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投入大自然的怀抱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异数,近半数公民赞成独立,年轻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国庆节” ,只要你到亚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们要求独立的狂热气氛,”魁北克万岁!”的口号一呼百应。魁北克人还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开的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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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投入大自然的怀抱

汉中盆地是一个富饶的地方,物产丰富,产麦,产水稻,一年两收,尤以香米和黑米著称。产茶,产竹笋,产桔。《晏子春秋》上说“桔生淮南则为桔,生于淮北则为枳。”桔与枳并非一种植物,这是古人之误。不过我国以淮水为界,淮南产桔,淮北不产桔则是事实。淮河在北纬三十三度,城固恰恰坐落在三十三度上,所以城固是我国产桔最北的地方。汉江里的水产丰富,最大的鱼可达百斤以上。秦岭和巴山的山货、药材尤其丰富。因此汉中堪称物富民盈的好地方。

抗战以来,汉中还没有受到敌机的骚扰,是战乱中的一片净土。在这里上大学,可以静心读书,比之整天在警报声中的重庆、成都、昆明等大城市的大学来,真可谓得天独厚。

这儿没有大城市的繁华,没有电影院、剧场一类的娱乐场所,但有优美的自然环境。汉江就是一条美丽的江,桃林夹岸。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一江春水也被染成胭脂色。南岸芦萩丛生,秋日一片素洁,宛然半江积雪。江面宽阔,有扬帆的航船,有摇橹的渔艇,也常有顺流直下的竹排。一座木结构长桥横卧江上,约二里长,据说是我国最长的木桥。桥上没有护栏,桥板之间的缝隙,可以看见江水,走上去颤颤悠悠。虽然简陋,却是连接两岸交通的重要通道。桥头岸边沿着桃林搭起一排十几个茶棚,这是大学迁来后的江边茶市。

汉江是大学师生日常游憩之处。星期日、节假日,成群结伙到江边来,在江水里游泳,在沙滩上晒太阳,在桃林里漫步,在茶棚里泡茶,或沿江上溯到霸王寨去发思古之幽情,或步过长桥到汉王城去释放青春的活力。

尤其每天晚饭后,走出饭厅,不约而同地去遛汉江,像上一门必修课一样。两支大军浩浩荡荡涌向城南通往江边的大道上会师,一支来自城里,是西北大学的“散兵”,一支来自校场坝,是师范学院的“游勇”。马路变成人流的大河,流向同一个方向——汉江。

经常和我结伴的是王文荦。以往还有牛振业和郭联芬,后来他俩在城里租了一间民房,离开了我们宿舍,于是遛汉江也就分道扬镳了。王文荦爱好文学,尤爱写诗抒情,常常有感而发,写出一首玲珑的小诗来,就与我共欣赏,因而我俩很投合。马崇德喜欢躺在宿舍里沉思默想,也许近来情场失意,更使他懒于行动了。

这天,我和王文荦走出校场坝,张洁就追上来了。她喜欢夹在我们中间走。张洁总是混在男同学堆儿里,女同学群儿里反而找不到她。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她无论和谁在一起,都不会犯嫌疑。她可以傍着一大群男同学,也可以随便和哪一个单独相处。不知是大家都忘了她是异性呢,还是她忘了自己的性别?

只要有张洁,就不必费神去找话题,带着两只耳朵就足够用了。即使谁有话想说,也休想找到发言的机会。张洁属于“消息灵通人士”,没有她不认识的人,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远远望见我们系主任陪着夫人在路边漫步,左胳膊上挂着手杖,右手扶着夫人。夫人显得很弱,挪步都困难,全凭系主任扶持。相依为命的一对恩爱老夫妇的背影十分动人。

张洁开始议论系主任的夫人了,说夫人有洁癖,总觉得除她自己之外,世界上没有干净的人。有客人去拜访,她就不自在,客人走后,坐过的凳子她要用开水烫,地板要擦好几遍。有时候客人刚出门,她就在屋里骂,吓得人们都不敢去他家拜访。张洁说:“你们千万别去找霉头,她更讨厌学生。”话锋一转,张洁又讲起西大中文系有个姓胡的才女,是吟诗填词的能手。说是诗能比得上李商隐,词能赛过李易安。还出了一本诗集。西大中文系有个“汉江诗社”却不让那位才女参加,因为她长得奇丑,男同学一见她就都逃跑了,所以管她叫“驱逐机”。讲到“驱逐机”张洁还夸张地说:“驱逐机,驱逐机,你们听听这绰号取得多妙!”然后哈哈大笑,引得周围的同学都转过脸来看她。张洁得意地说:“咱师院也有一架驱逐机,你们知道不?”王文荦叹道:“驱逐机何其多也!”这次该论着我笑了,笑得弯了腰。

丢开驱逐机,张洁讲起了法商学院的院花麻敏卿来。她说麻敏卿是什么阔人的太太,已经二十五岁了,生过一个孩子,却像个十八岁的少女,惹得法商学院的男生一窝蜂地围着她献殷勤,麻敏卿管他们通通都叫“表弟”,于是法商学院就流传着“麻敏卿表弟遍天涯”的说法。

走近汉江桥头的时候,卢永汶招手叫我,我正好借故离开了张洁,留下王文荦一个人去听她讲女人的故事。

卢永汶说:“先生他们都在这儿泡茶,要我来叫你。”他说的先生是音乐讲师李尚泽。我随着他走进茶棚,先生和他的妻子郝瑞云还有孙善本占着一张桌子,茶棚里已座无虚席,瑞云张罗着茶房给我找来了一个方凳才坐下来。

和李先生是在合唱团里熟悉起来的。我一入学就报名参加了合唱团,先生是合唱团的指导老师。后来李先生开了一门选修科“作曲”,报名选修的都是合唱团的,各年级的都有,我也选修了这门课程。作曲的基础课有“和声学”和“对位法”。上了两周“和声学”,大家都觉得枯燥无味,学不下去了,据说“对位法”更艰涩,于是纷纷溜了号,最后课堂里只剩了我一个人在坚持。先生只好停了这门课。由于这种机缘,先生就把我视为知音,我们就突破了师生界限成了忘年交(我十八岁,先生二十八岁)。他常约我到他家去玩儿,和瑞云也就熟悉了。瑞云是生物系学生,和我同年级,她比我大两岁,总以姐姐自居,她在姊妹中行二,她要我叫她“二姐”,于是我就多了一个姐姐。

卢永汶和孙善本是一对恋人。他俩在先修班复读时与瑞云同学,他俩的关系是瑞云从中撮合的,因此他俩也是李家的常客。我和他们常在李家相遇,自然就熟悉了。先生一见我就从怀里掏出一张乐谱来,那是他新谱的一首《金缕曲》。先生还是那种躲在“象牙之塔”里做艺术梦的艺术家,他认为抗战歌曲在抗战时期是需要的,像标语口号一样,但那不是艺术,不会流传久远。他把它们统称作“呐喊式”。他所追求的是“永恒的艺术”。他有志要把一些优美的古诗词都加上曲谱。他正在进行这方面的创作。每谱就一曲,就要找我这个“知音”和他共欣赏。其实我对他的看法以及他的作品都有不同的意见。不过我不便直说,他毕竟是我的老师,何况他在音乐方面有很深的造诣。我这个连音乐的皮毛也没学会的黄口小儿怎好与他“坐而论道”呢?

他的《金缕曲》和他的其他作品一样,有点儿古典音乐的韵味,我倒是喜欢这种风格的。有时他要改来改去,改得面目全非,反而失掉了原有的意趣,变得死板板的了。这是受他的音乐理论束缚的缘故,他把理论看得特别神圣,是戒律,是尺度。用这样的尺度对他的作品左量右量,完全纳入理论的框架为止。他对作曲家的评论,也是用这样的尺度去衡量作曲家的作品。他最崇拜的是刘雪盦,他说刘雪盦的歌曲结构非常严谨而规范,用最严格的理论尺度衡量也找不出任何毛病来。我心想:这大概正是刘雪盫的歌曲没人喜欢唱的原因吧!

有一次我大胆地对先生说:“刘雪盫的歌曲之所以不受欢迎,毛病就出在没有毛病上,好象用圆规和直尺描出来的工艺图案。”先生莫测高深地笑笑说:“你还是该多学一点音乐理论方面的东西。”

云见李先生要和我谈论作品了,站起来说:“你们谈你们的音乐,我们到桥上去走走,一会儿回来。”她邀着孙善本和卢永汶出去了。先生望着瑞云的背影说:“世界上的事儿总是这么奇怪,偏偏是志趣完全不相投的人要凑在一块儿。瑞云一见我摆弄乐谱就避之惟恐不远。真是知音难得!”其实我何尝配作他的“知音”呢!

 

 

©郭锦文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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