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一碗青丝丝的凉粉,细长的条用满是筛孔的刨子刨下,一条条柔软而优雅地卷曲在青花的小瓷碗里,看着那位姐姐撒上盐,味精,胡椒,葱花,虾米,浇上醋,酱油,香油,在湿热的午后,走累了坐下来,吃上一小碗,再喝一碗配好的凉茶。清凉和舒爽便透满全身,那样灿烂的午后,太阳明亮地照在街上,有关南京街头的所有记忆都成了白晃晃的一片,但是那碗凉粉所留下的唇齿间的清爽和那温润善睐的江南的伶俐却永远落在了心的一角,
南京,我高中毕业后唯一的一次旅游就这样定格在我的心中。
凉粉,自然不是南京唯一的珍宝。第一次见到五光十色的雨花石,便是在雨花台的大街小巷中。去雨花台之前,听母亲绘声绘色地描述雨花石的斑斓绚丽,便固执地妄想自己可以在雨花台的树林或空地里捡到雨花石。像小时候在奶妈家里-在江南小村的河岸边捡到一颗颗滑溜石,替它们抹去尘土,再到河水里洗出颜色,用手把摩着光滑和天然,让心沉浸在意外收获的喜悦中。后来当我满怀惊讶地看到各种袋装的雨花石在大街小巷里出售时,心里在高兴的时候难免也感到灼痛的遗憾,我知道,我不会再捡到雨花石,买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叫做纪念品的花石头。至于那上面有没有云光佛师的法缘,只能看自己的造化而已。
中山陵的磅礴气势,让第一次见到的我目瞪口呆。虽然我后来去过北京,华盛顿,巴黎,慕尼黑,还有德国南部的阿尔贝斯山,但是中山陵那种层层叠叠的石阶铺排直达顶点的宽度和深度却是别处无法比拟的。
回想南京,还忆起小巷深处的飞雨湿湿地散落在住家的窗棂和屋檐,窄窄的弄堂口,站着一个高瘦的男孩,眼睛漆黑,目光深邃,穿着居家的白汗衫和蓝色宽松长裤,撑着伞,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和我打着招呼往巷子外走去。那是最善睐的江南男子,带着吴侬口音的普通话,永远有一种散淡,一种隽永,一种透彻,还有一种可亲可近的如父辈般的温和。 我有时会不可救药地想,如果我嫁给一个如我父亲般的江南男子,也许我的一生该非常的清淡平和。然而我的父亲给了我太多的安全感,多得我没办法产生恋父情节。我从不缺少和父亲的沟通,他总是那样亲切慈祥,善于开导。即使是现在,当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们还能东扯西拉地从过去讲到现在,从书籍讲到上网。父亲是个永远不会落后于时代的老男人,他不固步自封,不自以为是,永远学习,随时进步,关心家人,更体贴母亲。
“不要在小事上计较,把心放宽些。”是父亲常常安慰我的话。我有时候会研究父亲,他是五十年代同济大学土建专业的毕业生。年轻时爱好过画画,篆刻,然而结婚后,他为了照顾母亲和我们,把这些全部都放弃了,再加上我母亲的任性,埋怨,想必他的人生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不过他们老一辈的人,带着与人为善的佛家般的心地,还带着洞穿世事的和顺通达,千锤百炼成就的是一颗柔软而坚定的心,那种沉着,那种淡定,那种大度,也许是我一生用尽力气也学不来的。不过,不管学得学不来,我还是要下定决心, 排除自我地学下去,学成什么样,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