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错了被窝的新娘(1)

政治面目:瓜子脸。要招人恨,恨得咬牙切齿;要惹人爱,爱得死去活来;要让人服,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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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错了被窝的新娘

润涛阎


12-10-08

(一) 
对于社员来说,秋收的日子是惬意的,虽然庄稼都是生产队的,可自留地里溢出来的成熟果实的芳香沁人心脾。我妈和我姐笑不拢嘴地告诉我:“咱前院的梨已经熟了!”我突然想到,现在是到天津倒卖鸭梨的季节了。虽然家里人都舍不得吃自己的鸭梨等着去换钱,可我觉得倒卖鸭梨要比出售自己的私产更合算。全家忙了一年了,还是把自产的鸭梨留给全家人自己吃,也让这个温馨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享受一下秋收的美味。

我给自行车打足了气,在村里从几户没有能力倒买卖的乡亲家里收购了两筐鸭梨。这是双方得利的,因为鸭梨在本地很难卖掉。我算是赊账,卖完后再给他们钱。我的赚头不多,也就是卖苦力的血汗钱。所以,我只帮助比较困难的家庭。那年头做买卖是投机倒把,逮着就被没收,还要遭到批判。所以,这事只能悄悄地偷偷地干。我找到大队长开了“自产介绍信”便在第二天凌晨披星戴月朝天津飞奔而去。

天黑下来的时候我就赶到了天津市的边上,那是杨柳青与天津的交界处。路边有个旅馆,看上去是解放前的大车店改装而成。

旅馆是由一长排砖瓦平房构成,大约有30多个房间。外面是一排简易房,过去是晚上喂马的马厩,现在改装成了自行车存放处。

一位50开外的长者在门口一边吸着花钱买的芳香的烟一边享受着免费的凉爽的秋风。我把自行车靠在了门口一棵洋槐树上,便跟长者打招呼,判断得出他是这里的领导。“大叔您好!”我这一嗓子让他喜上眉梢。那年头不论男女老幼,见面就是“同志!”的干活。喊他“大叔”,那亲切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格外质朴,十分悦耳。那音调不高不低---既没有阿姨奉承的媚俗,也没有小人得志的张扬;那举止不卑不亢---既没有投机倒把分子害怕被逮住而表现出来“千万放过我”的哀求,也没有出身贫下中农红五类天不怕地不怕的趾高气扬。

长者礼貌地跟我点了点头,便推门让我进去办手续。拿出介绍信交给了他,我的眼前看到的是他办公桌后面墙上一幅柳体书法。怎么看怎么像俺老爸的字体,便低头看长者在登记簿上用钢笔正在添写我的名字、单位、介绍信的内容、以及107。毫无疑问,这个数字就是我的房间号了。他的字刚劲有力,一眼看出墙上的书法也来自他的手笔。仔细端详了很久才发现他的柳体有的地方还不到家。俺老爸几十年如一日练柳体,跟字帖的字一模一样,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了。所以,我能辨别真假柳体。但还是对这位长者肃然起敬,一位“看大门”的老头竟然有这两把刷子,无法不让我吃惊。

我猜测到他不是出身成分高,就是右派什么的下放到了这里受教育。不愿意揭人家的伤疤,也就不敢恭维他两句了。看到我很朴实,他放心地把外面简易房的钥匙交给我,我好把自行车存入里边。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只有常出门做买卖的才能发现:老天爷对待早上和晚上是不平等的。早上,天从蒙蒙亮开始,然后是东方的鱼肚白,等到天大亮了很久太阳才缓缓地升起。而晚上,太阳一下山,一袋烟功夫,就进入茫茫黑夜了。

我打开了简易房的房门,顺手拉着了里边顶上的电灯,回头就把自行车推了进去。然后,关灯、锁门、走回到了正房。留意一看,这长者的办公桌其实就是旅馆的进门过道,地地道道的符合“看大门”的职位所在地。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小半导体收音机,一个绿色暖瓶,一个用玻璃罐头做的茶杯。茶杯外面有一个外套,是由几种颜色的塑料头绳,人工编织的一条金鱼在享受热水澡。

看着我对他的书法反复欣赏,他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意。他对我的名字感兴趣,口里念叨着:“润涛,呵呵,水德!这名字肯定有来历吧?”

我刚要跟我谈论这个名字来历的时候,突然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男一女。二人都是25岁上下的朝气蓬勃的上衣兜挂着钢笔的知识分子模样。男的长得比较特殊,书生气里掺杂着小市民得意时的喜悦。女的镇定自若,炯炯有神的两只大眼在这个走廊里放电,把整个屋子照耀得金碧辉映。她的两个酒窝在嘴巴半张开半闭上的时候散发着比惹人醉的汾酒还醉人的芳香。酒窝旁的两个脸颊白里透红,细嫩的皮肤看上去比鸭梨的薄皮还薄,用指甲一掐,就会出水俗称“一掐一兜水”似的迷人。

长者也跟我一样,把目光很快转移到了这一对男女身上。跟我相同的是,长者的目光在那个女的的身上停留的时间要比在那个男的的身上停留的时间长很多,而且估计他和我一样,感觉那一刻时钟不走了。那年头女人出门的不多,尤其是住旅馆,大多是倒买卖的或外调(去外地调查本单位阶级敌人的历史问题,那时候叫“外调”)的男人。

长者毕竟是过来人,立刻把目光从女人的身上用力拧了回来,我看到他的脖子在用力,脑袋很不情愿地转了一下。他便对男的说:“你们是旅行结婚的吧?”其实傻子都看得出来是新婚夫妇到天津大城市旅行结婚的。二位立刻点头答应,看到长者的态度他们放心地认为今晚算是有歇脚的地方了,那种喜悦别说从新娘的眼神可看得出,就是新郎的眼睛里都射出了幸福的光芒。

在二位新婚夫妇登记的时候,我径自打开过道的门,朝里边走去。里边还是狭长的过道,两边是房间。第一个房间改成了男厕所,三个大字很醒目。估计女厕所是在另一头。我的房间是107,左边是单号,右边是双号。离门卫和厕所都很近。

进了房间才发现,里边是通铺床。估计在解放前是土炕,后来改成了木板。房间的宽度就是通铺床的宽度,睡三个大人绰绰有余。要是一家四口,两大两小,也不会太挤。通铺床上面有三个被子。进门处有一张桌子,上面有一个暖瓶。桌子对面是一个烧煤球的炉子,冬天取暖用,秋天就闲置在那里。

我是这个房间的第一位客人,就选择了最边上的位子坐了下来。具体是左边还是右边,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了。这是习惯,先来的占边上,第二个来的占另一边。如果只有两人,就各自有更多的空间。由于劳累过度,一躺下就进入了梦乡。由于是第一个进来的,当然不能把门插上,给后来者提供方便。我把门稍微关了一下,留有一个门缝,以便跟后面的窗户通风,享受一下秋风的凉爽与温柔。

一觉醒来,估计已经是后半夜了,借助那年头没有空气污染的皎洁的明月月光,我看到我的房间只有我一个人。看来,这个旅馆在秋收大忙季节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运动中比较闲置。去了一趟厕所,我在找回自己的房间时还费了点力,走廊只有中间的顶上有个灯泡,大约是25瓦的,门框上面的字已经很模糊了。迷迷糊糊的我看到了106,便朝对面一看,就是107我的房间了。

我当时不知道106就是那对新婚夫妇的房间。

又睡了一阵子,突然被吵架的声音给吵醒了。吵架对我没有吸引力,那年头阶级斗争没完没了,斗人的现场都看腻了。我必须在天亮前赶路,到达天津市里的时候最好是在公安局值勤的还没上岗。

我急匆匆去办理出店手续,到了长者那里才知道,我走不了了。公安局的一辆吉普把5个男的一个女的带到了旅馆。他们左臂上带着红色袖章,上书黄色大字:“公安值勤”

5个男的长什么样已经不记得了,估计是因为他们太普通了。那个女的,让我终生难忘。她的脸上的肉丝是横着长的,排列的整整齐齐。尽管她外面没有皱纹,在长者办公桌上面房顶上的电灯直接照耀下仍然看得出那一脸排列整齐的横肉丝,我猜测她是吃狼奶长大的,狼的嘴巴上就布满了横肉丝。

我很快就知道了事情原委。新娘半夜里去上厕所,女厕所在另一头。因为106和108的字体在微弱的灯光下靠眼睛看极难分清了,即使是白天,那个很小的6跟8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

108房间里住着的是一位推车卖泥娃娃的老汉。也许他很早就入住了,我进去时他已经入睡了,也许他比我到的还晚,总之我没碰到他。

由于他是他房间里的第一位客人,他也没有插门。新娘推开门看到“新郎”终于老实下来了,二人折腾了前半夜,她也就迷迷糊糊地上床在老汉身边入睡了。她在入睡前用手摸了一下“新郎”的开关。此时的卖泥娃娃的老汉做出了准确判断:这个女人是隔壁106房间的新娘走错了门。也许他有喊醒她的冲动,可是皎洁的月光让他看到了躺在自己身边的天鹅,是老天爷给癞蛤蟆送来了天鹅肉。不吃,对不起老天爷,也对不起月老。

想到这里,他的手把新娘搂在怀里,看看她的反应。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了那只手臂,动了动身子,向对方靠近了一些。她的温柔给老色鬼带来了敢于犯罪的冲动;她的困倦给了老色鬼犯罪的胆量。老色鬼便轻轻地开始了替代新郎的伟大造人工程了,成了隧道工程师。她虽然感觉到了,但似梦似醒,头脑中意识到“新郎”的温存。这次跟前半夜那种饿狼扑食般的野性相比,表明新郎不愿意打搅她的梦。他这么柔和,使得她决定将计就计:“新郎官你不想让我醒来,我就装着不知道!”她一动不动地被动地迎合“新郎”温柔地折腾了一回,似乎感觉到新郎这次还有创意,但事实上对于推车卖泥娃娃的老汉用“老汉推车”的方式做爱,算是轻车熟路。

新娘入睡了,睡得很踏实。

推车卖泥娃娃的老汉睡不着,他害怕等会隔壁的新郎会找新娘而把自己打死。即便不被打死,不论是强奸罪还是流氓罪,那年头都是重罪。老汉越想越害怕,便悄悄起来,悄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被子,悄悄地走了,如同刚才悄悄地做爱。

住旅馆的起早赶路是常事,看门的长者自然理解推车卖泥娃娃的老汉凌晨2点起床赶路的辛苦。

新郎起来去厕所,发现新娘也去厕所了。他想等她回来后再来一次换个姿势的做爱程序。旅行结婚就要玩个痛快。很多年的积蓄啊,您可别以为那是钱。那年头大家都没钱,男人的积蓄都在党中央。

等啊等啊,等了很久很久,新娘依然没回来。在厕所里睡着了?不可能吧?无论如何得去找找。想到这里,新郎毅然起身。到了女厕所门口,看到厕所门半开着。他轻声喊了一句,里边没有回答。他立刻进去看看,结果里边无人。

他想到新娘走错了屋子。好在这时旅馆客人很少,她在另一空房间睡了。他这么想着。106是厕所那里数过来的第三个门。看到106与108的字很难分清时,他立刻明白新娘在108房间。房间的门半掩着,他推门进去,借助月光他发现她一个人在那里酣睡。便立刻摇她的脑袋,说:“你睡到别人的床上了,快起来,回去睡。”

新娘一听,觉得新郎还有兴趣开玩笑,便说:“你以为刚才你悄悄地干坏事我不知道?我是装着不知道。你还换了个姿势呢!不过,我感谢你的温柔。”

新郎一听,如五雷轰顶!他明白了一切。便去跑到门卫长者那里去问108房间今晚那位客人是干什么的。长者说那老汉是推车卖泥娃娃的,早走了倆多钟头了。

新郎便发疯似地找新娘算账。把我们给吵醒了不算,还报了公安局。那时候大家每天都听广播喇叭里反复播放毛主席诗词。大家心里想到只有这位新娘真正做到了毛主席诗词里的境界:

黄洋界上炮声隆,
我自岿然不动。
“老汉推车”悠哉,
竟是乌鸦戏凤!
懊丧恼怒惊愕时,
报道敌军宵遁。

大家心里边只是觉得这是个阴差阳错引发的闹剧,也就没怎么太当回事。可听到新郎越喊嗓门越大,大概是越想越生气吧。大家的心里开始有了恐惧感,说不定闹剧变成悲剧那可就遭了。我不想介入这种无聊的事端,只想千万别让公安局的查看大家的行李。我那两筐鸭梨可是赊账买来的。可是还是注意到了新郎无休止的大骂:“你说你多混账!你让我还怎么跟你过下去?”

新娘一开始只有哭声与抽泣声,听到新郎的叫骂,她便默默无声了,似乎蒸发了一般。但她的沉默并没有阻止新郎的咆哮:“今晚你怀了孕,说不定孩子不是我的而是那个老王-八-蛋的!你还有脸回去见你的父母?你干脆死了算了!我带了绿帽,让我怎么活啊?”


(二)
公安局的把二位带到了长者的办公桌前,5位男同志跟新郎了解情况。满腔怒火的新郎一边述说一边口吐白沫,很像电影里被打的晕头转向的龟田小队长。这可以理解,突如其来的被带了绿帽,他就不知该咋办了。那位一脸横肉丝的女同志也跟新娘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新娘泣不成声,面如土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然后,6个公安局的在墙边上开会研究下一步办法。长者跟我唉声叹气:“都是我好心办了坏事。本来是应该让你到108房间跟卖泥娃娃的老汉睡在一个房间的,考虑到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就尽量安排让你们每人一个房间。要是你倆在同一通铺上,她就会发现床上的两个人也就断定是自己走错了门。这事就不会发生了。唉!”

我说:“大叔您别自责,这是那个老色鬼惹的祸,流氓迟早会找到耍流氓的机会的。”说完,我就给他使眼色,他和我都明白,要是让那几个公安局的知道我有两筐鸭梨,他们立刻就把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问题上去了。阶级斗争的事就可以报告上级等待指示了。

长者跟公安局的可能比较熟,他走过去说了一通“有客人赶路,这事已经很清楚与他人无关”的话语。公安局的也没说什么,这样,我就在长者的帮助下提前赶路了。我还真的没有注意到东边不远处就是铁轨,虽然傍晚火车的鸣笛声非常刺耳。没有思想准备,我的车子在过铁轨时打了滑差点摔倒。脑子里和眼前晃动的都是新娘的那双生不如死的眼神。

卖完了鸭梨,便日夜兼程赶到了家。一路上还是惦记着那位如花似玉的新娘,她可不能寻短见,这么漂亮的媳妇到哪里去找啊。脾气又好,挨骂都不还口的!新郎你要是不容忍,宽容不了,那干脆把她让给我们这打光棍的没机会上大学的没门路背粮上班的单身汉得了。


(待续)

请不要转帖

医师 发表评论于
王朔的小说《人莫予毒》里有一样的情节。
闲人Filiz 发表评论于
引人入胜,等待续。
润涛阎 发表评论于
我也惦记着呢。明天要出差了。以后会续下去的。
michaelsf4991 发表评论于
谢谢,我还惦着流血的婚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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