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鱼

俺是属于“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生在红旗下的那一代，听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歌，喝着棒子面糊糊过第一个生日；之后就是人民公社，大跃进，大锅饭，然后就是吃苜蓿，榆树叶，柳树芽，青麻菜啥的、、、、、、被生活所迫，（其实是嘴馋）7岁学会了钓鱼。10岁那年和一位小伙伴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把一条宽有5、6米的小河用土拦了个坝，截流让水位升高，用从家里偷出来的竹帘子在下游一侧的水坝半腰里铺平，近端用泥压住，在帘子远端一边插一根粗树杈，用根棍子横在树杈上，从底下撑住竹帘子，竹帘子远端比近端高4、5寸，坝上留出个进水口，等到水位升到进水口后，鱼就会顺着水流进竹帘网里。这种捕鱼的方法在我们当地叫作“接鱼”，看着大人这样做，我们也照猫画虎有样学样。到了下午4、5点钟，鱼们就开始流进我们准备好的陷阱，捡了十几条小鱼，太阳开始下山了，我们两个人哄着羊群回家吃晚饭，并约好晚饭后偷跑出来捡鱼。
其实，那个我们捕鱼的地方，是在村东3、4里地远的一个叫12号的大坑，夏天里面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芦苇，大坑的上游很远的地方有个水库，一条小河从水库通到这里，夏天干旱时，上游的水库放水，沿着小河两侧的农民们就用水泵汲水给农田里的庄稼浇水。因为“僧多粥少”，往年经常发生因争水浇地下游农民和上游农民打架的事情。后来协商解决的办法是大家都限时，互相监督。每年春夏天的时候，沿河两岸的农民都老早把临时电线拉好，水泵准备好，等着盼着轮到自己的浇地时间。而大坑的周围曾经是个乱葬岗子，据大人们说那地方不干净，常有鬼呀怪呀啥的发生。我俩半大小子光想着去去取鱼，早已把这些可怕的故事忘在了脑后。
我们漆黑的夜晚踏上了通往村外的田间小路，背上的背筐里放着打草用的镰刀，以防万一。这是一个多云而且没有月亮的夜晚，云彩的缝隙间偶尔看到一两颗鬼火一样闪动的星光。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好在每天都来这里，路面情况很熟，没有掉进路边的水渠里。可是，我们越往远处走，田野就越黑，心里越来越发毛，偶尔在远处还有几声不知道是什么野物发出的动静，我们很害怕，越走越快，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紧了镰刀。好在一路平安无事，最后我们到了接鱼的地方。
在远远的岸上我们就听到水流和鱼跳的声响，我们急急忙忙脱掉鞋子，挽起裤管下到水里，用手往竹帘子里一模，好家伙！满满的都是鱼，小鲫鱼，草鱼还有1、2斤重的鲶鱼。我们要是晚来一会儿，这个竹帘子就会被压垮了。我们两人手忙脚乱的往背筐里捡鱼，鱼还源源不断的顺着水流往网里落，我们高兴得心里真是乐开了花！我们往背筐里装鱼，鱼也开始往外跳，最后我们把两个背筐装的满满的。没有办法，我们不得不背着背筐往岸上走。那叫一个开心，那叫一个受罪，在没膝的泥水里，我们背着满背筐的鱼根本就走不动，最后我们只能把背筐放在泥水里往岸上拖。终于，我们上了岸，揪了几把长草盖在背筐上，再用小绳把草捆压住，这样鱼就不能跳出来了。我们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晚风一吹才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原来背心已经被河水和汗水弄得精湿精湿的。我俩喘了会气，攒了点劲，准备回家，可一背背筐，乖乖的那叫一个沉。一背筐鱼比一背筐草的分量可重多了。我们要先跪在地上把背筐放到肩上，再低头弓腰把背筐背到背上，在一手撑地，一脚前移，一手撑着膝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我们就这样肩重脚轻，一步三晃地低着头弓着腰往回走。我们的周围在夜空中飞舞着的有萤火虫，也有磷火，还有芦苇在风中摇曳叶子摩擦的声音，当然最响的还是随着我们的脚步背上的背筐所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哀鸣。不知道那晚为什么没有蛙鸣？
我们不敢停下来，一是心里害怕，二是一停下来我们就不能把背筐背起来。坚持走了大概有一里来地的样子，我们彻底崩溃了。不约而同地，我们两个瘫坐在地上。我们同时问对方“咋办？”到这个时候我们才意识到，从晚饭后偷跑出家门直到现在这三四个小时里我们互相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们商量把鱼倒掉一部分，又怕野动物给吃掉，不舍得，背着又实在背不动。由一个人回家喊人来帮忙，可我俩谁都不想（其实是不敢）留下。我们正在百般无奈，无计可施的时候，就听得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我们的母亲带着哭声呼喊着我们的名字。我们从地上一跃而起，连声答应着。我们顿时没有了疲惫，也忘记了恐惧，狂喊着“娘，娘，我们在这里！”瞬时间，夜风似乎也变得温暖了起来，我们不再感到寒冷。
当母亲们小跑着来到我们身边的时候，她们哭了，我们却笑了，她们数唠着我们，我们迫不及待地让她们看我们的战果。这两个老妈对两筐鱼不屑一顾，还在不停地唠叨着。爱说啥说啥，明天我们有鱼吃了！最后，两个妈妈和我们一起抬着鱼筐回了家。
第二天，听说下游的等着河水浇地的农民扛着铁锹来到我们堵水的地方，把坝给铲平了，鱼放跑了，竹帘子捣烂了，还声称要找出是谁干的，害得他们白白等了一宿，没有浇成地，还和下家等水的人差点动手打起来。后来大队为此专门出了个通知，说如果谁在擅自堵塞河流，就要以故意破坏农业生产论处。当然，我俩被吓得好长时间不敢去那个大水坑边放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