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00593号命令》哈尔滨行动

苏联《00593号命令》哈尔滨行动

2008年底，澳大利亚俄罗斯裔作家玛拉·穆斯塔芬的《哈尔滨档案》中文版面世。

此书一经问世即引起世界读书界的关注，备受称誉。玛拉·穆斯塔芬通过前苏联内务部秘密档案、亲朋好友的家族追溯，将苏联时代“哈尔滨人”惨遭大清洗的惊天秘密公之于世！

“ 哈尔滨人”包括“所有中东铁路的前雇员和从满洲回国的人”——该词条的注释人是1937年时任苏联内务部人民委员的叶若夫。叶若夫的这个创造性解释，决定了“哈尔滨人”的命运。这个出现在前苏联内务部(即克格勃前身)1937年9月20日《00593号命令》中提到的所谓苏联“哈尔滨人”的人群，是指包括俄罗斯人、犹太人、波兰人在内的原满铁雇员以及其他在满铁沿线从事各种各样职业的归国“苏联人”。而正是这个泛化的定义，导致3万多人被枪毙，近两万人流放。

■“中东铁路”及移民潮

这份《00593号命令》中出现的“中东铁路”即“中国东清铁路”的简称。1895年甲午战争之后，俄罗斯与清政府达成秘密对抗日本协议，清政府将中东铁路的建筑权与80年经营权转让给俄罗斯，包括以哈尔滨为中心，西至满洲里，南至大连铁路沿线的治外法权。在获得铁路的开发与治外法权之后，俄罗斯帝国扩张的下一步，必定是大规模移民。

伴随着中东铁路的建成，大批铁路雇员、沙皇帝国之下弱势的众多小民族纷纷迁徙到中国东北铁路沿线。20世纪初的这次大规模移民得到了沙皇政府的支持与鼓励。

在这波前往中国东北的移民潮中，就有犹太人玛拉·穆斯塔芬的曾外祖父母奥尼库尔夫妇。1909年，奥尼库尔夫妇穿越西伯利亚大铁路，从白俄罗斯的乡下来到中国的满洲里，成为当时著名的美国“胜家”牌缝纫机的代理商以及牧场主。在此后20多年的时间里，奥尼库尔夫妇把他们在满洲里的新家经营得有条不紊，他们在满洲里置地、购买房子，生育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1920年代，奥尼库尔夫妇所居住的小城镇满洲里苏联人口大约已有4000余人，而仅20万人口的哈尔滨一地，俄罗斯犹太人大约就有1.5万之多，而其他俄罗斯人约为俄罗斯犹太人的3倍之多。与上海等较为单纯的商业殖民化不同，帝俄的扩张政策显得比较赤裸裸，以军事威胁和侵略为开路先锋。在中国的东北，俄罗斯人很快碰了壁，另一个对中国东北处心积虑的军事帝国主义国家日本也在虎视眈眈。夹在三国政治势力犬牙交错中的东北，注定了《哈尔滨档案》中奥尼库尔家族日后的悲剧。

■逃离恐怖，奔向未来

在 20世纪上半叶的大部分时间段里，中国的东北沦为各种势力的跑马场。这几股势力是，苏联内战后撤退到东北与蒙古高原的大量白俄武装、哥萨克匪帮，1904 年日俄战争后由南向北渗透的日本，从北洋系分化而来的中国奉系军阀以及从帝俄手中接过“中东铁路”北段的苏联。帝俄时代的哥萨克常以杀戮犹太人取乐。在《哈尔滨档案》一书中，我们看到这样的记载：忠厚老实、毫无政治派别的奥尼库尔被哥萨克投入监狱，理由是他是犹太人，最终他只能通过其在满洲里良好的人际关系摆脱牢狱之灾。但在犬牙交错的政治势力中间，奥尼库尔的几个子女显然就没有那么安分守己。一心报效祖国的两个儿子阿勃拉姆和亚沙加入了苏联的情报组织，女儿玛亚也暗中给苏联提供情报。新生且强大的苏联吸引着奥尼库尔家族几个子女的注意力。

1931年，“9·18”事变，东北的外国势力只剩下苏联和日本。1933年，希特勒上台。为防备腹背受敌，苏联在1934年将“中东铁路”以1／4的价格转让给日本，并召回原铁路两万多雇员。苏联的撤出，意味着日本控制了整个东北。

奥尼库尔的长子阿勃拉姆以特殊身份先期返回苏联境内。1935年4月，奥尼库尔的长女玛亚回到苏联高尔基市(今俄罗斯尼日尼)，紧接着，亚沙和奥尼库尔夫妇来到了高尔基市。除了他们的小女儿基塔嫁给哈尔滨著名商人而继续留在哈尔滨之外，一家六口中的五人返回了苏联。

■死亡之旅

苏联大清洗开始之际，曾为苏联提供情报的玛亚和亚沙似乎并未注意到任何危险信号，这是一个长期居于中国东北的俄罗斯家族惯有的迟钝。

1937 年9月20日，内务部人民委员叶若夫下达了苏联内务部《00593号命令》，即“哈尔滨行动”专项肃反行动。10月2日，奥尼库尔和玛亚被捕，未经正常审讯，10天后被执行枪决，理由是“日本间谍罪”。10月7日，奥尼库尔夫人与其子亚沙被捕，理由是 “日本间谍罪”，流放，1956年获平反。10月17日，阿勃拉姆被捕，理由依旧是 “日本间谍罪”，1941年冻死于北极圈内的劳改营。

在1937年，整个家族除了在哈尔滨的小女儿基塔之外，无人幸免于难。在1934年之后，约有10万苏联人返回家园，这其中，“48133人被逮捕，其中，30992人被执行枪毙”，其余17141人几乎无一例外地被流放。

“ 哈尔滨人”的出现，是帝国主义扩张中的一个逻辑环节。而当继承帝俄衣钵的苏联放弃东方扩张主义之后，“哈尔滨人”的命运便出现了180°的大转折。在这段 “哈尔滨人”的大清洗历史之中，“哈尔滨人”遭遇不幸的理由极为荒谬，遇难者的罪名基本为莫须有的“日本间谍罪”，而这批“哈尔滨人”当时重返苏联的原因恰恰是希求祖国的庇护。
《凤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