快点就快点。”
  北北指着我:“怎么连你也要嫁了呢,结婚真的那么好吗?”
  是好还是不好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如果再不结婚,就会被老妈的唾沫淹死,被林明远折腾死,因林晨树哀怨的眼神内疚而死,反正横竖一个死,我宁愿结婚试试。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是不结婚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北北呆了呆:“这个婚,你是被逼的?你不想结婚?你告诉我,没有人可以逼你的。”
  刚才还那么生气,一听我被欺负,就顾不得生气了,北北就是北北呵。我连忙摇头:“不是的,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想结婚了。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北北还是有些不相信:“真的?林晨树没有欺负你?”
  “当然没有。”我不由好笑,林晨树做人真是太失败了,怎么人人觉得是他在欺负我,事实上反而是他被欺负的比较多。
  北北点点头:“我也知道他对你是真心的,否则我也不会帮他,只是,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我不希望你仓促决定。如果只是因为寂寞了,或是那个人对你实在太好,亦或是因为江南结婚了,所以你也急着把自己嫁了,那我劝你,这个婚不结也罢,免得将来害人害己。”
  我默不作声,仔细想着北北的话:寂寞了,那个人对我太好,江南结婚了,这些确实是我想结婚的理由,不能说不是,如果不是江南结婚,而且静书又是这个状况,我想我多半会等他的;如果不是因为实在太寂寞了,想找个肩膀靠一靠,而林晨树又对我好得没有话说,我想我多半不会这么快结婚。但是——又仿佛不只是因为这些,但我却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出不只的这些是什么,是因为爱吗?仿佛是仿佛又不是。
  北北看着我,摇摇头:“很难说不是吧?我就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江南回来了,离了婚回来了,你还会结这个婚吗?”
  我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只是每次一想起,我立刻逼自己不让自己再想下去,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的,江南决不会与静书离婚,就算静书真的——我们也很难在一起,我又何苦多想,不过是徒增烦恼。
  我低声:“我们不可能的,你明明知道。”
  “如果可能了呢,比如说静书的病好了,或者她根本没病,江南自由了,你还会想和晨树结婚吗?”
  我吃惊的看着北北:“你是说静书的病能医好?还是以前是误诊?”
  北北叹了口气:“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不要逃避我的问题,摸着你自己的心回答我,你会结这个婚吗?”
  如果江南是自由的,站在我面前,我还能轻轻松松地结这个婚吗?我还能很坚定地说我愿意吗?
  我突然间有些迷茫了。

  55、我有瞬间的茫然,不知身处何方。
  但我很快清醒了。邻座的小女孩用一种很稚嫩的声音在数数,“一、二、三”,声音不大,对我却有如棒喝,我忽然想起了那日,林晨树也是这么数着,那个傻瓜,如果我一直不答应,只怕他会一千、一万、一亿地数下去吧?
  我想起了很多:每次受伤他都是他给我安慰、我们的一年之约、他那伤痕累累的手……太多了,我都记不起来他到底为我做过多少这样的事情。这个从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我爱你的男人,这个包容我纵容我的男人,这个一次又一次被我伤害却依然对我如故的男人,想着他,我的脸上不由浮起微笑,我忽然想起有部电视好象说过,能让你笑的人就是你爱的人。这个每次都能让我敞怀欢笑的男人,我对他的感情不是爱又是什么?
  我迷乱的心渐渐变得清明,面对北北我不再迟疑:“你说得对,我也许是因为那些理由才想结婚的,但是,我想嫁的人只有他一个,我想和他在一起。即使江南站在我面前——”
  我顿了顿,下定了决心:“即便他真的回来,也不会改变什么,我现在想跟林晨树在一起,我是认真的。”
  北北看着我,许久,几次欲言又止,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近我抱着我,许久许久,她才低声:“恭喜,晓西,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
  我重重地点头,对未来,对林晨树,我有信心。
  与北北在饭店门口告别,我一个人默默走了许久,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林晨树家楼下,我怎么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大概是因为内疚吧,刚才我好象动摇了,对他有几分歉意,上去看看他,顺便查查岗也好。
  “你怎么来了?”见到我,林晨树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反而有些慌乱,难道真的在做坏事被我抓个正着?
  我探头朝屋子里张望,自己也有些胆怯了,不会真的有女孩子在里面吧?枉我今天如此对他,我有些气鼓鼓地:“是不是不方便?那我走!”
  我掉头就走,林晨树一把抓住我:“你想哪里去了?你自己搜,怎么总不相信我呢?”
  我进屋四处看看,果然没人,那他瞎紧张什么?林晨树递给我一杯咖啡:“你怎么来了?”
  干嘛总问我这一句,不欢迎我?我没好气:“来看看你不可以?”这个人怎么回事,难道非要我肉麻兮兮地说我想他了?
  林晨树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许久才吞吞吐吐地:“北北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他怎么会这么在意北北,大概是太清楚北北的意见对我有多重要了,吓唬吓唬他也好:“北北说要我考虑清楚,要不要嫁给你。”
  “她真的说了?”
  “当然是真的。”我一本正经,说得煞有介事。
  林晨树的脸微微泛白,指尖有点颤抖,他笑得有些勉强:“那你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真是个笨蛋,我若是真的准备重新考虑婚事,怎会把北北的原话告诉他?不过让他有点危机感也好,对我才会更好呀,林晨树,我是吃定你了。
  我故意不回答他,转而从纸袋中拿出盒子:“我有礼物送给你。上次你送了礼物给我,我想有所回报,我们两不相欠了。”
  林晨树怏怏不乐:“什么叫两不相欠,我宁愿你一辈子欠我的。”
  对我的礼物没兴趣?他会后悔的。我走到近前,晃着盒子:“真的不要?好东西,不要会后悔的。”
  林晨树瞥了一眼:“我哪有什么心情收礼物?你就痛痛快快地告诉我,北北是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想的。”
  我不理他,顾自打开盒子,是一件浅灰色的毛衣:“你试试,我颜色都选了很久呢,喜欢吗?”
  林晨树胡乱地在肩上比了比:“好看,喜欢。你还是快点告诉我吧。”
  “我呀——”我把毛衣在他肩上重新比了比,正好,我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嘛:“从毕业以后就没有织过毛衣了,所以手工不是很好,不过我选了最好的羊毛线,花色也是很繁的一种,我费了很大劲才织好的,送给你,我想连同自己的心意一起送给你。我没想过自己会为别的男人织毛衣,也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别的男人,不过——”
  我停下来想看看林晨树的反应,他怎么只是愣愣地看着我呢,是我爱的表白,我没想过会给别的男人织毛衣,没想过会爱上别的男人,现在我都给他织毛衣了,不就是说我已经开始在爱他了,他怎么一点都不明白,难道非要我赤裸裸地说我开始爱他了?多难为情、多肉麻呀,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我说不出口。
  林晨树还是呆呆地看着我,他这时候不是应该拥我入怀吗?怎么象个傻瓜似的什么都不做呢?我是继续还是等他慢慢消化?
  我终于决定放弃了,恋爱中的男人总是蠢得要命,我再说得白一点?
  “北北今天问我,如果江南一个人站在我面前,我还会不会和你结婚?”
  我看了看林晨树,他果然紧张地看着我,手已经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他还是那么在意江南:“说实话,我犹豫了,也动摇过,也许以后,我们去美国的时候,或者他们回国的时候,我还会有这样的动摇,这时候,请你抓紧我的手,不要放开,也请你相信我,一定相信我,好吗?我——现在——想在一起的人是你。”
  我看着林晨树,相信他在我的眼中已看不到一丝犹疑,他猛地把我拥入怀中,抱得很紧很紧。
  我更紧地拥住他:“我知道,你很在意江南,我不能说我会把他忘记,是我很珍贵的记忆,也是我从来没有后悔开始过的人生,我可能忘不了,也不想忘,但是——他已成为过去,你才是未来,我会为未来而活。
  以后我也会是你最好的朋友、女朋友、妻子、情人,等我们有了孩子我也会是最好的母亲。你说你把你的整个人送给我,我比较小气,但是,我想把这份心意送给你,想和你共度未来的心意送给你,这个礼物,你不想要吗?”
  林晨树傻傻地直点头,今天好人做到底,再给他点惊喜吧,我轻轻地:“我爱你。”
  林晨树简直要晕了,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惊喜呢,他仰着头冥思苦想,我推推他:“想什么呢?”
  林晨树展颜,笑得灿烂无比:“我该怎么谢谢北北呢,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对我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立刻变得凶巴巴的:“林晨树,你好象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你到底爱我吗?”
  林晨树笑了,如礼花般璀璨,我尚沉迷在他的微笑中,他的唇已轻轻地覆在我的唇上,软软的,声音更是温柔如水:
  “我爱你,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爱上了你。”
  在结婚前两个月,我第一次听到我的男人说我爱你。

  56、我们可能是世界上最奇怪的情侣。
  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又是自由恋爱,怎么会直到结婚前两个月才第一次说我爱你呢?我还可以解释,因为我是刚刚才明白自己的感情,但是林晨树就很奇怪了,不是说第一次见面就爱我了吗,为什么这么久,他却从未对我说起?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呢?应该是粥火锅的那一次,我记得我当时穿着随意,埋头猛吃,毫无风度可言,而且也没和他说几句话,他怎么就一见钟情了呢?不可思议。
  我抛出了疑问,林晨树笑着摇头:“那不是第一次。”
  不是?怎么会?这么一位大帅哥我若见过一定会有印象,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啊——刘公子说过,他以前总是去看我比赛,难道是被我球场上的风姿迷住了?这倒是有可能的,网球场上的我自信、阳光,还是很有人气的:“是不是看我打球的时候迷上我的?”
  林晨树微笑:“比那还要早。”
  难道是高中时代,天啊,他比我还小一岁,绝对是早恋,怎么会这么早熟?而且,我的高中生涯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代,记忆中的我不是在打扫厕所就是在挨批,哪有让人一见钟情的魅力,林晨树是不是搞错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你呢?”
  林晨树只是笑不肯回答,是不能说的秘密吗?我真是好奇得要命,不过任我怎么拷问他就是不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很固执。
  这个不肯回答那就换一个问问,今天我是好奇宝宝,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紧张,你以为北北跟我说了什么?”
  “哪有?”林晨树根本不认帐:“我只是有些担心她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
  一听就是假话,北北怎么会无缘无故说他的坏话,除非他做了什么坏事被北北知道了,担心北北告诉我,可如果真的是这样,北北没理由不告诉我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总之这两个人很奇怪,不过既然两人都不肯说,我又何必深究,反正两个人都这么爱我,肯定不会害我的。
  提到北北,我忽然有了想法:“你的朋友里面有没有合适的男人,要素质高一点的,条件好一点的,而且不能象你这么花心的。”
  林晨树连呼冤枉:“哪有,我早就改邪归正了,你怎么总是揪住人家的错处不放呢?”林晨树很不满,不过一会儿他又紧张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还没结婚你就准备红杏出墙,而且是和我的朋友?你好过分!”
  我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也不理他,只是催促他:“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
  林晨树陷入了冥思苦想,我知道很难,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一个比一个野,正经能做人男朋友、丈夫的还真没有。算了半天,好象有一个人还勉强合适:“刘公子,刘公子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那倒没有,你那个师妹把他甩了之后,他倒是修身养性了好一阵子,不过你要是想把他介绍给北北,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
  很聪明嘛,竟然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我对刘公子的印象还不错,尤其是我第一次假扮林晨树女朋友的那一次,那天林晨树把我扔在一边,他的那些女性朋友对我冷嘲热讽的时候,刘公子很照顾我,还替我教训了几个说话很难听的女孩子,我对他的好感从那次而来,后来又见过几次,每次都有新的发现,其实,这个人除了嘴巴损点,还真是个好人,一个温柔的好人。
  “为什么不可以呢?我觉得他们两个挺合适。北北一个人,太可怜了,听说她们台里那个什么都要和她争的女主持也宣布要结婚了,她心情很不好,给她找个伴吧,她一个人的样子,我看着心疼。”
  “你以为莫北北找不到男人,追她的人多了去了,你瞎操什么心。”
  “问题是如果我们不操心,她根本不会找呀,真的替她找好了,说不定一来二去也就成了,就算不成,多个朋友也是好的。”
  林晨树叹了一口气:“我跟你说实话吧,他们原本就是认识的,莫北北还是刘公子的初恋,据他说是他至死也不能忘记的初恋。他们在大学的时候还约会过,不过这次约会让刘公子痛不欲生。”
  “怎么呢?”想不到刘公子这种人还有初恋,竟然是北北,我真的很好奇。
  “他们本来是高高兴兴去约会的,不过路上碰到几个小流氓,结果刘公子一时胆怯,被另一个男人英雄救美,而且北北还死心塌地跟了那个人,那个人是酒吧驻唱的歌手,连大学也没有考上,可北北就死心塌地跟了他了,不离不弃,就算他离开了,她还是在等他,你说刘公子郁闷不郁闷。你想呵,他只是一个人,对方有好几个人,还带着刀,刘公子一时胆怯也情有可原,再说他也没有扔下她逃跑,只是腿有些软,声音有些颤抖,可就一次,他就被判永远出局了,你说它冤不冤?”
  “那是因为他不了解北北,北北最喜欢英雄,也最崇拜英雄,要怪就怪另外一个男人表现得太完美。”
  “对对,刘公子后来也追悔莫及,怎么知道那些小混混外强中干,根本不经打,早知道就冲上去,就算流点血也是值得的。”
  “所以北北不选他而选展东,他也会害怕,但是他表现得很勇敢,北北认为他是因为爱才变得勇敢,所以倾心相许,刘公子可能是爱得不够深吧,至少北北是这么认为的。”
  “我一点也不觉得刘会比那个展东爱得少一分,至少他不会抛下她一个人离开,让北北这么多年一个人,如此寂寞,我看不到他的爱到底在哪里。”
  我低声:“也许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吧。”我想到了江南,话就冲口而出。
  幸好林晨树并未在意,他突然抱住我:“好了,不要说他们了,还是说说我们吧,我好奇死了,你什么时候发现你爱我的,我以为我还要等好久好久呢。”
  我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就这么觉得好象是爱上你了。”
  “啊?还是好象?你怎么可以这样,爱就是爱,哪里有什么好象,我问你,你到底有多爱我呢?”
  “你呢?”我想先听他的答案。
  “胜过自己的生命。”
  天啊天啊,他说这个话怎么不会脸红,太假了,谁会爱另一个人胜过自己?至少我没有见过,我也不相信。
  林晨树一点都没有尴尬的表情,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弄得我有些心虚:“我可能不能这么爱你,不过我会努力的,我会一天比一天更爱你。”
  这个回答有些赖皮,但林晨树已经满足,他俯下身子温柔地吻我,我热烈地回应他,有一个前科累累的男朋友也不错,至少他的接吻技术高超,真应了他的话,一生受用无穷,我喜欢和他接吻。
  我一定会一天比一天更爱这个男人。

  57、我放弃了撮合北北和刘公子。
  有过那么一段不愉快的经历,要重新开始应该很难。但他们还是频繁的见面了,当然是因为我们的婚礼。
  身为我们的好朋友,他们是男女傧相的不二人选,婚礼前自然要和我们在一起,试礼服、讨论婚礼的一些细节,要忙的事情很多。北北因为台里的女主播宣布结婚不再事事与她争斗而变得全无斗志,最近休假在家,因为无聊,所以只要有空就陪着我们。刘公子最近好象也很空,只要北北在,多半就能看到他,他的那点鬼心思我们都心知肚明,也不忍再取笑他,因为他被北北折磨得已经不成人形了。
  精神上的折磨永远是最难忍受的。北北根本把刘公子当做空气,也不看他,更不和他说话。难得刘公子好脾气,非但不在意,反而乐在其中,脸上的笑容比平常多多了,人前人后殷勤得很,让领教过他的毒舌的我瞠目结舌。
  我们都被刘公子的低声下气吓到了,只有一个人无动于衷,当然是北北。她依旧不冷不热,日子久了,刘公子看忍气吞声不行,换了一招:不管什么事情他都和北北唱反调,北北说婚纱一定要穿韩服,刘公子就说要穿中国的汉装;北北说婚宴上用百合,刘公子就非要玫瑰;北北说婚纱用短裙,刘公子就说婚纱一定要曳地,总之北北提出来的意见刘公子都要反对,两个人吵吵嚷嚷,把我们的脑袋都吵疼了。
  刘公子的策略算是奏效了,至少北北肯跟他说话了,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不过我看刘公子象是拣了个大便宜,分明乐在其中。只是苦了我和林晨树,他们只顾着斗嘴,根本不可能给我们什么好的建议,我们还要不时地充当和事老,替他们调停,真是好累啊!
  虽然刘公子的方法好象奏效了,不过所谓乐极生悲,刘公子到底还是把北北惹毛了,不知为了什么事,我就听北北在那里大叫:“刘书槿,你这个胆小鬼,你给我滚!”的
  书槿,我这才想起刘公子竟然有这么一个文绉绉的名字,不过北北的话太伤人了,我看见好脾气的刘公子也按耐不住,气得手直发抖,突然,他伸手死命抓住北北:“你给我出来,我们好好聊聊。”
  看他的样子可不象是要好好聊聊,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北北不由自主地被他拖着往外走,她大概也没见过刘公子这么穷凶极恶的样子,眼睛里露出惊恐的表情,连忙叫我:“晓西,救救我。”
  我正要上前劝解,林晨树拉住了我:“刘公子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的,北北也该受点教训。”
  想想也是,这几天的北北的确可恶,让她吃点苦头也好,免得以后不把刘公子当人,这几天我对刘公子同情极了,让他出口气也好。
  我终于决定袖手旁观,在莫北北的咒骂声中看着她被刘公子拖了出去,他们最后会怎样?和好?绝交?我真是无法预料。
  我一直担心着北北,她不会怎么样吧?整个下午我都在想着他们的事,林晨树见我忧心忡忡,忙安慰我:“他们肯定是和好了,你想,以北北的性格,怎么会到现在还不打电话来骂你见死不救?肯定是和好了,不好意思打电话给你。”
  很有可能,我提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了,心一松下来,人也容易疲倦,加上跑了一下午,我不知不觉地竟然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我四下张望,只有厨房的灯亮着,借着晕黄的灯光,我看到了林晨树,他背对着我,身形微动,大概在洗碗,刚才觉着累了,就把碗一推,想歇会儿再洗,想不到一歇就睡着了。为什么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觉得既性感又迷人呢?尝起来一定很可口。我狠狠地敲敲自己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呢,我的脸微微发烫,而且越来越烫。
  大概是听到了声响,林晨树转过身:“你醒了?要不要咖啡?”
  连咖啡都煮好了?怎么会有这么体贴的男人,杜晓西,你还真是拣到了宝耶。
  林晨树把咖啡递给我:“新买的咖啡豆,比上次的苦些,不过也更香醇,你一定喜欢。”
  我呆呆地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的唇,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就想那个一定更好吃,他的唇红艳艳的,的确很诱人。
  疯了,我一定是疯了,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林晨树在我身边坐下,挨得很近,我立刻感到浑身不自在,我下意识地离他远些,免得自己控制不住做出些让自己丢脸的事情来。
  林晨树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他突然象是想起了什么:“啊——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怎么又是礼物,他的礼物稀奇古怪,件件都很煽情,让我压力好大,这次又是什么?
  还好,只是普通的脚环,样子有点象“夏娃的早晨”张东健送给蔡琳的那个,样式更简单,只有一颗黑珍珠,不过还是很漂亮。林晨树俯身替我戴上,把珍珠摆在正面,满意地点点头:“真漂亮。人家都说送人脚环,来生定能再相逢,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会一直等着你,一个人等着你,等着与你相遇、相识、相爱。对不起,我的过去,好象很糟糕,但是,以后,哪怕是来生,我一定只看着你一个人。”
  如果说糟糕,我的过去对他来说更糟糕吧?如果可以选择,可能任何人都宁愿自己的爱人过去有多次逢场作戏,而不是死心塌地地爱着另外一个人,我才是应该道歉的一个吧?更何况我到今天仍不坚定,至少我不敢象他那样斩钉截铁地说“来生我只看着你一个人”,我好象很难做到呢。
  我有些心虚,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傻愣愣地,也不知说些什么好。林晨树笑了:“怎么每次送你礼物你都是这副表情,放心,我不会要你以身相许作为回报的。”
  说完林晨树凑近我,看着我的脸慢慢变红,然后吃吃地笑:“当然你要是愿意,我也求之不得。”
  我重重地点点头:“好!”
  这次轮到林晨树傻了,张大着嘴,样子很滑稽,他就是吃定了我比较害羞,总是喜欢言语上挑逗我,今天我就豁出去了,我也挑逗挑逗他,不就是以身相许吗?
  我已经28岁了,挑逗男人这种事应该是很平常,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是不是应该象电视里那样抛个媚眼,露个香肩玉腿什么的,话已经说出口了,总不能当场打退堂鼓,可是我的身子却不听使唤,僵硬得根本动不了,连挤个笑容都很困难。
  林晨树看着我的样子不由好笑:“你这是准备以身相许还是准备上刑场?放心,我现在对你没兴趣。”
  太伤自尊了,我都准备献身了他却说对我没兴趣,我自认虽然不是国色天香,却也清秀可人,而且身材还是很不错的嘛,怎么会对我没兴趣呢?我不甘心,学着电视里那些狐狸精的样子,轻轻地搂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狠狠地吻了下去,怎么可以对我没兴趣呢?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能掌控的范围,我本来只是因为自尊心受损想挽回点面子,不过这个吻实在太火辣缠绵了,从客厅一直延续到了卧室,我这才发觉有点不妙,我好象是引火烧身了。
  现在说STOP是不是太迟了?
  林晨树眼神迷离,不象对我没兴趣的样子,他的手烫得吓人,碰到哪哪就象着了火,他的手最后停留在我衬衫的钮扣上,哑着嗓子问我:“可以吗?”
  反正马上要结婚了,这种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这样也好,我从此也许再也不会摇摆,再也不会动摇。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有些羞涩:“我是第一次,你轻一点。”
  的确是第一次,有些不可思议,我和江南,竟然从来没有过。我经常在他的小屋留宿,也睡在同一张床上,不过从来没有。我并不是很保守的人,两个人相爱自自然然地发生这种事情,我并不反对。保守的是江南,他坚持要保留到新婚之夜。我那时经常在他那里留宿,睡相很不好,每天醒来总是见他很痛苦的样子,我比较晚熟,那时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痛苦,还总喜欢粘着他,这大概也是他急于一毕业就结婚的理由吧。
  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对我自是好的,虽然这个时代对这种事情已经不是很在乎,但是——我还是应该感谢他,我看到了林晨树的眼神,这个世界的男人再豁达还是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够完璧无暇。
  林晨树的手有些迟疑,终于,他轻轻地吻了吻我,替我拢拢衣服,起身:“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们的第一次留到结婚那天吧。”
  我有些吃惊,他这是怎么了?
  对江南,他仍不能释怀吗?
  
  58、北北出事了。
  说得更准确些,应该是刘公子出事了,为了北北。
  那次刘公子把北北拉出去好好聊过后,两个人果然关系缓和了许多,也能在一起说说笑笑了,当然距离刘公子的目标还是相去甚远,所以刘公子正非常努力地缩短着这种距离。
  也正因为此,所以北北出事的时候,刘公子正和她在一起,面对几个彪形大汉,这一次刘公子表现得相当勇敢,以一人敌数人毫无惧色。一来大概是因为决不愿意历史重演而平生出的勇气,二来也得益于他多年苦心修研跆拳道,总之刘公子这次表现得很漂亮,一雪前耻,让北北刮目相看。
  英雄救美的代价是惨痛的,刘公子也被揍得够呛,那些打手后来被赶来的警察当场擒获,据交待是被北北的栏目爆了光的企业主雇人干的,主要是想给北北一点教训,所以那些人下手的时候不算太狠,刘公子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倒并未伤筋动骨,不过因为北北受了点惊吓住进了医院,所以刘公子也顺理成章地住了进来,当着北北的面,他总是喜欢秀自己手上、腿上的伤口,弄得北北内疚得要命,心甘情愿地服侍他。
  刘公子难得有此良机与北北亲近,自不会放过,今天腿疼明天脑袋疼,就是赖着不肯出院,没见过象他这么喜欢住院的。
  “你就由着他胡来?”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问北北。
  北北苦笑:“有什么办法,他是为我受伤的,我总不能不理吧?”
  有问题,依北北的性格,怎么会任由刘公子胡来,而且无计可施,不会是对刘公子有了异样的感情吧?
  北北白了我一眼:“别想歪了。我想过了,其实大学那件事不能怪他,他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我有很大的责任,这次他更是拼了性命来救我,想想我以前对他真是太苛求了,这次就由着他吧,反正他也赖不了几天了,除非他想公司倒闭。”
  路漫漫其修远兮,看来刘公子的前路依旧坎坷,还需继续努力,我只能祝他好运了。
  “晓西”北北突然问我:“你觉得幸福吗?”
  怎么这么问?幸福,当然幸福,我和林晨数已经跨过了那道槛,现在简直是如鱼得水,幸福得不得了。我没有回答,在孤身一人的北北面前秀自己太幸福好象很不人道,不过我唇边的笑容早已出卖了自己。
  北北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我以为她会象上次一样什么都不说,但这次她没有忍住:“晓西,江妈妈,江南的妈妈住院了,就在医院的三楼。”
  我一愣。
  江妈妈?自从知道她做过那样的事以后我努力不去想她,但是,不可避免,时不时地还是会想到她。我和江南弄成今天这样,可以说是她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演那场戏逼江南离开,如果不是她说我结婚了,江南也不会和静书结婚,我们现在应该能够在一起吧。我没有后悔过让江南离开,是我的选择,我也从未怪过她,我不可理解的是她为什么要撒谎,说我已经结婚,她明明是喜欢我的,那么冷淡的一个人,每次我去却总是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她那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什么病,怎么会严重到要住院?”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尤其是胃,经常阵痛,我有些担心。
  “是胃癌,好像已经是晚期,具体情况要等手术以后才知道,希望不要已经扩散了。”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胃癌?怎么可能?
  虽然对她有些怨恨,但我依然尊敬她,做为母亲,她无可挑剔。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孩子,两个儿子都那么出色,终于可以安享晚年的时候,想不到得了这种病,我常说自己命运坎坷,与她相比,算哪门子的坎坷。
  “江南知道吗?他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北北点点头:“应该就这两天吧,想不到会出这种事情,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
  我太了解江南对他妈妈的感情,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吧?静书已经那样了,现在连妈妈都得了重病,怎么会这样,江南他太可怜了!我用手捂住了嘴巴,免得自己尖叫出声,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很不公平,江南,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北北拍拍我的肩,安慰我:“别难过了,不要让江妈妈看到你这个样子,她会更难过的。你会去看她吧,她说她很想见你。”
  当然,在知道她生病的瞬间对她的怨恨已烟消云散,我不再恨她,不管是什么自私的理由,我都原谅了她。
  我理了理衣服,定了定神,转向北北:“我这就去,你和我一起吗?”
  北北摇摇头:“我想她可能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我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北北突然叫住我:“晓西,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可能待会江妈妈也会跟你说。”
  北北说得很艰难:“江南,江南他离婚了。”
  我一惊,怎么可能?江南怎么会选择离婚?我无法理解。静书的病?我不能相信。
  “是真的,详细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好象是静书一直骗江南说自己有病,全家人都替她瞒着,不知怎的被江南知道了,所以江南坚决要离婚。你知道江南的公司静书也有一半的股份,所以离婚很艰难,不过这次江南铁了心,哪怕什么都不要也一定要离婚。前两天静书签字了,他本也打算这几天回来,想不到又出了他妈妈的事。”
  我的脑袋一下子懵了,静书的病是假的?她真的是这世界上最出色的演员,骗过我也罢了,竟然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骗过了,是她的演技太高明,还是我和江南这样的人太傻?
  我想起了那次我们的见面,她表现得如此哀怨缠绵,恳求我给她两年的时间,她真是太聪明了,我给她的岂止是时间,更是终于决定成全他们的决心,我真是个傻瓜,江南是比我更傻的傻瓜,我们两个傻瓜就这样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太可笑了。
  为什么要这么善良,善良的结果就是被骗得团团转?她一定得意得很,杜晓西,你真是蠢到了家!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太可笑了,我竟然自作聪明地把自己的男人拱手相让,因为我想给那个随时会死亡的人最后的安慰,我竟然相信她比我更爱江南,因为她的爱可以跨越生死,因为她的爱让她未惧死亡。真正的爱应该是让对方幸福,怎忍心欺骗他,而且一骗这么多年,我们这些自以为善良的傻瓜,真是太可笑了!
  北北误会了,以为我在怪她:“晓西,我不是故意瞒着你,那时候你们日子都已经定下了,江南的婚是不是离得成也不知道,就算他下定了决心,只要静书耗着那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情,而且我问过你,即使江南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你说你还是会选择晨树,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
  那么,那晚北北想说的就是这个?林晨树担心的也是这个?他也知道?
  “江南离婚的事,他知不知道?”
  北北很为难,知道瞒不住,她点点头:“应该知道吧,欧阳阿姨应该告诉他了。你要理解他,他不想失去你,换作任何人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北北说得没错,但是,即便我最后选择的还是他,我还是希望他能亲口告诉我。
  我知道我不应该,但是,对林晨树,我有些失望。

  59、我见到了江妈妈。
  她瘦得厉害,不过精神尚好。以前她总是停不下来,忙里忙外、忙东忙西,想不到竟会以这种方式停下忙碌的脚步。
  我已经有些年没见她了,那年江南没有按期回来,她又开始躲着我,见了也是一副很不安的表情,我是个敏感的人,几次下来,多少知道一定是有了变故,所以很识相,渐渐地也便断了联系。
  江南的弟弟去年也去了美国,一个人的生活可能比较潦草吧?如果,如果能够早些发现,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象今天这样无法挽回——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见我来了,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支撑着起来招呼我:“晓西,你来了,来,到我这里来。”
  我连忙过去扶她坐起来,一触碰到她的手,我止不住地心酸:她的手多瘦呀,整个人也轻飘飘的,仿佛瘦得只剩下了骨头,我连忙别转脸,免得她看到我几乎夺眶而出的眼泪。
  她抚摸着我的手,用一种很内疚的眼神看着我:“晓西,我对你实在太坏了,因为这样对你,所以现在遭到报应了。”
  她很激动,话说得很急,一阵猛烈的咳嗽,我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水:“江妈妈,你别再说了,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真的不怪她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再多的怨恨也烟消云散了。
  但她仿佛不能原谅自己,这个结已经在她心里郁结了很久,她渴望倾诉:“晓西,你原谅我吧。我那时候很怕小南回来,我怕他知道是我让你骗他出国的,他会因此怪我;那时静书说她在美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让我劝小南留在美国发展。你知道小南,从小吃了很多苦,我一直希望他以后的路顺顺当当的,所以当他问我你是不是结婚的时候,我很自然地回答好象听说已经结婚了。我儿子,我没有能力给他最好的,所以当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我根本没考虑到你。是我替他做了选择,我以为是最好的,表面上看好象是这样,如果他回来,再努力恐怕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但是,我好象忘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我自以为替他选了最好的,却让他这么痛苦,是我害了他,也害了你,我现在得这个病,是报应呵,报应呵!”
  江妈妈的情绪有些失控,我的心酸酸的,难过得要命。她说谎的理由与我想的差不多,想让儿子站在更高的起点,想给儿子一个更好的发展空间,想让儿子以后的路走得轻松一点,是有一点自私,但我想大多数的母亲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更何况他们母子相依为命,经历与一般人不同,想让儿子早点成功的愿望一定更迫切些,不能舍弃儿子的前途,那么只有舍弃我了。
  我本来多少有些怨她的,但现在,看她老泪纵横,懊悔得要命,我完全释怀了。她是个善良的人,做了这样的事,无法面对我也是自然的,所以才会躲着我,这些年只怕她过得很不安吧?
  解铃还需系铃人,她对我的愧疚也许只有我才能解开。我微笑:“江妈妈,你别这样想。我现在很好,真的很好。你可能不知道,我快要结婚了,我先生——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所以你不要在自责了。好好把身体养好,我还要请你来喝我们的喜酒呢。”
  江妈妈的脸色更苍白了,她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了:“你——你要结婚了?那——你大概不知道,小南他——他离婚了,你们现在可以在一起了,你——你怎么要和别人结婚呢?”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只好沉默着。见我不答,江妈妈更急了:“江南上次回来说你还在等他,也愿意等他,怎么就要结婚了呢?是不是因为我,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你不原谅我没有关系,反正我也没几天活头了,可是小南,他的人生还那么长,我不希望他像现在这样冷冰冰地活着。
  你不知道,这些年我的这个儿子,我都觉得他不象是我儿子了,冷得象块冰,看着他笑也感受不到温度。去年他回来,我才觉得他又是我那个乖巧的偶尔会撒个娇的儿子了,他这样是因为你。我终于知道我错了,错得厉害,是我毁了他,却又是你救了他。所以,晓西,你不要和别人结婚,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看到你们在一起,哪怕让我现在就死也可以。“
  江妈妈的情绪几乎失控,我只好叫了医生,在医生的安抚下,她慢慢平静了下来,只是一直拉着我的手不肯让我离开,不久,大概是累了,她渐渐地睡着了。
  看着瘦骨嶙峋的江妈妈,我百感交集:怎么会是这样呢?如果当年我没有逼江南离开;如果江妈妈没有撒这个谎;如果江南按期回来;如果江南没有和静书结婚;如果我没有轻易地相信静书;如果我没有接受新的感情;如果——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我忽然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息,一转身,我见到了江南。
  他离我只有几步之遥,脚边放着行李,一脸的风尘,看来是从机场直接赶来的。他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看着我,有些呆呆的。
  刚才的话他应该听到了吧,对他应该是个很大的打击,他大概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妈妈,没有想过她会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我有些慌乱,说实话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其实与一年前没有什么两样,虽然有些变化,他自由了,但我却有了束缚,我不会忘记,下个月我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我们还是咫尺天涯。
  我定了定神,匆匆地:“你妈妈睡着了,你好好照顾她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我低着头往外走,却被江南一把抓住了:“我们聊一聊。”
  我轻声:“照顾妈妈要紧,我们以后聊。”
  江南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妈妈,终于松开了手,我松了一口气,头也没回就往外冲,却听江南在身后轻轻唤我:“晓西。”
  我回头看他,他的唇边带着微笑,久违的那种明净单纯温暖的微笑:“晓西,我回来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许久,我终于转身离去,他虽然回来了,但是我——回不去了。

  60、我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从医院回来,我没有直接回家,一个人去了酒吧。我特地选了一家很闹的,震耳欲聋的音乐,震得我的脑袋发晕,这样好,至少我的脑袋可以暂时不用思考。
  想得脑袋都疼了却还是没有答案。以前班上的一号美女为了两个都很喜欢她的男人烦恼,我觉得她是无病呻吟,爱,当然是越多越好,多一个人爱你,多一份爱,有什么好烦恼的?
  我终于体会到那种烦恼了,真的——很伤脑筋。
  我喝了一点酒,不多,但脑袋开始迟钝了,太好了,终于想思考也思考不成了,可以回家了,睡一觉,说不定明天,这些烦恼统统自己消失了,回家!
  虽然已经很晚,老妈还在等我,我有些奇怪,她一向睡得早,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你去哪里了?怎么不接电话呢,小林都快急死了。”
  我满不在乎地:“手机没电了。”
  “怎么会没电呢,你不是有两块电板的吗?算了,你赶快给小林打个电话,好让他放心。”
  “算了吧,现在都几点了?说不定他已经睡了,我还是不要吵醒他了。”
  “你也知道现在几点了,你不是约了小林晚上吃饭的吗?你到底去了哪里,还喝酒了?”
  “喝了一点点,妈妈,我现在好烦,我不想说话,我们以后再聊,好不好?”
  老妈看着我:“和小林闹别扭了?吵架了?”
  “没有”我有些不耐烦。
  老妈在我身边坐下:“小林说你大概在生他的气,那么是真的了?为了什么事?你告诉妈妈。”
  “他——”我说不出口,难道告诉老妈是因为他知道江南正在离婚却没有告诉我,所以我生气了?实在想不出我有什么生气的理由,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不告诉我才是正常的不是吗——如果他爱我,如果他不想失去我。
  但是,我就是生气,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生什么气。我应该是气我失去了一个选择的机会,一个可以和江南重新开始的机会,但是,北北也选择了隐瞒,我却没有怪她,独独对他——到底为什么?
  “是因为他没有把江南正在离婚的事告诉你?你气他这个?”
  我吃惊地看着老妈,林晨树连这个也告诉她了?她竟然告诉老妈不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我叫他不要告诉你的,他本来还在犹豫,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但是又怕你知道了真的不要结婚了,我看他想得脑袋都疼了就干脆叫他不要告诉你。你要是真的生气就气我吧,是我让他不要告诉你的。”
  “妈!”我真是无语,什么时候她完全站在林晨树一边了呢,她有没有考虑到我的感受呢?
  老妈不因为我的沉默而放过我:“你倒是说说,如果告诉你了,你要怎样?不结婚了?”
  “妈!现在不是说知道了会怎样,而是至少应该告诉我呀,连你都知道的事,为什么独独瞒着我?”
  “告诉你有什么好处?不要说江南那时还没离婚,也不知道能不能离,就算离了婚,那又怎样?这些年他在哪里?你需要他的时候在哪里?你不要忘了,这些年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是小林。”
  “那他也应该告诉我,我什么事都告诉他的,没有瞒他的,他怎么可以瞒我?”
  “哈哈!”老妈仰天长笑:“你告诉他什么?告诉他你还没有忘记江南?你真是好坦白,告诉他这个对你有什么难的,反而是卸下了一个负担,即使以后你们有什么变故了,你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早说过我没有忘记那个人,是你活该。你为什么对他那么苛求呢,你明明是个很体谅别人的孩子,为什么不能体谅他呢?还是你根本在找借口,找离开他的借口。”
  我哑口无言。我是在找借口吗,找离开他的借口?我真的这么坏吗?
  老妈继续说:“我喜欢小林,不是因为他家里有钱,是什么总经理,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对你的心。你一天到晚吃他的醋说我偏心,你想想,我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太,他干嘛要对我这么好?我对他好,那是因为你对他一点也不好!如果你不是我女儿,我早叫他一脚把你给踹了,什么样的女人呀,长得也不漂亮,年纪又一大把了,脾气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干嘛要看你脸色呀,你是给他真金还是白银了,连个笑脸都舍不得,我在旁边看得真是着急呵,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才让他看上了你,你怎么就这么不上心呢?你自己倒是想想,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你还能找到象他对你这么好的人吗?”
  老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不敢吭声,也没有可申辩的,因为几乎都是事实,我真的这么糟糕吗?连老妈都不同情我?
  老妈显然骂得兴起,不肯放过我:“他做什么了你就不接电话,还放他鸽子,至少也该打个电话吧?你怨他没有告诉你,告诉你了你想怎么样?杜晓西,你今天告诉你妈,这个婚你到底是结还是不结?你要是真不想结这个婚了,早点告诉人家,我还不信人家没了你就活不下去了,有的是人想攀这门亲,倒是你,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好下场。”
  老妈一定是气疯了,怎么能对女儿说这种话呢,就算他再喜欢林晨树,也不能这样对我吧,真是委屈死我了。
  看到我的表情,老妈叹了一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刚才说得可能过分了点,你要真不想结这个婚,就象我说的,早点告诉人家,不要再耗着人家了。我不是不喜欢江南,那孩子我也一直很喜欢,不过,晓西,你们已经分开快七年了,这七年里,你变了,他也变了,就算你们的感情没有变,但很多东西一定不一样了,要重新了解、重新适应,会很辛苦的,也许根本不能适应,会比一般人的恋爱更辛苦,为什么要选择一条艰难的路来走呢?
  如果你对小林没有感情我也就不和你说这些了,毕竟婚姻没有感情是肯定维持不下去的,可我看你明明和他在一起很开心的,这些年我看你反而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笑得最多,你真的不爱他吗?一点也不爱?如果是这样,当初无论如何你就不应该答应这婚事,现在——现在,唉,你干的这是什么事?我怎么就生了你这种缺心眼的女儿?你要真的不想结婚,我也不管了,你自己和小林还有他爸爸去说吧,真是没脸见人了,活了这么久,没丢过这种人。”
  我霍地站起身,把老妈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我和他说清楚吗?”
  老妈指着我的手微微颤抖:“你,你,你真的要去退婚?要去,要去明天去吧,都这么晚了,明天再去。”
  我心里暗笑:明天去?你今天通风报信,然后等着你们商量好对策对付我,我才没有那么蠢呢: “你不是说要我早点和人家说清楚不要耗着人家吗?我快刀斩乱麻,保证断得一干二净。”
  老妈气得简直要晕倒,嘴里哎哟哎哟地乱叫:“怎么生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姑娘呢,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我一脸的无辜:“我怎么了我,我不是都听你的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妈抬手就要打我,我连忙提包闪人:“我走了,去找你的小林,就跟他说奉了你的指令和他说清楚,再见,妈妈。”
  老妈气得连扫帚也抄起来了,被她打到肯定下死手,快闪,我很轻快地逃出了家门,安全了,老妈那么爱面子,断不会出门追杀我。不过我想了想还是推开了门,老妈正坐在沙发上喘粗气,手上还拿着电话,愣愣地,我微笑:“我去和你的小林说清楚,告诉他,说是丈母娘说的,婚礼上绝不能用百合花,要用红色的,大红的,喜气的玫瑰花,您老还真是麻烦,我们本来都订好百合了,您老还有什么要指示的,我一并跟他说,就不麻烦你打电话通知他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很为难吧?”
  一说完我连忙关门逃走,身后果然传来老妈的咆哮,总是被她这只老狐狸算计,自从她和林明远接触过几次后,变得更精了,我几乎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今天总算扳回一城,哈哈!
  不过还是要感谢老妈,她的话,即使说不上醍醐灌顶,也算是当头棒喝了,至少唤醒了我,林晨树,对这个在我身边陪伴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我不可以这样。
  我有些懊恼,我好象越来越象墙头草了,风一吹就开始摇摆,我又动摇了呢。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61、在门口,我有些胆怯。
  他会生气吗——我又一次的摇摆动摇。是男人都会生气吧,会很生气吗?我有些惴惴不安。
  终于还是打开了房门,我推门进去,客厅的灯亮着,林晨树果然没睡。他半躺在沙发上,手上拿着红酒杯,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杯子一动不动,仿佛痴了。
  我走近他,渐渐闻到了一点酒气,看来喝得不少。他的表情姿势一点都没有变,只是在我轻轻地在他身边坐下的刹那,他轻声地:“你来了?”
  我点头:“是,我来了。”没有暴跳如雷,没有生气,语气也是淡淡的,我最怕这样的他,看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我连忙说:“对不起,我——”
  林晨树摆摆手:“你不要说了,我明白。”
  他到底明白什么,连我都不明白的我的感情他怎么会明白。
  林晨树的声音慵懒,带着明显的厌倦:“你都知道了吧,我没有把那个告诉你。我也挣扎过,觉得自己应该更磊落一点,告诉你,我甚至想说不定即使告诉了你,你也会选择我的,你说过你爱我的,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应该告诉你呵,可是——可是我怕输,更是输不起,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还是不敢冒险。
  看来我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仅仅因为我没有告诉你,你就生气了,你到底是气我骗了你,还是气我毁了你和江南重归于好的机会?
  杜晓西,你现在有机会了,因为我骗了你,所以你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退婚,因为你不可以和一个骗子结婚,你说吧,只要你说,我一定答应你。”
  我呆呆地看着他,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这样想?但是我根本无从申辩,他会这么想也是自然的,我给人的感觉不就是这样的吗?
  林晨树轻笑了两声:“看来你最后的良知让你开不了口,算了,我就彻底成全你吧,杜晓西,你听好了,现在,是我,林晨树,不想结婚了,我不想娶一个心里没有我的女人。你心里有别的男人我可以理解,你说是你珍贵的记忆,是你从未后悔开始过的人生,所以你不想忘也忘不了,这我都能理解,但我就是受不了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每次他一有事,我就开始担心你会动摇,而你每次真的都动摇,如果你心里有我,哪怕是一点点,你也不会这样对我。我也是人,不能因为爱你就每次都被你踩在脚下,你说你爱我,为什么我还是这么惶恐,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害怕,你的爱,为什么给我的感觉那么虚无缥缈。
  我这样对你,我以为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心占得满满的,不,我没有那么贪心,只要有一半,我也就满足了。我看着你一天一天地向我靠拢,你甚至对我说你爱我,我心里有多欢喜你一定不知道,我以为我终于完完全全得到你了,想不到还是不行,他永远是第一位的,我——只是个可怜的替补,正选回来了,我就得乖乖地让路,我的辛苦我的努力你根本视而不见,我除了乖乖地让路我还有什么可做的?你告诉我,我还可以为你做些什么?我这次一起为你做了,以后,以后我们就各不相干,老死不相往来。”
  老死不相往来?他是认真的?我的心又慌又乱,更有一种绝望的情绪在蔓延,我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我是真的爱你的,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林晨树根本没有反应,它仿佛在认真地听,但是,他的眼神悠远,又仿佛根本没有听。
  我大骇,我无论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吗?这一次是真的伤透了他的心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如此对他,他的心早已冻成了寒冰,要让他回头只怕很难了,我的心竟痛得无以复加,又是害怕又是慌乱眼泪忍不住就纷纷往下坠。
  以往,林晨树再生气,只要看到我的眼泪总是乖乖投降,他自己也说拿我的眼泪没有办法,可是今天,我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已经流淌了半脸盆了,他却根本无动于衷,他这次是铁了心了?
  我真的害怕了,我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如果没有他,如果真的至老死不相往来——我竟然害怕得要命,看着他冷冰冰的脸,我忽然能体会他当初的心情,他那时候也很害怕吧,害怕失去我,无论做什么也不能让对方离开的心情我现在也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太迟?
  “对不起,让你这么伤心难过对不起,还有很多很多事情都对不起,明明是爱你的,可是听到他的消息还是会动摇,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子,很讨厌对不对?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你说得不对,我不是心里没有你,你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我心里怎会没有你?只是因为决定跟你在一起,所以听到那个人离婚了,觉得很对不起他,我曾经说过愿意等他的,现在我却要结婚了,好象是我背叛了他。而且他太可怜了,你也知道他妈妈生病了,静书,静书又这样骗他,这样的他实在太可怜了,本来,至少我还可以在他身边给他些许安慰的,现在我连这个也不能为他做,好象都是我的错,我一个人幸福而他却这么不幸,好象都是我的错。
  我心里觉得对不起他,你可能不明白,我那时候明明知道他结婚了却没有太伤心,因为我知道他的心里依然只有我一个,女人,永远追求精神上的远多于形式上的,所以我并没有怪他,也愿意等他,是有点傻,可女人不都是有几分傻气的吗?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我现在觉得很对不起他,我不单是形式上要结婚了,而且我是真的爱上了别人,是我背叛了我们的感情,所以觉得很内疚,很自然地又迁怒到你,觉得是你造成了这一切,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
  我说不下去了,我好象在强词夺理,整件事情当中,最无辜的就数林晨树,反而是他首当其冲成了炮灰,成了最大的受害者,我的解释很空洞,语言亦很苍白,这样的解释想打动林晨树,好象根本没有可能。如果我们真的因此分手,那我绝对是咎由自取,早该受到教训了,任意践踏别人的真心,我活该受此报应。至老死而不相往来,我们要真的成了这样我怎么办?我简直要疯了。
  我的头越垂越低,可是实在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说什么都好象是在狡辩,我只要等待判决就好。
  怎么时间这么长呢?不知道一分一秒对我都是煎熬吗?他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抬眼看他,他的脸上竟然带着微笑,唇角上扬,一副很得意的表情,在和我眼睛对视的瞬间,他终于拥我如怀。
  他怎么可以这样,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让我那么担心,那么害怕。但是,我已顾不上生气,在这个失而复得的怀抱中,我渐渐迷失了自己,一切都不重要了,还好我没有真的失去他。我反而感谢老妈,让我这么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心,原来,失去他,是这样的痛。
  林晨树紧紧地抱着我:“你知道吗,我喜欢这样抱着你,比起亲吻我更喜欢抱着你,象这样,我才有一种真实感,觉得你真的是我的。对不起,你要我相信你,我没有做到,最后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一定相信你。”
  我更紧地拥住他:“最后一次,我也保证是最后一次,我不会象钟摆一样摇摆不定了,以后我要做指南针,你指到哪我就朝向哪,我保证。”
  指南针?我?我和林晨树都忍不住笑了,没有关系,反正恋人之间总会说些不经大脑的话的。就做指南针吧,我真的不想再摇摆了。
  如果两个人里我注定要伤害一个,这个人不应该是林晨树,对这个全心全意爱着我的男人,我不忍,也不能。
  有些人,错过就不再。也许,不是不再,而是不能。

  62、我对自己的指南针生活很满意。
  我本就是个懒散的人,现在有人安排好一切,我只要照着做就行了,也不用动脑子,真是太好了。
  唯一不满的是,某人自从听了我的表白后气焰越来越嚣张,简直可以用独断专行来形容,也不征求我的意见,自说自话就安排好一切,虽然安排很合我心意:是我喜欢的餐馆、是我爱看的电影、我累的时候也会要我早些回家休息,可我就是不满意,什么都被他看穿了,那还有意思。
  什么时候我的喜好、我的习惯,哪怕最细微的,甚至是我妈妈都不了解的,他却一清二楚,我的脾气,我的吃软不吃硬的个性都被他拿捏得恰当好处,我被他克得死死的,没得混了,好胸闷啊,不行,一定得扭转劣势,可是,问题是怎么扭转呀?
  我当然知道他的弱点,看不得我哭,可我总不见得没事就掉眼泪吧?再说了,眼泪这东西,用得多了,就变成鳄鱼的眼泪,不值钱了,得用在刀刃上,这家伙还有什么弱点呢?
  我坐在沙发上表面上是看电视,其实偷偷地打量着林晨树,真是个完美的家伙,虽然这家伙最近自负得有些讨厌,但还是不得不承认用他来配我,太可惜了。老妈说得对,我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让他对我死心塌地的,他是不是高度近视,或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疾,所以才会想和我结婚?怎么想也是应该我巴结着他把他伺候得象巴依老爷,怎么反倒是他讨好我,把我当慈禧太后似的供着,爱情,真的是爱情吗?让人发昏的爱情?
  “看什么呢,盯着我这么久,我有那么让你着迷吗?”林晨树看着我,一副很臭美的表情。
  被逮到了?我的脸不禁一红,嘴上可不承认:“谁看你了?再说要不是你一直在看我,你怎么知道我看你,是你偷看我吧?本姑娘有那么迷人吗?”论嘴上的功夫,我可不输给他。
  “是呀,被你迷死了。”论脸皮厚我可跟他不是一个级别,这种肉麻话他可以说得理直气壮,我可不行。
  接下来就是一个缠绵的热吻,火热的程度超出我的想象,我的脑袋又迷糊了,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唉,以后他就只用这一招就够了,我保证丢盔弃甲,举手投降。
  “晓西”,林晨树突然叫我。
  “嗯”,我等他后面的话。
  “晓西”他仍只是叫我。
  我奇怪地看着他,他的表情很认真,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这么郑重,让我也紧张起来。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只要你没在外面找女人,我不生你的气。”
  林晨树勉强笑了笑:“我,我听说江南的妈妈后天动手术,你——要不你明天去看看她吧,不管怎样我觉得你应该去看望的。”
  我呆呆地看着他,这几天这么忙,公司的事、结婚的事,他怎么还会想到这些?应该是个很艰难的决定吧,他说过要相信我,但不必做到这种程度吧?
  这些天,我的确有些为难,自从那日以后我没有去过医院,也没有见过江南,也想过应该去帮点忙,但是——一方面是顾及林晨树的感受,好不容易雨过天晴,我不想再生事端,他有多敏感多小气我早就领教了,至老死不相往来,他真的做得出的;另外我也不知道如何面对江南、江妈妈,对满怀希望的他们说出让他们绝望的话,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我说不出口。所以这些天一直回避着这个问题,也一直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也想着至少明天应该去一趟医院,手术之前,无论如何应该要去一趟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林说,当然可以不告诉他偷偷地去,可我不想,不想隐瞒他,这几天为了这事想得头都疼了,难道他看出来了?
  我也笑得有些勉强:“我也听说是后天动手术,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去一趟吧?江妈妈没有见过你,介绍你们认识也好。”
  “她应该不想认识我吧?我还是不去得好,免得刺激了她。”
  这倒也是,不过我单独一个人去,好象有点对不起他,但不去又实在不行,真是为难死我了。
  “去吧,我相信你,除非你不相信你自己。”
  “当然不是”我回答得无比肯定。
  林晨树拥紧了我:“你去吧,好好陪陪她,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你会回来吧?”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都忍不住要掉下来了,怎么会对我这么好呢,他快要把我变成一个坏人了,我不想变成坏人。
  我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放到他手心:“是那套房子的钥匙,你处理吧。”
  是和江南住过的房子的钥匙,是我青春的记忆,是爱的证明,我本打算保留一生的,但现在,我想放弃了,有些东西比记忆更重要。
  触碰到的是林晨树惊喜的眼神,他深深地看着我,许久许久,他把钥匙交还给我,我诧异地看着他,他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晨树微笑:“你不是要我处理吗?那我就还给你,不要勉强自己忘了过去,有些东西记着也可以。你好象给了我信心,我已经不那么介意了。你只要记着,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人是我就可以了。”
  是呵,我终于可以确认,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是他,就这样,一点一点,一次一次,慢慢地,慢慢地,爱上了他。

  63、我到医院的时候有些迟。
  婚纱出了一点问题去处理了一下,所以到医院的时候就有些晚了。幸好她还没有睡,两个儿子陪着她,小声地聊天,我有些心酸,明天、以后不知道——
  江妈妈看到我,很高兴,拉着我的手不肯放:“晓西,晓西,你怎么这几天都不来呢,你知道我就盼着你来,我让江南给你打电话,他说你忙,忙也应该来呀,你不知道我多想你。”
  这些天我从来没有收到过江南的电话,他是根本没打?他已经猜到我的选择了吧?我忍不住抬眼看他,他低垂着头,根本没有看我,我的心没由来地一痛:他是知道了吧?
  江妈妈让小儿子去买水果,支开了他,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个,她抓起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江南的手心里,我大惊,想要挣脱,可江妈妈固执地不肯放手。
  “是我让你们分开的,这一次就给我一个机会让你们再在一起吧。都是我的错,是我老糊涂了,但是,应该还可以挽救的,你们既然都还深爱着对方,为什么不能再在一起?晓西,你就算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太婆,我造的孽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如果不能看着你们在一起,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呵。”
  江妈妈直直地看着我,等着我回答,要我怎么回答,我既不可能答应她,又不可能拒绝一个频死的老人,我求救地朝江南望去,却触上江南哀恳的眼神,那么悲伤、那么绝望,他也在向我求救,我读懂了他的意思,他要我骗骗他妈妈,我一咬牙,反正没得选,就当安慰她老人家吧。
  我点点头:“妈妈,你就放心吧,我们答应你就是了,明天的手术一定会成功的,你以后会长命百岁的,还要抱孙子呢,不要哭了,是高兴的事情呀,你哭什么呀。”
  江妈妈的眼泪越流越多,不过其中有多半是欢喜的眼泪:“谢谢你,晓西,你能够这么轻易地原谅我,谢谢你,我就算现在死也可以瞑目了,谢谢你。”
  江妈妈仿佛象是卸下了一身的重负,整个人也变得有光彩了,我做对了吧?
  江妈妈突然转向江南:“江南,还愣着干什么呀,戒指,戒指呀。”
  江南忙从口袋里拿出戒指,迟疑着给我戴上,看着我们的手叠在一起,将妈妈长舒了一口气:“以后,你们就永远这样相亲相爱,一定呵。”
  我和江南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重重地点了点头。江妈妈笑了,笑得很欣慰。渐渐地,她终于睡着了。
  我转向江南:“江南,我——”
  “谢谢你,刚才和我一起演这场戏,她一直觉得对不住你,谢谢你。”
  我摇头:“我没有怪她,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江南就在此时突然失控了,他的眼泪突然就淌了下来,一颗一颗,一串一串,止也止不住:“医生说她的情况很不好,也许,也许——晓西,晓西,我好怕,我好怕她真的回不来了,我好怕呀。”
  记忆中的江南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是真的害怕吧,那种害怕失去亲人的恐惧折磨着他,他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吧。
  江南强自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这样的他让人心疼,我终是忍不住,将他揽入怀中,我柔声地安慰他:“妈妈一定会没事的,所以,江南,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是呵,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照顾江南睡下后才离开,他一直拽着我的手不肯放我走,即使睡着了也死死地拉着,我好不容才挣脱,不能不走,家里还有人在等我呢。
  但愿明天江妈妈的手术很顺利,江南,失去的东西太多了,老天爷,请不要这么残忍,把他最珍贵的东西一样一样夺走,如果他不幸,只是我一个人幸福怎么可以!
  我埋着头走路,不妨撞到了一个人,我连忙道歉,一抬头,我被吓到了:是林晨树,浑身透着冷冽的气息,两只手紧握成拳,恨恨地看着我,眼中的寒冰能把人冻成霜。
  我呆住了,我好象在医院的时间呆得太长了,看他的样子,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误会了什么?
  “不是的,晨树你听我说,你误会了,我刚才只是——”
  林晨树一言不发,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但他猛地顿住了,抓起了我的手,天啊,戒指,他冷冷地看着我:“我的戒指呢?”
  我的脸煞白,刚才讲妈妈说戒指的时候,我悄悄地把手上的戒指摘了放在包里,现在手上戴的是江南的戒指,天啊,误会更深了,我连忙去包里翻戒指,林晨树一把拽过我,一句话也不说就往外走。
  “晨树呵,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这个人怎么不听人解释呢?
  林晨树把我推进车里,不发一言,马上发动车子往前开。他把车子开得飞快,而且越开越快,他这是要去哪里?
  这次真的很冤枉,我没有动摇,一点也没有,可他怎么不听我解释呢,不管了,他不想听我也要说给他听,否则就这样被他冤枉我不甘心。
  我说话的声音很大,几乎是用喊的:“我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这次我真的没有动摇,我只不过是和江南一起演一场戏,安慰一下他妈妈,如果我连这个也不能为她做,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那你干嘛和他抱在一起?”看他一副根本没在听的样子,可好象一个字也没拉下,我不由好笑,不是不听我解释吗,还是舍不得我吧?
  我立刻有了底气:“他说他很害怕,怕妈妈真的这样去了,我就想给他一点安慰,我承认我选择安慰的方式不是很好,但我绝对是无心的,可当时情况就是那样,我就想给他一点安慰,没有别的想法,真的。”
  “真的?”他的脸上还是没有笑容,不过神色却缓和了下来。
  我正要回答,却不提防一辆大卡车突然从路口冲了出来,林晨树刹车不及,一头撞了上去,在撞上的前一刻,他猛地把方向盘向右打,自己直直地撞了上去……
  不是说在危险的时候人会本能地把方向盘打向自己安全的地方吗?为什么他不听从自己的本能,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他把生留给了我……
  我曾问过他有多爱我,他说胜过自己的生命,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有谁能爱别人胜过自己,原来竟是真的,可是——
  我要失去他了吗?

  64、我做了一个梦。
  是林晨树,穿着我第一次见他时的绿色衬衫、牛仔裤,他微笑着:“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然后,他用一种很自信的声音对我说:“我爱你胜过自己的生命。”再然后,他的眼神变得忧伤,最后,我听到他说:“晓西,再见。”然后倏地一下不见了,我拼命找,可就是找不到,怎么找也找不到,我突然就醒了。
  病床边围了很多人,有老妈、北北、爸爸也来了,我睁大了眼睛拼命地找,林晨树呢,林晨树呢?
  我一把抓住北北的手:“晨树呢,晨树呢?他怎么样?他没事吧?”
  北北别过了脸,难道——不是说梦都是反的吗?他死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跟他说,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和他一起做,我们说过要携手一生的,他怎么可以一个人先放开我的手。
  “我要去看他”,我还是不信,那么鲜活的一个人,那么爱笑爱闹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扭动了伤口,我痛得又坐回去了,我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脚伤多处扎着绷带,一动就钻心地疼,可这点疼算什么,我努力着想再次爬起来。
  妈妈按住了我:“小林他没事,只是伤得比较重些,等你好些了,能动了再去看他吧。”
  这个坏北北,存心吓唬我呢,半条命都给她吓没了。我再次确认:“他真的没事?真的?”
  “是真的,断了几根骨头,不过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吧。”是北北的声音。
  可是不对,如果真的没事,北北怎么会这副表情?眼圈红红的,象是哭过的样子,一定有什么瞒着我,我不肯放过北北:“他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你要不说我自己去看。”
  “医生说,医生说他的头部受到撞击,脑中有淤血,可能会失明。”北北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失明?变成瞎子的应该是我,我才是有眼无珠的那一个,看不到他的真心,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他为什么那么傻,应该由我来承受这一切的,为什么独独是他?
  “他知道吗?”我定了定神。
  北北摇摇头:“跟他说失明是暂时的,等淤血散了就好了,可医生说不乐观,可能会永久失明。”
  我强忍不眼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转向妈妈,很坚决:“妈妈,你帮帮我,我想去看他。”
  知道阻止也没用,我顺利地见到了林晨树。一见面,我强忍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都是我的错,他的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绷带,脚上也打着石膏,最触目惊心的是眼睛,蒙着纱布,他的眼睛是多漂亮呀,黑漆漆的比水晶还要晶莹、还要纯净,这样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我都做了些什么呀。
  我轻轻地,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手,象是疼他轻轻地抖动了一下,我再也忍不住:“晨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林晨树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说话也很吃力,我凑近了才听得他说:“晓西,你来了,他们说你没事,幸好你真的没事。”
  我的声音哽咽,这个傻瓜,怎么到现在还是只关心我,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他还是只想着我,真是个傻瓜,我是个更傻的傻瓜,这样的人在身边,我怎么忍心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呢?我真是太坏了,太坏了。
  我不敢号啕大哭,只是小声地抽咽着,林晨树摸索着抓住我的手:“晓西,你被吓到了吧,只是暂时的,一两个礼拜以后就会好的,所以你不要难过了。其实我就算真的变成了瞎子或是瘸子也无所谓,那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了。我有时候想,为了把你留在身边,就算真的瞎了也无所谓。”
  林晨树的声音很轻,但一个字一个字,砸在我的心上,把我的心砸得千疮百孔。
  幸好,幸好没有太迟,我还有一生来回报他的爱。我微笑:“不许胡说八道,我呀,一辈子都会赖着你,你想甩也甩不掉,我已经想过了,你这么傻的人,会把别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重要的傻瓜,若没有我这么精明的人在你身边是不行的,所以,我们注定是一生一世要在一起的。”
  “不止这一生,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不把你让给任何人。”林晨树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是呀,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象今天这样对他,有些事通常都是知晓得太迟了,但愿我们不会太迟。
  我的伤好得很快,办理出院手续后直接住进了林晨树的病房,虽然婚礼延迟了,不过我们的新婚生活还是开始了。
  林晨树也恢复得很快,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过些天可以拆石膏了,唯一头疼的就是他的眼睛,象医生预计的那样毫无起色,林晨树初时并不在意,但日子久了,他开始渐渐地怀疑,我总说是他多心了,但看他的神色,大概瞒不了多久了。
  他果然还是知道了,那一日,我出去办点事,回来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漆黑一片,林晨树蜷缩在床的一角,呆呆地坐着。
  我走过去,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我连忙把被子给他盖上:“这么冷的天,穿得这么少,怎么不盖被子呢?灯也不开——”
  我顿住了,我忘了他现在看不见,林晨树呆呆的,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这是怎么了?最近他的话特别多,我都有些烦他了,怎么会这么沉默,太反常了。
  我推推他:“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有事你告诉我。”
  他依然不作声,脸色煞白,我真的被吓到了:“晨树,你到底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不要吓我!”
  林晨树缓缓地躺下去,背过身,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他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因为下午出去的久了些?可他最近很少无理取闹呀?我追问了很久,可他就是一言不发,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样的日子还在持续,他总是这样呆呆地坐着,要么躺着,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他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我已经为我的晚归到过歉了,其他可能惹他生气的事我也道过歉了,可他仍是这副样子,不说话,整个人呆呆的。
  我被吓到了,林明远也被吓到了,可我们就是束手无策,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才能对症下药呵,可他根本不开口,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呀,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难道是——眼睛的事他知道了?

  65、我一定要问清楚。
  一早上,林晨树又在发呆,我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地牵起他的手:“你在生我的气吗?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改。”
  林晨树没有作声,头转向窗外,我的声音越发柔和:“看来我错得很厉害,你都不肯理我了,告诉我吧,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知道我最怕你不理我了,你就说句话吧,笑一笑,笑一笑也可以。”
  我真是无计可施了,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我的心痛得要命。
  林晨树在这时转身,面对着我,他终于开口了:“你是可怜我吗?可怜一个瞎子。”
  我惊呆了,他到底还是知道了。知道了也好,他总有一天会知道,总是要面对的,关键是他的心态,一定要让他乐观面对。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会的,医生说即使淤血不能自动消散也可以通过动手术,你不会真的瞎的。”
  “手术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也就是说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我要变成一个瞎子。”
  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我也不必瞒他:“是,成功的概率不是很高,但你的运气一向很好,我的运气也很好,算命的说我有旺夫运,我把我的运气也给你,你一定会没事的。就算万一——你还有我呵,以后我的就是你的,绝对没有问题,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我努力让自己的语调轻松些,这时候,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很苍白。
  “是么?没听说过嫁给一个瞎子也会幸福,你在可怜我吧,难怪这些日子对我这么好,你走吧,我不需要你。”说完他背转身子不再看我。
  说什么呢?我一把抓住他,强迫他转身:“你在胡说什么呢,我已是你的妻子,你怎么可以要我走?”
  “幸好还不是。”林晨树淡淡的,却很坚决。
  这家伙不会是当着的吧?好不容易我坚定下来,他却又打退堂鼓了,我们的婚礼怎么这么多灾多难?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挣脱:“我不管你怎么想,不过我告诉你,我不会走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所以你不用白费力气了,这辈子我赖定你了。好不容易吊到一个金龟婿,我不会放手的,死也不放。”我说得斩钉截铁,太气人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因为自己瞎了所以要我离开,他的爱这么伟大,这么无私,那么我的爱算什么?的
  我恨不得狠狠地捶他几拳把他的脑袋打醒,这么聪明的人,都在想些什么呢,难道我对他的感情看起来真的那么脆弱?
  林晨树呆呆地,过了许久,他听到他轻声唤我,声音低柔:“晓西。”
  我惊喜地看着他,这两天他第一次这样温柔地唤我,他终于想通了?我轻声应了一句,怕一大声他又开始不理我,看着他的脸,我忽然很想哭,原来,原来这就是喜极而泣?他温柔地唤我我是如此的心动,原来我已经这样地爱他。
  “你一直问我,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你已经不记得了吗?我却永远记得那一天,是那一天。”
  我不解地看着林晨树,他的声音更柔和了,唇边带着梦幻般的微笑,我的心却跳得厉害,怎么有种分手前最后的温柔的感觉,他为什么现在说这些?我呆呆地看着他,心里乱作一团。
  “那时候我爸妈的关系很不好,所以我不愿待在家里,一有机会就逃去北北家,我那时候不爱说话,个性倔强又阴郁,所以没什么人喜欢我。我通常都是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或是花园里,也没有什么人理我。
  那一天,是北北的生日,我也去了,她邀请了一些同学,客厅里很热闹,可是,越热闹我越孤独,我发现自己根本不能融入这种欢乐的气氛中,所以我躲开了,一个人在花园的长椅上发呆。
  这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是满满的一盘食物,一个女孩子,不是很漂亮,但笑得很可爱的女孩子冲我说‘你饿了吧,我看你半天了,你什么都没吃,不饿吗?’,我呆呆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是不是在和我说话,她把手上的盘子往我手里一塞,然后甩甩手,冲我吐吐舌头‘我好象拿得太多了’,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另一个手上也拿着盘子,食物堆得象小山一样高,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稳稳地把这些食物穿过客厅长廊拿到这里的。见我有些发呆,她拿了一块柠檬蛋糕给我‘这里的蛋糕太好吃了,你尝尝,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柠檬蛋糕,还有草莓的、香蕉的,都很好吃,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呢?’她吃得很开心,两口消灭一个,怎么会有这么大胃的女孩。我下意识地把手中的柠檬蛋糕放到嘴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还没有我们家的好吃,可是,不知怎的,看她吃得这么开心,忽然就觉得很好吃,我好象也变成了大胃王,我们很快消灭了两大盘食物,看着空空的盘子,我们相视而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想笑,怎么会有这么能吃的女孩子呢,吃相很难看,我却觉得可爱,就是看到她吃饱了半躺在长椅上不肯动我也觉得可爱,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我以前明明最讨厌女孩子的,尤其是这种小家子气的女孩,她说话也不好听,明明看着和我一般大,还教训我一定要按时吃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可以不吃饭,说话的口气象我妈,可我听着很舒服,很窝心,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么温情的话了,没有人管我,也没有人关心我,你是第一个。”
  他说的那个人是我?我依稀地记得好象有这么一回事,是北北的邻居,一个瘦瘦的小小的少年,用一种很淡漠的眼神看着旁人,一个晚上既不说话也不吃饭,我看不过去,给他送了点吃的,这个人竟然是林晨树?
  林晨树微笑:“你想起来了吧?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可是你,好象一点也不记得我了。”
  我真是不记得了,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我那时好象是高二,他又变得这么多,我怎么会记得?我小声嘟囔:“谁叫你变化这么大?”
  林晨树没有理我,继续说:“那次以后,我更经常地去北北家,可是很少见到你,但只要你在,你总会和我聊几句,第一句话总是今天按时吃饭没有,过分,我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每次总是这一句,可是,听到你这么说,我总是很高兴,隐隐地还有些兴奋,我觉得你是在关心我,我听着就是高兴。
  再后来见你是你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在北北家里庆贺,我们一起喝了一点酒,你听说我的成绩很不好,就拍着胸脯对我说‘我的成绩算是很差了,我也考上大学了,这个世界有奇迹的,只要努力就会有奇迹,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的,小兄弟,我在F大等你’。
  就是你这一句‘我在F大等你’,成为了我努力的动力,一年里我拼命地学习,因为你说你在那里等我,我终于如愿以偿,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我拿到录取通知书就跑去你学校找你。
  有惊却无喜,我虽然一进校门就看到了你,可是,可是,你的身边已经有一个男孩子,你和他又说又笑从我身边走过,你看他的眼神就象我看着你的时候一样,我来得太迟了,你身边已经有了别人,我听你唤他江南。
  我还是舍不得忘了你,所以每一场你的比赛我都去为你加油,我离你远远的,只是远远地看着你,我越来越灰心,每次,赢球的时候你就仰起脸来冲着他笑,输球的时候就冲他吐舌头,看着你冲着别人笑,对着别人撒娇,我越来越心痛,我终于决定把你忘记,不忘记不行了,即便我再嫉妒,我也得承认,在他身边的你,光彩照人,我没有自信在我身边的你会更幸福。
  我换女朋友的速度很快,反正本来我就是众人眼中的公子哥,不频繁地换女朋友反而奇怪,我努力不让自己把她们和你去比,我女朋友中,有和你完全不同性格的,也有和你性格类似的,有比你漂亮的,也有比你温柔的,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也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能忘了你,我都不知道喜欢你哪里,为什么喜欢你,可我,就是想着你,怎么忘也忘不了。
  那日北北来告诉我你和江南一毕业就要结婚,我的呼吸顿了几秒,我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一声掉了下来,我终于绝了望。
  我的眼睛不再跟着你,也不再刻意去打听你的消息,你也很配合我,毕业后你悄无声息,一点也不象在学校里那样风光无限,走到哪都有人在讲杜晓西。这样很好,没有你的干扰,我的生活很平静,只是更频繁地换女朋友,我想,你大概是在我身体里下了一种毒,无人可解,也许只有你才是解药吧?可是你若不肯替我解,我该怎么办?
  想不到事情会变化得这么快,我竟然又见到了你,你和北北在一起,人很瘦,虽然在笑,可笑容总是有几分保留,你一点都不记得我了,看着你的眼睛我就知道在你的眼里我早已是个陌生人,真是让人泄气,死心塌地爱上你的我在你眼里竟是一个陌生人。
  果然有了变故,幸福中的女人不该是你这样的笑容,我听说江南去了美国,你们分手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的手不停地在颤抖,心也跳得厉害,我并没有完全被上天遗弃,他给了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听得发呆,这些事都是我不知道的,在我自认为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之前,原来他已爱了我这么久。
  但是,他现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为什么?
  
  66、我静静地听着。
  虽然不知道他说这些的目的,但应该不是想让我知道他有多爱我,最后的目的也许是——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他,我早已下定了决心,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我不想离开他。
  林晨树继续说:“我开始有意识地接近你,但又不能让你察觉到我对你有企图,经过一阵子的相处,我多少有些了解你,如果我直接对你表白,你非但不会给我一丁点的机会,相反你会逃开,我早看出来了,你还在等那个人,你还真是死心塌地呀,为了表明你的忠贞你对所有的追求者都堪称冷酷,所以我一定要小心地掩饰对你的情感。我掩饰得很好,我甚至让你帮我给我的女朋友送花,写情书,天晓得,那些花其实都是送给刘公子的女朋友的,我看着你慢慢地对我放松了警觉,我们亦相处得越来越融洽,可是——其实还是在原地打转,根本毫无进展,只是做你身边可有可无的朋友,我不甘心。
  想不到机会来得这么快,我在美国见到了那个人。我一眼就认出了他,虽然有一些变化,但我知道就是他。他竟然和静书结婚了,他竟然和别人结婚了。我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这对我实在是个很好的消息,难过的是这个消息对你会是何等的打击,我不想看到你伤心难过的样子。
  如果他爱上了别人忘了你,那该有多好,虽然需要一些时间,但我有信心让你爱上我,但是,他竟然也没有忘记你,虽然成为了别人的丈夫,但是我知道他没有忘记过你。他的颈上还带着和你一模一样的项链,我假装偶然提到你,他竟然颤抖得连手上的筷子都拿不住,这个男人还爱着你,我用什么和他争?
  不过还是要争的,不管他因为什么和静书结了婚,他们毕竟已经结婚了,就凭这个你也应该舍弃他,虽然我这样告诉自己,但是我没有信心,一个五年里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一心等已经分手了的男朋友回来的你,我没有信心。不过我还是想赌一赌,我不想一辈子只做你的朋友。
  他果然回国了,我只不过是给妈妈寄了张照片,夸大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听说后马上迫不及待地回国了,看来你们当年的误会颇深,这些年好象也没有什么联系呵,如果是我,哪怕再大的误会我也不会把你一个人扔下这么久,一定不会。
  你们终于见面了,我看见你在发抖——在江南介绍静书的时候,你抖得几乎都站立不住,我突然就后悔了,为了自己的欲望,让你这么伤心,这么绝望,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不会这么做的,不会。
  每一次见面,看着你的眼睛,看着你躲闪的眼神,看着你为了不去看江南,忍得这么辛苦,我就痛恨自己,是我让你陷入了这种悲惨的境地,我一心想让你快乐,比在他身边时更快乐,怎么反而是你的眼泪越流越多呢?虽然因为江南,我有机会靠近你,我们的关系较之先前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看着泪流满面的你,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我遭到报应了,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天,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莫名其妙地被挂断了,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是他,一定是他。我冲去找你,在楼下,我看到了一副很温馨的画面,你们手牵着手一起去买菜,有说有笑地从我身边经过,我背转过身子,象那次一样,你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很可悲,费尽了心机,结果还是一场空。
  我不自觉中拨通了静书的电话,她问我要过你的住址,我想她对你们的过往应该比我还要清楚,我从没有见过比静书还要有魄力、有想法的女人,她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她是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静书不愧是静书,只一个下午,你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我在你家门口等你,你竟然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拥抱,让我受宠若惊,又有些羞愧,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你还这么感激我,这个我期待已久的拥抱我竟然不能承受。晚上,你喝了好些酒,你拉着我不让我离开,虽然你叫着他的名字,但我心里还是很欢喜,我好象又有了希望。”
  林晨树顿住了,好象在等我的反应,我没有作声,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他是在等我暴跳如雷提出分手吗?他太小看我了。
  见我不作声,林晨树突然就生气了:“你现在知道了吧,你和江南不能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是我算计了你,对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你怎么不生气呢?我真的对你做了这样的事情,我以为我死也不会说出来的,不过我现在都这样了,说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我想让你好受些,离开我这样的坏男人,你绝对应该这样做,是我先对不起你的,所以你没有负担地离开吧。”
  我静静地:“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在意,现在是我离不开你,跟你骗不骗我没关系,你不用费尽心机想要我离开你,我不会的,绝不会。”
  林晨树就在此时突然失控,他变得很狂躁:“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留在我身边,你不是在帮我,你这样我很辛苦,真的很辛苦!”林晨树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在车祸前的一刹那,我想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事的话,你一定不会离开我了,哪怕你心里仍然只有江南也不会离开我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哪怕残废了我也想把你留在身边。
  可是当我知道自己真的会瞎了的时候,原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看着自己连日常的生活都不能自理,什么都不能做,我就变得很灰心,这样的我,要拖累你一辈子吗?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现在离开我,你一定很自责是因为你我才变成这个样子,所以明知道我瞎了也不会离开我,可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我能保证你在我身边待多久呢?就算你一辈子待在我身边,伺候一个瞎子,你会快乐吗?我想要给你幸福,让你在我身边更幸福,现在我好象不能了,所以请你离开吧,算我求你了。
  我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自己,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是一种煎熬,我真的很痛苦,请你理解我吧,也希望你成全我。”
  看来他真的很痛苦,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都有些扭曲变形了,我轻轻地把他揽入自己的怀中:“你说的我都明白,我知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我好,可我就问你,如果,如果今天是我眼睛瞎了,我要你离开,你会离开吗?”
  “我——”林晨树抢着要回答。
  我淡淡地:“你不要撒谎,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林晨树沉默了良久,终于没有说话,我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所以,你也不要叫我离开,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使出所有的魅力不让我离开的,我长得多漂亮呀,又温柔,做的生菜粥又那么好吃,你怎么舍得?”
  林晨树还是默不作声,我有些生气了:“姓林的,你是不是觉得你的爱才是爱,我的感情就什么都不是,我象是那种你一有事就拍拍屁股走人的人吗?”我努力放柔了声音:“晨树,是不是我的爱不足以让你相信我会和你共度一生,一直是你爱得比较多一些,但是没有关系,从今天起,你就站在原地等我,我一定会一天比一天多爱你一点的,你就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会比你爱得更多的。所以,再也不要说要我离开的话了,你这样对我很残忍,知道吗?我真的很爱你,所以不要再让我离开了,我死也不会离开的。”
  是的,不会离开,永远不会离开的。

  67、林晨树比我想象得还要固执。
  我们好象两个角力选手,势均力敌,要想获得最后的胜利,就看谁的耐心比较好,看谁能够坚持到最后。我很笃定,因为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想我离开。
  不过我还是有些丧气,他太气人了,每天把我当作空气,也不说话,也不冲我笑,哪怕对我发发脾气也好,可他就那么静静的躺着,要么就是坐着发呆,毫无生气,这样的他,既让我生气,又让我心疼。
  幸好我不是孤军作战,妈妈,林明远都是我最好的同盟,连欧阳明月也从美国回来了。
  那个发誓不与林明远共一片蓝天,呼吸同样空气的欧阳明月,林晨树的妈妈,我一直以为这个刚烈的女子一定有着极强的个性,亦担心很难相处,见了才知道自己错得厉害,是个很温和的人,风度气质绝佳,我若是到了她的岁数,有她一半的姿容就该偷笑了。大概林晨树对她说了许多我的好话,她对我极好,因为爱着同一个男人,我们一点也不觉得陌生,相处亦很和谐,说实话,看到她来了,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我知道林晨树对妈妈的感情,她来了就好了。
  林晨树果然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也开始小声地说说话,不过对我还是很冷淡,我倒不十分在意,我就不信他还能冷酷到底?我看他撑不了多久就会求我原谅了。不过倒是欧阳明月觉得很过意不去,所以当北北打电话给我要我陪她喝下午茶,而我还在犹豫的时候,她替我作主了:“去吧,你总不能为了他连朋友都不要了,那个坏小子,你晾晾他,免得越来越过分。”
  想想也对,最近对他太纵容了,我也是有个性有脾气的,怎么能任由他欺负,我卷卷袖子,先和他吵一架,说声本姑娘今天罢工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把这几天受的恶气好好发泄一下,让他也紧张紧张,反正背后有人撑腰,捅再大的篓子也不怕。
  偏偏我没志气,在看到他蒙着纱布的眼睛的时候心就软了,声音也如糯米般又软又糯:“下午我出去一下,北北找我有事。”
  林晨树背转身子不理我,我无奈:“有没有想吃的?我回来的时候带给你。”
  还是不理我。想不到我也有今天,一定是以前对他太坏了,所以现在要我一并偿还,我讪笑:“那我就自己看着办了,我就出去一会儿,晚饭前回来。”
  还是没反应,我叹了口气,终于离开,不知道他这样闹别扭还要多久,不是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而是这样的他实在让我心疼。
  北北到得比我早,亦是一脸的苦恼,最近因为林晨树,我们很少见面,见面都是在医院,也说不上什么话,她有什么问题?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未及坐下便迫不及待的问她。
  北北沉默了许久,突然道:“展东他回来了。”
  我大惊,这家伙莫名其妙失踪了这些年,连个消息也没有,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北北苦笑:“最近我和刘公子的绯闻满天飞,他想不知道都难。”
  “他终于憋不住了?他这算什么,有男人追你了,他就跳出来了?他早干嘛去了?”
  对展东我一肚子的怨气,当年扔下一句“我一定要成为配得上你的男人”就远走天涯,连个消息也没有,扔下北北一个人算怎么回事呢?现在北北好不容易要开始新的生活,他又出来捣乱,若不是看在我们老同学老朋友的份上,我忍不住要对他破口大骂了。不过,我气也没用,关键是北北,我知道她对他的感情,这么多年她是一心等着他回来的,现在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是该恭喜她的,只是北北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奇怪,以前她恼他不辞而别,不肯回来,现在他回来了,而且明显是因为怕她被别人抢走而回来的,那她还有什么可烦恼的?
  我担忧地看着北北:“你怎么了?他回来你不高兴吗?还是他有了什么变故?”
  北北摇摇头:“不是的,他对我的感情没有变,而且他现在也算成功人士了,有了自己的公司,好象很不错的样子。”
  “那还有什么问题?”我有些不解了。
  “不知道,他不在的日子我一直想着他,恨不得用我所有的去换他的归来,但是,他真的回来了,我却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明明还是同一个人,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我们大概分开得太久了,对他,我很陌生,我根本不可能和这么陌生的人去谈情说爱。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呢?你和江南是不是也这样?”
  我摇头:“我们虽然也分开了好久,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都快不记得他的样子了,但在重逢的那一刻,我混乱的心忽然平静下来,江南,江南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看着他的脸,就觉得亲切,就想微笑,是再熟悉不过的人,怎么会觉得陌生呢?”
  北北苦笑:“大概是他变化太大了,我不喜欢作为成功人士的他,我还是喜欢那个把我护在身后,和我斗嘴的展东。现在的这个人,很陌生,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跟他说的,积攒了几年的话想对他说,可是现在,我对着他根本说不出口,他明明就是展东,可是他又不是展东。”
  这种感觉我还真是无法理解,我觉得江南就是江南,不管怎么变还是江南:“展东知道你的想法吗?”
  “我告诉他了,我本可以笑着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可他是展东,我不能敷衍他,我告诉他我的感受,我不想骗他。”
  “那他怎么说?”
  北北无奈地:“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是说要怪就怪自己离开得太久了,说是他没自己没有好好珍惜。其实我真的没有怪他离开了那么久,刚见面的时候我也想着要和他携手走下去的,但是,爱情,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就象我那时候不能让自己不爱他,我现在也不能让自己再爱他,爱情,我的爱情真的很脆弱呢。”
  我悄声问他:“那你和刘公子?”
  北北把眼一瞪:“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做选择题呢,不是甲就是乙,我和你不同,我和展东分开不是因为刘公子,我对刘公子没有感觉,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有些事情再努力也没用的。我想你和林晨树也是一样的,如果不是你给了他机会,他再努力也没用。”
  我一阵唏嘘,世界上的爱情真是千奇百怪,有我和江南这样错过就不再的,也有象北北和展东这样未错过却感情不再的,世界上最奇怪的就是爱情,最难控制、最难理解的爱情。

  68、北北的情绪很低落。
  虽然是她提出结束这段感情,但并不意味着她难过的程度会比展东少,这样的北北呵,也让我心疼。
  北北提出晚上去学校的后街吃饭,哀悼她凋零的爱情,我有些犹豫,已经出来半天了,不知林晨树会不会发脾气,也怕他会多心,胡思乱想的,可我又放心不下北北,想了想还是给欧阳明月打了个电话。
  我期期艾艾地说想要吃了晚饭再回去,欧阳明月一口答应,还说如果晚了就不要回医院了,我想了想答应了,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和北北好许久没有把酒言欢了,今天就放纵一次自己,不醉不归,我也觉得有点累了呢。
  许久没来了,学校附近的餐饮一条街总是很热闹,只要价钱便宜,味道还可以,不愁没生意。幸好我们来得比较早,所以还弄到了一个小包间,是我们以前经常去的湘菜馆,自从江南走后我还是第一次来。
  竟然还是原来的老板娘,不过胖了很多,我们以前应该还算蛮熟的,因为每个礼拜展东都会被我们敲诈到这里来改善伙食,大概是时间隔得太久的关系,她一点也没有认出我们,倒是一眼认出了北北,现在的北北,名主播北北,抓着要和她合影留念,大概想着以后放在店里做广告。
  店还是老店,据说烧菜师傅也没有换过,但是,菜的味道好像变了呢,再也吃不出原来的味道了,是师傅的手艺退步了,还是我们的口味变化太快?
  我和北北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着,我们的情绪都有些低落,这时候有人敲门进来,我一抬头,呆住了:竟是江南和展东。
  象我们一样怀旧来了吗?我不由苦笑,这个世界有许多东西我们得不到的,偏偏又不能舍弃,所以才有了这许多烦恼,所以才有这么多人自苦。
  加了菜,重新坐下,气氛有些沉闷,我不敢去看江南,只好去看展东。他果然象北北说的那样象个成功人士了,内敛的装扮,但一看就是名牌,手上戴着昂贵的手表,体面却不张扬。说实话,这样的展东还真有点陌生,他说话也变得文绉绉的,说什么都要先顿一顿,考虑几秒钟才开口,我多少有些理解北北了,我也一样,我还是喜欢以前那个率真敢做敢当的展东,眼前的展东,真的有点不能适应。
  还是北北率先打破沉默,她把手中的酒杯一举:“东南西北,我们这次四个人都齐了呢,为我们的重逢干杯。”
  “干杯!”四个杯子碰在了一起,我们大家都把手中的酒一干二净,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最清楚了。
  真是很巧,我们四个人的名字凑在一起就是东南西北,我们成为了好朋友,还谈起了恋爱,也许一开始就配错了对,怎么也应该是江南和北北,我和展东,连名字也是他们更契合,江南——莫北,如果真是这样的组合,那么展东抛下北北去寻找成功、我硬生生地将江南逼走,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发生,是一开始就错了吧?
  可是爱情哪里有对和错呢?谁规定了怎样的男生配怎样的女生呢,爱了就是爱了,即便今天我们四人各奔东西,爱就是爱,我不后悔。
  我们在饭店门口作别,北北有些醉了,展东送她回家,他对我苦笑:“以前最烦她喝酒,一喝就醉,醉了还得背她回家,想不到这些曾经让我最烦的事成了我最想为她做的事,可是现在这些事对我来说也成了奢望,人真是不能错一步,一步错步步皆错。”
  我和江南面面相觑,好象在说我们呢,如果我没有逼他离开、如果他按期归来、如果他没有和静书结婚、如果——归根结底好象还是我的错,是我看轻了爱情,所以轻易地割舍了爱情,也是我看重了爱情,以为不管时间还是空间,爱情永远都不会变。是我走错了第一步,才造成了今天无言相对的局面,是我的错。
  而且,好象也是我背叛了我们的爱情,是我爱上了别人,是我背弃我们的爱情,是我愧对于他。
  江南突然对我说:“我们走走吧?”
  我有些惊讶,今天一晚上我们都互相回避着对方,我们甚至没有一次眼神的交流,偶尔碰到也是倏地转开,他怎么会?但我还是点了点头:“好。”
  我们慢慢向我的学校走去,很熟悉的小路,以前每次总是他送我我再送他他又送我,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也许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吧?
  我不由朝江南望去,他的眼神飘忽,不知望向何方,嘴唇抿得紧紧的,显得孤独而寂寥,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哀戚,一阵寒风吹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还是那么爱美,大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少?”江南责怪地看着我,脱下西装给我披上,我想起了很多年前,为了撮合他和陶然的那一次,他也是这么责备我,然后解下围巾给我系上,还把手套给了我,我们那时好象共用一副手套来着,那天虽然寒风凛冽,却很温暖。我下意识地去看他的手,还是那双熟悉的手,一定温暖依旧,只是我再也不能将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他的温暖再也不属于我。
  “妈妈的病好些了吧?”还是我先开口,前几天我去看过她,江南正好不在,她抓着我的手只是垂泪,我那天也流了许多泪,为江南高兴。
  “是,手术很成功,而且病情比想象得要轻些,医生说如果调理得好,再活五年、十年也是有可能的。”
  真是太好了,我不愿意在他最失意的时候离开,不愿意在他几乎一无所有的时候再夺走他最后的所有,现在我终于可以安心地离开,不再有牵挂。
  江南象是读懂了我:“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没事,我很好,你们一定要幸福,你告诉林晨树,若他欺负你,我一定不放过他。”
  我的泪在眼眶中打转:“对不起,对不起。”
  江南摇头:“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得那么久,你爱上别人也是自然的,而且是我和别人结婚在先,要说对不起的该是我。”
  对不起,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看着江南:“你也一定要幸福。”
  江南点头:“我会的。我一定会过得比你还要幸福,我知道只有这样你才会幸福。”
  我几乎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他的脸庞,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虔诚,唇边的微笑略微有些苦涩却又凄艳无比,我终于痛下决心,深深地截断了自己的欲望,我微笑:“谢谢你。你的戒指——我下次带来还给你。”
  江南看着我,脸上分明有几分恼怒,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可以留着吗?就当保留着我对你的爱,也保留着你对我的爱,虽然对你来说有些东西已经不再,但——是美好的东西,留着也没关系吧?不过如果你觉得有负担,还给我也可以。你说过,戒指只是一种形式,我只是希望你能保留着我的记忆,哪怕不多,哪怕不都是美好的,我也希望你能记着我。”
  江南深深地看着我,终于转身离开,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乱如麻。
  不是不再爱他,而是爱另一个人更多。我会保留着与他的那些记忆,只留下那些最美好的,最幸福的。

  69、我一早就心急火燎地往医院赶。
  糟了糟了,昨晚几乎一晚没睡,快天亮的时候才合了一会儿眼,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胡乱地擦了一把脸就往医院冲,心里有些惴惴的,他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在病房门口遇到了欧阳明月,我指指病房里面:“他有没有生气?”
  欧阳明月微笑:“很生气,不过故意装着不在意。”
  我一愣,欧阳明月笑了:“从你走后就开始心神不定,耳朵一直都竖着,只要门口一有响动就会习惯性地把头转过来,偏偏还要装作不在意,等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现在失望得已经掩饰不住了。”
  那一定很生气了?不会又不理我了吧?我有些丧气,早知道昨天再晚也回来了,可是,昨晚我那么伤感,我没有信心在他面前不流露出一点这样的情绪,现在的他敏感又脆弱,我实在不想节外生枝,想不到他还是生气了。
  我急忙就往病房里冲,但愿哄哄他就没事了,欧阳明月一把抓住我:“你干嘛?”
  我无奈:“他一定又多心了,我向他解释一下。”
  “不用解释了,我昨晚给北北打过电话,说要我们放心,江南会送你回家的。”
  北北一定是醉了,怎么连不该说的话都说了呢,这下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晨树也知道吗?”
  “是呀,我跟他说了,我看他很担心你的样子,就叫他放心。”
  他会放心才怪,唉,我垂头丧气,赖在门口不敢进去。欧阳明月看着我:“那个——昨天晨树有点奇怪,他好象有点嫉妒了,你今天早上又没来,他不安的样子很可爱。晓西呵,不要总惯着他,他现在更需要的也许不是温柔的呵护,而是当头棒喝,是时候让他好好想清楚,有些人不失去他不懂得珍惜。”说完她冲我眨眨眼睛:“理直气壮地进去,给他点脸色看看,相信我,嫉妒是治疗忧伤的良药,我敢保证他不会真的让你离开的。”
  欧阳明月笑着推我进去,我发现她笑起来和老妈一模一样,象只老狐狸,这两位老太太,性格虽然窘异,不过对付儿女的手段一样毫不手软,难怪两人一见如故,看来以后我和林晨树很难逃出这两个人的双重夹击。
  我轻手轻脚地往病房走去,林晨树应该能够听到外面的声响,不过我们说话的声音很轻,他应该听不清楚我们在说什么。
  林晨树果然竖着耳朵在听,脸上的表情很苦恼大概是因为听不清我们到底在说什么吧。他没有听到我进来的声音,大概精神都集中在听门口的声响了。我暗暗好笑:一天到晚给我脸色看,到底舍不得吧?我看你还装到什么时候?
  我突然走到他面前,狠狠地拍了他一下:“我来了,等我了吗?”
  林晨树吓了一跳,期待的表情一时来不及收起,一脸的狼狈,嘴里嘟囔着:“谁等你了?”说完又摆出一张酷脸,不再理我。
  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也象女人一样会口是心非,不理他,就象欧阳明月说的,该让他好好反省一下,我不再如往常般哄他,肚子好饿,桌上有从喜记买来的点心,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估计他现在也没有什么胃口,我吃得很开心,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臭,我有一点点痛快——你也有今天?
  我慢悠悠地吃着我的午餐,林晨树终于耐不住了:“你昨天没来。”
  是指责的语气,真是个麻烦的人,不是他叫我不要来吗?真不来了,他又开始兴师问罪,我忍不住抱怨:“不是你要我走的吗?”
  “我——“林晨树无言以对,只好自己生闷气。我在一旁偷着乐,还冲他扮鬼脸,反正欺负他看不见。让他生气去吧,我也觉得现在让他生气不是坏事,总比他什么都闷在心里什么都不在乎要好。
  他沉默了很久,想忍终于没忍住:“你昨晚——你们一起吃饭了?”
  “是呀”,我故意没心没肺:“我们吃完饭还一起散了会步,学校变化好大呢,想起以前的事还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林晨树咬着牙,憋了许久才问:“你们和好了?”
  我装糊涂:“我们从来就没有闹翻过,一直挺好的呀。”
  林晨树不说话了,两只手紧握成拳,过了许久,他的脸色缓和了下来,轻声地:“晓西,你,你要离开我了吗?”
  我没有作声,林晨树显得有些慌乱,亦有些苦恼,挣扎了许久,声音尚有些犹疑,不过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样也好,对你对我都好,你和他在一起,我很放心,你告诉他,他若欺负你,我一定不放过他。”
  这两个人,怎么说的话都一模一样?我静静地看着他,他故作开朗的表情——让我心疼不已。
  林晨树还想再说些什么,张了几次口终于没有说出来,他伸出手:“晓西——再见。”
  我缓缓地握住了他的手,觉得他真是很残忍,对我,亦对自己。为什么要把我推开,不是说爱都是自私的吗,为什么不自私一点呢?他为我考虑了那么多,却从来没有问过我真正的想法,他怕我不幸福,那努力让我幸福就不就可以了吗,他这样到底是高尚还是傻?
  林晨树的手很凉,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在我的手上摩挲,久久舍不得放开,看着他,我心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既然这样不舍为什么还要放我走?我不知道如果我们在一起,会不会真的象他说的那样岁月会把爱情磨光,而我们很难幸福地携手到老,但我很肯定地知道,如果我离开他,他不会幸福,我更不会,只怕一生都会生活在对他的牵挂和思念里,为什么他看不到这些?
  林晨树终于放开了我的手,我默默地看着他然后转身离开,但在门口我悄然转身,静静地看着他。
  他并不知道我回来了,所以所有的表情毫无掩饰,我一览无余,是怎样的哀伤与绝望,揪得我的心酸酸的,他的眼睛蒙着纱布让他看起来更无助,脆弱,他就这样呆呆地坐了许久许久,我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不敢动,最后我听得他喃喃地:“若我知道会这样痛,也许我就不会让你离开了。”
  我终于忍不住,哭着扑入了他的怀中:“那你就不要让我离开,不要让我走。”
  林晨树吓了一跳,摸索着抓住我的手,有些不确定:“晓西,是你吗?你怎么回来了?”
  我哭得稀里哗啦,拼命地扑打他:“你根本就舍不得我走,为什么要逼自己呢?觉得痛吧?我也觉得痛,比你还要痛,因为我爱的人根本不懂我,到底什么是对我最好的,难道你会比我还清楚吗?我想和你在一起,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林晨树任由我又打又骂,待我安静下来才轻声地:“晓西,你要明白我现在连我自己都不能照顾,更谈不上照顾你,我不能给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了,这样你还要待在我身边吗?”
  我忙不迭地点头:“我想要的只有你,只要有你就够了。只要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是你就好,我想待在你身边,不是为了你,是因为我自己,我爱你。”
  林晨树呆了几秒,终于拥我入怀:“幸好你没有真的离开,我刚才有些害怕,怕你就这样离开,我也懊悔,不该让你这样离开,幸好你回来了。”
  幸好,我没有离开,幸好,他不是真的想我离开。

  70、最近让人欢喜的事很多。
  首先当然是我和林晨树重归于好,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我和他都有一种历经风雨终见彩虹的感觉,还能够在一起,我觉得很幸运。
  第二件让人高兴的事是林明远和欧阳明月也步我们后尘,虽然还没有复合,但我和林晨树都认为那是早晚的事。这当然要归功于我这个未来的儿媳妇,至少我觉得我的功劳最大。
  那日我和林晨树终于和好后,我突发奇想,为什么林明远和欧阳明月不能象我们一样破镜重圆呢?我与林晨树一拍即合,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首先当然是林晨树继续闹别扭,而且愈演愈烈,还要带一点忧郁症的倾向,这可为难死了林晨树,明明可以和我卿卿我我了,还得继续装酷,连拉拉我的手也要留心欧阳明月是不是在附近,就怕功亏一篑。
  我们的作战计划还是很有效的,当着欧阳明月的面林晨树对我冷若冰霜,用最恶毒的话骂我(背地里当然说的是最甜蜜的情话,让我耳红心跳),我觉得他演的有些过了,怕骗不了欧阳明月,幸好欧阳明月对儿子的愧疚消除了她的警觉,她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会合起来骗她,她对儿子束手无策,这时候林晨树再哀恳她,请求她原谅林明远。
  欧阳明月自是不会答应的,所以林晨树用一种很哀伤的语调,甚至是绝望的:“我一直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这个愿望你都不肯成全我吗?”没有一滴眼泪,但眼中的忧伤让欧阳明月心痛不已,对这个儿子,她一直觉得亏欠太多,不忍在这时候再违他心意,她终于松口了。
  林明远本来就有心,剩下的事就水到渠成了,当年的事也解开了,并不是那么单纯,那个女子是林明远的初恋情人,那时已病入膏肓,想要林明远陪她最后一程,想来林明远骨子里也是个温柔的人,所以当她提出来的时候他没有犹豫答应了,当我们面对死亡的时候,心总是格外柔软,又很固执,哪怕会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也在所不惜。
  还有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我们请到了一位美国的眼科权威来给林晨树动手术,虽然成功的概率依旧不高,但哪怕多一分成功的可能也是让人高兴的事情。能够请到他,江南功不可没。
  在知道是江南请来的医生后,林晨树让我把江南请来,两个人在病房里谈了很久,还把我赶了出来,说是男人之间的对话,让我这个女人不要掺乎,谁希罕呵,就是有点好奇,会聊些什么?我吗?
  晚上,我忍不住问他:“你们聊些什么?”
  “想知道吗?不告诉你。”林晨树故意卖关子。
  不说就不说,反正无非是谢谢不用谢之类的,难道还因为这事成了朋友不成?不太可能。
  林晨树轻声地:“晓西,如果明天的手术不成功,我就彻底成为一个瞎子了,你不后悔吗?”
  “那以后你就只能任由我欺负了,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对我好一点,否则我天天欺负你。”
  “时间久了,你会嫌我烦的。”
  “是呀,你现在就好烦,都已经决定的事你还要东想西想的,有什么可想的,反正我赖定你了,想甩都甩不掉的。现在你的身边都是我的人,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你认命吧。”我故意做出一副狰狞的表情。
  林晨树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明天手术不成功,我们结婚吧。”
  等等,什么意思,如果手术成功就不跟我结婚吗?这个坏蛋,想什么呢:“那如果手术成功,你想和谁结婚?”我气势汹汹。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的眼睛才留在我身边的,这样对江南不公平,如果我的眼睛好了,我想你可以重新选一次,不要顾虑我们的感受,选你想要的,你真正想要在一起的那个人。”
  上午两个人密谋了这么久,说的就是这个?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我真是又气又怒:他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就这么不相信我呢,不是说过了爱他吗,为什么总要把我往外推?
  我叹了一口气,狠狠地敲了敲他的脑袋,林晨树抱住脑袋:“你干嘛打我?”
  “你欠揍,你觉得我会因为同情才要嫁给你吗?我这个人很现实,绝对不会这样牺牲自己,而且我也认为这种牺牲毫无意义,连爱情都很难维持婚姻,更不用说同情了,我不是这么傻的人。我想嫁给你,想和你在一起,因为我爱你,真的非常非常爱你,也许很久了,我比较傻,自己都没有发觉,等发觉的时候已经病入膏肓,再也离不开你了,所以不要再把我往外推,千万不要。”
  我主动地献上了我的唇,先把他吻得晕头转向再说,看他还舍不舍得推开我。
  林晨树果然中招,再也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混帐话,只是紧紧地拥住我,温柔地吻我,为什么接吻的时候不能说话呢,大概是因为不用说话我们也能听到彼此的声音,最真实的声音。
  爱的声音。
  尾声
  大概因为我们的运气真的非常好,林晨树的眼睛奇迹般地复明了,象我坚信的那样。
  我相信这个世界有奇迹,就象我相信这个世界有爱情,属于每一个人自己的爱情。

  71、番外(江南一)
  杜晓西。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这个人。想想都可怕,那么奇怪的一个女孩子。
  没有见过比她成绩更烂的人,本来嘛,靠开后门进的学校,那就应该更努力呀,可是,没有见过比她更懒的人,每天都会迟到,不迟到也是踏着上课铃声进来,上课也是,总是打瞌睡被老师用粉笔打醒,如果是我,一定羞愧至死,可她脸皮真厚,总是满不在乎地笑。
  我讨厌她。她不知道进这个学校有多不容易吗?我的同学因为一分之差就被拒绝在校门之外,而她,差了一百多分却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不觉得羞愧吗?不是更应该努力吗?所有的同学都在议论她,所有的家长都要自己的小孩不要和她玩,她看不到,她听不到吗?不会因此决定奋发图强,考个好成绩给那些同学那些家长看看吗?他难道以为她的那位在教育局当个小官的父亲能帮她一辈子?
  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天天打扫厕所还能咧着嘴笑,不过,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两只眼睛亮闪闪的,很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会和莫北北成为好朋友,我们学校最骄傲、最漂亮的女生却对她好得出奇,她一般是不理人的,对我也是淡淡的,可在杜晓西面前,她就变成了一个正常女生,会笑、会闹、会撒娇,杜晓西到底给她吃了什么迷魂汤,让一个人变化这么大?
  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莫北北会喜欢这个大大咧咧似乎什么都不上心的杜晓西。
  我伏在她的背上,看着她的双腿在打颤,嘴里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地往下移,我以为她是恨我的,因为我她几乎每天都在打扫厕所,我对别人都很宽容,唯独对她,有些苛刻了。
  我以为她会扔下我不管的,当我肚子痛得倒在地上的时候。没想到她急得满头大汗,四处找老师,找不到后竟然要背我下楼。她急糊涂了吧?我们可是在五楼,我的体重会把她压趴下的,可是她那么坚决,嗓门大,语气也很凶,我被吓到了,乖乖地伏在了她的背上,她的背很柔软,几缕碎发不时地拂在我的脸上,有点痒,我偷眼看她,她的脸涨得通红,一口气好象都接不上来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要她放我下来,她好凶,威胁我要把我从三楼扔下去,我知道她只是吓唬我,为什么以前只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呢,其实她真的很好看呢。
  老师来得真是太迟了,都已经到了楼下,他们才出现,他们要是早点来就好了,可是心里有些怪怪的,如果他们早些来,也许我就不能伏在那个人的背上了,是最温柔、最温暖的背,我一辈子都会记得。我转脸看她,她正坐在地上喘粗气,好象再也站不起来的样子,我一定很重吧?我听见自己说:“杜晓西,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
  是的,我会报答她的,一定会的。
  就知道她会施恩图报,就知道她是这种小人,而且也知道她一定要我不记她迟到,可是我没答应,虽然让她继续打扫厕所很残忍,可是对她不好的事我不会做的,她还不知道什么对她好,什么对她不好,她比较笨,又比较迟钝,我得帮她。
  她笑得有些奸诈,仿佛阴谋得逞,她要我报答她的方式竟然是帮她考上大学,她以为是在为难我呢,却是正合我意,帮她考上大学,让她站在更高的起点,正是我想为她做的。
  很让人头疼呢,不是个乖巧的学生,她的问题是不肯努力,我再努力她不肯努力有什么用?她太散漫了,我看她一辈子就想不劳而获,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看来给她的压力还不够,我得找一个同盟,一个有力的同盟,我听说她的妈妈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我果然找对了人,杜晓西简直是脱胎换骨,让我刮目相看,我就说她不是扶不起的阿斗,她是有希望的。数学考了62分呢,第一次及格,连老师都惊为奇迹,这次的考试题目很难,不及格的有好些呢,我就知道她一定可以的。我终于可以放心,没有我,她一个人也可以了。
  她说要报答我,我就说你用考上大学来报答我吧,怎么会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还真是容易感动,是个心很软的女孩子呢。
  可是这个心很软的女孩子做了一件很让我心疼的事情,她竟然给我钱,很兴奋的样子,她为什么要给我钱?因为我家太穷了?她可怜我?她到底明不明白,这样做对我简直是侮辱。我冷冷地看着她,把钱往她手里一塞扭头就走,却不妨她哇地哭了出来,怎么哭的声音这么大,让我手足无措,她哭着把我骂了一通,把钱往我手里一塞,掉头就走,比我还要酷。
  是我太敏感了,她也是好意,听说是打工挣来的钱,她那么懒惰的一个人,还会去打工?我好象太过分了。我急忙去抓她的手,她竟然痛得叫出了声。我吓了一跳,急忙去看她的手,她躲着不让我看,但我很坚持,她原本漂亮的手,肿得象个小馒头,而且生了冻疮,有些已经溃烂,这双手现在有些惨不忍睹,为什么我却觉得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手呢?我甚至有种强烈的冲动,想吻一吻这双小手,这双为了我而变成这样的小手。
  我问她疼不疼,她咧着嘴笑,说不疼,指指自己的心说那里更疼,心疼也会传染的吗?我怎么也觉得心疼呢,心疼这双变得不美丽的小手,还是心疼眼前这个忍着痛对我笑的女孩?
  我听见自己对她说:“我会做你一生的朋友的。”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出口,在心里: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我就这样爱上了她。
 
  72、番外(江南二)
  杜晓西。
  没有见过比她更愚蠢更迟钝的女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爱的是谁,偏偏她不停地问我喜欢怎么样的女孩。
  喜欢怎么样的女孩。笑起来像阳光一样灿烂;喜欢说点小谎、撒点小娇;叽叽喳喳象只麻雀;对我表面上看起来又凶又坏,骨子里其实对我很温柔。我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可是——我喜欢的这个女孩子总是插着腰问我:“江南,你到底喜欢怎样的女孩子,我给你介绍的你怎么都不满意呵,你的要求太高了。”
  她到底明不明白,我喜欢的人就是她,这个稀里糊涂的迟钝得要命的笨女人。
  是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那为什么北北看出来了,展东看出来了,我所有的室友都看出来了,唯有她视而不见。是她太迟钝,还是她根本是在装傻——她不喜欢我,唯有装傻。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的表白岂不是——我不敢冒这样的险,我想待在她身边,哪怕只是朋友,无论如何我不能失去她。
  只是,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是种煎熬,对我来说太残忍了,我很害怕,有一天她会喜欢上别的男人,我不再是她身边唯一的男人。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总有一天她的身边会出现一个男人,比我更重要的男人,我根本不敢往下想——但是,比起告白后被拒绝然后不得不离开,我宁愿选择沉默,这样最安全,至少我还可以待在他身边,看着她笑,看着她微笑着叫我江南,我发现已经太喜欢她了。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我知道肯定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前一天北北还劝我向她表白,我有些怯懦,我说我不想连朋友也没得做,北北恨铁不成钢:“江南,你就等着失去她吧。”
  北北真是个毒舌的女巫,她的预言很快上演了。我很快发现今天的杜晓西很不对劲,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还点错了单,她已经是熟手了,这样的事已经不太会发生了,一定发生了什么。
  顾客是一对男女,一看就是情侣,杜晓西看那个男的眼神明显不对,难怪那个女的要发飚,借机找茬,可是,她的眼光怎么回事,一看就是娘娘腔,大男人穿什么不好,非穿粉红色?可是,不得不承认,还是个不错的男人,很大度地替杜晓西解了围,笑起来也很好看,虽然我觉得他的眼睛有点桃花眼,一看就不是可靠的男人。
  杜晓西的表现有点象花痴,整个人呆呆傻傻的,看着我的眼睛象发梦,我本来觉得两个人只是萍水相逢,过不久就忘了,可是,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这一次她绝不会善罢甘休,我大概很快就要失去她了吧?
  她竟然真的找到他了,我本来还心存侥幸,人海茫茫,我的运气未必会这么差,但是——我竟然真的这么倒霉,竟然被她找到了。为了这个人,从来不运动,休息天从来没有在十点之前起床的杜晓西,竟然要开始学习网球了,看她的架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不该答应她的,可她温言软语地求我,我根本无法拒绝。我知道给自己找了个麻烦,陶然,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决不会和她有任何纠葛,她倒还是小事,我早已和她说清楚,我心有所属,麻烦的是杜晓西,为了讨好她的网球老师,她牺牲了我。
  表现得那么明显,每次我们约会,陶然都会不期而遇,哪有那么巧的事?我什么都不说,可是那个杜晓西,她真的太过分了!她借口自己要回家,让我送陶然回学校。真是很烂的借口,末班车都没有了,我倒是很想知道她怎么回家?
  我找了个借口,让一直心仪陶然的同事送她回家,自己就在路口等杜晓西。果然,不久,那个蠢女人跺着脚一路小跑着过来了,我见着都要气疯了,大冷的冬天,她竟然穿着薄薄的象一张纸的大衣,还是短裙,她不要命了。
  我忘了生气,看着她的样子,只是觉得心疼。我解下围巾给她系上,外衣她死活不要,我把手套给她戴上,她把一只还给我,给我戴上,我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她冲我笑,紧紧地握住我的另一只手,一起伸进了手套里,“这样就公平了”,她举起我们的手,一起放进了我的口袋里,她的手很冷,我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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