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40) 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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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葭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做女人的感觉。

一天之间,她的心路似乎走过漫长的历程,从一个女孩向着女人转变。

她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才有这种感觉,因为这并不是她的人生第一次。

无论如何,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她很贪恋弗莱德的身体。他跟大部分的西方男人一样,骨骼宽大,身材魁梧,肌肉结实而略微有些脂肪。他身上毛发浓密,胸前,手臂上,腿上。何葭的手指抚过这些毛发,会不由自主地微笑。

他灰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她,低声问:“你总是微笑。告诉我,这一次为什么笑?”

她摇摇头不回答,他也就不再问。

她欣然地享受弗莱德的宠爱。他为她做饭,倒水,为她按摩,带着她去兜风。他也总是微笑,爱恋地凝视她,于是她不由自主地用微笑回望他。

他说:“你笑起来眼睛闪烁,真美。”

她在他面前有些肆无忌惮。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他怎么看她。她甚至于信口胡说八道,把一些似是而非的笑话当做真事讲给他听,一本正经的表情令他信以为真,直到她自己绷不住笑出来,他才恍然大悟:“你这个小坏蛋,你愚弄我!”

何葭这才放声大笑。弗莱德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微笑。

有一日他们从 mall 里回来,车子转过街角,他问:“ It ’ s coffee time. What do you want (咖啡时间,想来点什么) ? ”

她说:“ I want your body (我想要你的身体)。”说完用报纸唰地遮住脸。

他笑:“你诱惑我。”

她回答:“你可以选择不受诱惑。”

他转头看向她反问:“这可能吗?”

他们相视而笑。何葭拿报纸盖住脸,仰倒在座位上。

她不再去教练那里练车,他陪她开。他非常耐心,从来没有因为她的错误发脾气。她想,如果早些开始,也许她不必挨教练那些骂。
一日他们手拉手在唐人街买菜,恰好迎面碰到赵丰。小赵满脸阴云地过来,用中文说:“又换了?原来那个小男孩呢?这次换个年纪大的?居然还是老外!你可真忙啊!”

何葭咬着嘴唇不吭声。她没有义务对他做任何解释。他误会也好,不误会也好,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走不要紧,至少要打个招呼吧?”赵丰见何葭脸色一瞬间由阳光灿烂变得阴郁,紧盯一句说。

何葭依然不声不响,松开弗莱德的手,绕开赵丰,只想避开他,不再看见他,让这个人永远消失在自己的世界。

明明是他把她伤得体无完肤,怎么感觉好似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在赵丰看来,何葭的沉默与躲闪就是心虚。他接着说:“膀上老外了。那天不要你了,哭去吧。”

何葭忍无可忍,用上海话反击他:“关侬啥事体?”接着改用普通话说,“我没欠你租吧?”

说着菜也不买了,拉着弗莱德转身往回走。

她也知道,赵丰眼里,她难逃玩弄感情的罪名。想必他跟他的朋友也这么说,看来以后多大华人学生的圈子她是不能去了。

弗莱德好奇地问:“他是谁?你的前男友吗?”

“是。”

“你们为什么分开?”

为什么分开?何葭想起何伟的那句话:“他不适合你。”

陈珊也在第一眼看到赵丰,就对他有了基本的评价,觉得他们不合适。年长一些的男人女人,那些饭也好,盐也好,都不是白吃的。

何葭斟酌着说:“他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这算不算一个过得去的解释?

弗莱德不解:“就为这个?”

何葭叹口气加上一句:“还有,我不想改变自己讨好他。”

弗莱德笑了:“那为什么要变呢?做你自己很好。你做的饭到底怎么难吃,能让我尝尝吗?”

何葭耸耸肩:“本来想买点白菜包饺子,现在不成了。”

弗莱德说:“这有何难?我们去别的超市买。”

他开车到一家西人连锁超市,何葭挑了白菜、香菜和牛肉末回来用糖、盐、酱油做馅,自己调了面包起来。找不到擀面棍,用保鲜膜的圆棍来代替。弗莱德见皮子一张一张从保鲜膜的棍子地下出来,何葭两手一捏一个,一捏一个,也跃跃欲试。何葭耐心教他,居然也包起来。两个人一会儿就包了半张桌子。

烧水,何葭耐心地对站在旁边的弗莱德解释:“水开了把饺子丢进去,用铲子沿着锅底和锅边铲,这样不会把皮搞破。水开了再加半杯凉水,如此一共开三次,饺子都浮在水面上就好。”

她捞起来一只给他尝。他一边品着一边烫得直哈气一边说:“很好吃,谁说不好吃?”

何葭微笑着把剩下的放进冷冻室。

阿青最先发现了何葭的秘密,有一天鬼鬼祟祟地跑到何葭的卧室对她说:“姐,你是不是有新男友啦?好像还是个鬼佬。”

何葭自灯下抬头,看到阿青把门轻轻地带上,不知道他了解多少,没应声。

“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阿青在她床上坐下,见她闷声不响,又说,“你太不够义气。我的女朋友我都介绍给你,你的却不愿意跟我讲。”

何葭不得不说:“八字还没有一撇,你不要到处乱说。”

阿青有些兴奋地问:“说真的,对鬼佬你没有心理障碍吗?”

心理障碍?她跟赵丰倒是同文同种,可说来说去总是白天不懂夜的黑。很多时候,沟通与语言无关。

何葭避开话头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阿青说:“我看到你上一个鬼佬的车,好像很亲密的样子。姐,他是干什么的?告诉我,我保证保密。”

何葭不得不老实交待:“他教过我一门课,现在已经不是师生。”在国外的大学,师生恋是犯忌的。

接着她又叮咛:“真的八字还没有一撇,小鬼你不要到处乱说。”

阿青嘿嘿地笑,伸出手指来说:“咱们来个君子协议——无论谁跟长辈发生什么样的冲突,我们俩必须无条件地支持对方,做铁杆同盟。”

然而有些事你越是有心藏,越是藏不住。

陈珊有一天问:“葭葭,他是谁?”

何葭茫然问道:“你指什么?”

陈珊单刀直入地说:“当然是跟你约会的男人!”

何葭头皮发麻,心中第一反应是阿青这个小鬼出卖了她。

陈珊看看她,嫣然一笑:“你不知道吗,最近你会无缘无故地微笑?”

真是火眼金睛,不愧是做过中学班主任的,曾经对每一个学生每一个异常行动都保持警惕。

何葭到底不曾撒惯谎,没几秒钟溃不成军,不得不一五一十,把弗莱德的情况交待清楚明白,特地郑重说明:“ 八字还没一撇,阿姨你先不要跟我爸爸说。”

陈珊说:“我觉得你该征求你爸爸的意见。你要考虑清楚,他比你大十多岁——以后你还精力充沛的时候,他已经老了。”

何葭说:“能发展到什么程度还不一定。”

陈珊有些担心:“这算什么意思?他本人是认真的吗?葭葭,他是结过一次婚的人,心态跟未婚小伙子不一样,更何况还是个鬼佬!这种人未必有什么责任心。”

想不到陈珊母子出国多年,居然都有种族歧视情结。

何葭倒没怀疑过弗莱德的真诚。他凝视她的时候,灰蓝色眼睛流露的是跟中国人一样诚挚的光芒——这一点,似乎不分种族,不分国界。她害怕的是爸爸这一关。

她只想得过且过,过一天算一天。她说:“以后怎么样谁知到?等到真的要开花结果的时候再告诉我爸爸好了,现在讲有些自作多情。”

陈珊说:“你自己多当心了。他们鬼佬的价值观跟我们不一样,思维方式也不一样。”

是,他们是不太一样。弗莱德哪怕在最最情热的时候,他说的是,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 I like you , I like you very much 。

爱是一种承诺。他喜欢她,可是还没有到要给承诺的阶段。她也喜欢他,因为他给她温暖,在这个亚寒带国家里,如同雪夜的壁炉,散发着光和热,包围着她。他让她了解,什么叫做女人。

渐渐的,她对他产生一种依赖的感觉,学业上遇到什么问题,生活中遇到什么问题,她第一个要商量的,不是别人,是这个本地土生土长的异国男子。

至于其他的,她还没想很多。

snowflower77 发表评论于
沟通与语言无关,至理名言啊。
潇洒走红尘 发表评论于
好看,陈珊的担心有道理!
饼姐姐 发表评论于
是啊,陈珊的担心不无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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