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关于暗恋的故事。
方为安以为她心里的那个人永远只能仰望,仰望也是好的。
苏槿彦以为他心里的那个人永远只能远远看着,能远远看着也是好的。
方为安与简意轩谈了一场不成不淡的恋爱,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她的姐姐方紫星,那个叫苏槿彦男子带着她突围。
他们彼此暗恋十数载,爱情姗姗来迟,终于等来了彼此。然而这样刻骨铭心的爱情却给方为安带来了灭顶之灾,他们之闻隔着门第、家族……他不得已放手,在放手的同时也放弃了自己,他自始至终都希望她幸福。
他日如若再见,他日必不再见,又何必见?
吾家有女初成长
方家今天很热闹,刚从英国留学归来的大女儿方紫星是绝对的主角。一向繁忙的方寓年也和太太及三女儿方思婕一起去接机。他的宝贝女儿在剑桥大学攻读经济学,获得了硕士学位。剑桥大学!有别于方鸿渐之流的克莱登大学。方太太逢人便说她的大女儿在剑桥。剑桥几乎是方家的一张名片。
姐姐学成归来,作为妹妹的为安一下班就往回赶。幸好没堵车,在晚饭前赶回了家。姐妹见面先是拥抱一番,数落着各自的变化。而后为安便上楼换居家衣服,准备吃饭。
丰盛的晚餐,全是为姐姐方紫星准备的。既然是为她接风洗尘,做些她喜欢的菜无可厚非。一家人两年来总算是吃了回团圆饭。其实英国也不太远,要回来也就是一张飞机票的事情。两年只在第一年的圣诞节回来过一次,那次刚好为安和几个朋友去日本旅游。她也没提前通知,说要给大家一个圣诞礼物。后来方太太辛素英也想安排全家一起去英国旅游,只是方寓年抽不开身。公司总有大大小小的事等着他。
公司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两年正面临上市,不能有丝毫差池。方寓年一辈子的心血,有朝一日能看着她上市死也无憾了。
方家三个女儿。方寓年此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儿子,年轻时方太太因此受了不少老人的气。
方家有女初成长。三个女儿,才气和美貌都是一个赛一个。大女儿自不必说,说三女儿沉鱼落雁也不为过,正准备考雅思,她的目标是取得加州大学奖学金。二女儿虽说美貌和才情都不如其他两个,也不是什么名牌大学毕业,但男朋友却系出名门,国内某名牌大学高材生。方太太觉得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谁说女子不如男,以后女儿照样可以继承事业。
现在让方太太最为操心的是,三个女儿的终身大事。眼看着大女儿已经26,二女儿虽说有男朋友,但也有个先后顺序,先得把大女儿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才能给二女儿办,规矩不能破。但二女儿的婚事也不能耽搁。盯着简家少奶奶位置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为此对二女儿也没少教导,每次晚回来便旁敲侧击一番,方为安叫苦不迭。“妈妈,你是不是觉得我就非嫁简意轩不可,你女儿就这么差劲,没人要了?”话语是在埋怨母亲不该将她往外推,却是另一种笃定,她笃定简意轩非她不娶。
的确,方太太的担心也不是毫无道理。二女儿长相中等偏上,才情也只能说中等偏上,脾气也称不上温柔。她不明白,样样A+的简大少怎么就看上她这个最不起眼的二女儿,而不是智慧与美貌并重的大女儿?
晚饭过后,三个姊妹在方紫星房里聊天。方太太试图打入,却被方寓年拉出来,“让他们姐妹三个好好叙叙,老太太就别凑热闹了。”
方太太一出房门,方思婕便八卦起来:“姐,你回国了,那个英国还是法国男朋友Hery怎么办?他没说要追到中国来?”从方紫星一下飞机,她就在想问这个问题,碍于父母,不好意思问。跨国恋情,她一直崇尚
“是啊,说说看,你那男朋友怎么办?爸爸可是说过的,不许在英国找男朋友,就算找也不能找老外。”为安附和着,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早GOODBYE了。他知道我要回国,等不急我毕业就找了个美国女人。我也没打算和他继续下去。”方紫星轻描淡写道。
方思婕一副痛心疾首样,“原来都只是玩玩啊,太过分了,浪费我感情。我都想好了,以为你会嫁给那个什么Hery。到时候去了美国,一个假期回家,一个假期去英国,害我规划了好久,都想好要去哪玩了。”
“谁让你当真了?”
“欸,我还是觉得异国恋浪漫。”说着便瞟向方为安,“不过,姐,要是能找个像二姐夫那样的也不错。我说,二姐,你怎么让他上钩的,教教妹妹我。我也要钓帅哥。”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方为安很认真的说道,她仿佛看见一个个纯情男孩遭思婕抛弃的惨样,哈哈大笑起来。
“二姐,你少来这套。要说我们三个姐妹里,还是你厉害,把简少吃得死死的。”坐在床上的方思婕转了个头开始对方紫星絮絮叨叨道:“大姐你还不认识吧,改天让二姐带出来,我们两K他一顿。诶,你是没见他们两那样,每天车接车送,电话没停过。看得我也心痒痒的想谈恋爱。大姐,你也加油吧,免得妈唠叨二姐的婚事不能抓紧……”
听到这,方为安有些骄傲的笑了,方思婕说的基本属实。但依然反驳道;“紫星你别听她胡说,我们不着急结婚,别听妈的。你慢慢来,现在不考虑婚事。”
“为了我好妹妹的幸福,我还是早点嫁了吧。我决定从明天开始物色,这里哪有婚介所?还是登报征婚?”方紫星半开玩笑的说道。
“好啊,大姐,我也和你一起。我们是同一阵线的。”方思婕和方紫星击掌,方为安只得在旁边苦笑,她当然不相信堂堂方家小姐会去婚介中心,传出去,父亲那张老脸还往哪放。
方为安回到房里已经11点,明天还要上班。手机放在房间没带出去,看见5个未接电话,窃喜了一下。简意轩出差新加坡,紫星回来本说好一起去接机,现在只好等他回来请她和思婕吃个饭。两人认识两年多,真正交往只有一年,关系正式确立了,却没有向外透露。双方父母都知道,但也没有催促的意思,他们二人暂时也没有结婚的意愿,所以至今没有正式的拜见过双方父母。
方为安回了个电话给简意轩,两人倾诉衷肠一番,虽然很想念,但也不敢催他回国,毕竟不是去度假。
“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下个礼拜三。”
“下个礼拜三”方为安盘算着,刚好还有一个礼拜。很快。突然想起,饭桌上父亲说起礼拜天全家要去参加婚礼。据说是苏家小姐出阁。方家和苏家算得上世交,但近些年却不怎么走动。父亲突然说起参加婚礼,这又为哪般?难道为紫星物色对象?这不是没可能。
方家和苏家虽是世交,但差距不小。在A市,方家只能算是殷实的中产,而苏家则是不折不扣的名门。小时候,为安爷爷常常带着她这个妈妈不疼爸爸不爱的老二去苏家。为安记得爷爷和苏爷爷总是泡杯茶坐在书房下棋,往往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而她不是静静的坐在旁边看,就是跟在子建哥哥的后面,子建哥哥子建哥哥的叫着。她的子建哥哥教她画画,有时也缠着他玩石头剪刀布,一起捉迷藏。
那时她以为他就是她的子建哥哥。
可是后来他却不记得她了。
天下太平
接下来的几天,方为安忙着上班,方紫星忙着大大小小的聚会,方思婕则忙着她的雅思。父亲忙着生意,母亲忙着麻将。
公司里接了两个大单,她负责其中一个。周末加班,晚上八九点下班是常事,觉得有些累。可是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比如写个软文,新来的小谢怎么也写不好,只好自己动手,还一边教她,等于是在帮公司培养新人。后来想想,自己也是从写软文开始的。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完完全全是靠自己。有时觉得自己是在较劲,终于完完全全靠自己的实力做成了一件事,证明她其实不比紫星和思婕差,虽然她们并不把她的工作放在眼里。
父亲有和她说过让她去公司帮忙,可对管理和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也没有兴趣,扭着脾气在外面找了份工作。她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在这方面远远不如读经济的紫星。也不怪父亲和母亲的偏心。就像思婕,聪明可爱,才貌和紫星旗鼓相当,任谁都会喜欢她,而不是平庸的方为安。
好在,她有简意轩。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该感谢简意轩的。他让她有了自信,认为自己还不至于很差劲,让她在紫星和思捷面前有那么点点优势。
加班的人只有她一个,泡了杯柠檬茶,淡淡的柠檬酸。薄薄的柠檬片漂浮在杯中,水分十足,让人有想吞咽的欲望,为安却知道它有多酸。她试过。
电脑里提示收到一封新邮件。打开一看是许久没联系的李穆,他说他要结婚了,只是想告诉她一声。方为安笑了,回复他说恭喜,是真心恭喜他。曾经对她死缠烂打说什么这辈子除了她谁也不要的人,结婚了。
这个世界不是谁没有了谁就活不下去。或者说爱情是有时间性的,一个人对你无论有过怎样的山盟海誓,有过怎样的蜜语甜言,那只是在爱情萌芽的那个时间段。它会长大,会开花,却不一定结果。爱情,含苞待放也不及最初的萌芽阶段。绽放时也离凋谢不远了。
看得透彻的方为安却迷失在简意轩的温柔攻势里。他说爱她,她信,说要娶她,她也信。简意轩对她说每一句话都是真诚的,就算开玩笑逗她开心,眼里也写满了爱意。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是零。
明天是周日,早上吃饭时和父亲说有事不去参加婚礼,却被父亲训斥一通。说是苏伯伯特意送来请柬,无论如何都要去。苏珊姐姐结婚,当然是大事,她小时候也姐姐,姐姐的叫过她。可现在若在街上碰见,未必认得。苏家人向来低调神秘,从不接受采访,即使向嫁女这样的大事,也是低调进行。
她知道父母的用意,他们四个参加就行了,何必拖上她这个有主的。一向认为三个老大不小的女儿一个没出阁,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的母亲,这次却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也站和父亲站在同一阵线,要求三个女儿一起参加。而紫星也劝她说,就当是去吃顿饭好了,很快就结束。
耐不住他们的软磨硬泡,刚开口答应下来就后悔了。呆在家里看书或者看碟片比去那强多了,再不然听音乐睡觉也可以。想着便想起简意轩,他今天还没给她打电话,大概很忙。他出差期间,极少主动给他电话,知道他忙,空下来自然会找她。有时偶尔心血来潮给他发条短信,总是要等半天后才接到回复,第一句不外乎“sorry,我在开会” “sorry,刚刚见客户”后来也就养成了习惯,等他来找她。倘若他在,一准会来接她下班,然后和她说不要那么拼命。而她总是笑笑说,“我肚子饿了,请我吃东西。”于是两人去吃宵夜,然后开着车子去环岛路兜风,享受二人世界。
回到家里,父母已经睡下。隔壁房间的灯还亮着,里面有交谈声。于是敲门进去,紫星穿着一件香槟色礼服站在试衣镜前问思婕意见。
“你们干吗呢,这么晚了还没睡。”为安把着门锁,探着脑袋问道。巴黎时装周上的最新款式,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二姐,我们试明天穿的衣服呢,你也进来看看。你觉得大姐这件衣服怎样?”思婕向她招着手,镜前的紫星也打着同样的手势。
“你看看我这件衣服怎样?思婕说简单了点。有没觉得我比以前胖了些?”
方为安进门锁上门,手提电脑随手人扔在软榻上,双手叉腰,对方紫星审视道:“是简单了点,不过大方。要是领口能低点就好了,那样更加性感。”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去你的,现在没心思开玩笑。”方紫星正色道。
“二姐,大姐试了一个晚上,能穿的都试过了。”
“诶,大姐,明天出嫁的人是苏珊姐姐。嘿嘿,不用这么盛装出席吧,不然抢新娘的风头可不好哦。”紫星这件礼服其实很合身,本就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得更加完美,简单的款式也有其好处,能让整个人看上去更加从容优雅,如果是方为安,未必能穿出这种效果。
思婕起身附在方为安耳边笑呵呵的说了句什么,她便恍然大悟似的看着方紫星频频点头道;“知道了,原来是这样。”然后掩着觜笑。
看她们这样笑着,方紫星大概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却故意说道:“死丫头,你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说姐姐穿这件衣服漂亮。是吧,小婕?”
“嗯,要是身边再配一个穿燕尾服的男士就更完美了。二姐,你说呢?”方思婕和方为安交换了个眼神,笑得更放肆了。
“你们一唱一和,取笑我这姐姐是吧?”方紫星气得跺脚。
“没有,没有。”方为安慌忙否认道,“说正经的,总的来说还不错啦,得体优雅,气质不凡,跟你一比,我都不敢出门。”
“你少来。就穿这件吧,不想再试了。我们明天去做美容,你去不去?”
“不想去,婚宴几点开始?”
“听妈说下午3点去教堂,然后直接去酒店。二姐,明天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做美容吧,你看你最近经常加班,眼袋都出来了,脸色也变差了,再不保养,小心二姐夫不要你。”方思婕不无担忧的说道。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明天早上谁也不许叫我,我要好好睡个美容觉。晚安,亲爱的姐姐。妹妹。”说着拎起软榻上的包往外走,身后她们还在嘀咕;“你说她这么拼命做什么,最近都瘦了一圈。”方为安没回应,由她们说去。
第二天还是被他们拉起来,和母亲辛素英一起去了美容院。美容院出来,母女四人一起去逛商场,吃中饭。这样的机会极少。对此辛素英常常抱怨,女儿不贴心。和她呆在一起时间最长的是思婕,因此她也最为疼爱小女儿。
为安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很欠缺,想尽力去做得更好些,却总觉得不知道要如何去接近,加之工作也忙,心思做不到那么细密,面面俱到。很多事情也就是这样被忽略的,比如她和父母的感情,总是停留在不冷不热的状态。她知道她自己存在很多问题,就像父亲所要求的那样,如果真的听从了他的安排,也许局面会完全不一样。其实不是没有信心做好,只是没有兴趣,读书也是这样,父亲要求读经济,她却报考了偏门的汉语言文学。其实也不是对这专业有多喜欢,也不是对经济有多讨厌,因为恰巧高考时遇上了反叛期。后来却阴错阳差的学了广告,让人无语。
下午出门时也特意打扮了一下。换下了职业装,穿上小礼服,化了个淡妆,以至于不让自己太难堪。简意轩偶尔也带她去参加私人派对,所以礼服还是有的,而且全是简意轩亲手挑选的。他总是说不喜欢她穿职业装的样子。
时光倒流二十年
庄严肃穆的教堂,一对新人在十字架前宣誓,永不分离。
在这个深秋,苏珊姐姐成了别人的妻子。
婚礼,低调中尽显奢华。全城最高级的酒店,最豪华的婚车,最有权势的宾客,配上最美的新娘,一切尽善尽美。宴会厅门口的新人及家属在招待来客,一拨一拨应接不暇,接受最美好的祝福。
为安不禁有些羡慕起这些,着黑色燕尾服的新郎时不时的低头对着披白纱的苏珊耳语一番,会心一笑。在为安看来他们的幸福和今天的奢华无关。奢华的不过是婚礼,他们恰巧是今天的主人而已。
父亲和母亲在和几个认识的人寒暄交谈。不时有男子上来碰杯套近,今晚的宴会除了耀眼的新人外,貌美的方氏三姐妹也是一道不可忽视的风景。得知紫星刚从回国,有人上来和她用英语攀谈起来,思捷和为安在一旁饶有兴致的听着,为了展示自己的预言天赋,思捷还时不时的插上几句美式英语,比紫星的英式英语好听。为安只是静静的听着,虽能听个大概,但真正要交流还是有些困难的,索性微笑。
手提包里的电话响了,为安走向宴会偏厅,看着四下无人,便找了个靠里些的位置坐下。电话声音很小,不注意根本听不见,但却持续不断。有些着急的拉开包,翻开手机,简意轩的电话。手机屏幕顶端的电池格却一闪一闪,电池马上就要耗光,为安还是毫不犹豫接起来,听听声音也好。果然只听见那边叫了声“为安”,她还没来得及叫简意轩,手机便自动关机,再放在眼前,屏幕已经变得漆黑,只得叹着气将手机收起。
脚有些发酸,真不愿意再出去,上午逛了一个上午,现在还得在外面傻站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为安暗自庆幸自己走到这无人打扰的偏厅接电话,应该没人会进来。索性弯下腰脱下脚上的高跟鞋,真是委屈了这双脚。揉了揉脚跟,刚想穿上鞋,却听见有人说话,低低柔柔的女声;“Kevin,I love you.”尽管声音很低,方为安还是听见了,一个女子的表白。而后是“Me too.”
为安笑了。恋人在婚宴期间偷溜出来,表白爱意,多浪漫的事。下意识的转过头,朝声音的发源地望去,为安意识到他们正躲在屏风后面。突然觉得自己在偷窥,她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知道屏风后的他们在干些什么,她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于是穿上鞋,速速离去,不被发现才好。
正欲起身离去,却不想歪了一脚,不禁发出“啊”的一声,大概伤到脚筋了。低低的咒骂了一声,想必惊动了屏风后面的人,只听见那低低的女声;“外面有人?我们出去吧。”
方为安懊恼自己怎么那么不小心,恨不得把脚上的高跟鞋扔了,假如穿平底鞋就不会发生这么尴尬的事了,可这样想着,脚稍稍移动一步也觉得疼,看来情况很不妙。跳到椅子上轻轻揉了揉,也没觉得好。叹息间,听见脚步声从她身后响起,她心虚得不敢回头。脚步越来越近,直至从她身边走过,她才抬头朝他们的背影望去。不知为何,看着那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突然有一丝怔忪,很短暂。却在那一丝怔忪时对上了他回头的目光,她想笑,却怎么也挤不出,哪怕是苦笑也没有。而他亦是,他必定在怪她破坏了他的好事吧,真想告诉他,她不是故意的。
待他们出去后,她才缓缓起身,却不知该如何走出去。在那站了半响。
那天的宴会终究只是和新郎新娘喝了杯酒,狼狈的撤退了。不是很重的伤,司机老杨送她回家,给她买了些喷脚伤的药,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一回到家便迫不及待的给手机插上电,准备联系简意轩。她后悔去参加那个婚宴,脚弄伤了不说,肚子还饿得咕咕叫。让李婶下了一碗面,告诉她直接在卧室解决。自己则艰难的走进卫生间,洗了个澡。弄清爽些,才能给脚上药,脚踝部位有些微仲。可明明是最平常的崴脚,怎么就伤到筋骨了?
手机刚开机,就接到N条简意轩的短信。问她在那里?电话怎关机了?吃饭了没有?怎么还是关机?方为安的嘴角往上翘了,简意轩,简意轩,嘴里默默的念着,现在她就想听见他的声音。
拨通电话,劈头就被问;“去哪里了?等了你一个晚上的电话。”
“参加婚礼。倒霉,脚崴了,到现在饭还没吃呢?”
“婚宴上没吃东西吗?”
“没有,还没开始,我就结束了。”
“脚疼吗?”
“有点。”
“怎么这么不小心?”
“现在在哪里?”方为安答非所问。
“酒店。”
“意轩。”
“嗯。”
“我想你。”方为安低声说道。电话那边停滞了好几秒。方为安突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沉默,“噗嗤“笑出声。诶,多好的气氛,就被她这个笑声给破坏了。只听那边传来怒吼声,“方为安,是不是觉得耍我很开心?”
“不要生气,你也知道啦,我不擅长这些的。”说着便自顾自的“咯咯”笑起来。
“你还笑。我就在你家楼下呢。你等着,我这就上去,反正你家没人。”
听到这,方为安嘴还是硬道;“你有本事就马上从新加坡飞回来。”明明知道她在新加坡,人却不由自主的走向窗边,伤着的右脚不能受力,走起来一破一破,颇为吃力。向窗外望去,院子外面是停着两辆车,车不是简意轩的。他有时也会给她惊喜,比如出差会比原计划早些,然后夜深人静时在她家门口等着她,为安便偷偷溜出去,两人见上一面。每每这时,为安便感叹,要是永远这样多好。
今天虽有些失望,却是意料之中的事。不可能比原计划早三天。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李婶便端着面进来。方为安便匆匆收线,吃饭要紧。
那晚不知道因为脚疼还是想简意轩,失眠了,辗转反侧。后来索性坐起来,拉开窗帘,看窗外的月光。没有开灯,月光如水,却让这暖色调的房间显得有些凄凄落落。记起小时候的中秋,也是这么圆的月亮,每每吃完晚饭,打一盆水,一家人便坐在院子里,闻着桂花香吃月饼赏月。那时候对月饼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当然更不懂喝茶赏月,只是蹲在盆边等着嫦娥仙子出来。那时以为真的有嫦娥仙子,有桂树,爷爷奶奶总是哄她们说耐心等,过一会儿就来了。
然而那明朗的月光印在水中却变得五彩斑斓,因此为安坚信真的有和西游记里一样漂亮的嫦娥仙子。殊不知那是盆的缘故。现在想来好笑,多么天真的童年!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却想起陈奕迅的《时光倒流二十年》,用极低的声音哼着:
童年你与谁渡过
圣诗班中唱的歌
再哼一哼可以么
当时谁与你排着坐
白色恤衫灰裤子
再穿一穿可以么
遗憾我当时年纪不可亲手拥抱你欣赏
童年便相识
余下日子多闪几倍光
谁让我倒流时光一起亲身跟你去分享
能留下印象
阅览你家中每道墙
拿着你歌书
与你合唱
从前你与谁路过
逛的公园有几多
再走一走可以么
当时谁对你凝望过
是否真的比我多
再演一演可以么
遗憾我当时年纪不可亲手拥抱你欣赏
童年便相识
余下日子多闪几倍光
谁让我倒流时光一起亲身跟你去分享
遗憾印象
没有你家中那面墙
拿着你相簿
从前拍过的相
多么妒忌你昨日同过的窗
早些看着你美丽模样
对你天真的赞赏
遗憾我当时年纪不可亲手拥抱你欣赏
童年便相识
余下日子多闪几倍光
谁让我倒流时光一起亲身跟你去分享
遗憾印象
没有你家中那面墙
拿着你相簿
从头细看
你六岁当天
已是我偶像
……
幸福摩天轮
方为安在家休息了两天。这两天里接了执行创意总监老白若干个电话,顶着嘘寒问暖的名义,实则探听虚实,以及脚伤恢复情况,恨不得让她带伤上班。方为安没理他,不是没了她公司就运行不下去了,况且她也不是一个为了工作可以赴汤蹈火的人。
除了电话以外,听得最多的是Kevin这个名字。方为安当然知道说的是谁,那天她听见了,恰巧也让她看见了,还有Kevin的女伴。思婕一口一个Kevin哥哥,还扬言说不考加州大学了,要考斯坦福,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就连方紫星也提起过好几次,方太太更是赞不绝口。他们口中的Kevin长得帅,有涵养,家世好,完全是白马王子的形象,还说不比为安的简公子差,为安只是笑着点头,她那天不在,没有发言权。但也不无玩笑的说道,“骑着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有可能是唐僧。”
后来姐妹三个私下里正经的讨论过这个问题。紫星和Kevin碰面是两家父母的意思,对于Kevin紫星很满意,只是这几日以来,Kevin那边没有任何动静。骄傲的方家小姐当然也不会主动示好,用方紫星的话说,也不是非他们家不可。听到这话时,崴脚那一幕在方为安的脑子里一闪而过,还有“me too”这两个单词。这事她没说过,她庆幸自己的姐姐心态好,而不至于钻牛角尖。
简意轩礼拜三下午就到了。和方为安约好晚上见面,请紫星和思婕吃饭。思婕,简意轩早就见过,一贯都是以讨好的态度对待未来小姨子,所以思婕一直拥护这位准二姐夫。
修养了三天,脚也好得差不多了。就因为这还被方思婕嘲笑说,穿这么个三寸的高跟鞋也会崴脚。方位安则不以为意,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的脚崴了,不用应付那场晚宴。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应付。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宴会也参加过不少,仍然不习惯。简意轩常常说做他的女朋友必须习惯这种场合,而且得慢慢的应付自如。在有些事情上,方为安愚钝得可以。
这几日,辛素英不经意和方为安提起她的婚事,表示等大姐紫星的事敲定下来,她和简意轩的事也该安排安排了,正式拜见双方父母之类的。方为安态度是父母操之过急。诚然私下里也认为,相处有一年了,虽说这年代,自由恋爱,但最基本的礼节还是要的。
约在高档的西餐厅。简意轩比他们早到。一个多礼拜未见,方为安心情相当不错。三个女人一个男人吃饭,本不该冷场,气氛相当活跃。简意轩讲着各种笑话,惹得方思婕哈哈大笑,把父亲所谓的淑女形象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今晚的方紫星则含蓄腼腆,笑得恰到好处。方为安暗叹,短短两年蜕变成了英国淑女,后悔自己怎么没去镀镀金,考不上剑桥,上个克莱登也好啊。
晚餐结束,方紫星和方思婕两个很识趣地自己开车回家,简意轩和方为安则跟往常一样开着车去环岛路兜风。吃饭时的简意轩和开车的简意轩判若两人,此时的他正面无表情,似乎专心致志的开着车。方为安有些困惑,侧着身头倚在车窗上,漫不经心地看着身边的人。这次去新加坡时间有点长,似乎消瘦了不少。手臂随意的搭在方向盘上,开车技术极其老练,毕竟有十年的驾龄了。为安对他开车姿势一直是赞美有加的,有一段时间很是着迷,甚至想给他画副素描。为安有时想,当时打动她的或许就是这样个动作,这样一张侧脸。他的侧脸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
“方小姐这样盯着我看,让我有压力。”路上车极少,车子开得飞快。
“你看上去很疲惫。”
简意轩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为了你,我提前赶回来,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什么?”方为安装蒜道。
说话间,车子已停在环岛路的停车道上,正对着大海,视野极其开阔。只是面对着的大海,一片漆黑,不着边际的漆黑。环岛路不是第一次来,今天却有种被凭空吊着的感觉,什么也抓不住,就像眼前漆黑的大海。打开窗,却能清晰的听见海水和礁石的撞击声,仿佛能看见溅起的一朵朵浪花,却抓不住,什么也抓不住。
“你脚好些了没?我看看。”简意轩弯腰卷起为安的裤脚查看,简意轩的手有些凉,摸在光滑的丝袜上,痒痒的,虽不是脚心,为安还是难以承受。笑着挣脱了。
“能走路了,当然就好了。这脚伤得真是及时,很想休假,借口都不用找了。”
“傻瓜。”简意轩俯过身为为安解安全带,动作缓慢,看上去极为暧昧,带着酒味的呼吸呼在她耳畔,让为安以为,他会亲吻她。许久没见面,接吻也属正常。正那样想着,等着他的唇落在她的肌肤上,却听见“喀”的一声,以及简意轩的笑声,“我又没想干嘛,那么紧张做什么?”
被她这样一说,方为安又羞又恼,搞得像她在诱惑他似的,却也毫无办法。只得大声叫道:“简意轩!”
车窗缓慢上升,发出轻微的响声,一切归于平静。
简意轩看着泛着红潮的脸,更是止不住的笑,她脸皮真薄,开个这样的玩笑也脸红,而且也不是初恋的小女孩,都二十五六的人了。海风吹乱了她的发,忍不住伸手为她捋好,挂在耳后。车内开着黄色的小灯,这样的灯光衬得她肤色特别好看。挨得这样近,眼角的那粒小痣清晰可见,睫毛微翘,手轻轻地触上眉梢。他的手指微凉,抚摸让为安眉头微蹙,呼吸渐促。吻,并无意外的落下,有些迟疑,有些缓慢。这时候的为安往往只需要闭上眼承受。
在车里坐到很晚才回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是静默,两人就那样坐着,静静的看着大海。
把方为安送到家,目送她进家门,车子并没有离开。车内,没有灯,只有星点的烟火,车内的人是沉思或者望向楼上某个亮着等的窗口?方为安不知道。
最佳损友
方为安一大早就到公司,事情堆积如山。现在有点后悔请假,应该带病坚持,脚伤其实也不妨碍做事。一个上午忙得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老白看她那样,在一边幸灾乐祸,若平时,方为安也和他斗两句,今天没心情。中午饭一吃完,喝了杯水顾不上休息,就投入到战斗中。希望能把手上的事情做完,不要加班。
人的心态很奇怪,一天下来,等你真正下班却不那么着急着走了,想在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一会儿。哪怕半个小时也好。打开手机才发现,今天竟没有一个电话,也没有一条短信,有些怀疑是不是手机出了问题。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拨打自己的电话,没发现异常。现在是吃饭时间,简意轩应该不会很忙,试着给他发了一条短信,问吃饭了没有。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等来回复,有些失望。想必很忙,忙得没空嗯短信。只得下班回家。
在出租车上,想起一个礼拜没联系的韦乐,给她打了个电话,准备约她出来吃饭,听同事说某路新开了一家粤菜馆,味道相当不错,想去尝尝。吃完饭去shopping。反正回家也无事可做,不如出去逛逛,该添两套初冬的衣服了。
韦乐是她大学同学,上下铺。在那宿舍就她们两个是同城,家境相似,要好也是自然的事。毕业了,也常见面,一度,方为安想搬到她那住,上班近,也不用天天听母亲的唠叨。没男朋友催她找男朋友,有男朋友督促她把男朋友抓紧。她羡慕韦乐,家里从不过问这些事,但她也很顺利。她比为安听话,在她父亲的公司上班,有一个大学时就开始的男朋友,婚事将近。
约好在饭馆见面,司机要往回走,颇为不愿意,引来一番怨言。为安没理他,专心的听着交通频道的路况信息。其实和她无关的,甚至不知道哪条路在哪里,却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韦乐先到的,在门口等她,有一段时间没见,胖了些。方为安上前,揽过她的腰,坏笑着说道:“几天不见,腰部见长。摸上去比原来更有质感。”
韦乐连忙将她手拉开,“去你的。”
“莫非有了?”
“有什么?”
“少装。”
说笑着进了店内,两人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完菜,方为安仍然没有放弃“腰”的问题,继续追问道:“难道真有了?看你脸色不太好。打算什么时候办?”
“你就胡诌吧,我脸色哪里不好了。我可不想奉子成婚。”
“哈哈,有什么不好的,这是趋势。”
“看来你有此打算。”两人边吃小菜,边胡侃。
“要是真这样,还不被我爸赶出家门。”
“这样正好,搬出来住也不用找借口。这主意不错。”
好半天方为安嘴里才吐出一个字“馊”。两人同时笑出声。
去逛了一个晚上,为安只买了一套衣服。韦乐则是满载而归,衣服鞋子包包,明明脸上乐开花,嘴上却在怪方为安把她约出来腐败。两人去永和喝了碗豆浆,才悠悠的往回返。韦乐开车把为安送到小区门口。已11点,小区内行人稀少,进进出出的车辆却不少。小区的西面有个人工湖,为安郁闷时也会去那坐坐,比如像这样的夜晚。抬头仰望星空,月亮不似前几日般圆,散着清冷的光。
为安心里有些赌,说不上什么原因。坐在湖边的摇椅上,水面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白光,不时有微风拂过,泛起道道水纹。为安想起小时候和爷爷一起去钓鱼,坐在汲水的桥墩上,双脚打着水,第一次明白水原来可以这么玩。在炎热的夏季,只觉得舒畅,也不顾不得溅失的裙子。自从发现了这个秘密,后来每次爷爷来钓鱼她都要跟着,她很乖不会乱跑,只是坐在那打水。她喜欢柔柔的水包裹她的脚,也喜欢因脚施力而荡开的波浪。
远处有对男女在窃窃私语,苦笑。她似乎总能碰上这样的事。
枫叶落了,真的是深秋了。
后来的几天,除了工作,变得有些无所事事。期间,简意轩只来过一个电话,说很忙,这几天让她自己安排。他到底有多忙,她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很少见。似乎她也不太关心他到底忙什么,对于彼此的工作,都互不过问。方为安曾经开玩笑地说过,这是他们一年多里培养起来的默契。不过,他们的工作似乎扯不上关系。
方紫星已经开始上班,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对于方为安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也暗暗的松了口气,终于有人可以帮父亲分担些工作了。她一直很抱歉,没能向大姐那么出色,她也没有自信能帮父亲打理好生意,既然知道不是那块料,索性不做。
接到通知,说业务部准备标个大案子。听说很有来头,而且公司势必拿下。几乎整个企划部的人都把手头上的事放下,全力对付这个案子。南丰集团,的确是条大鱼。如果这次能顺利拿下,不单单是这期的广告。在全国各地的楼盘,日后的大大小小的商品广告,都有望接下。全市的广告公司,无论大小,都紧盯这块大蛋糕。
听老白说,这次老板于总亲自带队,阵势不小。小道消息,已经开始活动。
“只要拿下这个案子,以后我们都可以吃好喝好。”
“你还真以为每期都会给我们做?”
“那可不一定,也不看看是谁去疏通关系。”老白神秘兮兮的附在为安耳边说道:“你不知道吧,新上任的企划部经理是于总的小舅子,据说和南丰还是远亲呢,也就等于于总和他们也是远亲。再说有我们于总出马,哪有搞不定的人。”老白冲她暧昧的眨了眨眼,“怎么样,我透露给你的消息劲爆吧?”
作为创意总监的老白,爱八卦。为安刚来公司时看总监这个职位,以为他定是个严谨的人,慢慢熟悉了才知道他的骨子里藏着过多的雌性激素,甚至和她八卦起娱乐新闻,例如早上的花边新闻,本市知名富少与某个不太知名的娱乐明星传出绯闻,以专业的口吻分析一番后,得出结论:此女炒作,借机上位。方为安平时对这种新闻不感兴趣,顶多看看就过了,这次却反驳道:“不过是吃了一顿饭,被狗仔队拍到,能说明什么?人家正经恋爱也不一定啊,俊男美女,擦出火花是再正常不过。”
两个人却在这个问题上扯开了。
老白一脸鄙夷;“方为安,你是这女星的影迷?还是这位世家子弟的暗恋者?”
方为安不知为何,竟有些窘,半天才道:“我是站在客观的角度说的,很公道。”这位女星她知道,以前听简意轩提起过,家里也颇有背景,拍戏纯粹是兴趣爱好。根本没有必要炒作。“诶,你说我们无不无聊,在这里闲扯半天,下次这种新闻不要来找我,外面那么多小妹妹,她们正是看娱乐新闻的年龄。”
被下逐客令的老白,还没要走的意思,“不过,我认识这小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比我低一届,当时也算是个风云人物,大学没毕业就出国了。不就是个二世祖吗?”嘴里不无酸意。
“没听过守业比创业难?”说完这句话,方为安低头做事,不打算再理他。让他一个人自顾自的说,觉得没趣了自然会走。
遇见了你
竞稿那天,方为安也去了。这种情况极少,一般都是做好方案,创意总监或者策略总监去演示。于总怕临时出状况,把她和设计师都稍上。
当然,演示讲解算得上成功,老白下台时,,为安看到于总脸上的笑,就知道应该有戏。
坐在偌大的演示大厅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自家公司的演示完了,也没她什么事了真想先撤。观察了一下周围,好像每个人都比她认真。于是放弃逃跑的念头,乖乖的坐着等招标会结束。今天本城稍稍上得了台面的广告公司都来来,大大小小十来家。方为安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同行,有两个文案策划,她也认识。进来时在门口碰到,还打了招呼。
演示过半,她略略算了一下,能与他们公司抗衡的也就那么一两家,如果老白说的属实,胜算很大。除非有空降部队。
南丰,她并不陌生。大一那年,闲着无事,她来打过暑假工。所以中场休息时,没她什么事,到处看了看。以至于忘了进场时间,索性给老白发了条短信,说有事先走,让他和于总说一下。对于这件事,她很是得意。还得在里面坐两个小时,拿这两个小时的时间去逛街多好。但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挨批。
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小时要去干嘛,似乎除了逛街,还真没地方可去。但一个人逛街又觉得傻,于是给简意轩打电话,约他在附近吃中饭。这两个小时就找家咖啡店,喝杯咖啡,看看杂志,时间也不难打发。
这个时间段,乘电梯的人少。有人要往上,她要往下。等着电梯从30楼一层一层往下降,在途中停过好几个地方。这时的方为安倒是颇有耐心,反正不赶时间,看着跳跃的绿色数字,逐层递减。
电梯里只有一个人,开门的刹那,她有些恍惚。带着这种恍惚的神情进了电梯,按下亮着绿光的1楼。眼前的人比她高许多,单手插裤袋,仰望着上面的数字。原来他乘电梯也和她一样,喜欢看上面的数字。她刚刚很失礼,似乎他有冲她微微一笑,而她想象不出自己是什么表情。
她也同样抬头仰望数字,转而看向他。他的英文名叫Kevin,如果姐姐努力些,说不定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她的姐夫。他也许习惯了这样的仰视,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只是低头微笑着看了为安一眼。
“在这里上班吗?”他开口问道,很朋友的口吻,似乎很善于搭讪。
为安没想到他会开口问,竟有些不知所措。或者,他认出了她?他们见过的。最后只能挤出一丝笑,低着头,低声说道:“来找人。”她竟不敢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小姐,你很面熟,在哪见过?”
“可能我长得比较大众化些。”
对于这样的回答,苏槿彦也只是微笑。终究,他还是忘了她是谁。
一起出的电梯,方为安跟在后面。大堂的小姐叫他苏总。苏总问她去哪里,说可以送她一程。为安微笑着婉拒,就近找了家星巴克,点了杯蓝山咖啡,拿了一本时尚杂志,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悠闲的等待着简意轩的到来。
从他回国那天吃了顿饭后,再也没见过,连电话也甚少。过去也忙,但怎样都会抽点时间出来见个面,喝杯茶,或者吃个饭。也许热恋期过了,就平淡了。日后慢慢的电话越来越少,见面次数由三天一次改成一个礼拜一次,而后是半个月,一个月……慢慢地断了。
想着这些,似乎不是没可能。可她想不出除了结婚外,还有更好的办法保持原来的状况,或者回到过去。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听说恋爱也有疲倦期。只是太快了些。或者是她多心,他只是很忙。
结婚,不是没想过。女人再聪明再成功,终其一生也不过是想找个可以依靠的人。
早在少女时代,就盼着能早日长大,披上白纱,挽着王子的手进礼堂。那时总觉得披白纱是很遥远的事,现在到了年龄,倒有些害怕起来。白纱不再遥远,只要进婚纱店,花不多的钱,便可以买得一件,和普通的礼服没什么两样。朋友结婚时,她有去试过,却远没有想象的激动,也没有想象的漂亮,或者只是那惨然的一笑让镜中的新娘失去了某些色彩。
也许身边有个穿燕尾服的男人,就不一样了吧,就像苏珊姐姐。似高贵的公主却不失亲和。所以对白纱,她仍然抱有一丝幻想,还会流连于婚纱店的玻璃窗下,久久不肯离去。甚至有想过,如果30岁还没结婚就买一件喜欢的回家挂着。
简意轩按照约好的时间准时到达,两人去吃生鱼片。
雅致的小包间内,两人面对面席地而坐。为安托着下巴,定定的看着简意轩,西装进门时就脱了,挂在旁边的衣架子上,他扯着领带,准备解开衬衫第一个扣子,这样能自在,随意一些。简意轩被她这样看着,有些不自然,继而微微一笑道:“这么大了还吃手指呢?”
被他取笑,方为安的眼神更加放肆起来,对他眨眼着笑道:“看一会儿帅哥,等一下才能胃口大开。你不知道吧,我每次和你吃饭,都能多吃些。”
“美男在侧,当然食欲大增。”
“大言不惭。”方为安嗤笑着喝了口大麦茶,顿了片刻道:“最近很忙?”
“也不是。”简意轩低着头,盯着桌面,方为安看不见他的眼睛,只听得他轻轻的叫了声;“为安。”他一直都这么叫她,从不叫她“小安”或者“安安”,虽然那样才有恋人间的亲昵,但为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私心里甚至不希望他叫她小名,她会不习惯。
“嗯?”
半响,简意轩才慢慢抬起头,“最近是不是冷落了你?”眼里满是抱歉。
方为安笑着摇头道:“怎么会呢?你每天有那么多事要做,而且我最近也很忙,每天加班到八九点。”
“累不累?要不辞职吧!”
“辞职后,去做什么呢?”
“在家休息一段时间,把自己养胖些,新娘太瘦不好看。”
方为安有些愣住了,“新娘”,他是在说要娶她了吗?刚刚还在想着结婚的事,现在却有些不知所措。嘴里喃喃的道:“谁要做新娘啊?”
“当然是你,难道我还娶别人不成?还是你要嫁别人?”
方为安呵呵的笑着,不知道改怎么接话,这算是求婚?一点也不正式。如果这样答应岂不便宜她了,于是嚷道:“这生鱼片怎么还没上?”
简意轩看着她一脸不自然的岔开话题,于是接过话:“饿了?刚刚在咖啡厅怎么没点些吃的?”
说话间,门就被服务员推开了。后来也没人再提起结婚之类的话题,一直说说笑笑。吃完饭,简意轩送方为安回公司上班,说晚上来接她。
一回公司,便被老白和设计师钟柏鄙视一番,说她一人倒是溜得快,还说什么有事,明明是和男人私会去了。方为安有些得意的笑道;“你们也可以啊。。。”
“你还敢笑,方为安。我们可是替你在于总面前说尽了好话,你要怎么答谢我们几个?”
“你们说吧,这次要去哪里?这个月留点稀饭给我喝就行。”自知理亏,方为安认栽。
“你今天的日本料理味道怎么样?”钟柏在旁边帮腔道。
日本料理!!方为安暗叫不好,那地方可不便宜。看来是谋划好的。估计和简意轩进料理店被撞见……
“味道不好。我不喜欢,你们肯定也不喜欢。”
“那可不一定,钟柏,那家料理店可是本市最正宗的,据说厨师老板都是日本人,怎么样,我们晚上一起去那坐坐?等一下打电话定位置。”
方为安苦着个脸,早知道不四处瞎逛了。不过心里并没有真正后悔翘班,平时聚会轮不到她买单,请一次客也算不上什么。况且她今天收获了意外……
落花流水
那晚简意轩终究没有来接为安。内部消息,南丰的企划案被为安公司标得,那晚于总请客,负责这个案子的几个人吃饭,还有南丰企划部的几个相关负责人。这种饭局,气氛很好。老白和小钟几个,不用说,酒自是一杯一杯的敬。几圈下来,个个满面红光。南丰企划部经理邢蒋,老白口中于总的小舅子,看上去沉稳干练,却不乏风趣幽默。
几个女孩子也没能幸免,幸好在场的男子都极有风度,从不勉强,只是让她们随意。吃完饭,于总还不尽兴,说要去KTV。为安想溜,她的肚子还不喂饱。每次这种饭局或者公司聚餐,总是觉得胃很受伤,似乎从没饱过。这就是装斯文的后果。每每这时不是暗自发誓,下次一定不要亏待自己的胃。只是做起来永远那么难,不知道为什么,人一多,吃饭便拘束起来。吃这种所谓的大餐,还不如在家里吃完李婶煮的面来得舒服。就像此时,无比想念蛋炒饭。
最终没能像白天那样成功逃脱。他们连地方都没换,直接上了酒店三楼。这几个人里,唱歌和喝酒一样,男人远远比女人更有兴致。当于总用吃奶的力气扯着嗓子喊青藏高原时,方为安有些受不了了,真想捂住耳朵尖叫。于总的必备歌曲,单每次唱都一样的效果,音走到了珠穆朗玛峰上。就这样,听的人还是不得不给掌声称好,真是虚伪。她也一样。邢蒋唱歌倒不错,声音低沉富有磁性。一首《白月光》就把在坐的女性折服了,用一种不同于张信哲中性的低沉,忧伤中却见力量。为安坐在包厢的角落,唯有闭上眼才能静下心听清这首歌的歌词:“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明亮,却那么冰凉。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散场时,几个男士喝得不成样子。八分醉的老白还喊着同样醉态百出的钟柏要去酒吧继续喝,方为安请客。方为安笑道;“记性倒没醉。”只怕再去酒吧,就得被人背着回去了。于总和邢蒋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他们弄上出租车。于总其实也喝得有点高了,邢蒋看上去倒是蛮清醒的。
剩下两个女同事,AE小林和撰文指导陈文洁,都同路。这个时间段出租车不好打,在酒店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车。最后是邢蒋把他们一一送回家。一条路下来,方为安在最末端。副驾驶座上的于总早会周公去了,还鼾声如雷,生生把音乐声给压下去了。《梁祝》多好的曲子,被污染了。方为安想着前排专心开车的企划部经理,本是客户,却成了司机,大半夜的载着他们绕了大半个城,不禁轻笑,还好是于总的小舅子。
“方小姐是住珊瑚花园?”
闭着眼的方为安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和她说话,慌忙睁开眼望向窗外。“呃,是的,前面停下就好。”真糗,差点开过头。
“我也就住前面,看来我们是邻居。”邢蒋转过头对着正要开车门的方为安说道,嘴角挂着一抹微笑。这个唱白月光的男子,笑起来像个孩子。“改天大家吃个饭,以后的工作我们要经常接触。”
的确,做广告,沟通很重要。 此时,为安却无意与眼前的帅哥闲聊,她惦记着刚刚进小区的那辆路虎,如果猜得没错的话,是去她家的。
“好啊,今天谢谢你送我们回家。”
“不用谢,下次吃饭你请就行了。”
囧,这人还真是幽默。
“没问题,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说话的人还在微笑,意味深长。只是为安等不及他的车离开,就转身进了小区。小跑着,高跟鞋踩着地板“咯咯”作响。还没走一半的路程,就看见黑色的路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车速极快,待她反应过来,车子已经无影无踪。双眼无神的望着来时的路,车的主人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有个女子对着他行走过的路面发呆。其实她也只是想告诉车的主人,她是小安,他不记得的小安。让人气馁。
回到家,经过客厅才想起,晚饭没吃多少。通常饿过了倒不想吃,摸了摸肚子,还是对自己的胃好一点。回房间换衣服,下来打算煮一碗鸡蛋面。作为方家二小姐,做正餐也许不行,下碗面还是没问题的。加班回来,如果李婶还没睡,会帮着弄点吃的,不然就看看冰箱里有没残羹剩饭,水果饮料充饥也是常事,再或者下碗面,比如今天。
面刚端上桌,还没开始吃,就见着浴袍的方紫星进了餐厅。她动作够快的,一碗面的功夫就把澡给洗好了。
“刚回来?”方紫星问道。
“你不也刚回来?吃面吗?我给你装一碗。”
方紫星冲她摆了摆手,走向冰箱,拿了瓶饮料。方为安嘴角努力的扯出一丝微笑,她忘记了,她姐姐以前从不吃宵夜,不像她控制不住。看着她的细小蛮腰,羡慕不已。坐在餐桌前,看看眼前香喷喷的面,继而看看已经坐在她对面的方紫星。内心激烈的斗争,到底是要面,还是要腰身?
“为安,你干嘛呢?面都凉了。”方紫星一脸疑惑。
被这么一问,方为安倒是拿起筷子“唏哩哗啦”的吃起来。即使可以对不起自己的胃也不能浪费这粮食啊,小时候就学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为安,你没天都这么迟回来?”
方紫星一开口,为安便意识到她要说什么。
“今天刚好聚餐。嘿嘿,我不就比你晚了一步嘛。”事实上,加班是常事。
“企划部刚好有个职位,不如你去公司上班吧。你我都在公司,爸爸也高兴,还能轻松一些,你也不用那么累。”
的确,在企划部上班比在广告公司轻松多了,不用没完没了的加班,也没有难缠的客户。刚毕业时,父亲就分析过,但她不愿意。
方为安放下筷子,不打算吃下去。伸手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把嘴道,“姐,我觉得现在的工作挺好的,也不是特别累。我还想继续做下去,等我有一天觉得烦了,我会和你跟爸说的。到时候再帮我安排,行吗?”询问的口气,却不容方紫星质疑。
“为安,你现在的工作是乐趣?”
“是。”方为安几乎没有犹豫的点头道。
但是,她撒谎了。那工作有什么乐趣可言,每天除了吹毛求疵的客户,设计师和AE三番五次的催稿声,每个月稍有不慎,工资就会去掉一大半。迟到扣钱,早退扣钱,被投诉扣钱,做错事更是扣钱,每个月领到的工资买不到两套衣服。可她除了广告这个行业,什么也不会。有时烦了,也想炒老板鱿鱼,另谋职业或者回家做待嫁的小姐。她却没有资本。她不像方紫星那样聪明,也不像方思婕那样多才多艺,会跳舞会弹琴。
如果简意轩先遇到的是方紫星,他绝不会看上她。虽然想法很奇怪,方紫星比她出色却是不争的事实。这点早在高中时就领教过了。某个彪悍的男同学追她追到家里,父亲以为她早恋,大发雷霆,还波及到为安。她承认,在姐姐和妹妹面前,没有自信可言。
“好吧,我尊重你。我和爸爸也是怕你在外面受委屈。”
方为安摇着头,手里的面巾纸揉成了一小团,死死的拽着。半响淡淡的笑道:“今天是Kevin送你回家的?”方为安原以为能从方紫星的眼神里看出些许异常,可是没有,只是微笑着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刚刚看到。”方为安满脸是笑。
“你看到了?在外面遇到,他送我回来。”
“仅此而已?”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样?拍拖?想太多了。他今天还问起你呐。”
为安一愣,原来她还记得她的,也许只是忘记她的样子了,转而一笑,自然的问起:“都说了些什么?”
“他问你结婚了没,在做什么工作,从我这要走了电话号码,还说不知道你现在长什么样了呢。”
方为安只是呵呵的笑着,白天才见过面,他说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字,低头看着桌上的高级不锈钢筷子发呆。
“姐,今天简意轩和我说要结婚。”
方为安没抬头,所以她没有看到方紫星眼里不易察觉的郁色,只是很快便恢复常态道:“恭喜你,他向你求婚了?”
“没有,只是那样说了,以前也说过。”
不如不见
这个周末方为安过得很是惬意。关了手机,窝在房间里看了一天的小说。方太太辛素英直到晚上才发现她二女儿居然呆在家里,还以为她和男朋友约会去了。方为安的中餐是在房间吃储备零食解决的,晚餐实在受不了才下楼觅食,被在客厅看电视的母亲逮个正着。少不了一顿数落,方为安只好装死,吃完饭回房间补眠去了,打算睡到走日中午再起来。每每这时就抱怨自己心软,下不了狠心搬出去。像韦乐那样多爽,没人管,周末爱睡到几点几点,爱干嘛干嘛。
其实她很宅,没和简意轩交往时,方思婕曾取笑她,“每天不是上班就是呆在家里,小心以后嫁不出去。”那时也觉得自己要嫁有些困难。还好简意轩挽救了她。但恋爱后依然宅,只是比以前稍稍好些。偶尔也出去逛个街,看个电影,打个网球什么的。
下个礼拜,肯定得加班,趁着周末,美美的睡上一觉,才是正事。过一天是一天。方为安有时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有点像在混日子,虽然她无比努力地工作。
正式的中标结果出来是好几天后的事了。不出所料,频繁的加班开始。加班到八九点是常事,有一次竟然到凌晨。让方为安有在办公室搭一张床的冲动。那么晚,也不敢回家,要是让父母知道一准要唠叨个几天,让她辞职。于是打电话给韦乐,在她那睡了一晚。
累得要趴下,韦乐却精神极好的要找她聊天,方为安恨不得一脚把她踹下床。
“韦乐,你这千金小姐没人明天不上班也没人敢怎么样你,我可不一样,迟到半个小时,一天就白干了。”
“你活该,自己爱逞能,看我活得多潇洒。”
“我要是像你一样有个哥哥,我也什么都不管,班也可以不上。没你命好。让我睡觉吧。”方为安困极了,哈欠连连。
“把你姐当成你哥不就得了。”
“你少来了,那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晚安啊,调闹钟,明天早上记得叫我。”
“为安,我要结婚了。王司朋向我求婚了。”
为安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句,“哦,你答应了?”
“当然。为什么不答应?就等着定日子了,你做伴娘好不好?”
是啊,为什么不答应,要是简意轩像她正式求婚,她肯定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方为安没再理她,八百年前就预料到的事,没必要顶着大半夜的和她讨论。毕竟不像年轻时候啊,熬不了夜啊。明天还得和小林去南丰开会。
韦乐还在自顾自的说着;“你姐回来多久了?你真不打算去你爸公司上班啊?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第二天起来,方为安才记起昨晚韦乐似乎说起她要和王司朋结婚了,睡得迷迷糊糊也忘记说恭喜了。
“韦乐,恭喜你。王司朋肯定高兴坏了,这么多年,终于把你娶回家了。”两人一个在洗脸,一个在抹护肤品。
“谢谢,你非得等你姐结了才结?和你妈说,你们先办得了,简少可不像王司朋。你别不上心。”
“也不是非得等我姐,关键是我还没结婚的打算,再说我没不上心啊。”
“得了吧,老大不小了,要是现在没男朋友,你我都是促销品。你以为你才十八?小心简意轩把你甩了,到时候就真成促销品了,降价甩卖。”
促销品,降价甩卖。想想也是,这个年纪了,哪还有资本和那些年轻漂亮的小MM去争,不过甩卖这一说,听起来让人后怕。“简意轩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的,前几天还说让她辞职在家做待嫁新娘呐。
韦乐被方为安的一本正经逗乐了,“你怎么这么笃定?你们两相处多久了?又有多少时间是在一起的?你了解他吗?”
“我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他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再说,如果真是那样,那还结什么婚,以后要离不是更麻烦?”
韦乐对她这番言论嗤之以鼻,“反正你自己看着办。”
为安知道为乐对她好,也不争辩什么,笑道;“你快变成我妈了。”
“我才懒得管你。伴娘的事别不放在心上啊,现在就去挑礼服,免得到时候被人说伴娘不漂亮。”
“我是怕到时候穿漂亮了,把新娘比下去了,你多难堪!”
“去你的。”
熬夜,熊猫眼又出来了,想起今天要去南丰,化了个简单的淡妆。在韦乐这住好处多多,可以不用那么早起,没人催吃早餐,也不用打的上班,省钱,嘿嘿。
“我说,方为安,你也买辆车吧,每天不是打的就是挤公车,累不累啊?”
“买车干嘛,不是有你这免费的吗?”父亲也说过好几次要给她买辆车代步,她自己也有些积蓄,其实不是不买,而是对驾驶有种恐惧,都不知道当时驾照是怎么考出来的。有时周末想开车出去买点东西,一摸上方向盘,手就颤抖,眼前发黑,不敢上路。渐渐的也就放弃了开车的想法。
早上和小林去南丰,策略讨论。企划部经理邢蒋露了个面就被叫走了。据说他是南丰高薪挖过来的,想必有几把刷子。为安一直觉得他有些特别,也许是歌声,也许是眼神。总认为他与这个圈子格格不入,虽然仅见过一次。唱《白月光》的男子,有些忧郁,有些迷离,就像歌里唱的,“想隐藏,却又欲盖弥彰……”。
有段时间,为安很萌忧郁型男人,比如竹野,比如基努里斯基,比如莱昂。
一个上午下来,效果甚微,两个企划副经理意见向左,相持不下,还要等邢蒋回来拍板。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见。大公司就是这样,一件很小的事,可以延伸出一系列问题。所以为安坚决不进大公司。办公室斗争远比实力重要。所谓大公司做人,小公司做事。
在南丰遇到苏槿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为安其实和他没有任何交集,偌大的公司,做广告有企划部,即使遇到大的问题要他拍板,也和她扯不上关系。遇到他也不过是礼貌的叫他一声“苏总”。又或者哪天环境允许,她会主动的介绍,她是方为安。
只是见到他的那一刻,为安还是轻颤了一下。
她和小林打算回去,在大堂碰到恰巧外出回来的苏槿彦和邢蒋。本想大个招呼就绕过,邢蒋却问起了工作上的事,“讨论得怎么样?方案出来了吗?”
AE小林笑道;“差不多了,就等着邢经理拍板呢,还以为你没那么快回来,我们打算回公司,等明天再过来。”
“时间很紧,我看还是麻烦你们下午留在这一起讨论,毕竟你们比我们专业。今天定下来,你们明天也不用再跑一趟,怎么样?”
听他这么一说,小林也不好意思坚持回去,虽然她知道今天下午未必能讨论出什么结果,“也行。”
“对了,苏总,这是3A广告公司的AE经理小林,文案策划小方。”
“苏总,你好。”小林微笑着打招呼,还用胳膊轻轻捅了一下低头盯着鞋尖的方为安,示意她该打个招呼。方为安这才回过神来,松开咬着的下唇,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苏总,你好。”
她的下唇边有一排清晰的牙印,泛着白,苏槿彦看了眼前这个不太专注的女人好一会儿。甚至让为安有种错觉,以为他记起了她。可他终究只是别过脸,眼望向别处,浅笑着道:“你好。”
“你好”,让方为安陌生的“你好”。他们也只有“你好”。
拔河
吃中饭时,小林对方为安嘿嘿的笑道:“刚刚很反常喔,以前看你见到帅哥也蛮镇定的嘛,今天怎么没把持住?看来功力还不够。”
囧,有那么明显吗?
“难道你不喜欢帅哥?”喜欢帅哥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哈哈,那倒是,这年头美男当道。”小林挪了挪椅子,凑到方为安跟前问道:“你说上午看见的那两个帅哥哪个更帅?”
方为安轻笑了一声,精明干练如小林,也爱八卦。看来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没什么可比性,风格不一样。”
“我倒是很萌Boss那类的,虽然不是特别特别帅,但胜在气质。男人,气质很关键。你看像我们于总,一看就像暴发户,纵使再富有,我也没兴趣。而且那Boss有一种气势。”
方为安喝了一口汤问道:“什么样的气势?”
她知道气势并不是与生俱来的。
小林咬着一次性筷子,想了想道:“一下子还真说不上来,反正我很萌。”
“这种男人离我们太远了,只适合远远的欣赏。”
“当然,我又不是小女孩,哪还会做白马梦。我估计,这公司肯定有很多人哈他们的Boss。不过邢经理也蛮不错的。为安,你说呢?”
方为安正色道:“嗯,还可以。这个目标还是比较实际的,而且还是于总的小舅子。这个建议如何?”而后噗嗤笑出声。
“去,好好吃你的饭。”
“真的,你可以考虑考虑。像这种也算极品了,很抢手的,像我们这样的年龄就不要太挑了。而且还要主动出击。”
“呃,说得这么好,你自己怎么不去?”
方为安悠悠地说道:“留给你,我已经有了。”话里不无得意。
本来没什么胃口,说说笑笑,也吃完了一整份快餐。A市实行朝九晚五,中午不休息。两人稍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前往企划会议室,投入到战斗中。
下午四点,方案终于敲定。方为安累得想趴在桌子上睡一觉,她和AE商量,不回公司了,拿着文件直接回家。设计师钟柏常常哀叹;我们睡得比小姐晚,起得比鸡早,干得比驴累。这话一点没错,每天没日没夜的干,也没见得比别人多赚多少,她连今年的年假还没休呢,等忙完了这一阵就申请,虽然批下来的几率不大。
收拾完东西,小林和邢经理就这次的广告方案总结了一番,说了些场面上的话。打算抬脚走人时,却被邢经理拦下,说邀请她们两位参加公司的新产品展示酒会,企划部刚好还剩两个名额。为安叫苦不迭,产品展示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啊,那个产品的广告又不是他们公司接的。她对小林递了个眼神,让她拒绝。小林默契的配合着,对着邢蒋面露难色的道:“邢经理的好意我们领了,你看这不,要回去加班吗?后天要出个广报,我们还得回去校对呢。要不亲自叫我们于总过来?”
方为安一听这话,暗赞了句“漂亮”。不想,邢蒋却掏出电话,边找号码边说,“这好办,我和你们于总说一声,让他安排其他人校对,你们还可以不用加班,早点回家休息。做广告这行很累。”说着一边讲电话去了。剩下满脸黑线的方为安和小林。
“欸,泡汤了。本来还想去看电影。”
“你倒还有兴致看电影,我只想回家睡觉。”
“我饿了。”
“我也饿。”
于是两人饿着肚子,坐着邢蒋的那辆马自达M6去了所谓的产品展示酒会。让人觉得囧的是,她们还穿着职业装。于是也成了当天晚上独特的一道风景。其实是一个小型酒会,人并不是很多,主要是各地的代理商和管理层员工。让方为安不明白的是,让她们两个来凑什么热闹。
酒会开始时间过了五分钟,苏槿彦才姗姗来迟。果然是老总,会摆架子。司仪致辞,然后是研发总监发言,介绍产品性能和发展前景。最后才是苏槿言上台开香槟酒,切蛋糕。现场气氛达到一个小高潮。站在人群中的方为安看着台上气定神闲,却也有几分威严的他,突然想起彭佳慧《一九九几的他》。一九九几时他还是翩翩美少年,而她也是少女初成长。想着却在不经意间与台上的目光对视了几秒。方为安不作她想,稍稍靠小林移了一步,视线错开了。
切蛋糕时,方为安和小林都被那三层的蛋糕吸引住了,本来就饿,现在馋虫彻底的被勾了出来。待服务生端来香槟酒,拿了一杯,专做优雅状地抿了一小口,其实二人都用余光瞟着餐桌上的蛋糕。工作人员分好,有人上前去取了,二人才假装不经意的走到餐桌前,拿了一块。两人还是扮优雅,吃得慢条斯理。蛋糕上有厚厚的一层奶油,为安平时不吃,今天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全吃了。心里想着,真是受罪,饿得要死还装斯文,而且吃完这一块即使餐桌上有也不好意思去拿。后来她们两个就此问题还讨论了一番,得出结论是,酒会之类的晚宴最好别去,和他们的风格太不搭调了。
陌生的酒会,也没人招呼她们。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小声的说着话。商量着怎样借机逃走。苏槿彦不停的与人碰杯,有人找他,他也找别人。笔挺的西装,从容自信的微笑,优雅的喝着香槟酒,和代理商或是其属下小声的攀谈几句,却不失分寸。方为安冷眼旁观,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天生就是商人,或是遗传基因,或是后天培养,不管是理论还是实践他都要做到最好。他是方家独子,不仅仅是南丰,整个苏氏王国都属于他。
酒会上两个穿职业装的女人虽然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但独特得不容忽视。苏总端着一杯酒,向她们走来,小林小声的嘀咕了一句;“Boss来了。”方为安则在思考着另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自我介绍一番。可是这种场合显然不适合。挣扎了一番后,理智占了上风。现在不是时候,再说说不定他没有和她重新认识的意思,岂不是很糗?毕竟他早已不是小时候的子建了,只是她还是那个小安。
“李小姐,方小姐,谢谢赏光参加这个酒会,辛苦了。 Cheers!”
“Cheers!”
方为安极力忍着笑,抿了口酒,瞟了一眼苦笑着的小林。这个苏总也太没诚意了吧,过来敬酒连对方的姓都没搞明白。
“方小姐,我们以前见过的,还记得吗?”苏槿彦似笑非笑的问着。
晶莹的玻璃杯在手中轻轻晃动,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指甲透着微微的粉色。为安微笑着,她曾经想,一定要找个手指修长,能在钢琴上奏出优美曲子的男人做男朋友。
“是,上次来贵公司竞稿,我们乘同一部电梯。”
“记性不错。”
“能与苏总同行,是我的荣幸。 Cheers!”和陌生人似乎没话题,只好喝酒。苏槿彦礼貌性的喝了一口,挑了挑眉,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正过来寻他的邢蒋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苏槿彦频频的点着头。
“方小姐,李小姐,我失陪一下。”
“苏总,您忙,您忙。”
邢蒋微笑着对她们点了个头,便跟着苏槿彦走了。他们一走,小林便恨恨的说道;“这个Boss,过来打招呼之前应该把我的姓搞清楚啊,纯粹是让我难堪。”叹了口气,瞟了一眼发呆的方为安道;“美女果然不一样,随便翘个班也有艳遇,下次叫上我啊。”
方为安笑道,“你在说什么啊?”
“你在听啊,我以为你的魂跟着Boss跑了。诶,为安,你是怎么遇上他的,你们上次有说话?”
“去你的。我要打电话给我男朋友,让他来接我。顺路把你也捎回家。来,帮我拿着。”
说着就将酒杯递给了小林,推开蓝色玻璃的落地窗,在露天的阳台上给简意轩打电话。那里空旷安静。
求婚
酒店门前,人来人往。小林没等简意轩的车,打的先走了。参加酒会的人们渐渐地走出酒店,有的打的,有的走向停车场。为安看了一下手机,半个小时过去了,简意轩还没来。想着是不是该先走,又怕他已经在路上,只是塞车。酒店门口正处于风口,一阵风过来,吹得脸微疼,下意识的拉了拉衣领,早知道该带一条丝巾的。现在不比往日,天气凉了许多。
苏槿彦是最后一拨出来的,和邢蒋以及研发部总监江海东,助理刘元熙。一行四五个人,个个气宇不凡,让人侧目,领先的尤为甚。为安憋见他们走出来,并没有要过去打招呼的意思,低着头数着地上的砖格。她不过是广告公司的一个小喽啰。数着数着却发现眼底多了一双男式皮鞋,黑色裤脚,而为安却不敢抬头。
“方小姐,没打到车?”眼前的人说话了,本是极具情感色彩的一句话,却因为加上了一个称呼而变得那么生疏有礼。就如她,永远叫她“苏总”一般。六年前是这样,现在也如此。
良久,为安才抬起头,微笑道:“我等人,苏总。”似乎对着他的只有微笑,这么近的距离,她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很好看的丹凤眼。
“男朋友?”
“是。”
第三次见面的两个人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对视。为安心里有一种久违的情愫在涌动,她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却移不开脚步,只得别过脸去,望向马路。是绿灯,而眼前的斑马线上却空无一人,路口两端的车辆排成了长队,都齐刷刷的望着对面跳跃的红色数字,等待它归零。她看见了简意轩的车,车窗开了一半,隔得那么远,她却一眼就认出了他身上穿的是她买的V领米色薄线衣。
“要不搭我的车?”问完这句话,苏槿彦左手插裤袋,抿着嘴,做要走状。
为安探了个头,示意道,“来了。”
苏槿彦转了个身,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辆黑色的S500缓缓驶来。
“那好,我先走。天气凉,记得添件衣服。看你,嘴唇都紫了。”
“是,谢谢苏总关心。再见!”
“再见!”
兄长般的关爱,语气里还有一丝亲昵。在方为安看来,话语间却隔着一些莫须有的疏离。他是记得她的吧,否则不会要送她,也不会要她添衣服。只是为安不敢确定,和他说话的究竟是小安还是某个只和他见过三次面,长相大众化的陌生女人。此时她无意搞清楚这些,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她的现在更重要。
苏槿彦还没走到停车场,方为安便上了简意轩的车。
“你昨晚没回家吗?”
“嗯,加班到很晚,去韦乐家了。“方为安记得她没和他说不回家啊,歪着头想了想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
“噢,我打你房间电话没人接,打你手机关机,猜你肯定去韦乐家了,本来想给她打电话,太晚了怕打扰到她。”的确,为安手机昨晚10点就没电了,后来充了也忘记开机了。
“以后晚回家给我来个电话,我去接你。”
以前热恋期,他几乎每天都在公司楼下等她。
为安淡淡地答道:“没事,你也很忙。”
“我们现在去哪里,回家还是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我有些累。”
简意轩见她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心知她的确累了,只说:“去温莎。”
温莎是一家私人会所,简意轩和为安除了环岛路最常去的地方。两人累了,便去那开间包厢,在那里的沙发上坐一会儿,聊天或者喝杯饮料。
还是要了那间房,简意轩只点了一杯咖啡一杯牛奶。为安一进房间就躺在沙发上不想动了。软软的沙发比车厢里舒适了许多,更有安全感。
简意轩在沙发的末端坐下:“昨晚加班到几点?那么累。”
“十一点。”为安不敢说凌晨,也不能说;只得带着三分畏惧,三分撒娇,四分讨好的笑着说道;“过来帮我按按肩吧,很酸。”
简意轩很听话的走到沙发的另一端,让为安枕上他的膝。他的手法很到位,为安闭着眼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刚刚和你站在一起的是谁?”
“嗯?”
“酒店门口,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没看清脸,很面熟。”
一听见酒店门口,为安便睁开眼,倒望着简意轩,他们应该认识吧,或者只是不熟;一个圈子就那么大,或许两家母亲还常常打个麻将什么的。
“客户。”半天方为安才从嘴里蹦出两个字,而后又闭上眼假寐。她没撒谎,苏槿彦的确是他们公司的客户。
简意轩低头在她耳边哈着气,为安只觉得耳根痒痒。笑道:“你干嘛?”
“为安,嫁给我吧!好吗?”
这算是正式求婚了?为安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没有结婚的姐姐;督促她抓住简意轩的母亲;即将结婚的韦乐;刚刚让她添衣服的苏槿彦……
“为安,嫁给我吧!”简意轩生怕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为安轻笑着说好;“好。”
“我这几天要出差,出差回来就去拜见你父母。我会和我母亲说结婚的事,让她安排,越快越好。”
为安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是在说正经事,便做起来靠在他肩上:“怎么啦,这么急?”
简意轩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道:“不愿意?”
“不是,我姐姐还没结。我妈的意思是,姐妹两个按顺序来。”
“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个?我同他们讲,别担心。你生日没几天了吧?我会赶回来。”
后来回到家,为安才觉得很不真实。她曾经想过很多次的求婚就在这样的云淡风轻中结束了。没有戒指,没有鲜花。女人似乎很在意这些虚无的。她曾不止一次的听母亲和她的牌友讨论着各自身上带的首饰,相互炫耀,说这是她们的丈夫去哪里出差,或者是哪年的结婚纪念日送的。钻石的大小成了衡量情感的标准之一。
如果顺利,她将结婚。因而要告别许多。首先是工作,那么赖以生存的工作。她很清楚,简意轩绝不允许她生更半夜回家,也不会让她出去工作。还有青春,走入婚姻,就意味着告别青春……
丁克
为安跟家里说了打算结婚的事,她的母亲还是那句话;“还是按规矩比较好。”父亲则呵斥说:“什么年代了,小女儿先结也没什么要紧。要是因为紫星耽搁为安怎么办?”
紫星笑道;“妈妈,让为安先结吧,我没那么快,估计简家公子等不了的。思婕你说是吧?”
正在看电视的思婕频频点头道:“是的,是的。妈,你啊,不要凡是都规矩规矩的。”说着朝为安眨了个眼。这下倒好,不用简意轩出面,就把她妈妈搞定了,指不定暗地里给了紫星和思婕什么好处呢。
“既然简家提出结婚,为安你让他们安排个时间,两家父母见个面。你们两个交往这么久,他也没有正式的拜访过我们。这点很不像话。”
为安自知理亏,闭嘴不说话,喝着杯里的柠檬茶。
“你也一样,也应该去看看他的母亲。”方寓年又补了一句。“我一度还以为你们只是谈恋爱,不打算结婚。”
“爸爸,你这话错了,哪有只恋爱不结婚的?恋爱的人都想结婚。除非简大哥骗我二姐。”思婕替为安辩解道。
“你们年轻人不都是喜欢恋爱,不结婚吗?现在还有什么丁克,真搞不懂你们。”
“爸爸,丁克多好啊,享受二人世界。”
“丁克是什么?”母亲辛素英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汇。
“就是不生孩子。”紫星在一边解释。
“不生孩子,好什么好,等你老了,就知道多凄凉了。看着别人家儿孙满堂,你不眼红?你们姐妹几个可千万别学这个。”辛素英也和方寓年一样搞不懂年轻人的想法,两辈人显然有代沟。为安在一旁看着好笑。
“年轻人不生,我们有什么办法。你们张伯伯,盼着抱孙子,儿子结婚好几年了就是不生。媳妇说生孩子怕影响身材,儿子说孩子吵。气得你们张伯伯说要立遗嘱,在死前没看到孙子孙女要把全部财产捐给红十字会。”
“哈哈,那后来呢?”三个姐妹齐声问道。
“这招好像没奏效。你们这些人呐!!”方寓年边说边摇头。
“噢,对了,二姐。”思婕叫道;“简大哥是怎么跟你求婚的?没看你带戒指啊?送了花没有,单膝下跪没有?”
戒指,鲜花,单膝下跪,果然很言情,很梦幻。她也幻想过的。
“对啊,说说看。”紫星在一旁怂恿道。
呃,她的姐妹让她当着父母说这些?囧。
“你们当是看电视呐,哪有什么鲜花,戒指。”
“姐,你有没搞错,这样就答应人家了?至少也要有个戒指吧!原来简大哥这么没情调,连这都不懂。”
“思婕,找老公就得找这样的,像你爸爸,以前向我求婚也一样,什么都没有。你看,像现在,不也挺好吗?搞那些花头的男人不一定是好男人。为安,不要在意这些。”
“对,男人还是实在点好。”方寓年附和道。
思婕扁着嘴,一脸不屑地道:“多没趣。”
两个老人和方思婕就男人是实在好还是情趣重要争论着,方为安和方紫星保持沉默,看着电视,或者想着什么,各怀心事。
南丰的案子做得很顺利,后来方为安去开过两次会,但都没有碰到苏槿彦。他也没有象方紫星说的那样电话联络她。邢蒋人倒是不错,两次都是他请客吃饭,方为安倒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去吃饭的也不是她一个人。
韦乐的婚期定在元旦,为安陪她一起去买衣服挑婚纱,也是给自己的婚事探路。结婚除了办那张证外,其余的都是些琐事,连婚期还没定的为安都觉得繁琐,韦乐却乐此不彼。大概待嫁的女人心情都是如此,焦急的等待却又有些不舍,对于过去的眷念,但在某些方面却心甘情愿。累些,繁琐些有什么要紧,有些女人一生中所等待的也不过是那个最美的瞬间却未必能等到。生日到了。长大了,也没有过生日的意识和习惯。为安的生日通常是由她母亲记着,早上给她煮一碗面两个蛋。每年如此,很多时候是面端上桌了才想起原来是自己的生日。然后父亲会送她一份丰厚的礼品。礼券、卡、现金、旅行路线、车子等等大大小小的礼物。为安不会开车,方寓年曾经给她买过一辆,为安把它送给了思婕。他们也说过为安,驾驶证都考了,有车子自然而然也就会开了。可为安始终觉得自己无法掌握方向盘……
今年很意外,她收到了一套小型公寓。她喜欢的户型,楼房沿江而落。就是这一套小小的房子,在A城也是价格不菲。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给她准备这些,其实她不需要。她,快要出嫁,父母不可能让她独住,婚后婆家让他们过小日子的可能性也极小,这点她早有准备。
生日那天刚好不加班,家里安排了姐姐方紫星去相亲,对象是某集团小开。似乎能配得上她姐姐的也只有这些人。如果双方能对得上眼的话,将是一场商业联姻。思婕恶作剧的想跟去,怂恿为安陪她一起去,没相过亲的人总是对相亲兴趣很大,哪怕不是自己去,在旁边看看也好。为安那天刚好不加班,5点半下班,紫星约的时间是6点,地点也刚好在附近。简意轩并没有实现他的承诺如期回来,为安心里多少有些失落。闲着无事,便和思婕一起去看别人相亲。
相亲,首先看的是长相。这黄姓小开,看上去有178CM,五官端正,基本可以称得上帅气。让思婕觉得可以加分的一点是极有礼貌,紫星一到就给她挪椅子,让她就坐。这男人够聪明,知道投其所好。刚从英国回来的紫星肯定很受用。
“诶,这男人估计是做足了功课,知道大姐好这口。”
方为安轻笑着道;“说不定人家一向这么有风度。”
思婕摇着头压低声音道:“这么有风度?不过这种事向来只能打对折,日后相处久了就原形毕露了。其实这还不如恋爱初期呢,我向来不赞同用这种方式解决婚姻大事。二姐,我也得好好找一个,免得落得和大姐一个下场。”
即使隔得老远,他们说话方紫星和黄姓小开根本不可能听到,说起话来还是有所保留。生怕他们听见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啊,目的明确,而且也不是让你马上结婚,照样是要恋爱的。”
“话是没错,我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那是你心里问题。”
“二姐,你说大姐和小开成功的几率多大?”思婕托着腮,看着前方的方紫星和小开谈笑风生,看上去很不错。方紫星不知道她们会来,而她们虽然坐在最角落,却也惹眼,多半被发现了。
“这个等一下问你大姐。”
整个过程像是偷窥,那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她们眼下。偷窥果然是很刺激,听不清她们说什么,却可以揣测。若是让方紫星知道她们在讨论什么,非得气的七窍生烟不可。为安突然觉得一点也不好玩了。
谎言
那天的方紫星很晚才回家,听思婕说她和黄姓小开一起去看了一场老电影,看来开端良好。为安甚至开始想,如果可以,和简意轩商量一下,让她的姐姐先完婚。总归是有规矩的,这样她母亲也不会有遗憾。
简意轩给她来电话说这几天回来,但没有给确切的时间。为安突然觉得他们真的不似从前了,出差一个礼拜,电话短信寥寥。当然,她也想不起要和他联系。这样危险的信号下,方为安依然认为是要结婚的。她真的似乎除了简意轩外没有别人可嫁,她这辈子已经认定了他,也许爱情很少,也许他对她已经不像过去那般的好。可毕竟简意轩是她唯一一个交往过的男朋友。她认死理。
初冬的第一场雨。上午还是细雨霏霏,下午便成转成了中雨。冬天的雨总是这样不急不缓,不似夏天总是大雨瓢泼。马路两旁的树倒是如夏天般,绿意勃发。为安从来不知道马路两边的常青树是什么树,不开花不结果,也从来没去探究过。
公司有福利,一个月聚餐一次。这不,中午人事就过来和他们商量要去哪吃饭。人事一开口说这事时,方为安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胃。暗暗下决心从今晚起不做淑女,淑女意味着挨饿。虽然这样的决心不是第一次下。每次聚餐散了时,许多同事都叫着“吃得太撑了”,她便摸着肚子灰溜溜的回家煮宵夜。
她曾经建议把主食换成米饭,一碗米饭下去也就不那么饿了,但没有人响应。借着有事,有好几次没去。比如上个月,说朋友生日,其实是躲在家里看电影。今天看来是躲不了了,总不能每次都缺席吧。于是抱着不做淑女的誓言,和同事们一起进了一家小酒馆。满满当当的三桌人。于总没来,用老白的话说是,他来了破坏气氛。这句话,方为安深表赞同。和老板吃饭喝酒放不开,而他自己也可能不自在。比如像今天,气氛活跃,时不时的有人说个笑话什么的。酒也喝了不少,为安也喝了两杯。她其实酒量不错,能喝多少,她自己也不知道,从来没醉过。但在外人面前,一概称不会喝,否则怎么死都不知道。
小酒馆再过去一条街是酒吧街,老白和钟柏及财务部经理去酒吧继续战斗,同事们很多顺路的拼车先走了,也有些搭公车。最后只剩方为安一个人,酒馆门口很多人打车,车也来了不少,都被别人捷足先登。而后面又出来一拨,方为安放弃了,往公交站方向走。印象里这一带去她们家的公车很少。看了看站牌,果然最近的站也还有两站路。下雨天,两站路有些远。于是又改变主意,继续等的士。一边等车,一边研究经过她身边的车辆。
前面红绿灯,一直排到了公交站前方。最左侧的末端停着一辆S500,看来是要拐弯去酒吧街的。为安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这辆车和简意轩的是同一款。车牌号很顺,也没去细想,在嘴里念叨了好几遍,才回过神来,那是简意轩的车。原来他回来了
想也没想便拨通了他的电话。心里想着要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而待他接起电话,却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
汉语真是很有意思,同样的一句问话,少了一个“的”字意义却完全不同。那头的简意轩却也不急着回答,问道;“你在哪里?”
方为安仿佛预见了答案一般,笑答道:“在家里。”
“我明天到。”
他就在前面的车里,一定是用蓝牙在和她讲电话。而她就在他的车后十几米,却说在家里。
他的车从不借别人的。
他们都撒了谎。为安撒谎是为了让简意轩的谎言更彻底一些,那简意轩呢?是在和她开玩笑,然后想给她一个惊喜?
后面陆续有车上来,黑色奔驰只能看见车顶。红灯变绿,车缓缓的移动,拐进了酒吧街。
终于有一辆的士在她身边停下,她上了后座。这还是初冬,的士车里没有暖气。为安把车门开了道缝隙。雨就这样飘落进来,打湿了刘海,她却浑然不觉。
在小区门口下的车,雨很小。或者这里的雨根本就不大,同一个城市,常常是河的对岸倾盆大雨,而另一边往往是滴雨未见。
没有撑伞,或者她已经忘记带了伞;也没回家,沿着路灯往西走,走得很慢,还不时的仰望天空。昏黄的路灯下,雨淅淅沥沥,清晰可见,打在脸上有一丝很舒适的凉意。
站在湖边,呆呆的望着湖面上点点的雨花,甚至不想去环视四周。她此时真的什么也没想。雨花犹如跳动的音符,规律却自由的舞着,她是唯一的欣赏者。却不知为何,脸上有了比雨水更加冰凉的液体。分明是泪水,怎么那么轻易的就落下来了?为安甚至不愿意去擦拭,她是不愿意相信她在这个时候会流泪的。
无端端的泪水只会让人心生悲伤。
很多年前,同样的地方,她也无端端的流过泪。那次没有誓言,也没有谎言。
伤信
湖的对岸有个葡萄架,那里很隐蔽,为安一般不去。
站久了脚有点酸,想到要回家。大概很晚了。走时,望了一眼对岸的葡萄架。架前停了一辆着一辆车,车尾灯还亮着。很熟悉的车身,太远了,只能凭感觉那是一辆S500,也有可能是S320。不能确定。可是心里却生出了另一种感情,也许他是故意逗她的,他在那里等他。恋爱的女人都那么傻,她还没失恋不是么?在还没有过12点,她都不能说简意轩是在撒谎骗她。
鬼使神差一般,为安真的就踏着小道去了对岸。不知为何她每走一步,心就往下沉一点。等走到车边,心也沉到了谷底。是他的车,而车内的人也是他。穿着她给他买的V领线衣。上次向她求婚,他也是穿这件。他破产了吗?总是穿着这件打折的衣服。
为安的脑子停顿了。隔着透明的车窗,望着车内的一对男女。他们激烈在拥吻。专注而又忘我,仿佛连吻也不能满足他们,在索取更多。
简意轩从没有这样吻过她,他对她从来都是温柔的,也从没踩过雷区。从来都是极力的压抑。她曾经在暗地里感叹他的自制力,却不知原来是她对他而言缺乏激情。
她很想去敲那扇玻璃窗,如果敲了,这算不算捉奸在床?“捉奸在床”对么可笑的词语,用在她身上其实不适合的。她不是他的妻子,也谈不上未婚妻,只是女朋友,也许这个“女朋友”也是她自己这么认为。可就算是他的未婚妻又能怎样?难道真的在这时候去撕开那层面纱吗?里面和她未婚夫接吻的,等一会儿或许还会做爱的是她的姐姐啊,亲姐姐。
尽管那女人是背着她,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心仿佛被什么撕裂了,疼,真的很疼。疼到没有眼泪。这时候她很想流泪,可是没有,眼眶是干的。咬着唇转身离去,她也只能离去。她庆幸自己早些来,没让三个人更加难堪。
雨越下越大,可是天空却有月光,散着淡淡的光晕。她几乎是跑着回家的,她怕他们会开车出来,发现她。为安受不了那样尴尬的场面。两个姐妹,一个男人,上演的是低俗的港台剧。可是电视剧或者小说里,不管姐姐还是妹妹,男主角通常是喜欢不出众的那个,灰姑娘式的套路在她这怎么全变了……
回到家,母亲还没睡,看着她湿漉漉的回来,一脸惊诧。
“小安,你这是从哪里回来?怎么这幅样子?没带雨伞?外面雨很大吗?”
对着母亲,方为安实在是笑不出来,只是点了点头道,“忘记带伞。”然后圾着拖鞋匆匆上楼,身后的母亲还在念叨着:“这孩子,早上就下雨了怎么也不带雨伞,感冒了怎么办?”
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取来衣服,趟在浴缸里。母亲说得没错,淋了雨很容易感冒。然而这浴缸里的水也不能使为安热起来。想必真的要感冒了,或者是水温太底了。周身疼痛,开启了按摩键,浴缸底部的喷头开始工作。为安很清楚,刚开始是有些微微的疼痛,而后会让你在不自觉中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此刻最该做的事是闭眼享受,不做它想。
只是为安一闭上眼,脑中便出现了刚刚车前的一幕。那么激烈的吻是爱情?如果是,那方为安这辈子也没有体验过。活了25年。她后悔以前为什么没有答应李穆,那么迷恋她的李穆。只是就如简意轩一般的,曾经把她捧在手心里,说要娶她的男子都负了她,更何况当时年轻气盛的李穆呢?而曾经说要等她的人,也去娶了别人。
终究,这个世界,没有谁会耗费青春的去等一个人,就如她。
“小安,洗好了没有?妈妈给你煮了一碗姜汤,放在桌子上了,洗好后趁热喝了。”
“好。”
纵使母亲偏心,也还是母亲。这个世界对自己最好的永远是至亲。连忙起身将身子擦净,穿好衣服,在卫生间吹好头发才出来。
姜汤其实已经不太热了,喝了也许没有多大效果。喝它是为了不辜负母亲的一番关爱。抹完爽肤水和润肤露将碗拿下楼。方紫星的房门紧闭,想必还没回来。
没开灯,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呆在这里。
下楼找食物的思婕开灯,把她吓了一跳,突然的光亮很不能适应,皱起了眉。
“二姐,你坐在客厅干嘛?不开灯也不看电视的,吓我一跳。”
“你还没睡?”
“嗯,刚看完一部电影,有点饿。下楼来看看有没什么吃的。你饿不饿?我去冰箱里搜罗一下,我们两个一块吃。”
为安起身,摇头说道:“我不饿,你吃吧。”
看着二姐心不在焉的样子,思婕敏感的意识到一些事,有些不安的问道:“二姐,你,没事吧!?”
方为安摇着头笑道,“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上去了。”说着便走向楼梯口,脚步却被玄关门口的开锁声吸引住了。转过身,方紫星已经换上拖鞋,走到客厅。见为安站在楼梯口,先是一愣,然后笑道:“为安怎么还没睡?”
“姐,外面还下雨吗?”
“嗯,挺大的?风也很大,有点冷。”
为安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都呆呆的站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闻声而来的方思婕嚷道:“大姐,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又跟那小开出去了?”
两人才转过头望着思婕。21岁的方思婕,穿着一套粉色的维尼熊睡衣,头发披散,手里拿着锅铲,一脸稚气。方紫星笑道:“没有,和几个朋友去酒吧喝了几杯?”
方思婕不信,走到方紫星跟前嗅了嗅,坏笑道:“脸不红,也没酒味,倒是有股古龙水的味道。”
说到这,方紫星的脸倏的红了,一脸尴尬,也不敢去看就站在旁边的方为安,“思婕,你嗅觉出现了问题吧,哪有古龙水的味道?手里拿着锅铲,在煮什么?有股焦味。你们没闻到?”
方思婕一听有焦味,也没细辩就往厨房里跑。跑到油烟机前才转身对两个姐姐道:“我是煮面,怎么可能胡呢?你们两个也吃点吧,我多下点,你们就卖个面子给我。怎么样?”
“给我煮点吧,我吃些。”
“大姐不节食了?哈哈,二姐呢?”
为安手轻抚额头,示意头痛,“你们吃吧,我上去了。”
那夜只听着窗外簌簌的雨声,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早,为安便收拾了些换洗衣物。难得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早饭。方为安喷嚏连连,方寓年见她色不太好,问道:“感冒了?听你妈妈说昨晚淋雨了?”
“忘记带雨伞。”
“打的到门口怎么会淋湿?也不来个电话,让老杨去接一下就行了。我常常跟你们讲未雨绸缪,未雨绸缪,你们就是不听。包里带一把伞,今天就不会感冒了嘛。”他自己的包里和车里常年都备着伞。
“未雨绸缪”这四个字,三姐妹从小听到大,似乎没有人响应。
“爸,一大早的不要未雨绸缪好不好,外面下着雨呐!”思婕有些不满。
“你们哪,未雨绸缪有什么不好。”方寓年叹了口气,低头吃饭。
这声叹气惹得她们母女四人都笑出声。
“小安,小简出差回来了?”方母辛素英突然问道,方为安和方紫星皆是一怔。为安只得装糊涂道;“嗯?”
“昨晚也不知道几点,我起来喝水,见客厅窗户没关,关窗时看到一辆黑色车子停在门口,应该是他吧?”
方为安听她这番叙述,低着头道:“是的,他昨晚11点多才下飞机,开车赶过来。我和他在楼下坐了一会儿。他说已经和他母亲说了我们两个的事,过几天来我们家。”
“这孩子真是有心,那么晚了还过来。”母亲称赞道。
思婕恍然大悟道:“我说呢,二姐,你昨晚是在等简大哥啊?”
为安红着脸抬头,看着对面的方紫星一阵白一阵红的脸对她母亲说道:“妈妈,我这几天要加夜班,太晚了,就不回来睡了。”
“哦,那你自己小心点。”对于加班,他们和为安一样已经习以为常。自己的女儿犟有什么办法,方寓年也不再话所什么,盼着她能早点和简意轩结婚,到时候自然就会辞职了。再犟也会遵从夫家的意思,有个比父母更加贴近的人,他们也就省心了。
一切还好
方为安失恋那天依然下着雨。
事情很多,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个折页,却弄得一团糟,被老白训斥一通。AE小林来催报广,一个上午忙得一团糟。中午食堂煮了水煮活鱼。煮饭的英姐是四川人,为了配合大家的口味,炒菜很少放辣。昨天不知听谁说想吃水煮鱼,今天竟真的去买了一条五斤多重的草鱼。把那些喜欢吃辣的同事高兴坏了。方为安看了那鱼没有半点胃口,她吃得清淡,虽然辣的偶尔也吃些。但像水煮鱼这种菜向来近而远之。一个是怕辣,一个是怕吃了张痘。
勉强吃了半碗饭,坐在她身边的小林没形象地边吃边擦汗。还诱惑她,“人间美味,不吃真的白来这世上一糟。”但也有怕辣不敢吃的人,比如钟柏。吃了一些,便对小林道:“你别害人,很辣,方为安别听她的。比上次的还辣。”
一般吃饭的人不是很多,最多时也就二十几个。比如今天才十个不到。一条五斤的鱼加上配菜,让他们吃完实在是有点困难。况且有那么几个不吃辣的。英姐望着拿半盆鱼叹息道:“可惜了,没人吃。本来算得刚刚好的,那几个人出去吃,多了这么多出来。到晚上你们又不吃,早知道不买这鱼了。”来了个
“英姐,你错了,不是我们不吃,是你这次煮得太辣了。”钟柏纠正道。
人不多的情况下,英姐一般与他们同桌吃饭。早上打扫办公室的卫生,买菜时也替这些女同事稍些零食水果之类的,和他们也混得比较熟。有家室的同事也问问菜价,开开玩笑。
小林又起身装了一碗,眼尖看到一个鱼泡,侧身对为安示意:“鱼泡要不?你最喜欢的。感冒了吃点辣的没坏处的,辣出点汗来,说不定就好了,省了感冒钱。喏,给你装一点。”
为安听着是鱼泡也依然没兴趣,但不忍拒绝小林的好意,便道,“给我装点吧,不要汤。”
小林一边给她装还一边道:“你啊,真不会持家。”
方为安苦笑。
鱼的味道有点咸,而且辣。第一口差点把方为安呛出来。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滋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今天一定要把这碗很多辣汤的鱼给吃了。
没觉得味道有多好,却吃着。旁边的同事还在问:“味道怎么样?”
她只是频频点头,其实辣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还笑着道:“英姐的厨艺见长。”把英姐哄得在一旁傻乐。
那天中午,方为安吃到实在撑不下才作罢。吃完后明显感觉肚子不舒服,一个下午嘴巴发麻。终究,勉强吃下的东西受苦的还是自己的胃。
她早上就把衣服放到了韦乐家里,还打听了一下她房子的装修公司,她隔壁恰巧也在装修,一个香港人,装修风格相当简洁;让她帮忙留意。如果有合适的这周就可以开始。父亲那套房子真是送得太及时了。也好,借着这个机会搬出来住。房子只是简单装修,没有形成风格,父亲说过按照为安自己的喜好再改。
按照为安的的喜好?浅紫色布艺沙发,米色地毯,暖色地灯,1.5米的床,灰白相间的魔方格被套,楠木书柜,按摩浴缸……
独自一人住在一套小房子里,没有声音,或许会寂寞得发疯。为安不认为自己不能忍受寂寞,也许寂寞到死。她一直都是寂寞的,被抛弃的灵魂。
或者可以养只猫,养条小狗,这些小动物远远比那些男人来得忠诚。他们不懂背叛,依赖于你给的食物,与他们最亲密的只有你而已。
一个下午,方为安都忙得浑浑噩噩,其实不是很多事,只是状态不好,效率低。本来做好的一件事,感觉哪里不对,又返回来重做。如此一来,反反复复,整个人精神几乎要崩溃。
都下班了,方为安不想那么早去韦乐家,留在办公室加班。有男朋友总是不太方便。其实事情不是很急,但呆在办公室不知做什么好,就动手把手里的事情做完。喝了一天的柠檬茶,换上速溶咖啡。泡一包觉得不够味,于是小小的马克杯里泡了两包雀巢咖啡。速溶咖啡味道自然和家里的原味咖啡没法比,但好在方便。忘了是哪次加班,助理小谢给了她几包,平时不去喝,今天开抽屉看到,才想起应该把它喝了,放了有些日子了。
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自然没人找她。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不免有些诡异。电话突然响起,让人想起港产鬼片,觉得毛骨悚然。起身定了定神,方才接起,电话那端有些吵杂。方为安在“你好”之后“喂”了两声还是没声音,正待挂断电话,那边声音才响起。
“方为安,出来吧,出来喝酒。我和钟柏,还碰上了南丰的邢蒋,还有个帅哥。你还在公司啊?”电话里,方为安便闻到了酒的味道。
“废话,你不正打这公司的电话吗?我手上事情还没做完,不出去,你们在哪?”
“还能哪里,‘倾城'呗。你今天怎么那么卖命?平时没事你不呆办公室的啊?老王给你加工资了?你手机怎么关了?”
一连串的问号,问得方为安以为醉的那个人是她,看了看表,也不晚才十一点。
“你们继续吧,我不去了,少喝点。”
“真不来了?可别后悔!”然后那边压低了声音,“上次我们讨论过的那个明星也在哦,和那个谁。”
明星,他们八卦过的明星不少,她转不过弯来是哪个。不过,她现在对谁都没有兴致,随口问了一句:“那个谁是谁?”
“你是不是和钟柏一样喝醉了?你怎么就没明白过来呢?我们的默契度降低了啊。”
方为安突然想起某个早晨,他们聊起过某富少和某二线女星约会,被狗仔偷拍,恍然大悟。声音提了几个分贝道:“明星了不起啊,姑奶奶我不稀罕。你们接着完。”明星就了不起啊,还不是靠脸蛋身材。想我方为安,虽不是倾城倾国,但打扮一下也勉强能算个美女,身材虽不是细柳蛮腰,但也不至于差到哪去。可为什么偏偏没人要呢?
“方为安吃呛药了?还是跟你男朋友吵架了?”
“对,我和男朋友吵架了。”砰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方为安越想越气,想起刚刚说到的那个明星,也想起和她吃饭的富少,还有白少昕嘴里的男朋友。她哪来的男朋友,男朋友也从来不是她的。
寂静的办公室内只有抽泣声,方为安压抑着不让自己放声大哭。她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人来人往
独自坐在办公桌前,也忘记了时间。其实很想在办公室住一个晚上,只是想到明天这幅脸面见同事,定被那些爱八卦的女同事揣测一番。于是很不甘愿的起身下楼。
写字楼下空旷的停车场内停着两辆黑色轿车,一辆越野车。方为安一眼就认出了那辆高大威猛的越野车是路虎。平时若在街上看到路虎会驻足研究一番,看看是那个型号,什么款式,她一直认为开路虎车是非常拉风的一件事情。而现在,她对所有黑色车过敏,说不出的恶心。更别说走上前去研究那辆车。
回到韦乐住处已经是凌晨一点。被吵醒的韦乐一脸不高兴,一开门就道:“还知道回来啊?手机也不开,差点打电话去你家。”
方为安自知理亏,陪着笑道:“关了就忘了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记性,就此一回,下不为例。呵呵,明天请你去吃考虾。”
“你少来,这是第几次了,明天钥匙给你自己去配一副,要是再敢半夜让我开门,我就不客气了。”以前有给过为安一副钥匙,被她弄丢了。后来每去一回就要被韦乐数落一回。
“知道了,韦大小姐。睡觉去吧!我去洗个澡。”扔下包进房间拿衣服去了,韦乐还在后面揉着眼睛,拖鞋啪啪作响。
等方为安出来,韦大小姐已经坐在床上,精神抖擞的望着方为安。方为安哀叹着,这个夜晚又将是个不眠之夜。
“怎么不睡了?我可要睡了,明天上班哪。”说着便钻进了被子。
“方为安,你这什么意思,我也上班。切~~”
“那就睡觉吧。”
韦乐就凑上来,“我们聊聊天嘛,我现在睡不着。”
方为安蒙起被子道:“韦乐,我们明天聊吧,明天我早点回来。”
“喂,你打算在我这住几天哪?真把我这当旅馆了?”
“没有,我真的没有。暂时,相信我,只是暂时,等我房子装修好就搬出去。”被子里发出轻笑声。
韦乐将被子掀开,看着里头笑得轻颤的女子,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怜悯,道:“为安,怎么突然想要搬出来了?你父母同意吗?”
为安不笑了,望着古典风格的白色天花板,痴痴的说道:“不知道他们同不同意。我们谁吧,我今天累了。明天再聊好吗?”
看着她神色认真,韦乐只得作罢。“好,晚安。”
为安很早就醒了,起来泡了被茶,冷却后放进冰箱冷冻了半个小时,用来敷眼袋。她昨晚哭过,不用照镜子便知道自己的眼袋有多重。
打开手机,滴滴的短信声便没断过。大部分是垃圾短信,韦乐和白少昕的,还有简意轩的。他说昨天下午3点到了,还问手机怎么一直关着,想晚上和她吃饭。看到了这里,方为安嘴角扯出了一丝笑,原来他想约他。不知昨晚有没给他打过电话?约的是哪家餐厅,是不是会和她聊一些结婚的事?
突然萌生了一种要探个究竟的想法,于是给他发了条早安短信,说晚上有空,地点他定。发完短信,恶作剧般的笑起来,她会去吗?面对那个曾经最亲密的异性和最让人信服的姐姐需要勇气,是让那层丑陋的面纱是由自己亲手揭开还是让它慢慢的霉变,腐烂?
看冰箱里有吐司和牛奶,煎了两个蛋,洗漱完毕才叫韦乐起来。韦乐看着餐桌上的早餐,夸张的呼叫道:“为安,你真是太好了,我看你也不用装修房子了,欢迎长期投宿哦,我不介意你把这当宾馆。”
“好让你把我当佣人使唤?”
“你看这叫什么话,我几时把你当佣人了?只是你在做自己的早餐时,多加点料而已。”说完向她抛了个媚眼。
方为安撇着嘴笑道:“这电放得可真是销魂,以后对我少放电啊,别荼毒我,万一我一不小心成了蕾丝边你可要负责到底。”
“哈哈哈,那是你有那个潜质,比如我百毒不侵,任你和我共浴,与我同床也丝毫不动摇。”说完便走向卫生间。方为安只得无奈的笑。
搭她的车上班,两人有说有笑。这可真是个愉快的早晨。
“我看你也不用费那个神去装修房子了,等我结婚了那套房子给你住得了。反正你也住不了几天。”说到装修的问题,韦乐很认真的提议。
“这可不一定。”
“怎么,和简少吵架了?”
方为安一脸凝重,没答话。接着道:“像小简那样的男人也会惹你生气?肯定是你无理取闹了。”
被她这样一说,方为安气乐了,“嗯,是的。为了表示歉意,我特意给他发了短信,约他吃饭。”
韦乐也没多问,淡淡的道:“那就好。”
“对了,我上次看到你姐。”韦乐话锋一转,为安捏着手袋的手心不由得出了一层薄汗,但也镇定,笑道:“是吗?在哪里碰到?”
“在同一家店买衣服。你姐真舍得,英国佬的货,2000多,眼也不眨一下,就买了。不过身材的确好。你也学学,人靠衣装马靠鞍。”
这样听着,为安却在想另外一件事。简意轩是不是和她一起在公众场合出现过,比如韦乐刚刚说的买衣服。刚恋爱时,简意轩也常常陪她做这样的事。想着想着,心口一阵抽痛。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又何必去想这些。只会徒增烦恼。
窗外,车水马龙的早晨,人来人往。
再见
一进公司,就听老白在那喊,“方为安,今天要去南丰开会,资料有没准备好?”醉酒的人来得还挺早。
方为安愣了一下,不记得有这件事啊。
“什么时候跟我说过要去南丰开会了?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
“瞧你什么记性,我昨天下午下班前和你说的。难道小林也没通知你?”
方为安摇了摇头,她可以确定小林没通知她,但是她不敢确定老白是否和她说过。昨天下班前,老白的确和她说了一堆,但她基本忘记了和她说了什么。
“那还不快去准备,还愣着干什么。”看了看表道:“九点出发。”
方为安灰溜溜地进了办公室准备文件,待文件准备好,老白通知她说,那边改时间,下午去。方为安气得口吐白沫。人家是老板,你有什么办法。
十点钟,简意轩来了电话。《Try to remember》的铃声响了好一阵,方为安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接。
“干嘛呢,怎么才接电话?”电话那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为安这边却也不急不躁地答道:“嗯,昨天回来怎么也没来接我?刚起来?”
“倒时差。昨天电话怎么一直关机?”
“手机拿去修了,早上才拿回来,信号不太好。”
“嗯,那买台新的。晚上想吃什么?日本菜还是法国菜?”
“你定吧,都可以。来接我?”
“当然。”
连“再见”也没说,方为安就把电话给挂了。操起桌子上的杯子去食堂,跟英姐要了点菊花,败火。再不喝她会在办公室尖叫。
下午两点,老白、小林、为安三人去南丰。接待他们的是邢蒋。小林比较常来,和他很熟,而老白,似乎他们昨晚还一起喝酒。三个人有说有笑。为安虽然和他吃过两次饭,终究不是熟人,所以觉得插不上话,按他们的要求改文件,默默的做着事。也没有心情搭话。改完,让他们签完字就可以走人。
想起晚上要面对的人和事,头皮一阵发麻。其实不想去的,想这样断了。并不是说要成全他和方紫星,只是不想去问个究竟,何必去羞辱自己。也不要简意轩的什么交代,他也给不出什么交代。她真的想不出怎样狂烈的感情,才让他们不顾一切的在一起。或者她真的是个乏味到极点的女人。
她不想说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有多无耻,更不会去指责她抢走了自己的男朋友。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想去揣测他们到底是怎么样好上的,是谁先开的头。谁先开的头,这个问题一点意义也没有,一个是姐姐,一个是男朋友。孰轻孰重?真的可笑。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方为安一直没注意四个人的会议室里变成了五个人。在小林的提醒下才抬起头,是许久不见的苏槿彦。小林旁边的白少昕还冲她挤了挤眼,为安知道他的意思,但没理会。这一次没有丝毫的紧张情绪,起身,淡淡的微笑:“苏总。”待苏槿彦点头示意后,就坐下了,埋头继续刚刚未完的事。
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方为安心烦意乱,却要静下心,按照邢蒋的要求,不厌其烦的将一段广告词改了又改。就在这当口,笔记本鼠标坏了,怎么挪指针就是找不到,原本亮着的红灯变成了一闪一闪。触摸板用不习惯,手撑着额头,闷闷的说了句“郁闷”。
其实声音不大,只是配上姿势,让人以为她碰上什么难题了。那边的四双眼睛齐刷刷的向她看来,反而是她觉得奇怪,问道:“怎么啦?”
老白笑着哼道:“这话是我们问的吧,你怎么啦?”
“鼠标坏了。”为安如实回答。
邢蒋笑道:“这有什么好郁闷,我让他们去拿一个。”起身拨了个内线,很快便有人送了个崭新的过来。苏槿彦走了,就待了十几分钟。期间一句话也没和她说,也说不上话。
下班时,方为安没回公司,直奔相约地点。简意轩定的是日本菜,上次去过。她早到,找了个僻静的包厢坐下,要了杯水。没点菜。
伏在桌上,头埋进了手臂里。等待的心情总是忐忑不安,她恐怕是无法陪他们演下去的。
简意轩在约定的时间到了,将手里提着的袋子递到她面前,“看你很累,昨晚又加班了?”
方为安没答话,瞟了一眼手袋,随口问了句:“什么?”
“手机不是坏了吗?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等一下陪你去换。”
方为安自然不会去碰那袋子,“早上不是和你说过,已经修好了吗?我们点菜吃饭吧。”伸手按了餐桌底部的服务铃。
简意轩看一副闷闷不乐样子,讨好道:“也不打开看看?”
“吃完饭再看,有的是时间。”
接着一贯的程序,点菜,闲聊,吃饭。饭桌上,很闷,方为安不说话,简意轩也没吭声。
“为安,心情不好?”
方为安笑着,是她进这间屋子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怎么会。”
“那怎么不高兴?工作上不顺心?我早就和你说过不用上班。”
“那去做什么?”方为安一贯是这么反问他的,今天也一样。
“随你,旅游,或者学习,或者什么也没做。”
这样的回答,为安有些失望,怎么不是让她回家做待嫁新娘呢。记得他说过的,同样是在这家日本料理店里面。
“嗯,我最近的确有些累,想休息。”
“那有什么打算?”
为安托着腮,给了喝着绿茶的简意轩一个完美的笑容,“还没细想过,有什么好的建议?”
“想不想去进修?你不是一直想有进一步的发展吗?”
方为安不易察觉的冷笑了一声。进修?出国吗?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他和姐姐便有了充分的时间和空间,也有了日久生情的足够理由。
“出国吗?还是有什么好学校或者导师?”
“我有个朋友是Y市H大的研究生导师,广告学专业。如果有兴趣,你可以去读读看。”简意轩双手交叉,肘部撑桌,极其自然的动作,却不敢直视为安,继续道:“当然,如果你喜欢,出国也可以,来去也方便。我个人是不建议你出国,毕竟太远了。”
Y市,在北方。说近不近,远也不远。就两千来公里。那里的冬天下雪。为安不知为何,听了这些话居然想到的是那里的冬天下雪,如果出国也要找个下雪的国家。低头轻笑着问道:“意轩,我们不结婚了吗?”
简意轩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迟疑了片刻说道:“结啊,只要你愿意。我刚刚不过是在发表我的看法,你不是问我的意见吗?”
他真的是个高手,她为安这种小女子岂能是他的对手。为安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有过妄想症的病史了,或者她那天眼花了。
“那是婚后还是婚前去留学?”
“这个由你来定,好不好?”
多么温文尔雅的男子,如果不是谎言,她将是这世界最幸福的女人。玻璃杯里的是水,温热解渴的纯净水。方为安定定的望着它,出了神。
“为安,想什么呢?”
话音刚落,为安就举起了杯,将那杯温热解渴的纯净水泼向了简意轩的脸。
“你到现在还敢说要娶我?你娶了我,我姐姐怎么办?你们又要置我于何地?”声音里带着哭腔。本来想陪他们演完这出戏,她终究是没有耐性的。
简意轩一脸惊诧,却又故作不知的道:“为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简意轩,你要装到什么时候?你可以这样周旋在我们姐妹两中间,那过去呢,过去的一年里,你又背着我和几个女人有过关系?还是别的女人也和我一样蒙在鼓里?”
简意轩慌忙摇头道,“我没有,为安,我真的没有。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那是怎样?我不想听你解释,真的不想听。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这样的游戏不适合我,而且我也玩不起。我没有姐姐那样的资本,我只想好好的生活,努力的工作,嫁个自己喜欢,也喜欢我的男人。可是我有什么错?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为安哭腔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为安,你别这样?”
“你就只会说这些吗?你想找别的女人你可以和我说嘛,我是那种难缠的女人吗?况且我们只是相处了一年,没什么感情的。你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你难道不知道她是我姐姐吗?我姐姐也不知道你是我未婚夫吗?你向我求婚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是不是很有成就感,方家的两个姐妹被你玩弄于股掌?”
“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但是,为安,我求婚时是真心的,想娶你也是真心的。这些你无需质疑。”
方为安满脸是泪,咬着唇叫道:“真心?你不配。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你们这样的羞辱?你们这样有多久了,多久了?”
没有得到回答,简意轩只是低着头,也许太突然了,他还没有准备好如何应对。
许久,为安别过脸,已经不流泪了。拿起包准备起身离开。
“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你和方紫星最好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你们想怎样就怎样,也不用顾及我,我的以后也不劳你们费心了。”
简意轩看她起身,也慌忙站起来,拉住她,“我送你。”
为安看了一眼被他拉住的手,目光里流露出了厌恶,“放开我。”口气凶狠而坚决。
简意轩没有听她的话,还是死死的拉着,“为安,别为难你姐姐,也不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想必方紫星和他说了昨天早上的事,冷哼了一声,她也太沉不住气了。
“放开我!”
拽着的手被送开了,她和他缘分太浅。为安看了一眼还满脸是水渍的简意轩,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们之前就认识。”即使方为安听到了这句话也没有回头,之前就认识那又怎样。他可以不念他们之间的那点稀薄的感情,那方紫星呢?她们连姐妹之间的情分也没有?
醉酒
十点的倾城酒吧是营业高峰期,客人一拨接着一拨,男男女女。为安点了杯威士忌,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青色的灯光打在她身上,本就憔悴的脸,更显苍白。这座酒吧中又有多少男女同她一样在这里借酒消愁?
本应在韦乐家看电视,却接到韦乐的短信说,今天的她侄儿生日,在家吃饭,晚上不回公寓。想找个人说话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找谁好,又不想整晚一个人。打电话约白少昕和钟柏,但都推说没空,只得一人前往。想找个热闹的地方,有酒,有人气,有歌声,吵些也没关系。
纯正的苏格兰威士忌,加了冰。入口辛辣,有一股迷人的烟熏味,咖啡色的酒面上漂浮着四四方方的冰块,在手中轻轻荡漾,透明的冰块却看不到自己。
隔壁坐着一对男女。女的化浓妆,食指与中指间青烟袅袅,动作极为纯熟;男的着白色衬衫,格子便西,举止中揣测出是企业精英,两人相谈甚欢。方为安冷眼旁观着,相形之下的自己不免觉得凄凉。闷闷的喝着酒,突然很想知道那女子手中的香烟是什么味,听说能让人快乐起来。
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进化妆间化了个精致的淡妆。淡紫配银白色的眼影,透明亮丽的唇彩,嫣然一笑间显尽妩媚却又脱俗,与刚刚憔悴不堪的她截然不同。
出得化妆间,继续在刚刚的位置坐下,依然是威士忌。隔壁的抽烟的女子走了,剩下那男子独自饮酒。为安着了魔似的看着他身边的位置。原来人空虚烦躁起来会变得这么可怕。
那男子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冲她一笑。就这么一笑,为安暗想,若他过来搭讪,那就和他喝酒聊天,总好过一个人。而且他看上去也不是那么讨厌。
果然,那男子上前,在为安旁边的空位坐下。
“嗨!一个人?”他向她打招呼。
为安只是一笑,没有回答。
“能请你喝杯酒吗?”
“有烟吗?”
那男子掏出一个棕色烟夹和打火机,递了根烟给为安。为安没看清烟的牌子,她也不知道烟有些什么牌子。她从不抽烟。现在接到烟却不知道如何是好,是衔在嘴上还是夹在食指和中指间?那男子看出了她的犹豫,拿着打火机示意,为安便将烟衔在了嘴上。
ZIPPO打火机,微蓝色的火苗在她眼前晃动,嘴里是淡淡的烟草味。这一刻她有种想冲出酒吧的冲动,极力的抑制着泪水,不让它在陌生人前掉下。
抽第一口时呛到了,身边的男子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道:“第一次?”
为安仰着头吐着烟雾,没有否认。她不大习惯这烟味,也不知道该如何抽她,只是一口一口的吸着,从嘴里吸进去依然由嘴里吐出来。许久,她问旁边的男子:“你不抽吗?”
那男子道:“很少抽。”此时刚好有侍者送酒水到她身后的桌上,男子跟他要了一杯鸡尾酒。转头指了指为安眼前的威士忌,笑着说道:“这酒太烈,不太适合你。”
“谢谢,我一直都是喝这个,味道不错。”为安笨拙的将烟灰弹到烟灰缸里。
酒很快便过来,为安并没有喝,而是叫了一瓶威士忌。男子没有阻止的意思,“你常来这酒吧?”
“以前和同事来过。”
“看你很面生。”
这句话让方为安想起了苏槿彦,他说过看着她面熟,她当时回答说,她长得大众化。
“是吗?他们都说我长得大众化,应该面熟才对。”
那男子呵呵的笑着,“我没觉得。”
两人就这样闲聊着,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各自闷闷地喝着酒。待威士忌剩下半瓶时,方为安开始飘飘然起来,酒果然是好东西。那个男子还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呵呵的笑,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男子起身去吧台结账,为安顺着他的方向望去惊愕的发现有个男子正站在吧台处望向她,眼里泛着冷冷的光。为安不禁颤抖了一下,他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正注视着她?于是她向他微笑,可他并没有如她期望的那般走向她。那好吧,你不过来,我过去。
为安起身得有些吃力,她知道自己有些醉了。与她喝酒的男子越过了苏槿彦,快步走向她,并搀扶着她。被陌生男人触碰,为安有些不悦,甩开了。轻声说道:“我可以的。”那男子附在她耳畔耳语道:“今晚和我一起吧!”
为安听了这句话,皱了皱眉,然后微笑着望向离她不远处正在看着她的男人。格子衣服的男子以为她答应了,牵起她的手。为安这次没有甩,依然微笑地望向不远处。
那人终究是走向她了,“放开她!”毫不客气的语气,为安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他看上去有些生气。
那男子一愣,看出了些许端倪,有些不甘愿的放开了为安,但对着苏槿彦冷冷的目光,心里生出了几分寒意,悻悻的走了。
剩下了他们两个,一个是微笑,一个是面如铁色。
“子建哥哥。”为安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
这一声“子建哥哥”让苏槿彦的心莫名的疼痛起来,久违了的子建哥哥。他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叫过他了。脸色变得柔和了许多,低声道:“我送你回去。”拎过她手中的抱,牵着她朝门口走去。
这时的为安很乖,她喜欢子建哥哥低声和她说话,虽然只说了五个字。他的手掌比她的大很多,能感觉到手指的修长,她记得上次酒会时她就有留意过。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正牵着她的手,她突然觉得幸福。
他走得很快,为安有些跟不上,嘀咕了一句,“走慢些。”
他听话的放慢了脚步,等着她跟上,带着她下了地下车库。
为安终于如愿的坐上了这辆曾经让她在马路上痴痴望着的路虎车。这辆车和简意轩的车不同,很高,窗子黑乎乎的,窗外的景致和以往有些不同,蒙上了一层茶色。为安有些好奇的望着外面,傻傻的笑着道:“我一直很喜欢这款车。”
苏槿彦倾身替她邦安全带,靠得那样近,为安却一点也没有顾及。“喜欢吗?过两天有车展,我带你去看比这更漂亮的。”
“我就喜欢这辆。”
“那送给你,好吗?”
“可是我不会开车。”方为安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不敢上路呢。
苏槿彦笑,“怎么连车也不会开?”
“哼,你在笑我笨?”
“看来还没醉嘛,坐好了,我送你回家。”
回家?为安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似乎是住韦乐家的,可是韦乐没回来,于是摇头道:“我不回家。”
“那去哪?去刚刚和你喝酒的男人家里?你今天喝了多少酒?”
为安并不是很清楚她在说什么,嘴里依旧在嘀咕着:“子建哥哥,我不回家,不回家。”
混乱
车子既没往珊瑚花园方向,也没往韦乐公寓方向。为安靠在座位上,陷入一种亢奋状态。想和苏槿彦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看着前方有些陌生的环境,语无伦次的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苏槿彦侧头看了她一眼,不免觉得好笑:“乖,闭上眼,不要说话。”
为安很听话的闭上了眼,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非要听他的话。嘴里却还嚷着:“子建哥哥,我口渴。”
苏槿彦将门把边上的蒸馏水递给为安,为安摇了摇剩下一半的水道:“你喝过的。”苏槿彦以为她不愿意,正想说给她拿一瓶新的,没想到她却已经将瓶子打开,咕咚咕咚喝起来。小时候他咬过的水果,她常常一把抢过去就吃。想到这不禁莞尔,她也常常和他闹,闹着要陪她玩游戏,陪她写字,陪她看动画片,那时候他不觉得烦。
车子在一处高档社区的地下车库内停住,为安双脚落地时明显有些不稳,靠着车门吸了吸气。苏槿彦见状过来扶她,“你没事吧?”
为安摆了摆手,“没事。”其实她的意识已经很不清楚,只知道眼前的人是她的子建哥哥,却不知身处何方。苏槿彦拥着她上楼,那么自然的靠着他,一点也没觉得尴尬或者不愿意,他们其实并不熟的。
将为安放在卧室的床上,苏槿彦便出去了。
很大的床,为安喜欢。被子间有股淡淡的清香,闭着眼贪婪的嗅着。
苏槿彦端着一杯蜂蜜水走进来,不解的问道:“在做什么呢?”
“你家被子的味道很好。”
苏槿彦将手身向她,“哪里有什么味道,来,起来喝蜂蜜水。”
为安起身,凑过嘴,苏槿彦喂着她,待她喝完,将杯子搁到床头柜上,轻声问道:“胃难受吗?”
和他离得这么近还是第一次,为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摇了摇,手指缠上蓝紫相间的围巾刘海。摇着下唇,头脑混乱。
“小安。”
“嗯?”为安不禁抬头。他那样叫她,小时候就那样叫她,“小安”有时候是“安安”,而简意轩,他一次也没叫过她“小安”,他说她喜欢“为安”这个名字。
苏槿彦伸手将遮住她半边脸的发捋到耳后,有些失神的望着那张白皙的脸。她化了妆,淡紫色的眼影,嘴唇因唇彩褪去变得毫无血色,还有些许晶晶亮的色彩遗留在唇边。
“小安”他又叫了一声,为安的身体轻颤了一下。“以后一个人别去酒吧,如果我今天没去,你怎么办?”
为安微笑着,却也不知为何笑,眼角渗出了泪;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般,低着头,将缠着围巾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咬,微微的疼。
“抱抱我好吗?”几乎祈求的语气,让人不忍心拒绝。苏槿彦抱着她时,她不知是醉还是醒着,只是无声的留着泪。她以为她没有泪的,其实不值得的。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已经认定了的人,说变就变了,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更让她寒心的是姐姐,一直比她优秀的姐姐,她明明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却偏偏是他。
她想贴着他的脸,曾经这样想过无数次。于是那样做了,轻轻的蹭着,眼泪沾满了他的脸颊,温暖而潮湿。“子建,子建。”苏槿彦低声的回应:“我在,我在。”将她拥得更紧,任她蹭着,受过伤的人总是想要温度。为安却挣扎着伸出双手去攀他的后颈,寻找他的唇。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滑向脖颈,那里变得冰凉。
苏槿彦没想过现在就这样,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安,可以吗?”为安是用双唇回答他的,手也不安分起来,帮他脱着外套,解着衬衫。苏槿彦是由被动转为主动的,她嘴里的酒味很浓,夹杂着蜂蜜水的酸甜味;而后是脸颊,细细密密的,他要将她脸上的泪水吻干。
在这种时候,人总是想,可以放纵的。酒醉了,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可以不用负责任。当为安的手触到苏槿彦的皮带时,微凉的触感,有一丝的清醒,却执意地要继续。为安没解过男人的皮带,摸索着,这样的动作被苏槿彦阻止了,“小安。”
“嗯。”为安陷入了迷乱之中,并没有在意苏槿彦在叫她,掰开了他的手,索性低下头研究起了他的皮带,她就不信这皮带能难倒她。嘴里还念叨着:“这皮带和我的不一样。”
苏槿彦看着她好气又好笑,看看她要用什么办法将他的皮带解开。半天没弄开,方为安也气馁了,嚷道:“你这什么皮带,自己解。”于是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外套围巾全被她甩到了一边。她看苏槿彦没动静只是愣愣的看着她,很不悦地皱着眉道:“你怎么还没解开?快点啊!”催促着,打算动手脱自己的贴身内衣。
苏槿彦不是不心动的,紧身内衣下的胸形展现无疑,淡蓝色的B杯文胸,细小的腰身,而且还在表演脱衣舞,这些无论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喷血。
“躺下。”苏槿彦突然命令道。为安愣了一下,没听他的,以极快的速度脱了内衣,上半身只着文胸,长发垂在胸前,半遮掩着。一把拉过苏槿彦的手放置在左胸口,定定的望着他,让他感受她的心律和柔软。苏槿彦有些艰难的转过头,一脸严肃的望着门口。门不知什么时候虚掩着了,他记得没关的,客厅里亮着水晶灯。
他挣脱了她的手,拉过被子将她围住,柔声道:“你先躺下,我去洗个澡就来,嗯?”为安有些不高兴,但深信不疑的点着头,子建哥哥不会骗她。待她躺下后,苏槿彦逃一般的出了房间,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泼脸,以此来平息几经克制的情欲。
卧室里的为安还在等着他,或许她等的并不是子建,而是任何一个能给她温暖的男人,今晚的她只是需要那么一个人而已。
请随意
方为安清晨醒来,头痛欲裂,睁眼环视着四周,陌生的一切,倏地坐起来。赤裸的后背接触到空气,不禁抽了口气,记忆断断续续的,格子便西的男人,好像还看见了苏槿彦。想起那男人,摸了一把额头,一层的汗水,这不会是那个男人的家吧。往被子里看了看,只穿了一条底裤。地上还堆着一些衣服,上面是她的外套和围巾,下面是一件男士外套。这次玩出火来了,她连撞墙的心都有了,还好身边没躺着个男人。
事情都发生了,想什么也没用,以极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在那个男人起来之前消失才对。一夜情嘛,就是这样,天亮前说分手,最好以后街上碰见了谁也不认识谁,免得尴尬;还有她可不想发展什么多夜情。
正在穿裤子,一条腿还没伸进裤脚里,门就开了,让为安连躲闪的地方都没有。开门的人也很是尴尬,连声“对不起,对不起”关上了门。
为安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整个人松懈下来,木地板上的凉意渗进了骨子里。还好是他,还好是他,而不是一个陌生男人。她真的想不起昨晚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似乎有人轻声的叫她“小安”,有人抱过她,吻过她……是他吗?可是除了他还有谁呢?
如果冥冥中注定了一切,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来开场和结束?
许久,敲门声响起,伴着询问声:“小安,好了吗?”
为安没有出声,只是站起来继续穿裤子。进了洗手间,既然在他家也不急在这一时,洗个澡,梳理一番。洗澡时发现来月经,轻笑了一声,这倒好,避孕药的钱省了。昨晚的妆还没卸,这里没卸妆水,清水洗了洗,用纸擦净,梳好头才出卫生间。得赶紧回韦乐家,这里没卫生巾,自己房子装修的事也要去打听一下。
出得卧室,穿着一身白色居家服的苏槿彦真坐在沙发上翻财经杂志,见她出来起身,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道:“下去吃点东西吧。”
为安没看见包,正四处搜寻着,无果,问道:“苏总,麻烦把我的包给我。”还没想好要怎么称呼他,叫“子建哥哥”显然有些不合时宜,“子建”和“苏槿彦”对为安来说还太陌生,即使曾经在心里叫过一百次一千字,即使话就到嘴边了,第一次总是难以开口。其实昨晚酒醉就那么亲昵的叫过他“子建”的,只是为安模糊了,以为那是在梦里。
苏槿彦对这样的称呼并不是很意外,于是微微一笑道,“在卧室的床头柜上,没看到吗?”
为安转身大步进了卧室,拎着包包绕过正靠在门边的苏槿彦,向门口走去。苏槿彦也没说什么,抄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跟着她走。为安没有拒绝苏槿彦,觉得拒绝了反而显得她过于小家子气了,毕竟以后见面是避免不了的,只是如何将见面次数尽量减少。
为安不想和苏槿彦扯上什么关系,有一个简意轩就够了,不想再添加一个。至于昨晚,不过是个意外,却是最理想的结果,把第一次给了白马王子,似乎是她赚到。遗憾的是,怎么也想不起处女的丢失过程,会不会痛?日后若想起,多伤感,没有回忆。
想到这些时,脸有些烫,偷瞄了一眼正低头研究车钥匙的苏槿彦,糗的是,就在这个瞬间,两人对上了眼。方为安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又要故做淡定地转过脸看电梯到了几楼。苏槿彦看她一脸不自在,没出声,只是笑着。为安余光瞄到他在笑,为了不让自己发飙,只能恨恨的咬着下唇。直到地下室两人都无话,为安跟在苏槿彦身后,边走边观赏身边的车。偌大的地下车库,静悄悄的,连他们的脚步声都有回音。
到苏槿彦车前时,为安犹豫了一下,曾经痴痴望过的车子,如今近乡情怯。毅黑的车身,倒映出放大了的憔悴的自己。苏槿彦从里面将车门打开,发动车子,等着她上车。
“去坪山小区。”
“你没和父母住一起?”
方为安不置可否,苏槿彦也没细问,专心的开着车。为安低头玩弄手指,这些天想着那些没用的事,忘了修指甲,指甲均超出了指尖,其实那样显得手更加修长。手上没有任何饰物,任何饰物也都是多余的。其实手指除了戒指还能用什么做饰物呢?简意轩求婚时连戒指也没有,那时应该就在摇摆了吧,只是她太愚笨,没有看出来。一个男人向女人求婚,可以没有鲜花,但戒指一定是会有的吧!想起了昨晚他说的一些话,说什么求婚是真心的,什么不要挑拨他和方紫星的关系,在他眼里,她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了吗?
心莫名的抽痛起来。难道情侣分手后就变成这样了吗?热恋时,她是他心口的朱砂痣;失恋后,她成了蚊子血;成了会挑拨离间的怨妇。
的确,她在离家的早上撒了谎,当着家人的面说简意轩深夜来看她,她是恶意的,她有私心,她见不得她的男朋友和姐姐好,她想让方紫星去猜忌,恨不得他们因她吵翻天。只是那简意轩却一点情分也不讲,竟说出这样让人寒心的话。
大滴大滴的泪就那样下来,滴在手背上,视线变得模糊。当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时,慌忙将眼泪收住,也不敢吸鼻子,低着头擦拭。闭眼调整心情。
今天真的很想狠狠的睡一觉,一觉醒来将所有都忘掉。
“是往左拐吗?”
苏槿彦突然出声,吓了为安一跳,睁眼看了一眼前面,沙哑着“嗯”了一声。苏槿彦看了她一眼,“不去吃点东西吗?我很饿。”他刚刚其实意识到她在抹泪,以为是昨晚的事加上失恋。她一起床恨恨的看着他的样子,他便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要不在下个路口停车吧,你去吃东西,我自己走回去,没多远了。”
苏槿彦没理她,几分钟后车在坪山小区门口停下。方为安本打算谢谢也不说就走人,可又觉得太没礼貌,于是脸色很不好的说了一声“谢谢。”
苏槿彦没有让她下车的意思,望了望前面的小区,侧身问道,“一个人住?”
“朋友的房子。”
苏槿彦“嗯”了一声,又道:“我不知道你和朋友一起住,你又嚷着不回家,所以就把你带回我家。”
听着他的解释,方为安头大,他居然和她说这些事。于是掐断道:“昨晚我喝醉了,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请你也忘记。”
苏槿彦失笑,为安有些怒道:“你笑什么?”
“方小姐,有些事做过就是做过,如果当做没发生,那是自欺欺人。何况你我都是成年人,这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说对不对?”
看来他是把这事当做家常便饭,心里有些隐隐的痛,他也定是将她当成了不自爱的女子。深深的懊悔起来,戒酒消不了愁的,况且昨晚的确有放纵的念头,而且还任性随着酒精做了这样的事,自己也觉得随便了。可转念一想,自己也不可能和他有什么交集,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话就那样脱口而出了,“既然这样,再好不过,谢谢苏总昨晚收留我。至于工作上的事我会和公司协调,尽量将贵公司的工作转移给别的同事,所以你不必担心。”
苏槿彦半天才明白过来,这是在为他打算呢,安排得挺周全的。愣了愣,反笑道,“请随意。”
为安还是很有礼貌的说了再见,看苏槿彦不是很高兴,心想姑奶奶我还不高兴呢,头都快裂了,口干舌燥的。打开车门气不顺的走了。没走两步就听见路虎车绝尘而去,方为安立在那好一会儿才转过身,那车早已无影无踪。
离家
韦乐果然没有回来,这也让她安心不少,省得被盘问昨晚去了哪里。换上睡衣,跟人事请了一天假,打算上午睡大觉,下午去找装修公司装修房子。其实想想不装修也是可以的,搬进去了总有个落脚的地方,一直住韦乐这里也不是办法,有男朋友的人始终不太方便。
思量一番,打算就那么搬进去住,没风格也死不了人,买一些必要的家具,其它的再慢慢添置。
上午睡了一觉,但是很不踏实。一会儿梦见AE小林在她身后追着要方案,一会儿是方紫星追着她要简意轩,苏槿彦还在旁边讽刺她不自爱。醒来一身冷汗,发现自己有些低烧,感冒也还没好利索,竟然咳起来了。下床换衣服去买了些药,顺便带了两桶方便面。饿加之头疼,整个人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为安意识到自己下午是无法去买家具,也好,安心下来休息一天。
傍晚被方思婕的电话吵醒,人还昏昏沉沉的,刚接电话就被思婕问怎么啦,为安只得说感冒了。母亲让她回家吃饭,说进补。为安有些为难,暂时还不想面对,也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说好,她从来不善于说谎。犹豫着和思婕说公司有事,加班回不了家。
放下电话这才有些清醒过来,天快黑了,韦乐多半是要吃过晚饭才回来。起床洗漱一翻,烧开水泡面,打开电脑,想做点什么。没人说话,那就找点事做吧,觉得脑子停顿了般,心里闷得发慌。
韦乐八点才回来,同她一起的还有王司朋。为安只觉尴尬,虽然他嘴上说是过来看看她。即将走入婚姻的男女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韦乐看到桌上没收掉的碗面,皱着眉问道:“怎么在家吃泡面?”
“我今天没上班,外卖没什么胃口,下去买了两碗泡面。”
一室一厅的房子,为安也不知道该呆在哪里好,于是搬着电脑进了房间,在床上戴上耳麦看《小鬼当家》,把客厅的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半个小时不到,王司朋就走了。韦乐一进房间就把为安的耳机摘下,为安正看得起劲,很不高兴的白了她一眼道:“你老公走了?”
“走了,他本来说很久没看见你,想跟你聊聊天,你摆着个脸给他看,所以他没坐半个小时就走了。”
“我什么时候摆脸给他看了?我今天生病了,脸色比较难看而已。”
“对了,你昨晚去哪里了?最好给我从实招来。哼哼,终于让我抓到你的小辫子了。”话里不无得意。
为安心虚道:“我就在你家睡觉,哪里有去哪?”
“我昨晚12点钟回来,不要告诉我你那时候是回公司加班了。以为你回家了,没想到……”韦乐暧昧的冲她眨眼道:“快说,是不是和小简去鬼混了?”
昨晚她的确去鬼混了,但是那人不是简意轩。
“我和他分手了。”为安平静的叙述着,“我们昨天分手了。”仿佛很久远的事。
韦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你在说什么呢?”
为安微微一笑道:“怎么,不相信?”
韦乐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你们不是说要结婚了?以前也没听你说过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哪,再说他一直对你不错啊。”
为安苦笑道:“韦乐,要结婚又怎样?这世界多少离异夫妻,他们都不一定是有矛盾,或者哪一方不好才离婚的。我以前也一直认为我会嫁给他,除了他,你说我还能嫁给谁呢?但那只是我个人想法。他说愿意娶我,我便相信了,从没去考虑过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我有些迷糊了,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感情这回事?”
“你的意思是小简有了别的女人?”
“其实我并没有很强烈的结婚意识,只是觉得到年龄了,又有合适的人,他对自己又那么的好,那我还等什么呢?难道真的和你说的一样等着自己变成处理品,让人来挑吗?”
为安还想继续往下说,被韦乐打断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劈腿了?”
为安非常不喜欢劈腿这个词,皱着眉算是默认。
“他怎么能这样对你?还好没结婚,若是结婚后才发现怎么办?”
即使没被发现也不会结婚吧,方紫星会阻止的。为安看着韦乐因生气涨红的脸反而笑道:“婚后发现就离呗。”
“你说得倒是轻松,离婚哪是那么简单的事。再说,他家也不是什么平常人家,一旦结了婚,顾忌就多了。不过,为安,为这种人你也不用太难过了。有这种爱好的人,即使现在不劈腿,结了婚也会劈,本性是不会变的。懂吗?”
“知道。”
“对了,你昨晚去哪了?”
“我去酒吧,喝醉了,然后找了个人一夜情。”
为安半认真的口气,不过这话韦乐不信,笑道,“什么时候变这么前卫了?”
“一夜情算前卫?”
“算吧,至少在我眼里是那种新新人类或者极度空虚寂寞的人才会做的事。你空虚了寂寞了?”
“嗯,我空虚寂寞,小姐,上床陪我吧!”为安妩媚一笑,便倒在了被窝里,蒙起被子。她怕被窥探,怕韦乐看见她的泪。
韦乐不相信她会做去酒吧买醉,随便和男人过夜这样的事,就连方为安自己也不相信。
为安当然没有和老白说不做南丰的案子,对这苏槿彦也就是那么一说,况且她的工作也暂时告一段落了。趁着晚上不加班,去买家具,准备布置新家。有时也叫上韦乐帮忙看看,一天买上一件两件,一个礼拜不到就入住了。
入住那日,回了一趟家。母亲责怪她回家也不通知她,好给她准备些吃的。为安听了这话,心里暖暖的,突然觉得搬家的事有些难以开口。
那天吃完饭的只有他们母女两个,吃完饭,为安拉着母亲进房间,辛素英以为有什么喜事,满脸期待的等着她开口,没想到,为安却说要搬出去住。于是问道:“怎么回事?你爸爸很早以前就过说不允许你们姐妹几个出去住。小安,你就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为安想说的是,你的小女婿变成了大女婿。终究是自己的母亲,做不到那么刻薄。
“妈,我和意轩出了点问题,我提出了分手。心里很烦,需要调整。爸爸面前,你帮我说说话,好不好?”
听为安这么说着,辛素英觉得很不可思议,前几天还好好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就说分手了?“怎么回事,前几天不还半夜来看你?怎么突然之间就分手了?是不是你又闹脾气了?”
“妈,这些事你就别管了,我要上去整理东西,爸爸那边就摆脱你了。”
“不行,等你爸爸回来。况且,你搬去和谁住?那边房子也没有完全弄好。”
为安笑道,“又不是毛胚房,能住的。我家具什么的都买好了,我今天叫了个阿姨过去整理一下,晚上就能住。”
看着为安去意已决,她母亲只得道:“小安,那今晚就在家住,等爸爸回来,你看你都瘦了一圈。”叹了口气,又道:“我看还是住家里吧,好歹回来也有热饭热菜,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为安突然有些听不下去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家里好。
收拾好东西搬下楼时,父亲和方紫星刚好一块回来。方紫星显然没有料到为安会回来,而且还要搬出去。方寓年大怒,不答应。最后还是辛素英说了句:“小安和姓简的那小子分手了。”方寓年这才安静下来,心疼的看着为安道:“小安,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懂,谈恋爱分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一定非得要搬出去。”
为安没回答,目光冷冷的看着坐在对面有些不知所措的方紫星。
“老头子,女儿也大了,就让她搬出去吧,等心情好些了再让她搬回来就是了。紫星你说对吧?”
“嗯,妈妈说的有道理。”方紫星回应着。为安起身打算走,方寓年摇着头让方紫星送她,为安拒绝说她自己可以。最后叫了司机老杨,方紫星帮忙把东西搬到门口。
“为安,我……”
为安看出方紫星想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她什么也别说,她还不想发飙。
“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搬走就是了。”
“没有必要。”
“很恨我吧?”方紫星苦笑着,“说来可笑,我和他很早以前就有过交集,他并不知道你是我妹妹。在别人眼里我们罪无可赦,我们也认了,不敢奢求原谅,只是希望我们不要变成仇人。”
为安没有回答,待车停在脚边才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我永远不会原谅!”
相亲
很长一段时间,除了上班外,为安都是蜷缩在自己的小窝里。一次性买上几天的食物放在冰箱,外卖吃腻了便开始学习煮饭。夜深人静时觉得孤独,总觉得孤独可以习惯,习惯于孤独。
韦乐给她打来电话说:“为安,要不去相亲吧,至少有个人可以陪你吃吃饭,看看电影。还可以没有理由的给他打电话。”
“相亲?”为安哈哈大笑,“韦乐,你这主意真好。可是我眼光很高,怎么也得找个比简意轩好的吧,你说呢?”
“那是,那是。”韦乐那边犹豫了一下,又道:“为安,王司朋的同学,留美博士,在科研单位搞研究,你去和他见个面?”问话里满是小心翼翼。
为安在这头嘀咕了一句,这年头,怎么到处都是海龟?
“去看看吧,反正见个面,也没非一定要怎么着,要是不喜欢,我们就不和他来往。我见过他,人还是不错的,以前有个女朋友,出国怕耽搁了人家,就和她分手了。背景相貌虽然比不上小简,但人品没得说的,以前和王司朋一个宿舍的。”
为安想了想道:“时间和地点你们定。”不就是相亲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韦乐很快便来了消息定了时间和地点。为此为安还特意去烫了个头,买了一套衣服,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出门。相亲,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太丢脸。
约在咖啡馆,为安准时到了,博士提前。和陌生人喝咖啡聊天,对她来说还算是新鲜事,但有些放不开,相反博士就老道许多。礼貌招呼后,开始自报家门,述说自己的历史。在哪里读的本科,为什么出国,留学期间有多苦,因为什么原因回了国,还说不排除今后再出国的打算。
“我说完了,方小姐你呢?”
“我?今年25,大学读的是广告专业,现在广告公司做文案策划,目前无车无房,英语很不好。”
“英语不好可以学,我当时出国也是勉强过四级,到了那个环境就自然会了。你第一次相亲?”
为安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对方似乎很满意。还在问着,“平时喜欢做什么?”为安觉得乏味极了,爱尔兰咖啡里的威士忌味道让她想起酒吧买醉的那晚,竟有些失神。
中规中矩的相亲,事后,韦乐不无玩笑的告诉她,“结婚要和第一个相亲对象,否则你会越来越失望。”
第一个相亲对象好,那是因为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有了比较。比如恋爱,难忘的永远是初恋。为安只把韦乐的话当作了笑话,她甚至没有记住那个博士的名字,只记得他姓许。
那晚刚从咖啡馆出来,就接到了苏槿彦的电话。陌生的号码,陌生的声音。
“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我刚吃完。”
“在哪里?”
“回家的路上。”
“我在坪山小区门口等你。”
“我不住那里。”
“那珊瑚花园门口。”
“我和你说过,我吃过饭了。”
“去相亲了?”电话那头笑得很讽刺,为安听着刺耳。
“是。”
“感觉如何?”
“不错!”
接着就变成了忙音,为安觉得莫名其妙,也懒得去理会。回家洗漱后便打开电脑玩游戏,期间接到白少昕电话,说在“倾城”,听到“倾城”二字为安立马变得警觉起来,拒绝了白少昕的邀请。接完电话之后,打游戏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变得莫名的焦躁,难以入眠。
第一次相亲的博士试图追求她,给她送过玫瑰和巧克力。为安那时就想,乏味的博士追女孩子还是蛮有一套的。有意思的是,为安在考虑要不要交往,而某个晚上却接到陌生女人的哭诉电话,说她怀了博士的孩子,请她看在同是女人的份上,和博士分手,说她如何如何爱博士,不能没有博士,搞得好像方为安倒真成了见不得光的第三者,很是郁闷了一阵子。想起韦乐当时和她说这人人品没得说,这个年代人品值几个钱?劈腿成了一种时尚。
但这件事并没有阻止方为安相亲的脚步。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自然多了。方为安几乎陷入了相亲的狂热状态,她家里张罗的,同事朋友给介绍的,每个礼拜都有一两场,每见一个人就是一种风格的打扮。她并不是急于把自己嫁出去,而是急于恋爱。她想谈一场恋爱,以此来填补上一次恋爱给她造成的空虚。她的要求不高,只要恋爱就行,不成功也没关系。只是往往事与愿违,即使有中意的,对方也未必同样中意她。
最近经常收到无名人士的花和巧克力,送花的人似乎很了解她,知道她喜欢哪个牌子那种口味的巧克力。花插在办公桌上,巧克力和办公室的同事分着吃。同事常常调侃说方为安最近桃花盛放,方为安只是干笑着,不回应。
那日快下班,白少昕把她叫到办公室。为安以为是工作上的事,闲扯一番后,白少昕才进入正题:“听说你最近常去相亲?”
“领导,这和工作有关系?”
“当然有,恋爱谈得顺,对工作有帮助。”
“谢谢关心。”
“那个,我有个朋友的朋友,人还不错,要不去看看?”
为安心里暗笑,这男人什么时候也做起媒婆了?
“方为安,我也是受人之托,受人之托!这种事我也不屑于做的,谁让我……诶,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就当是帮我个忙。人你肯定是喜欢的,怎么样?”
这么一说,为安倒是来了兴趣,,什么样的人让白少昕这么笃定的说她肯定喜欢?“你收了人什么好处,然后以我来做交换条件?”
“我?”白少昕指着自己,一脸冤枉的道:“我能有什么好处,得利的……诶,算了不说了。我说,你去见一面又不会死,不就吃个饭吗?说不定到时候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什么时候,人我认识吗?”和认识的人相亲太乌龙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认识要我介绍干嘛。时间嘛,今天晚上怎么样?”
“今天晚上不加班了?”
“不用了,我和老于说好了,今晚八点,地点你定。”白少昕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看你也不用打扮了,这一身就很好。”
方为安乐于不用加班,还能认识一枚帅哥,这样怎么算都是赚的。于是下班回家吃了一碗泡面,换衣服化淡妆,不听白少昕的那套,职业装穿去相亲多半会把人吓跑。
坐在软软的布艺沙发上等待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等待命运,等待未来。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齐豫低柔的唱着《Vincent》,整个咖啡厅弥漫着一股忧伤的气息。为安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早到了,她喝完了一杯卡布奇诺,又点了一杯摩卡。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内心希望相亲的那个男人不要来,这样她便有借口摆脱;可是没人逼她,她完全可以走,比如现在。
她每一次相亲选择的都是这个咖啡厅,不停的和不同的男人坐在同一个位置喝着不同的咖啡。机械的说着类似的话,她却不觉得厌烦,也不去深究坐在对面的男子对于相亲和婚姻是何种态度。
摩卡咖啡慢慢地变凉,白少昕所说的男人没有出现。为安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八点半,半个小时过去了。今天也不是没收获的,至少在这个咖啡厅里喝了一杯卡布奇诺,半杯摩卡,听了齐豫的歌,还知道了这个咖啡厅来了个新的服务员。
为安打算再坐半个小时,到九点。九点不早了,便多了一个理由说服自己早些洗漱,上床睡觉,好让自己可以早些入眠。想着这些,搅拌着已经凉了的咖啡,抿了一口,甜味似乎不够,将叠中剩下的半包糖倒入杯中,待倒入才明白过来,其实没必要的。
去书架上拿了一本杂志打发剩下的半个小时,边走边翻着,等入座才发现对面多了一个男子。为安的第一反应是,这男人肯定是做错地方了。心里一阵慌乱,喝了口开水,顺了顺气道:“苏总,这么巧?我在等人。”
“方小姐,让你久等了。”
这句话足以让方为安嘴里的咖啡喷出来,幸好她嘴里什么也没有。此时有侍者上来,苏槿彦点了一杯蓝山,然后微笑地看着有些惊慌的方为安,显然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看得出来她刻意打扮过,头发烫了小波浪,淡妆,比起从前略显成熟,却也平添了几分媚气。
“苏总,您别开玩笑,我真的在等人。”说话间方为安还伸头望了望入口处,一边分析着苏槿彦的话,恍然间明白过来,原来羞辱她的不仅仅是她的前男友和姐姐,对面的男子也一样。
“方小姐,我没开玩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姓苏,你可以叫我苏槿彦,Kevin,或者子建。当然子建是字,只有特别亲近的人才这么叫。今年29岁,在美国呆过几年,斯坦福商学院毕业,目前在南丰任职。”
方为安听着他气定神闲的述说,心底泛起一股悲凉,冷冷的问道:“说完了吗?”
苏槿彦带着玩笑口吻道:“开场白应该是这样吧,你比较有经验,说说看哪里遗漏了。”为安被这话深深的刺伤了,争辩的力气都没有,嗓音变得沙哑,“你这样做是不是觉得特别开心?”
“你不是一直都喜欢这样吗?”
讽刺的言语,听着这样的话,为安连正视他的勇气也没有了,怕眼泪会在与他对视的瞬间迸发。他还在说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有婚约的。你忘了?”
为安冷笑:“和你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恐怕是我的漂亮姐姐方紫星吧!”
“从何说起?”
“不敢承认了吗?”
“方小姐,承认也得有事实根据吧!如果你说的是苏珊结婚那天的事,那只是双方父母的意思,我并不知情。事后,我母亲才和我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何必解释,那天是什么情况,她也见识了。
“怎么没关系,你在质疑我,我有必要给你真相。而你和我之间也确有其事,不是吗?”
“难道苏少爷将小时候两家爷爷说笑的事也当真了不成?”为安咯咯地笑了,笑得满脸通红,摸了摸脸颊,幸好没有笑出眼泪。于是拎起抱往外走,几乎是小跑着,边跑边落泪。
她不清楚那个人有没有追上来,她恨透了他,比恨方紫星,恨简意轩还恨。上了出租车,下意识的往后望了望,那辆路虎车正尾随其后,心瞬间抽痛起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过往的那些男人的脸像幻灯片一样从她眼前放过,很近,影像却是模糊的。她记不住那些人的长相。
其实不该哭的,哭没有任何意义。就像那样一个夜晚,他把她当做了轻浮女子也是必然的事,只是为什么还要通过这种方式再将她羞辱得体无完肤?她不过是想找个合适的人恋爱,就这般的难?
《Try to remember》的歌声一遍一遍的从包里传出,为安没有接的意思,呆呆的望着窗外;前面的司机回头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大概打电话的人累了,歌声终于止住。
“小姐,到了。”司机提醒了一句,为安才回过神来,已经到家门口了。付了车钱下车,望了望四周,并没有发现路虎车,松了口气。疲惫不堪,上楼卸装,准备洗澡睡觉。
当《Try to remember》的歌声再次响起时,方为安才记起刚刚有人给她打过电话。从包里掏出手机,一连串数字,方为安却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的号码。她没存他的电话。犹豫了一会儿,想接起时它却停了。为安将手机仍在床上,拿出睡衣,打算放水洗澡。
没过两分钟,门铃便响了。为安想到是他,开门时还是对着门孔确认了一下,咬着牙握着冰凉的门锁,门铃的声音就在耳际,听着特别刺耳。“咔嚓”的一声轻响,他便在眼前。一贯的西装领带,单手插袋,表情严肃。两人在门边对视着,谁也没有让步的意思。良久,为安才开口道:“你来做什么?”
“不打算请我进去吗?”
“抱歉,我向来不请陌生人进家里。”极其冷淡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疏离,即使修养再好的人听了也不免生气。苏槿彦借着身高的优势,将门推开,侧着身越过为安,也不管她是否愿意。为安见他如此也不想吵,跟着他进去,将门关上,靠在门板上仰着头望着天花板。屋内的苏槿彦四处巡视一番后,在沙发上坐下,头靠沙发,看上去有些疲惫,目光却望着门后的方为安。“没有话说吗?”
此时的为安是极力隐忍的,怕自己在他面前掉泪。她曾经发过誓的,无论如何不能在他眼前落泪。刚刚在咖啡厅也是离开后才落泪的。想起浴室里还放着水,于是慢慢的往卫生间方向走去。还没到门口,手就被抓住,修长有力的手将她指关节握得生疼。想再跨一步,可怎么也抬不起脚。依稀记得那年他从她身边经过,而她整个人都定在了那里,几乎用尽了全力使自己平息下来,她不知道有多想去拉他的手臂,就像今天的他拉着她一样。
恍惚间被他推到了客厅的墙壁上,雪白的壁透着丝丝凉意。两个人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彼此的呼吸,为安低着头,将手从苏槿彦手里挣脱出来,捏着黑色线衣底边,手心一片濡湿。
“安安,我们不完捉迷藏了好不好?”低柔的声音,久违的“安安”迷惑了方为安。慢慢地将头抬起,望着他。眼前的人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神色柔和,还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为安很想抬手去触摸他的眉,眼睑,睫毛,丹凤眼,望着他深邃的眸子有一丝怔忪,不知想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人,终于站在了她面前,执着她的手,叫她“安安”。
多么亲昵的称呼,就如同她叫他“子建”。几乎脱口而出的名字,为安却忍住了,他刚刚说过“子建”不是谁都可以叫的,而她不是他的谁。
手就这样抚上了她的脸,有如婴儿的皮肤般滑嫩,还带着洗面奶的清香。从脸颊滑向有些微仲的眼,睫毛微颤,面色如常却能感觉她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对不起,以后别在做这样的傻事了,好吗?”唇几乎触到了为安的鼻尖,为安却别过脸去;是他提醒了她今天都发生过什么,他竟这样对她,一点脸面也不肯给她,他不知道她开不起这样的玩笑吗?“你回去吧!”
她不想和他之间有什么扯不清的关系,到头来痛苦的只是她。
夜袭
当方为安收花收到手软,吃巧克力吃到厌烦时;花变得不再娇艳欲滴,巧克力则变了味。时不时的还收到一些包和首饰,有时甚至是从拍卖场寄来的名家字画。比如电视上刚播新闻说某不名人士以七位数的高价竞得张大千的山水画竟躺在了她家里;可惜的是她家没有书房,否则非得裱起来不可。
方为安从不拒绝这些,有人送总比没有的好,何必在乎这些东西的真正主人。或者实际上他只需要动动口,等他烦了自然会放弃。
女同事都羡慕为安,频频揣测着送花和巧克力的人是谁,每天一大早就开始讨论今天办公桌上会多出哪个国家的花。那些花每天早上九点必到,从荷兰原产的郁金香到不同产地的兰花,蓝色妖姬再到馨香的百合,从没有重复过。为安从没这么高调过,当然这次的高调她也是不以为意的,这些最终都会成为过去。
夜晚十分也时常能接到他的电话,也不过是电话而已,问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而他从没现身过,为安知道他在本埠,并未出差。南丰新一期的产品广告订单出炉,为安还是文案策划。公事和私事她向来能分清。
上次相亲之事,老白曾经有些小心翼翼的说笑着问:“我给你介绍的对象还不错吧?”方为安则是一笑置之,她也不怪老白。
她偶尔也回家吃饭,碰见方紫星再所难免。每每这时饭桌上的气氛就会变得有些沉闷,不明所以的思婕想拉着两个姐姐进房间说话,但都被方为安以各种借口拒绝。她有些愧疚,和方紫星之间的纠葛把无辜的思婕也稍上了。总是要在事后才打电话给她的宝贝妹妹,“思婕,要不我请你吃饭吧,晚上住公寓,怎么样?”
毕竟是小女孩,比较好哄,一顿饭过后便把什么事都忘了。两人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逛街买衣服,累了停下来喝下午茶,好不悠闲自在。傍晚十分,两人买了些菜,打算自己做饭。对她们来说偶尔做做饭也是一种乐趣。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闲聊。
“姐,你和大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纵使思婕还是个孩子,但以她的聪慧不难看出她的两个姐姐之间存在嫌隙。
“傻瓜,没有的事,不要多想。”为安安慰她,也是自我安慰。其实瞒不了多久的,他们也许会结婚,而她则成了笑柄。
“你和简大哥为什么分手,我听妈妈说是你觉得不合适吗?我以为你会结婚的。”
对啊,她自己也这么认为的,顿了顿道,“小婕,感情的事其实说简单简单,说复杂也复杂。结婚了都可以离,更何况我们还没结呢!谈恋爱也不一定非得结婚不可,觉得不合适不如趁早分开,你说呢?”
“姐,话是没错,可简大哥对你那么好,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日子还不是照样过,这个世界不是少了谁就活不下去了。对了,你雅思课程学得怎样了?快考试了吧?”
“放心,这种事难不倒我的。”思婕仰着头,“美国啊美国,我马上就来了。”为安看她一副虔诚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伸手从水果盘里拿了一个橘子,开始剥,“就那么想去?”思婕笑嘻嘻的点着头。
为安剥开一个,掰开一半给了思婕,剩下的开始慢慢的清理白色丝络。她喜欢剥橘子。薄薄的橘子皮,闻着就能辨出橘子的酸甜。比如这个,橘子皮不带半点酸味,必定是甜的。橘色厚实的果肉,着实诱人,只是她不太吃橘子。丝络一丝丝的剥下来,细细的,粘着手。
“小婕,为什么去美国?”
“斯坦福大学学术氛围浓。大姐让我去英国,但是我讨厌英国人装腔那套。”
“我也和你一起去吧!我去陪读,怎么样?”
“干嘛要陪读,你也去报个学校,一起读好了。”
“不行,我怕我考不上,都多少年没读书了,而且我英语差劲。”
“复习一下就就回来了,英语有培训班,况且你在美国那种环境里自然也就会了。”思婕塞了瓣橘子进嘴里,“真甜。姐,你其实不想去吧!”
话音刚落,门铃便想了。思婕起身去开门,还不忘嘀咕一句:“这么晚了,谁啊?”
为安依然坐着,白丝络还没有完全清干净,顾不了那么许多就掰下一瓣放进嘴里。眉头微蹙,没有思婕口中的那种甜。听着思婕有些疑惑的声音:“Kevin哥哥,怎么是你?”
“小婕,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这仿佛是一种默契,门铃响时就想到是他。
苏槿彦在为安身边坐下,他喝过酒,面色微红。为安起身微笑着问他:“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要喝点什么?我这里只有果汁,没有酒。”
“开水。”
站在沙发边的思婕抢先一步,笑嘻嘻的道:“我去,我去。”为安还不忘吩咐放些蜂蜜。开水倒出来,思婕见气氛不妙,赶紧以洗澡之名溜进了房间,毕竟灯泡不是谁都可以当的。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橘黄的壁灯。为安坐在布艺沙发的最末端,手执遥控器,不断的换着频道,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看什么好。
“就看这个。”苏槿彦松了松领带,将最顶端的扣子解开,脱下外套,搭在沙发沿边,专注的盯着电视屏幕。
CCTV-4在放晚间新闻。为安放下遥控器,也跟着看起来。一对男女这样坐着倒是颇像生活已久各怀心事的夫妻。
“给我剥个橘子吧!”
为安听话的开始剥橘子,剥得很慢,她想将那些白丝络一并剥下。空气里弥漫着橘子皮的酸甜味,电视里在播放国际新闻,某国又发生兵变,总理被软禁。为安想着这个国家怎么这么脆弱,三天两头兵变。
整个橘子没有了那些白丝络,看上去倒是有些怪异,为安先尝了一瓣觉得甜,才将剩余的递给苏槿彦。苏槿彦伸手接橘子时眼皮也没抬一下,却扼住了为安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到怀里,低声笑道:“我哪里是要吃橘子……”
为安没反抗,也笑着道:“这橘子很甜,我尝过的。”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4711,原来男人都爱这个牌子,就宛如女人爱香奈儿。想起那次思婕嘲笑方紫星说她身上有古龙水味,不禁想,她和苏槿彦靠这么近,身上是不是也会沾上香水味?这样想着,身体不由自主的去贴近,仰头望着他。手里的橘子早被他仍在了茶几上,腰被箍得死死的,让人迷乱,嘴唇变的干渴。
吻,毫不意外的下来,仅仅是吻而已,掠夺式的,让人脸颊绯红的吻。她已经忘记了上一次接吻是什么心情,应该是和他吧,酒醉的那晚。那时候嘴里的味道应该和他的一样,酸甜的蜂蜜味,不同的是她那晚是威士忌味,而今晚他的嘴里有葡萄酒味。他一点也不温柔,不止一次咬到她的舌头,而她也不示弱,反咬着,还不忘用手锤他的胸口。纯棉质地的手工衬衫,轻轻抚摸,手感极好。这无疑是在鼓励苏槿彦,这一吻吻得地久天长,吻得方为安腮帮子泛着微酸,两人甚至都忘记了这套房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当然,方思婕识趣,不会出房门。
“周末去看车展。”
“嗯?”两人中间隔了一个座位,为安怀里抱着只抱枕。苏槿彦本想搂着她,被她拒绝。人很容易滋生贪恋,最好的办法是从根源上杜绝。比如现在,苏槿彦不是在问她去车展的意见,而是已经安排好了,为安只需要安静的等待那天的到来。
“你不愿意去?”
S市有个国际车展。就单纯的车展而言,为安自然是愿意去的,本来也有这个打算,周末不加班就约上思婕或者韦乐去看车展,经他这么一说反而失去了兴趣。还是那句话,有些东西要从根源上杜绝。
“可能要加班。”
“那加班和看车展你更愿意做哪一样?”
“如果我说加班呢?”
苏槿彦笑道:“那当然是尊重你的意愿加班。有没有跳槽的打算?”
“怎么,苏总想挖我?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挖得动的。”
“开个价。”
“当然是买方开价,我再考虑是否要卖。”
苏槿彦冲她眨了个眼道:“卖什么?”
“你觉得我有什么可卖的?”
“比如今夜……”邪魅的一笑。
为安低着头,手揪着黑色抱枕的一角,淡淡的问道:“在你家还是我这?或者去酒店?”
苏槿彦环视了一圈,道:“你这有地方?”
“那去酒店。”为安放下抱枕,“我去换件衣服。”起身准备进卧室,刚迈出两步就被他从背后拥住,脸埋进了她的颈窝,很轻的一声“晚安”。为安傻傻的愣在那,嘴里喃喃的说着:“晚安。”她从没这样和别人相拥过,原来她和他有很多的第一次……
明天我要嫁给你
周四还是收到了第一天的车展票。为安问AE小林周末加不加班,小林说不加班。于是决定去S市,就当是公费旅行。
周五打电话约韦乐,她自是没空,马上元旦,忙着婚事。思婕倒是非常想去,又说和同学约好要去爬山,为安怂恿她推掉爬山,和她一起去S市,顺便旅行,星期一早上回来。
“就我们两个吗?”
“不然你以为还有谁?”
“嘿嘿,二姐,我还是爬山去,免得到时候一不小心又成了250W的灯泡。”
“小婕,现在是二姐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能置我不顾……”
“姐,为了不招以后的姐夫讨厌,我就不去了。去S市其他的不用,中山路的鸭爪,一定记得带点回来。妈妈也喜欢吃。”
“就记得吃。”
“下次去你那得先给Kevin哥哥打个电话,免得又碰上。”小婕在那边窃笑。
“死丫头,你还真把他当姐夫了!我白疼你了。”
为安合上手机,小小的方格外频上时钟一秒一秒的走着,想起小时候爷爷买的石英表。那时候为安不知道那是石英表,只是觉得比液晶的电子表好看,那是大人才带的表。咖啡色的表带,小小的表面,指针极细。她曾经跟苏槿彦炫耀说她的爷爷给她买了新表,苏槿彦却反问她:“你会看吗?”奇怪的是,父母爷爷怎么教都没有学会看的表,苏槿彦教了一次就记住了。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应该先学会看表再出去炫耀的。
周五下午快下班时分接到苏槿彦的电话,他说他在为安公司楼下,为安以工作忙为由不下去。电话那端有些恼:“我给你2分钟时间,带着你的包下来。2分钟过后没下来,我就冲上去。”
“苏槿彦,你凭什么这样?”
“那你是想明天早上五点钟起来去看车展?”
“我答应过你要去吗?”
“你也没有拒绝,明天不加班不是吗?”
“那好,我现在拒绝你:我不去看S市的车展。”
“不要浪费时间,你如果不下来,我就上去了。”
方为安一个下午都没下定决心到底要不要去S市,这下倒好,不去好像不可能了。她知道自己如果不下去,苏槿彦真的会上来。于是去人事请了半个小时假,拿着包匆匆下楼。
停车场里的路虎格外显眼,车里的人见她已站在公司门口,下车,为她开好了另一扇车门。为安见此也只好走向停车场。
今天的他身着黑色开司米毛衣,淡淡的微笑着,比起往日的西装领带随意了许多,只是为安的脸色并不好。
“这么不高兴?”
“我要回家拿些衣服。”车子是往市郊的高速路上开,苏槿彦并不理会,“我也什么都没带。”
“我明天下午就要回来,后天有事。”
苏槿彦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开了CD。老歌《毕业生》。歌声平缓了车内的气氛,为安望着窗外那些成为过影的变了色的景致,一切都变的不真切。
“晚上想吃什么?”
为安应了句:“随便。”S市除了海鲜没什么可吃的。
“我们去海边吃海鲜好不好?想和你一起看冬天的海。”
方为安靠在车窗上,似乎睡着了。苏槿彦将车泊在路边,从车后取了一件大衣给她盖上,他知道她没睡。有些不满意,眉头微皱,长婕闪动。苏槿彦小声的叫了句“小安”,她依旧没睁眼,不禁抬手去触碰她的脸颊。微凉的手背触碰微凉的脸颊,变得没有温度感。她的唇色微微发紫,想起那晚两人有些狂热的吻,苏槿彦讪笑着移开视线,回归座位,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一路还算顺畅,没有想象中的拥堵,等方为安睁开眼已经是霓虹初上,也到了S市的郊区。
“醒了?”
“嗯”了一声算是应答。身上还盖着来时他为她披上的黑色风衣,人还是懒散的靠着,不愿动。苏槿彦递给她一瓶水,为安瞄了一眼,剩下半瓶,没接。
“不口渴?很干燥。”苏槿彦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为安摇了摇头,半响才坐正拿掉大衣,从包里翻出镜子、头梳整理一番。
“饿不饿?先吃饭还是去酒店看看?”
“酒店。”
“好。”
车子近乎停滞状态,前面似乎出了交通事故。方为安从座位后的杂物袋里抽了一本杂志出来翻。本省最具权威的财经杂志。然而财经杂志也不免有些八卦新闻,例如才子配佳人,企业联姻。身边开车的这位翩翩佳公子也上了版面,和某位明星。现在的报纸包括网络杂志,花边新闻很多,也不乏假新闻,而看的人也只当消遣。方为安瞟了一眼正视前方的苏槿彦,轻笑着,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无聊的翻阅着,方为安内心突然之间滋生出一股烦躁。打开窗探出头望了望前方。其实除了壮观的车队和红色的车尾灯,探不出什么究竟。旁边的公交车已经又人开始下车,穿过马路,选择步行回家。
“把窗户关上,那样危险。”苏槿彦拉着她的手要她坐下。
为安一坐下,只听见“咔嚓”一声,苏槿彦把窗户关上了。茶色玻璃阻隔了一切。窗外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车内沉闷得让人窒息。
到底方为安没沉住气,“这车赌到什么时候?”
“前面出事故了。”
“住哪个酒店?”
“东方。”
“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早上。”
一个问一个答,最后一句让方为安来了脾气,沉着脸问道:“你决定别人的时间之前从不和人商量的吗?最起码要知会一下吧?”
“你很忙吗?”
“这是两码事。”
“小安,这是我们第一次出来玩,不要闹得不开心!ok?”
方为安没想闹,双手抱胸,语气没有降半分:“我明天下午就走,和我妈说好了礼拜天回家吃饭。”
苏槿彦抿着唇没回答,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做着随时启动车子的准备。
“这里是FM9001,现在播报路况信息:xx路虹桥商场旁边的红绿灯坏了,造成车辆堵塞,目前事故正在处理当中。请司机朋友绕道。”
这则新闻过后放了一首新歌。方为安没记住名字,也没听出是谁的声音。男女合唱。朗朗上口的民谣旋律,优美轻快的口琴吹奏,听着很不错。“听我说/手牵手一路到尽头/把你一生交给我/昨天已是过去/明天更多回忆/今天你要嫁给我……”
为安忽然被这样的歌词吸引了,“听我说,手牵手一路到尽头,把你一生交给我……”如此欢快的曲子却让为安心里泛起了酸。嘴里无声的念着“手牵手一路到尽头……”
多么美的誓言,唱得也是如此的动人。不禁抬头去看声旁的人,却发现他仿佛也沉浸在歌声之中。收音机里还一遍一遍的循环着:
听我说
手牵手跟我一起走
过着安定的生活
昨天你来不及
明天就会可惜
今天你要嫁给我
听我说
手牵手我们一起走
把你一生交给我
昨天不要回头
明天要到白首
今天你要嫁给我
……
漫长婚约
还是先去了酒店,但方为安已经没有吃饭的心情。两室一厅的套房,进门时苏槿彦嬉皮笑脸的问过她:“同住一室,就不怕我把你吃了?”有了这句话,她倒是安心下来,笑着回道:“谁怕谁。”
苏槿彦要为安一起去吃饭,为安以要休息为由不答应。苏槿彦陪着笑道:“在车上睡了两个多小时还没够?”
“有点累,就在酒店吃不行么?”酒店在S市最为著名的小岛上,房间面海。客厅巨大玻璃墙外是漆黑的海。方为安有些怯懦走向玻璃墙,脚步虚浮,仿佛每走一步就会往下沉一点。
“想出去走走,你不是什么都没带么?”
为安脸贴着玻璃,玻璃的正下方是一条小道,路灯沿着海岸线伸延到远处。灯下有人在散步。手在玻璃上画着圈圈,其实看不出到底画了什么,突然想知道那些散步的人都是什么关系,或是情侣,或是朋友?
“我们吃完饭也下去走走,好吗?”苏槿彦极轻的声音就在耳畔,下额正轻轻地摩梭着她的发。想得入了神,连他走近也没察觉。被他拥着,似乎一下子有了安全感,不再摇摇欲坠,也不想挣脱。她突然觉得感伤,曾经幻想过这样的场面,和他相拥着一起看冬天的海。那时候真的以为这一天永远只能活在幻想中。心瞬间变得柔软,转过身伏在他胸口,倾听他的心跳,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证明这不是在梦里。
苏槿彦自然不明白为安心里上的变化,对于这样的转变,有些受宠若惊,除了醉酒的那晚,她一直都在拒绝。
“子建。”轻声的叫着。她一直没这样叫过他。
“嗯。”
方为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脸轻轻的蹭着柔软的开司米毛衣,她其实很想哭。
静默的相拥。苏槿彦不敢有丝毫的动作,生怕她反抗,怕她逃离。
“小安,不饿吗,我去订餐好不好?”
为安这才回过神来,他们还没吃晚饭,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有些尴尬的答道:“好。”
苏槿彦替她拢了拢前额的发,神色柔和地问道:“想吃什么?茶几上有食谱自己看看。”
为安瞟了一眼茶几,桌面上果然躺着一本食谱。“我都可以,你定吧。”说完便朝洗手间走去。
什么也没带,幸好酒店什么都有。披着浴袍出来时,苏槿彦也穿着同颜色的浴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头发湿漉漉的。见她出来,放下遥控器,朝身边的位置拍了拍,示意坐下,为安却选择了另一张单人沙发。电视里在播地方新闻,他似乎只看新闻。
“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叫了两份牛排,应该很快就来了。”
“哦。”其实她饿过头了,堵车堵了两个小时,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你喜欢看什么节目?”苏槿彦重新拿起遥控器换着台,很多台在演连续剧,女人都爱看这个。于是每到一个连续剧台就停一下,为安不吭声就继续换。一轮下来也没发现她想要看什么节目,只好随便摁了个看上去还不错的台。电影《冷山》。影片已经接近尾声,她知道接下去要演些什么,这是一部不错的电影,但显然不适合现在看。只恨遥控器为什么不在他的手中。假装不经意的起身,踱步走到饮水机旁,拿出两个杯子,问道:“要喝水吗?”
电视画面正在播放艾达和依曼重逢后的缠绵场面,妮可低低的呻吟和裘德粗重的喘息,宣泄着彼此长久以来的思念。这样的场景多少有些尴尬。为安只得站在原地低着头喝开水,仿佛苏槿彦就在一旁看着他一般,脸色酡红。她没听清苏槿彦说的是要喝水还是不喝水,或者他根本就会回应过她。
送餐门铃很合时宜的响起,为安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开门。香喷喷的牛排化解了尴尬,或者觉得尴尬的只是方为安自己。
为安洗手出来,服务生已经走了,苏槿彦正低头切她那份七分熟的牛排,电视画面也切换成了新闻。苏槿彦像没看过那场电影一样,笑着让她过去坐,把切好的牛排放她面前,问道:“要不要来一杯酒?”
为安摇头,她可不想重蹈覆辙。单手吃面包,单手执刀叉不断的搅拌着意大利通心粉。
“喜欢吃法国菜吗?”
“还好。”
“有一家私房菜馆,法国菜做得不错,下次带你去。”
“好。”
“平时下班在家都做些什么?”
“看电影,看书。”
“会打高尔夫吗?”
“不会。”父亲常去,方紫星也会;和简意轩在一起时也没想过要学打球,当然简意轩也没提过。
“有空我教你。女人球技不一定要多好,但至少要懂。”
“我学球做什么?”
苏槿彦被方为安问得一愣,“以后可以陪我”
以后?他们有以后吗?黑胡椒有些辣,为安喝了一口开胃酒,继续低头吃着牛排。她六岁就认识他,他却对她一无所知,而她对他,亦是。
“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文艺类。”
“看什么书?”
“小说,散文。”
一问一答,最后大概苏槿彦也觉得无趣了。两人闷闷的吃完饭,叫人清理了餐桌,为安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苏槿彦拿出电脑看新闻,他们似乎都是在打发时间。
电视机里TVB的几个小生花旦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上演着宫斗戏,为安却一点没看进去。思绪有些飘忽,索性关了电视,拎着笔记本进了卧室。躺在被窝里看电影的习惯改不掉。
关好门窗,接好电源,一切准备妥当才爬上床,盖好被子,用两个枕头做靠垫,将电脑置于膝上,这样躺着舒适极了。
《漫长婚约》开始不到十分钟,敲门声就响了。“门没锁。”
“这么早就睡了?”
“在看电影。”
“看什么?”苏槿彦坐在床沿,凑过头,想和她一起看。为安按了静音,合上笔记本,瞄了他一眼道:“小女人看的。”
“那小女人在看什么?”伸手将显示器打开,为安电脑设置了密码,于是笑道:“密码多少?”
为安心里一凛,整个界面只有密码栏是白色的,那栏白色刺得她眼睛发酸,有些不悦地道:“看自己的电脑去。”
苏槿彦倾了个身,几乎可以和为安脸贴脸,一脸坏笑:“我不过是想和你看场电影,不会把你怎样。密码多少?”为安连喘气都觉得困难,小声说道:“我想睡觉,你回自己房间看吧。”她果然不是他的对手。
苏槿彦不依不饶,“刚吃完饭就睡觉不健康。密码多少?”
为安直接按了电源键,拔了电源插头,把电脑扔给苏槿彦,有些生气地道:“你没听见我说要睡觉吗?我看的是《漫长婚约》,在E卷下的电影文件夹里。自己去看吧!”
苏槿彦起身理好电源线,将电脑搁在床头柜上,对已经躺下的方为安道:“小安,你怎么总是这样?”
方为安“嚯”地坐起来反问道:“我怎么啦?”
“你真的是想睡觉吗?”
“我不想睡,但是也不想和你一起看电影,满意了吧,高兴了吧?”
苏槿彦垂着头,双手插进浴袍口袋,低声问道:“其实你只是不想和我呆在一起对吧?”
为安冷笑道:“你没看出来吗?我一直都讨厌你,非常讨厌!”
“还在想着他吗?”为安听着这句话愣住了,她还在想着他,她还在想着他?嘴角努力的扯出一抹微笑道:“我想他想得都快疯了,日日想夜夜想。”
“原来是这样。”低沉的声音里有一种挫败感,完全不同于平时的苏槿彦。他轻轻的带上门出去了。为安坐在床上边笑边抹眼泪。
这样的夜晚让人发疯。
狭路相逢
终于天亮。
这一晚时睡时醒,睡得很不踏实。听着客厅没有动静也不想起来。想听音乐,打开床头柜上的笔记本,输入密码时犹豫了一下。昨晚发脾气为安有些后悔,自己没有这个资格的。密码舍不得改,用太久,习惯了。
房间里流淌着张学友低沉的歌声,“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男孩为了她彻夜排队,半年积蓄买了门票一对……”歌声很小,为安闭眼倾听,从初恋到为人妻母,一首歌诠释女人一生的情感历程。
门铃声响起,兴许是早起的苏槿彦忘了带房卡,打算起身去开门。但两声过后,却不响了。客厅有响动,似乎有人在交谈,声音极轻。为安进洗手间洗漱一翻,听着外面没动静了才出房间。
客厅里没有人,有雾,玻璃墙外的海面上灰蒙蒙一片。沙发上放着一套纪梵希的衣服。上白下黑的及膝连衣裙,黑色小外套,袜子,内衣;衣服旁的盒子里是黑色长靴。找出剪刀,将牌子一一剪去,进房间换上。内衣的尺码是她的,衣服也出乎意料的合身,靴子大小正好。为安不禁怔住了,她从不知道原来苏槿彦关心这些……
苏槿彦已经整装待发,见她出来,楞了半分钟才微笑道:“衣服还合适吗?”
“很合适,谢谢。”方为安低头看着黑色靴子,鞋子两侧的水晶让这套衣服增色不少。迟疑着才抬头道:“对不起,昨晚无故发脾气。”
苏槿彦笑道:“傻瓜,发脾气是女人的特权。我们下去吃早餐,出发吧!”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因为他换了衣着,咖啡色水纹格呢料便西与粉色衬衫搭配使得他不再那么遥不可及,她心里也不再抗拒。
二楼的餐厅,窗明几净。为安看着品种丰富的早餐,胃口大开。拿了两个盘子挑挑拣拣,全是自己喜欢的。苏槿彦见她心情好,也不挑了,一起跟着吃。
两人心情虽好,却找不到适合的话题。苏槿彦只得问:“昨晚睡得好吗?”
“嗯,还不错。”为安答道,“你呢?”
“还可以。看完车展,还有一点时间,下午一起去海边走走吧,晚上再回去。”
“不是说礼拜一早上回去吗?”
“晚上走吧,我也有事。”
这么说着,为安心里也有一丝的失落,但很快说道:“小婕要我带鸭爪回去,走时去买一些,她和我妈都爱吃。你没吃过吧?”
“没有,什么鸭爪?”
“老字号熏鸭,味道很不错,下午一起去。”为安提议道。
听到熏鸭,苏槿彦眉头微皱,不太喜欢这些。为安看出来了,但是热情不减,“可以去试一下,味道非常不错,我们每次去都要排队。我保证你吃了一次想吃第二次。”苏槿彦严重怀疑她拿了那家店的介绍费。
“真有那么好吃?”
为安笑着点头,“到时候你要负责排队买。”
“行啊。”
很不错的早晨,两人开车从环岛路去会展中心。苏槿彦不知去哪里买了一盘《陶喆》的专辑,听着《今天你要嫁给我》,开阔的视野,两人心情大好。
车展上靓车美女赏心悦目。为安觉得自己此刻太不淡定了。奔驰宝马自不必说,路虎、奥迪A8豪华版、宾利雅致、迈巴赫、劳斯莱斯……平时只能在网上搜索图片过过隐的车,今天在货真价实的摆在自己面前,感觉真不一样。心里暗自想着,跟苏槿彦来这趟划算极了。
苏槿彦说他喜欢奥迪A8,低调中的华丽;方为安还是喜欢她的路虎。苏槿彦说有空教她上路,给她买一辆奥迪TT;方为安则很没信心的摇着头说,算了,估计自己学不会。
手机响,为安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小婕的电话。
“二姐,车展怎么样,人多吗?”小婕问。
为安环视一下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道:“人不少车也很多,怎么,想来了?”
“我啊,和同学爬山,爬不上去了,痛苦!”
听得出那端声音明显有些喘,“怎么,后悔没跟我来了吧!”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姐,妈说你明天不用赶回来陪她吃饭了,她约了人。”然后那端传来“嘿嘿”的低笑声。为安马上就意识过来,“你是不是在妈面前胡说了些什么?”
“没有,没有,我只是暗示妈妈,你和男性朋友去玩了,并没说你和谁去。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今晚。怎么啦?”
“记得给我带鸭爪。你看见大姐了吗?她也去看车展了。”
“一个人?”
“据说是和朋友,你给她打个电话。我本来打算跟去的,她居然不要我。”
“喔。”显然,方为安已经没有心情继续下去了。
“我快到顶了,同学在叫我。你们玩得开心一点,多玩几天,和Kevin姐夫问好。”
在方思婕不怀好意的笑声中挂断了电话,也结束了保持一上午的好心情。扫了一眼四周,并没有发现方紫星和简意轩。
苏槿彦察觉到有些不对,问方为安:“怎么啦?”
方为安摇摇头,说:“没什么,去旁边那个展馆看看怎么样?”
“好。”
冤家路窄,在路上碰到手牵手迎面走来的方紫星和简意轩,还有方紫星的两个朋友,为安在她出国前见过,S市人,但忘记了叫什么名字。
苏槿彦也看到他们了,下意识的去牵为安的手,为安没有反抗,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苏槿彦在她耳边道:“笑一笑,大方的过去打招呼。”
为安倒是笑了,却对着他摇着头,距离还有些远可以避开。也许方紫星和简意轩也想避开的,只是她的两个朋友眼尖,对着方紫星道:“紫星,那不是你家小妹和南丰的苏槿彦吗?”还冲着为安他们两招手。
见是躲不过去了,苏槿彦拉着为安快步走过去,几个人打着招呼。方紫星的朋友为安叫不上名字,只得抱歉的笑笑说:“好久不见。”对简意轩也是如此,“好久不见。”的确,这是他们分手以来第一次见面。
“你们姐妹两个真是奇怪,来看车展也不相互通个电话,大家一起来多热闹。”
方紫星慌忙笑着答道:“最近两个人都忙,没想到会一起来看车展。”一直牵着她的手的简意轩视线从为安和苏槿彦的手臂间隙穿过,表情淡淡的望着他们身后匆匆而过的行人。
“对,两人忙得都没空联系。”为安接过话。
方紫星的朋友提议一起吃饭,“中午一起吃饭吧,人多热闹一些,再叫上几个本地的朋友,去吃地道S市风味的菜,机会难得。”
“谢谢,估计是没有办法了。我和朋友约好了,那边可能推辞不了,都说要见小安呢。机会很多,改天吧,改天我请。”苏槿彦谢绝了邀请,说着拎过为安手里的包,揽着她的肩,准备要走。
那两个朋友不无遗憾地说:“看来只能下次了。”
“嗯,下次。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先走,朋友刚刚来电话催了,你们慢慢看。再见,紫星,简先生,回去约时间一起吃个饭。再见!”
苏槿彦笑着告别,为安只是和他们摆摆手,跟着苏槿彦走了。
疯狂
雾渐渐散去,冬日里的阳光温暖得一塌糊涂。为安不愿意随苏槿彦进饭店吃饭,说里面太阴冷了,而且时间也还早。苏槿彦随她,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S市最为著名的中山路上。步行街道两旁有露天的咖啡馆,为安突然想懒洋洋的坐在那晒太阳,吃布丁,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听远处汽笛声,也是件非常不错的事。于是拉着苏槿彦入座,点了一杯布丁,一杯清咖。
乳白色的布丁,浓浓的牛奶味,甜而不腻,极滑润。为安问苏槿彦要不要来一口,味道还不错。苏槿彦摇头笑笑道:“女性食品。”
为安将装布丁的汤勺放在苏槿彦嘴边,苏槿彦皱着眉摇头不肯吃,为安只得哄小孩一般,“滑嫩可口,尝尝,保证你还会要第二口。”
苏槿彦脑袋往后靠,拒绝道:“不要,我喝咖啡就好。”为安不依,“一直举着我手很酸,子建哥哥。”还抛了个眉眼,也没觉得起鸡皮疙瘩,倒是把苏槿彦骨头都叫酥了,摇着头,凑过嘴艰难的将布丁吞下。
为安看着他的表情怒怪道:“有那么难吃吗?”
“的确不喜欢。”苏槿彦喝了一口清咖,实话实说道。为安本还想问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给生生的咽下去了。一杯吃完,又点了一杯。苏槿彦笑道:“女人不是都怕胖吗?你倒例外。”
“我特殊体质,吃甜不胖。”
“等一下还得吃饭呢,少吃些。”
“知道了,再吃一杯,以后我要学做布丁。”
古朴不失华丽的街道,暖暖的阳光,对面的人,为安闭上眼享受着微风,一切都那么宁静而安详。突然想呆在这陌生的城市,逛街、吃布丁、吹海风。于是开玩笑说道:“我打算后天再回去。”
“明天不用陪你母亲吃饭了吗?”
“你有事可以先走,我坐巴士回去。”
苏槿彦并没有把她的话当真,问道:“那你明天打算做什么?”
“吃布丁,逛街,吹海风。”
“这些在A城也可以做,只要你愿意。”
“那不一样,A城海边没有布丁,也没有这么漂亮干净的街道。”然后指着他们对面的小岛说道:“也没有小岛。其实这样旅行也不错,对吧?”
苏槿彦眼侧身望着对面的小岛良久才问:“喜欢大溪地吗?”
方为安转着手里的白色塑料汤勺,悠悠地说着:“大溪地很远。”
吃完中饭,两人乘着游艇逛了一圈才回岛上的酒店休息。电梯里无人,苏槿彦自然地牵过为安的手,为安只是笑。二楼是餐厅,电梯门开的刹那,为安以为自己眼花了。世界竟然如此的小,他们住同一个酒店。五尺开外的他也明显的愣住,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进电梯。
“简先生也住这酒店?”苏槿彦先开口问,他们其实算不上认识,只是知道对方的名讳而已。
简意轩的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是的,真是巧。”
这样礼貌性的招呼过后再也无话。
为安想从苏槿彦的手中挣脱,稍微用了一点力却被抓得更紧,容不得她丝毫的动弹,他捏疼了她。三个人的空间太狭小。为安觉得透不过气来,侧过身,抬手轻轻的拍了拍苏槿彦左肩,苏槿彦低低的问道:“怎么啦?”
为安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绒毛。”从二楼到五楼,不过几十秒的时间,为安却觉得比一个世纪还漫长。
为安连鞋也来不及脱,就把苏槿彦抵在了门背上,双手勾上他的脖颈,踮起脚去吻他的唇,他的喉结……
她不管日后是否会被他耻笑,她想要他。
“你是不是在这个时候才需要我?”这样问着的苏槿彦并没有阻止为安,没有得到任何回答的他,自嘲一笑后以加倍的热情去回应她,她所有的疯狂似乎都在他意料之中。相互啃咬抚摸着,一路撕扯着对方的衣物进了卧室。苏槿彦将她压在身下,吻着她的耳垂,从未体验过的酥麻让为安失去了最后的一丝理智。她配合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毫不理会他的低喃:“安安,这是第一次,上次没做。”苏槿彦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停止掠夺,嘴里不停的叫着:“安安,我的安安。”
如此话语怎能不让为安兴奋,迷乱的声音回应着他:“子建,子建……”咬破了下唇,抓皱了床单,隐忍着,不让自己因疼痛而尖叫,却不知泪水早已从脸庞滑落。
那一刻为安终于明白,这个她爱慕了十几年的,有些玩世不恭的男人心里是有她的位置的。也许只有那么一小块地方,但她满足。他也许很爱苏珊婚宴上那个说爱他的女子,也许他更爱的是和他一起吃饭的美女明星,或者他将来要娶的是昨天杂志上看到的某个财团的千金……
这场爱,两人都用尽了全力,在彼此给予和索取中爆发。
事后,两人竟然无话。苏槿彦紧紧的拥着为安,吻干她脸上的泪水。
“滴滴”的手机短信声响起,为安推开苏槿彦起身进卫生间冲澡,出来才意识到满地狼藉,蹲身整理衣物。从卧室到客厅,包不知被谁仍在了沙发上,里面又传来了“滴滴”的短信声。
两条短信都是一个号码发的,曾经被她拖入黑名单的号码。
“能和你说说话吗?好久不见了。”
“我在咖啡厅等你,喝杯茶就好。”
两条短信的时间间隔了二十分钟,她用二十分钟的时间清理了自己。而简意轩却在这个时间考虑把她约在哪里比较好,他笃定她是会去赴约的。
“想去吗?”苏槿彦从背后拥着为安,他似乎对这样的抱资情有独钟。为安合上手机转过身靠在他胸前,反问道:“你说呢?”
“想去就去吧,喝杯茶而已,我向来大方。”
为安笑而不答,手环上他的腰。良久才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苏槿彦在她耳边吹着气,为安躲闪不急,只听他轻轻说着:“我恨不得不回去才好。”
“那我们谈谈好吗?”
谈判
“今天的事,我不介意你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也无须对我负责,我是自愿的。我也没想结婚,当然我有自知之明,知道你不想娶我。所以,我们是本着自愿,互利的原则。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交往,以不结婚为前提。”方为安坐在沙发上翘着脚,双手抱胸,云淡风轻的说完上面一段话。
单人沙发上的苏槿彦起身一步并作两步在方为安身边坐下,揽过她的肩,托起她的下颚,在她脸上小啄了一口道:“宝贝,我是想娶你的。”
对于这样强势的动作,方为安也豪不示弱的与他对视,想从他眼中分辨他言语的可信度。然而带笑的丹凤眼并没有给她答案,她甚至开始质疑起刚刚是不是做了一场梦。“理由,理由是什么?”
苏槿彦轻佻地笑:“凡事都需要理由吗?比如刚刚。”
为安一时语噎,自知刚刚的事是她挑起,想起酒醉那晚不免有些羞恼。挣脱他,打下托着她下巴的手道:“你想怎样?”
“这话应该是我问才对,你既不想结婚又要和我交往,这什么意思?”
“单纯恋爱。既然大家都相互不讨厌,又有这样的关系,那么谈一场恋爱也是不错的。但是交往期间必须和你的那些女朋友断绝来往,我不喜欢玩多角恋。”有些事经历一次就够了,有些人终究不属于你,有些话事先说开了,日后也就不会感伤。
“你这是在和我谈判?倘若我不答应呢?”其实他宁愿方为安像昨晚一样发脾气,也不要这样正襟危坐的在这和她说这些。
“谈判?”方为安笑了,她有什么筹码和他谈判?她不过是想要恋爱而已,她是在低声下气的求着他和她恋爱。就在上午,他牵着她的手走在中山街上,让她有着短暂的迷惑,而刚刚叫着“安安”的又是谁?侧过身看他,眼里不知为何蒙上了雾气,让她看不清他的脸。她始终是猜不透他的。几乎是祈求的语气问道:“你不愿意和我恋爱吗?”
这样的话语让苏槿彦的心一下子软下来,伸手抚上她的脸,从眉心到唇角,然后以极温柔的口气问她:“安安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为安不曾想过他会和她说这样的话,一切都变得不真切起来。像是在梦里,可是就是梦里他也不曾这么温柔的对过她。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也顾不得许多便扑进了苏槿彦怀里。苏槿彦的心猛地被冲撞了一下,竟有些慌地抱着她,抚摸上她的发梢。“安安,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不好?”
她就知道子建会让着她,就像小时候她要抢他手里的糖,他先是会逗他一番,把糖放在够不着的地方;让她撒娇求他,叫他“子建哥哥”,但只要是她想要的,最后都会归她所有。
“如果你喜欢上了别人,请告诉我,好吗?我不要背叛。”
有些话不必说,苏槿彦也明白。只是从为安口中说出,他的心里仿佛被划了一道口子,似乎比她更伤。托起她的脸,清澈的眼眸变得水蒙蒙,只需一个动作,一句话,泪水就会落下。“相信我,不会的。”
那么坚定的话语,让为安神思恍惚。简意轩也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要和她在一起,他们那时那般的好,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这样。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被堵住了。柔软而湿润的唇,一寸一寸的倾入,让她迷失了方向。辗转间尝到了咸湿的泪水,她懊悔起来,曾经暗自发誓永不在他面前落泪的,可光今天就流了两次。真够糗的。
她睡着了,在他怀里,看得出睡得很沉。被她枕着的肩膀有些发麻,怕她惊醒不敢离开。和她相拥着,听着不远处的涛声……
方为安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苏槿彦怀里,被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问道:“我脸上开花了吗?”
苏槿彦捏着她的鼻子笑道:“开了一朵喇叭花。”
“去你的喇叭花。”方为安扁着嘴,佯装生气的捶着苏槿彦的胸口,却被人拥进了怀。那里宽厚温暖,让人安宁。方为安突然觉得幸福,曾经奢望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个拥抱。嘴唇贴着他的丝绒浴袍,她想用这种方式亲吻他的左胸,试图吻到他的心跳。
“小安,睡够了吗?”
“嘘!我在数你的心跳。”为安嘴里默念着,“33、34、35、36……”过了数分钟才停下。苏槿彦问她:“你数到多少?”
“一千。”方为安有些得意的说着。
苏槿彦拿起在他胸前画圈圈的手指放嘴边亲吻道:“数出我的心率了?”
方为安怪道:“你没帮我计时。”
苏槿彦笑着,“我们下去走走吧?”
方为安挣开他,伸了一个懒腰道:“现在几点?”
“三点了,起来换衣服吧,去沙滩上走走。”说完苏槿彦起身去了卫生间。
“三点”为安突然想起,简意轩约了她。从一点到现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不禁暗笑,让他等好了,她是不可能去的。而且他也未必真的会等两个小时,说不定现在和方紫星在哪快活呢。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屏幕,有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都是他。“不想出来吗?我会一直等着。”
这话方为安不信,当然如果他愿意等着她也不反对。可是有谁会一直等着?
苏槿彦出来,方为安还在对着天花板傻笑。于是坏笑道:“怎么还躺着,是不是想让我帮忙换?”
方为安这才回过神来,当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时,迅速翻身将脸埋进枕间以掩盖她的羞赧。苏槿彦将她身子翻转,倒是不笑了,“害什么羞,小时候还一起洗过鸳鸯浴。不记得了?那时候可是你缠着我的。”
方为安忍着笑装傻,既然是旧事,可以借着时间借着记忆否认。“你乱讲,哪有这回事。”
“要不要我帮你记起?”苏槿彦在她腋下哈着痒,为安笑得喘不过气来连忙求饶道:“知道了,苏总。”他总是知道她的软肋。
“你叫我什么?再叫一句。”
“苏总。”为安依旧嘴硬道。
房间的每个角落都装着两人的欢笑,转而是暧昧的喘息……
两人去海边吹风,十指紧扣,坐在细软的沙滩上静静的看着孩子们嬉闹,偶尔也说说孩童时候的往事。他们也是这样长大的,十几二十年的时光不过是眨眼的事。
潮水退去,太阳一点一点西斜。
为安执起苏槿彦的手,一脸认真的研究着。修长、白皙、指甲透着微微的粉红色。忍不住放在嘴边亲了一口,然后像捡到宝一般窃笑着。
“傻瓜,笑什么?”苏槿彦问。
为安仰头问道:“你会弹钢琴的吧?我记得你会。”
苏槿彦没回答,下颚轻轻的蹭着她的额头,呼了一口气道:“小安,过去和他聊聊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在哪?”
“你抬头往右转。”
为安抬头右转,简意轩就站在他们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似乎在沉思。为安冷笑,在咖啡厅等她的人却出现在了海边。为安起身走了两步,有回过头来对苏槿彦说道:“那你在原地等我,不许跟着漂亮妹妹走,我去去就来。”
苏槿彦行了个军礼,“是,夫人。”
她知道苏槿彦不会走的,但依旧一步三回头。等她走到简意轩旁边时,他还规规矩矩的坐在那。
为安现在才看清简意轩,真的很久没见了,不过他倒是胖了一些。想来也是,失恋和伤心的人只是方为安。听说他们公司接了一个大项目,爱情事业双丰收不胖也难。想着自己该大方一些,微笑着走向他。
“你怎么也在这,没和方紫星去玩吗?”
简意轩却没笑,淡淡地道:“等不到你,只好出来走走。”
方为安不想和他闲扯,单刀直入道:“找我什么事?”
“找个地方坐坐,好吗?”
方为安拒绝,“子建还在等我。”
“子建”很亲密的称呼,简意轩知道一般人不会这么叫苏槿彦,就比如他,他也有小名。
“你们进展得很快。为安,他其实不适合你。”
“你认为什么样的人适合我?”
“为安,你恨我、怨我,我都无话可说,我承认我很对不起你。但是我希望你对感情的事慎重一些,毕竟我们相处了也不是一天两天。”
为安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强压着怒气道,“简先生,请收回你的话,对感情我向来很慎重。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简意轩拉住她的手臂道,“这就要走吗?”
“你放开我。”方为安很不高兴,声音里恶狠狠的。转头往来时的地方望去,可是苏槿彦已经不在那了。
飞蛾扑火
为安独自回到酒店,没看见苏槿彦,端了把椅子坐在玻璃墙边看大海,手里把玩着手机,却没想起该给苏槿彦打个电话,问问他去哪里了。想着简意轩的话,“他家大业大,将来要娶的绝不是你方为安,说不定人家苏家的儿媳妇早已内定好了,逢场作戏的事谁都会。人终归是现实的,而最终受伤害的人只是你。可能你觉得我虚伪,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么我再坏一点也没所谓。”
等待了太久,麻木了,以为全无希望,那个人却在不经意间转身发现了她。而她,渴望得要窒息,却不敢靠近,怕靠近会辜负那份美好。一步一步的被吸引,被蛊惑。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那个男人是毒,一碰即亡,却不由自主。昨天明明是可以反抗,却屈从了。她是想见他的,想和他在一起,这一生一世。
有些事明明可以预见,而有些人却甘愿做那只飞蛾,就如她。
苍茫的大海波涛汹涌,一弯圆月正从天边升起。
苏槿彦乘着为安和简意轩说话的空挡却中山街买了一些鸭爪和翅膀回来。为安高兴得合不拢嘴,那家店的卤味可是在本省排得上号的,生意也自然好得很,凭票排队购买。为安边吃边道:“你怎么找到的?那边位置很偏,也不等我一起去,一个人排队多闷。”其实心里想是,早知道上午就该打发他去了。
“下次一起去买。”苏槿彦笑道。
“你怎么不吃?味道很不错的,尝一个。”为安拿起一个鸭爪试图往苏槿彦嘴边放,但被他躲过。为安撇嘴道:“吃东西还真挑。”苏槿彦笑笑,他吃不惯这些,方为安闻起来香的东西,他却觉得味道怪。花了两个小时排队,方为安吃得开心,也就值了。
晚上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用为安的笔记本,看的是昨晚苏槿彦执意要看的《漫长婚约》。在打开电脑输入密码时,为安下意识的停下看了看苏槿彦,而苏槿彦则笑得有些勉强。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昨晚的事,为安也不知怎么就打开了《漫长婚约》。
为安看得并不认真,好几处走神了。和《冷山》一样,关于等待,关于爱情。她不清楚苏槿彦有没看进去,只是两人都不说话。为安在苏槿彦的臂弯里寻找着最舒适的姿势,毕竟这个臂弯对她来说还是陌生的。
为安突然觉得烦躁,于是抬头问苏槿彦:“我们不看好不好?”
苏槿彦点头:“随你。”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随你。”
为安笑了,都随她吗?于是将笔记本设置成静音。继而靠在他胸膛,苏槿彦抚着她的背轻声问道:“怎么啦?”为安心里有些责怪苏槿彦破坏气氛,这么抱着多好,干嘛说话。“怎么不问问我和他都说了些什么?不怕我们旧情复燃吗?”
“复燃了吗?还是一直没断过?”
为安抬头双手绕上他的脖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正色道:“从没断过,满意吗?”
苏槿彦点头,“我的眼光果然不一般,哈哈。”
“我们明天去哪里?”
“出海,好不好?”
“好。”
“子建,你喜欢我吗?”
“喜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岁。”
他说十岁开始,为安当然不会相信。十岁到二十九岁,十九年。原来他们认识了十九年。
“那子建喜欢小安什么?”
苏槿彦亲着她的脸蛋答道:“吵吵闹闹的小安,安静的小安,漂亮的小安,折磨人的小安,全部的小安。”
为安显然有些愣住了,这样哄人的话不知他对几人说过,而她却视作只对她方为安一人说过。
第二天上午没雾,两人出海,下午苏槿彦带着她去会了几个朋友。礼拜一早上才匆匆往回赶。不知为何没有碰见同住一个酒店的方紫星和简意轩,也许他们在礼拜六当天就走了。
短短两天的旅行,方为安却累得要散架。回到A城时已经接近中午,途中苏槿彦电话不断,两人也顾不上吃饭,各自匆匆回了公司。
没人知道方为安去了S城,但都说她过了一个周末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神采奕奕。为安自己除了心情好以外,没特别感觉。下午苏槿彦有来过电话,让她傍晚等他,一起吃饭。先前她的母亲就来过电话,让她晚上务必回家吃饭,为安只得推了苏槿彦,他似乎有些不高兴,“我没人陪。”
“你也回家陪你母亲吧!你母亲肯定很高兴。”
“苏珊怀孕了,我母亲顾不上我。你今晚去我那吧?”苏槿彦试探着。
“不行,很久没住家里了。明天我去买菜,自己做饭吃,怎么样?”说起做饭,想着两人在橘黄的灯下吃着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心里暖暖的。
“你会做吗?”
“对我这么没信心?”
那边笑道:“不是不是,我很期待。今天真的不能来吗?”
为安重申:“真的不行。”
“看来只能这样,晚上电话联系。”
为安摇着头挂了电话,白少昕正笑吟吟的站在她面前。
“什么事这么高兴?太恋爱了吧?”
为安没理他,这个间隙明知故问。如果苏槿彦是主谋,那白少昕则是帮凶之一。
白少昕则继续嬉皮笑脸的道:“上个礼拜车展怎么样?”
方为安没好气的说了句:“没看新闻吗?”
白少昕手里拿着支笔,死命的敲着桌子,“你看看,变脸变得多快,接电话时笑得像朵花,现在是对我完全是两个人。我虽然没人家有钱,没人家帅,但是也不要这么明显,好歹我也是媒人!”
“咳,你不要笔,我还要我的桌子呢。我要做事了,AE来催两次了,要是下班前不给她,我会被分尸的。”
白少昕半认真办玩笑的道:“谁敢!?”然后嘿嘿地笑着走了。
为安摇着头看他离开,然后低头做事。得把事情赶出来,免得加班。
第 30 章
为安还是加了一个小时班,才匆匆忙忙往回赶。许久没回家,竟觉得陌生了。今天倒是很齐,都在。为安突然想起全家人很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心里有些内疚。父亲是保守的男人,如果没有应酬,晚饭一定会回家吃,而且喜欢一家五口一起,这也是不让方为安搬出去住的原因之一。用他的话说是,饭都没在一起吃哪里还属于家庭的一份子。
吃饭时颇为安静,连一向话唠的方思婕也信奉了“食不言寝不语”。母亲不断的往方为安碗里夹着菜,让她多吃点,搞得方为安像在外面遭了虐待一样。
“小安晚上就住家里吧?”母亲询问。
“嗯。”方为安答。其实母亲让她回家的原因不外乎两个:方紫星向家里宣布了她和简意轩的关系;母亲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交往的对象,或者已经知道了她和苏槿彦的事。现在看来前者几率大一些,若是平时的方思婕在她一进门就该问两个姐姐同去看车展怎么没有一起回来云云。其实她以为简意轩会出现在家里的,做足了心里准备,幸好没有。至少要给她缓冲的时间。
饭后一家五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闲聊。为安嘴里吃着火龙果,盯着肥皂剧,心里却在盘算这家庭会议怎么还没开始。瞄了一眼脸色憔悴的方紫星,她现在这幅样子倒是少见。回来后为安一直把她当成空气,有问话也是拣最简单的回答,不多聊半句。肥皂剧告一个段落,插播广告,母亲开口:“小安,听说你上周末去看S市了?”
方为安闻言,对于今天的会议主题已经略知一二,“去玩了两天。”
母亲点头,“一个人女孩子家长久住外面不好,搬回来住吧!你不在家,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妈妈,我一个人住挺好的,小婕也去过。”转头向方思婕眨眼,“小婕,我那还不错吧?”
方思婕有些迟疑地点着头。
一直没说话的父亲突然起身发话:“小安,跟我进书房。”
为安皱起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嘛要进书房。凭着经验,进书房准没好事。眼光移向母亲,希望获得求救,母亲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父亲背手站在窗前,为安走进怯怯的叫了一声:“爸爸。”方才转身,让为安坐下。自己也在就近的木椅上坐下。
“小安最近工作如何?”方寓年问。
“还不错。”这份工作也算是得心应手。
“在外面这么长时间,心情好些了吗?”
为安点头。
“有交往的男朋友吗?”
为安矢口否认:“没有。”她和苏槿彦说好了不结婚,他们的关系无须让家人知道。
方寓年点着头,“你姐姐说有交往的男朋友,想带回家,你的意思怎么样?”
为安心里暗笑,这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如果她反对,他们就不在一起了?笑话,当初背着她在一起时怎么没问问她是否同意,不想想她是否会伤心,现在倒好,借着父母来表示尊重吗?再说,他们要结婚还是分手又和她有什么相干的。
“爸爸,姐姐找男朋友那是她的事,何必问我的意思。”
“小安,只要你不同意,我绝不会让那个小子进我们家门。”方寓年口坚决,“你姐姐也被我和你母亲训过了,真是难为你。”
早就料到了他们不会反对这桩婚事,凡是大女儿决定的事,他们都不会反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父亲给了她那么一点颜面,至少过问了这件事,而不是等到婚礼时才通知她说你姐姐要和你的前男友结婚了。她仿佛掉进了一个冰窖里,冷得直打哆嗦。
“爸爸,我不同意他们就不结婚了吗?”
“即使他们结婚,我和你母亲也不会出席。”
“我不同意!”说完这四个字,为安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恶毒。这样做除了能逞口舌之快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敲门声响起,母亲辛素英走进来,满脸笑意:“你们父女两个有什么话不能让我知道的?”
为安起身低头叫了声“妈妈”,辛素英揽过她的肩,“好了,小安难得回来一趟,让我们母女几个说说话。”
“去吧,去吧!”
为安随辛素英上了楼,事情过了么久,本应该缓过来了。可不知为何在她母亲怀里的那一刻眼泪止也止不住。她并不是有多爱简意,也并非非他不嫁,这一点在分手前自己就非常清楚。若是以正常方式分手,与他交往的是陌生女人,也许她也不会有多伤,多恨。
作为母亲的辛素英,此时也只能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好了,乖孩子,不哭了。”拿过纸巾,帮为安拭泪,她们母女何曾这么亲近过?长久以来为安一直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漂亮的的老二。她一直努力上进,可惜天资不够,后天的努力往往差强人意,上不了一流的大学,也没有读父亲喜欢的专业。母亲嘴上说着:“女孩子家家的,懂得生活就行。”最贴心的仍然是她聪慧的小女儿。
性格如此的为安也从不去争什么,既然这样就随遇而安好了。努力工作,有适合自己又愿意娶自己的人就结婚,这样的人生虽平淡却也安稳。那些跌宕起伏的戏码也只是在小说和电视剧里上演,谁说平淡就一定是无滋无味呢?
“你也知道,你爸爸很少发脾气,前天晚上你姐姐说了你们的事当时气得把茶杯都摔了,紫星还挨了一巴掌,脸昨天还肿着呢。”辛素英叹气,一直引以为傲的大女儿竟然做出抢妹妹男朋友这样的事,难以置信。上个礼拜六两夫妻一晚上没睡觉,在他们看来是家门不幸,难怪二女儿离家出走。辛素英自责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对女儿关心太少;方寓年则在反省他的教育方式,自认为家教严格,这等让人耻笑的事绝不会出现在他家,但偏偏是他最为信任的大女儿。
“以前妈妈是蛮喜欢那个小子,和你也般配,一直以为会是二女婿,所以才会催促你们的事。小安,作为父母来讲,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希望你们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当然,要你一下子原谅你姐姐也是不可能的。你们姐妹都是我们身上掉下的肉,流着一样的血,我们也不会偏向谁。这些话我昨天也和你姐姐说过。”
为安像个木头一样听着,对啊,流着一样的血。不知道方紫星和简意轩在一起时是否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思婕送手机进来,告诉方为安说有电话。走到阳台,回拨过去。沙哑的嗓音,一开口苏槿彦就听出她刚刚哭过,“怎么啦?”
为安笑着揉眼,“刚刚看了场赚人眼泪的电影。你吃饭了吗?”
“你眼泪还真多。晚上住家里吗?我想见你。”
“不是说好了明天我做饭的吗?”黑暗中为安的嘴角开始往上弯。
“这并不影响我们今天见面,我手上还有一些工作,两个小时之内去找你。”
“你别来了,我也还有事,晚上早点休息,开了一个上午的车很累。”
“那好吧,我做完工作再给你电话。”
返回房间时,方思婕和母亲已经不在了。为安在床头坐了半晌,才拿上围巾和包,出门打算和父母说一声,回公寓。方紫星在在她门口,似乎在等着她。
方紫星对方为安总是有一种恐惧,她一直在逃避,不想面对。她知道为安恨她,厌恶她,甚至不愿意和她说话。“小安,我们聊聊好吗?”
方为安停下脚步,冷冷的说了句:“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
第 31 章
无话可说,真的无话可说。
为安不想听故事,和父母告别,打的回了公寓,关了手机,洗了个澡蒙头就睡。第二天早上很早就醒了,打开手机有两通未接电话,都是苏槿彦的。看着那一排数字,为安有想回拨过去的冲动,想想才六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下午下班去超市买了几个简单的菜,其实没有煮过一顿正式的饭,心里没有底。下午忙里偷闲,研究了一下菜谱,打印了一份出来,打算照做。
苏槿彦很准时,菜刚端上桌就到了。还在玄关处换鞋就闻到了香味,“我苏某人真是有福气,能吃到方二小姐亲手做的饭。”边说边向卫生间走去,洗完手出来看着桌上的两菜一汤,“木瓜炖排骨,你要丰胸吗?”抬头端详着方为安的胸部,为安一阵尴尬,买木瓜时倒没想到有丰胸的功能,手上的抹布扔向苏槿彦,“知道的还不少,这是给你美容的。”
苏槿彦哈哈笑:“我想也是,你不需要。”说得为安脸颊泛红,有过肌肤之亲却也不是老夫老妻。
除了汤以外,红烧鱼和青菜的味道并不是很好,盐没控制好,味道偏咸。这一点为安自己也知道,小心翼翼地问苏槿彦:“是不是难以下咽?”
苏槿彦为了鼓励她明天继续,只得违心地称赞道:“汤鲜味美,非常不错,要是盐能少放一些会更好。明天再接再厉。”
为安自知是个套,也甘愿往里钻,嘴上却说:“美得你冒泡。”
饭后苏槿彦很知趣的收拾碗筷,笨手笨脚地收拾厨房,为安没去帮忙,但也没闲着,收拾客厅擦桌子,还哼起了歌,新学的《今天我要嫁给你》。寻常夫妻一般,坐着这些不起眼的琐事,然后倒一杯茶,一起坐在沙发上看书看电影,听《最浪漫的事》,会让人以为真的就可以背靠背的变老。
事实则不然,苏槿彦从厨房出来,本想拿出电脑准备工作,浴室哗哗的水声让人心猿意马。饱暖思淫欲。他苏槿彦也不过是凡人一个。客厅透亮的吊灯换成了橘黄的壁灯,走进卧室,将台灯打开,解下领带,做足了准备工作。仰面躺在床上等待美人出浴。
为安一出浴室就感觉气氛不对,橘黄色的灯光好生暧昧。客厅没看见人,打开卧室的门,苏槿彦果然躺在床上,见她站在门口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冲她不怀好意的笑着。为安一步一步走向他,心里也有半分羞怯和紧张。褪去睡袍,里面只剩下一件丝质吊带睡裙,她是有意而为之。人们常说想要抓住一个男人,必须先抓住他的胃,而她要多管齐下。
为安先吻的他,从唇到脸颊,眉眼,耳垂,喉结。她突然发现,一直以来都是她主动要开始的。“一夜情”那晚是,酒店那次也是,今天躺在这里也是她。懊丧之极,想她方为安活了二十几年何曾以这种姿态对过什么人?
苏槿彦扯下她的睡袍,真丝睡裙下春光无限,轻笑,撩拨着她也不忘问:“小安这是在勾引我?”
为安帮他解衬衫纽扣,呼吸明显紊乱,狠狠地咬着苏槿彦的下唇道:“我要让你爱上我。”
这样的话语让苏槿彦通体膨胀,把为安钳制在身下,含着她的耳垂,“你永远不需要这么做。”
为安被他逗弄得酥痒难耐,他知道她的敏感点,咯咯的笑着:“需要。”
从这天起方为安和苏槿彦开始了同居生活。这一室一厅的小套房,苏槿彦总是担心会有不速之客,比如为安的妹妹方思婕,对于上次来找为安碰见她一事,苏槿彦一直耿耿于怀,极有可能半夜会被赶出去。
起先为安没有打算同居,那晚事后为安打算赶苏槿彦走,苏槿彦却死皮赖脸的在客厅工作。还以男主人自居,让她好好睡觉,他作完事情就来,为安苦笑不得。他们有这样的关系,并不代表一定要同居。
“你晚上不打算回去了?”
“要不你去我公寓吧,你这太不安全了,说不准什么时候你那妹妹又来了。”
“我妹妹来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她来我就要睡沙发或者被赶出去了。”
“那你就知趣的滚回家吧。”
苏槿彦怒道:“方为安你这是寂寞了找床伴吗?”
方为安随手将手边的枕头飞了过去,可随后想想这样的关系不是找床伴又是在干嘛。苏槿彦接过枕头,扔在一边,继续扣着衬衫扣子。“说实话,你作为床伴很不合格,什么都要我教。”看着方为安一阵红一阵白的脸,嘴角往上扬的幅度越来越大,“不过,我很乐意。”
方为安摸到枕头,还没举起,就被苏槿彦抢下了。“乖,好好睡,我工作做完就来陪你。”
“苏槿彦,没你这样的,你给我滚回去。”
“野猫,吃干抹净就开始赶人了?可没那么容易。”
这不是引狼入室是什么?方为安不再理他,转身关了台灯准备睡觉。做过激烈运动,格外的累。
为安不知道苏槿彦工作到几点,迷迷糊糊之间床上多了一个人,直到清晨醒来,发现枕着他的手臂。一睁眼便看见他的感觉真好,让人忘记了外界的纷纷扰扰,忘记了方紫星和简意轩。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和她。这个时候的他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轻轻地将横亘在她枕上的手臂放进被窝里,细细地端详着他的俊朗的脸庞。宽广的额头,浓密的眉毛,羽扇一般的睫毛。原来他的睫毛也是如此之长。很想看的眼睛,手轻轻地触上的他的眼睑,曾经不只一次的触摸过,眼睑下面是那双她深爱至极的丹凤眼。清澈深邃。
他在轻笑,如孩子一般的笑容。一定是做了什么好梦,方为安真想进入他的梦里去探个究竟,是为何人而笑。他们即使认识了十九年,除了那点可怜的童年记忆以外,一无所知。所以,他们不是青梅,更非竹马。他们只是比别人更先遇见,然后分离,以至于再遇见时有了相互吸引的先决条件。
在他的唇上印上浅浅的一吻,然后缩进了他的怀里取暖,却更像是躲风。
第 32 章
她给苏槿彦做早饭这样的事以为只有在梦中,近几年连这样的梦也是一种奢望,而今天却真的做起来,那个人还躺在她的床上。这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是幸福吗?
为安把这一切归咎于命运。她失去了一些,然而谁能想到她得到的会是自己一直梦寐的。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和状态能持续多久,但她想抓住,哪怕一秒。
榨豆浆、烤面包、煎鸡蛋,动作不是很利索,时间掌握得不错,烤箱里的面包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苏槿彦睁开眼就闻到那股香味,侧耳听见豆浆机飞快转动发出的“嗤嗤”声。很不错的早晨,有人替他准备早餐。阳光透过纱帘折射进房间,仿佛能让人嗅到冬日里特有的芬芳。起身进了洗手间洗漱,出来看见方为安穿着小花围裙站在抽油烟机下煎荷包蛋,苏槿彦心里似有流水淌过,缓缓的,却升起了暖意。这样的清晨过去不止在为安心里是奢望,在他心里也是。轻声轻脚的走过去,拥着她,脸埋在她的脖颈间,暖暖的。她笑着躲闪,他的脸颊很凉。
“起来了?”方为安没回头,翻动着锅里的荷包蛋,细嫩的蛋白外围成了一圈金黄色,火调小些,马上就可以出锅。
“我用了你的牙刷和毛巾,昨晚就开始用了。”其实他想说的是,他们是成了用一根牙刷的共同体。
“去把面包拿出来吧,马上可以吃了。忘记买牛奶,只好喝豆浆。”他在美国呆了那么多年,应该更习惯于牛奶。
“没事,我喜欢豆浆。”
像极了新婚的小夫妻。苏槿彦送为安上班,在公司门口下车,被同事看见。进办公室也不忘调侃她,“心情不错哦,每天送花的王子终于抱得美人归了。”为安笑着,没否认也没承认。他们哪里知道,其实应该归为她抱得美男归比较恰当,是她主动的。
早上开例会,AE小林安排她下午去南丰开会。为安开了个小差,想着应该可以看见苏槿彦。暗骂自己没出息,才刚分开几分钟,想见他的意愿就这么强烈,过去十几年的功力白练了。
九点半和小林去了南丰,在企划部的会议室里讨论新产品广告方案。会议结束时已经是下班时间,两个人打算直接回家。没看见苏槿彦,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在这个公司,偶遇他是自然的事,但没有遇到更是正常。没有打电话,他也极少到企划部。
邢蒋让她们等一会儿,下班了一起吃饭。和他也算是相熟了,但是每次来南丰都是他请吃饭,怎么好意思。小林很快接过话,“邢经理不必客气,下次吧,叫上白少昕,我和为安请客。”
“林小姐很不给面子哦,一顿便饭而已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站在一旁的为安看着小林微红的脸,觉得颇为有趣,“你们去吧,我晚上有约。”小林和为安同岁,林既是姓也是名。为安再傻也看得出她对邢蒋有意思,至于邢蒋,她暂时没发现什么苗头。男人通常比女人藏得深。
为安不知道最后小林有没有和他去吃饭,她接到苏槿彦的电话就走了。实际上苏槿彦晚上并不回家吃饭,为安还是去超市买了菜,还有日用品,包括苏槿彦的牙刷毛巾和剃须刀。
做了饭,味道似乎比昨晚好了很多,留了一份给苏槿彦。
苏槿彦的东西陆陆续续转移到了为安的小窝里。事实上也是有怂恿为安搬去他的公寓,这房子没书房,工作起来不方便。为安不答应,说如果他不愿意可以回自己那去。完全不讲道理,无奈,为了不被赶出去只得忍气吞声,不再提这事。
为安已经不关心方紫星和简意轩的进展,母亲给她打过两次电话,让她回家吃饭。方为安没回去,她不愿意看见方紫星和简意轩坐在她家的沙发上你侬我侬,即使她并不爱简意轩。
转眼已是圣诞。24日那天早晨,苏槿彦告诉为安他在饭店定了位置,一起吃个晚饭。苏槿彦总是很忙,不能像别的恋人一样陪女朋友逛街、看电影、喝下午茶,连晚饭也很少在家吃。他们通常可以见面是因为同睡一张床,早上能在一起吃个简单的早餐,他依然是为安同事心中的好好先生,只要不出差,送为安上班是他必须做的事。
“怎么突然之间想起要请我吃饭了?”方为安给他倒了一杯热牛奶,开始给面包抹甜酱。
“想讨好你,免得被扫地出门。”苏槿彦说得一本正经。
为安笑着将抹好果酱的面包递到苏槿彦手中,“我有这么泼辣吗?”
“你发脾气的样子我可是见识过,那天是不是恨不得把我撕了才好?”现在的他话语里倒是有些恨恨的,不同于那日清晨的温柔,眼里却满是笑。
为安知道他是说酒店那次,理亏,只得低头喝豆浆。他当然不知道她为何无缘无故发脾气。电脑密码只是个导火索,忽远忽近暧昧不清的关系让她琢磨不透他,杂志上的花边新闻本不可信,可在她的理解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就如简意轩说的,与他交好的女子个个都比她强。这样说不是妄自菲薄,她是独立女性,身上也不是没有优点。比如她自恋时会认为自己其实长得很不错,年纪也不是很大,性格还算开朗,而且善良。善良——多么闪亮的优点,哈哈。可是却听说通常是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优点了才觉得善良宝贵,善良不过是自我慰藉。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恶毒、自私、无耻,尽管你真的是恶毒、自私、无耻,但往往会去找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自己的恶毒、自私、无耻。我本善良。
这个世界终究不是某个人意淫出来的世界。好在方为安拥有“子建哥哥”这个称呼的专有权,据她所知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这么叫他,连苏珊也只是叫他哥哥。这就是她的强于别人的地方。她所有的密码都和这个称呼有关,她用这种方式叫了他十几年。所以在心理上她认定自己占有优势,他们有共同的回忆,就连相处时的默契也是同别人永远无法培养起来的。
默契永远是两个人的事。
第 33 章
方为安是以一种小女人的心里去迎接这个平安夜的,虽然她从没觉得自己大女人过。她不兴过洋节,既然苏槿彦喜欢那她也没理由反对。从下午上班到下班,不停的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恨不得马上到晚上才好,还对这次“约会”进行了一番幻想。优雅的蓝调餐厅,不可或缺的烛光,葡萄酒,意大利套餐,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虽不是十五岁的少女,这样的幻想也未尝不可,至少证明她的梦还没破灭。
白少昕依旧不改其八卦本性,临下班了也不放过方为安:“晚上有活动?欸,现在想和你去倾城喝一杯是相当困难的事,有家室的人了,不一样噢!。”
方为安听着“有家室”三个字刺耳之极,恨不得将手里的文件砸在他身上,“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如果她的眼神可以杀人,白少昕早已被凌迟处死。其实她也知道是自己敏感,老白并无恶意。
白少昕并不理会她的咬牙切齿,“我哪里乱讲了,我是在陈述事实。你们也不过是差一张纸而已,公司谁不知道你方为安已经被人定走了?”两个人嬉皮笑脸习惯了,说话也变得毫无顾忌。
“你当卖东西呢?”为安有些不悦。
“哪的话,谁让你们这么高调,每天送你到公司门口,说不定哪天花边新闻的女主角就变成你了,小心些为妙,现在狗仔无处不在啊,你的卫生间啊,卧室啊,尤其注意,万一一个针孔摄像头麻烦就大了。”白少昕说得极尽夸张,嘴角不停的抽搐。
“这些主意也就你想得出来,再说了我们又不是明星,哪来那么多狗仔?”
“哈哈,我们几个月前还一起八卦过他的新闻,你忘了?话说回来如果真有狗仔,他会顶着,他每次都这么男人的。”
方为安当然没忘记,那份报纸还躺在她的抽屉里,她记得当时还替他和那个女明星辩护。先在算来,那个女明星该是她的情敌了,她没问过苏槿彦是怎么一回事,总觉得这些和她没有什么关系。这些都是苏槿彦过去的风流债,他答应过她不会同时和别的女人交往,这一点她绝对是信任他的。所以也不必去在意过去,她也有过去。
下班回家换衣服,想起白少昕的“狗仔论”,还在卧室和卫生间里四处搜寻了一遍,确定没问题才拉上窗帘换衣服。事实上如果真的有针孔摄像头,窃听器之类怎么会让她找到?暗骂自己多心,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苏槿彦来接她,晚餐当然没有白衣翩翩的男子,他依然是黑西装白衬衫。在车上给了方为安一份圣诞礼物,她毫不客气的收下,并且当场拆开,是一款卡地亚腕表。方形表面,黑色表带,款式简洁大方,方为安很是喜欢。抬头想道谢,却对上苏槿彦深邃的目光,让人不知不觉陷进去的深邃。方为安竟有些呆住了,想起小时候他教她认指针的事,她很想知道,他是否还记得那些。
“喜欢吗?”苏槿彦先开了口。
为安点着头,“谢谢。”
“傻瓜,谢什么,你喜欢就好。很早就想送一块表给你。”苏槿彦拿过为安手中的盒子,将手表取出,“来,我帮你带上。”有些事一直想做,却没有机会,比如亲自去商场挑一块与她气质般配的手表,亲手为她带上。
为安伸出左手,细小白皙的胳膊就在他的手中。他的动作很慢,生怕弄疼了她的手臂。带完却迟迟不肯放开,问方为安,“现在几点?”
方为安笑而不答,继而被苏槿彦拉进了怀里,原来不只她记得。他们就那样拥吻,在车里,在方为安的地下车库,旁若无人地拥吻,一种默契,又或者是一种情感的爆发。他们共同回忆起了那个冬天,方为安第一次用石英表的冬天。时光流逝,他们都记不起那时候说了些什么,有过些什么样的动作,轮廓却在彼此记忆的最深处。苏槿彦想着这些,甚至有把为安抱到后座和她抵死缠绵一翻的冲动,借着一丝的理智终究是克制下来,毕竟是公众场合。
后来苏槿彦和为安说起过这件事,为安笑着骂她精虫上脑,其实她自己也是有过干脆不要去过什么圣诞,在家里吃一点多好的想法,不过她无论如何不会告诉苏槿彦,让他笑话。
为安万万没想到和她吃饭的人是方紫星和简意轩,在餐厅看到他们时就想掉头,苏槿彦拦着,在她耳边耳语道:“不就是吃顿饭,有那么困难?再说一切有我,怕什么?”
是他安排的?还是方紫星和简意轩的主意?为安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苏槿彦,转念一想,既然来了那就给他们一个面子,吃一顿饭,苏槿彦也不会下不来台。于是大方的走过去打招呼:“嗨!”做这些表面功夫,谁不会?
苏槿彦帮为安移凳子挂外套,还一边微笑着像方紫星和简意轩致歉:“对不起,我们迟到了。”
“哪里,是我们早到。”坐在为安对面的方紫星回应道。
四个人脸上都挂着微笑,不管这微笑是皮笑肉不笑还是肉笑皮不笑,在外人看来都是微笑。可见他们的气氛有多融洽。同为安幻想的烛光晚餐有些接近,喝葡萄酒,吃意大利菜,如果餐桌上不是多了两个人就完美了。
虽然是尴尬的四人组合,但两个表面友善的男人还是非常健谈的,饭桌上不乏谈资。从各自的留学经历到生意场,从时事政治到如今的股市走向,唯独不谈女人,为安和方紫星也会时不时的插上两句。为安甚至怀疑他们两是多年未见的好朋友。
“小安最近忙什么?都没回家吃饭。”方紫星喝了一口红酒问道。
“嗯,比较忙,基本上每个周末都加班,对吧?”为安转头向苏槿彦验证,撒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了,今天怎么不叫小婕一起来?她一个人在家该多闷。”
“她和同学去玩了,哪还顾得上我们。”方紫星答,她看上去似乎很高兴。
“很久没看见她了,我新学了几道菜,改天约她去尝尝。”
方紫星听说妹妹学做菜,惊讶无比,“你开始学做饭了?”
“嗯,子建还夸我做得不错呢。”此时方为安目光瞟向简意轩,却听苏槿彦说着:“味道很不错,二位有空的话可以上我们那吃顿饭,尝尝她的手艺。”
“好啊,约个时间和小婕一起。”说完这句话,场面一时之间陷入沉静,只听着失神的简意轩切鳕鱼发出“嚓嚓”的刺耳拉锯声,他从不知道为安也愿意下厨,也不知道为安原来是愿意婚前同居的,而且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许只是因为对象不是他,改变了生活态度和方式。
第 34 章
一上车,方为安就变脸了,一句话也不愿意和苏槿彦说。苏槿彦只得叹道:“女人哪,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搂着她上楼,她不挣扎,问她不高兴了?她也不回答。一关上门,就将她横包进卧室,打算用这种方式打破僵局。屡试不爽的方法在方为安身上却不奏效,亲了她半天也没反应。于是低声道歉:“今天没和你商量就约他们出来吃饭,真是很抱歉。”
为安板着脸问:“真的是你约他们出来的?”她认为苏槿彦在护着方紫星。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告诉你是怕你不去。”
方为安推开搂着她的苏槿彦,脱下腕表,做起来拢了拢弄乱的头发,两人对视。他说得很对,如果知道是和他们两个吃饭,她无论如何不会去的。为安试图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什么,苏槿彦从不问她过去的事,他明明知道她不愿意见方紫星和简意轩,知道她敏感,所以万万不会去惹她,时机还不够成熟。“你明明在护着方紫星却不肯承认,你在撒谎!”尖锐的声音,直指痛处。
苏槿彦早料到她会这么想,事实上这场晚宴的确是方紫星安排的,为了缓和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请求她当和事老,他没有理由拒绝。况且他们之间也确实需要调解,总不可能一直是这种状态。苏槿彦极有耐心地问:“小安,你以后都不打算和他们来往了吗?”
为安却不依不饶:“你不要扯开话题,先回答我,你是不是在撒谎?为什么不敢承认?”在她眼里这不仅仅是撒谎的问题。
“小安,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苏槿彦下床脱了外套,打开衣橱打算洗澡。不再理会为安,这样下去非吵起来不可,对为安的话置若罔闻,“对我来说很重要。”一个人吵不起来,若是两个人恶语相向,这里马上可以变成战场。
苏槿彦利索的拿了睡衣进卫生间,为安喊他,他完全无动于衷。为安气馁,将枕头向门口砸去。她发现,扔枕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躺在床上生闷气,她突然觉得看见方紫星和简意轩在一起,自己没有想象中的悲伤和难过,没有眼泪,也不会哭泣。也许是时间冲淡了一些情感,或者是因为自己身边也同样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等苏槿彦出来,她还躺着,并不理会他。苏槿彦还是好言好语的哄着,让她去洗个澡放松一下,为安不想动,将放在肩膀上的手甩开,厌恶的说了一句:“走开。”
男人的耐心总是很少,苏槿彦不再哄她,而是起身出去倒了杯水放床头,看了一眼蒙着杯子的方为安,冷冷的道:“明天见家长,免得夜长梦多。”
被子里的方为安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一定是她听错了,探出头。苏槿彦就站在她眼前,定定的看着她。
“我说明天见家长,先去你家。”苏槿彦怕为安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为安一下子懵了,坐起来仰着脸望向苏槿彦,她总是这样仰望着他,“见家长干嘛?又不结婚。”
苏槿彦在她身边坐下,凑过脸亲吻她的脸颊,声音极轻却异常坚定,“结不结婚,这由不得你。”
如果不去吃这顿饭,她就不会冲苏槿彦发脾气,不发脾气苏槿彦就不会突然提起要见家长。为安又开始恨方紫星,饭局是她安排的,那么是她直接导致了苏槿彦提结婚,而且是这种不容商量的口气。
为安知道现在如果跟苏槿彦硬碰硬肯定吃亏,只会让他的想法更加鉴定,于是采取柔情攻势,就不信他还坚持。拉过他的手臂,顺势靠在他胸前,另一支手攀上他的脖颈,“子建,我们这样不好吗?”声音娇滴滴的,她自己听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苏槿彦自然也知道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但是一听她娇滴滴的声音心就软了,“这样也不错。”
方为安笑开了,心里想着应该无耻到底,于是乘胜追击:“那一直这样好不好?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
“一直这样?”苏槿彦顿了顿,“小安,你既然想和我在一起,为什么就不愿意和我结婚?你对他除了不甘心,是不是还有爱,嗯?”
为安有些愣住了,半饷才想起苏槿彦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她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直白的问她。挣脱了他,与他直视,怒道:“你不相信我?”
听着这话,苏槿彦只觉得好笑,松开她,反问道:“你对这件事这么敏感,叫我怎么相信?”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敏感吗?被姐姐抢了男朋友,现在你也和我的父母一样要我原谅他们吗?是因为他们的故事感动了你,还是觉得我不够宽容?”在他面前揭着自己的伤疤,仿佛将过去经历过的又经历了一遍,那种酸楚和心伤也只有她自己明了。
心忽然刺痛起来,变得彷徨,没有依靠,无助的望着苏槿彦,却完全没有想要拥抱的欲望。无望。他不过是一剂可以治愈她伤疤的良药,让为安恐惧的是在不久的将来旧伤口愈合了,伤口附近会添一道新的伤,也许会比原来的重一百倍,深一千倍,饮鸩止渴说的就是她。是她要开始的,以后也不能去恨他,那是寻找下一个他还是自己慢慢的舔舐伤口?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可是你能不能换一个角度想问题?你们两姐妹之间的冰不破,夹在中间为难的是你的父母和妹妹。”苏槿彦伸手捋着垂在为安胸前的卷发,顺滑柔软,贴在掌心,暖暖的。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发丝也是带着温度的。
“这些是我的家事,不用你插手。”
方为安脱口而出的话让苏槿彦的脸瞬间变得犀利,他沉思着,消化着这句话的含义。原来一直以来他扮演的角色不过是外人,因她变得柔软的内心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疼。拜她所赐,他知道了心痛。日日相对,夜夜共眠,在她心里也不过是这样,一种慰藉。他一直坚定的认为他们是可以长相思守的,表面上是为安胡闹,但一切还在他的掌控之内,可是他突然觉得眼前迷蒙,他看不到以后。
起身定了定神,以一种淡淡的口吻问方为安:“能告诉我,我是你什么人吗?”
方为安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却不肯收回,即使是收回苏槿彦也未必接受。至于他的问题,她从没想过如何定义苏槿彦。他们之间不存在友情,似乎比男朋友更亲近一些,十几年积累起来的情感,变成了一种依赖。她常常看着他心跳莫名加速,少女般脸红,愿意向他撒娇,每天24小时在一起也不会腻,喜欢他所喜欢的一切……
她有时觉得自己盲目,心每天被塞得满满的,忘记了自己原是没有目的的。木木的看着苏槿彦出了卧室,因为她没有及时回答他的问话,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她突然感到害怕,倾听着室外的声音,苏槿彦似乎进了卫生间,听着很小的流水声,她害怕卫生间的门响起之后是防盗门响起的声音。
几乎是一个世纪那么久,她已经不记得卫生间的门有没响起过,客厅的灯是亮着的,一直亮着。轻手轻脚的下床,走出卧室。苏槿彦没走,他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心开始慢慢放松。原来没有想象的那么放得开,毕竟他不同于别人。伴着沙哑的声音弱弱地叫了一声:“子建。”
苏槿彦没应她,也没抬头,却阻止为安再开口,“去洗澡,早点睡觉。”
为安知道他没走,就不会真的生气,但是他不肯听他解释也让她难过。转身进房间拿衣服洗澡睡觉。那一个晚上为安不知道苏槿彦到底有没有上床睡觉,等她醒来他已经走了。看着空空的左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一睁眼看不到他,伤心透了,心里空落落的。越想越不明白,这男人怎么突然变这么小气了,不过就是说错一句话而已,至于离家出走吗?
为了杜绝这样的事发生,中午时分给方紫星打了个电话,语气很不客气,私下对着她总是没办法冷静。对她的恨比起简意轩更甚:“以后请不要再安排像昨天晚上一样的饭局,毫无意义。况且,四个人都尴尬。”
方紫星那边迟疑了一下,显然她是知道为安会打这个电话的,触到了她的底线。很歉意的说:“小安,总不能一直这样吧!无论父母是否同意,我和他都会结婚的。我们很早就认识,以前就在一起过,我也知道自己做得很不光彩,没脸见你。可是,小安,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以前就存在很多的问题。也许你已经意识到了,却不愿意承认。”
方为安怒了,“你是在为自己抢妹妹男朋友开脱吗?对,我们之间以前就存在问题,也许没有你也会有另一个人来代替我。但是,方紫星,我是你妹妹,在下决心去做这件事之前你有没有想过要如何定位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果想让我不恨你,那么我只能把你当作陌生人。我再重复一遍,以后不要安排这样的见面,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你们结不结婚和我没关系。”说完电话就将电话挂了,方紫星再打过来,为安把手机电池给卸了。打这个电话的后果是换了一个下午的坏心情,方为安后悔至极。
第 35 章
和苏槿彦还是冷着,持续了好几天。苏槿彦没有每晚回家(为安已经把她的小窝称之为家),为安也不问他去了哪里。回家了也必定很晚,两人晚上依旧抱着睡,等醒了立即分开,也从不说废话;没有电话,上班各走各的,早餐也不做,为安早已经罢工。最近频繁出入南丰,看见苏槿彦,他总是对她微笑,客气而疏远的叫他方小姐。方为安气得想把他赶出去,把家里当旅馆不说,还给他脸色看,却苦于找不到机会发作。
元旦那日韦乐结婚。为安很早就起来,叮叮咚咚一个早上。洗漱、吃早餐、做面膜、选衣服、化妆,自然把苏槿彦给吵醒了。苏槿彦也没起来,躺在床上看着她穿着睡衣来回于客厅和卧室之间。等她换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化妆,才起身,淡淡地道一句:“我送你过去,早上没什么事。”
为安放下手中的乳液,转身看了一眼,也没搭理,继续抹脸,上眼霜。苏槿彦正毫不忌讳的在衣柜前换衣服,表面正经化妆的方为安余光实则瞄向衣柜处,赤裸的胴体让她面红耳赤的同时镜中的人嘴角开始往上扬。虽然没有上去扑倒的欲望,心里的防线却松动了。
化好妆,苏槿彦早已经吃好早饭,拿着车钥匙坐在沙发上等她,见她拎着包出来,已经先行至门口,等着她换鞋。两人无话,一前一后进了电梯。方为安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的是黑色条纹西装,打领带,与她自己的淡紫色小洋装颇为般配。
韦乐的婚礼是按本地习俗,中午女方家宴客,下午新郎接走新娘,晚上是男方家里。方为安只参加中午。先去了韦乐家里,到目的地时,苏槿彦并没有离开,而是厚着脸皮牵着为安的手进了韦乐家。
两层小别墅,门口停满了车。红色拱门、五彩气球、大红双喜,加之元旦,一大早就有小孩四处在院子里打打闹闹,虽是出阁,却也热闹非凡。
和韦乐家人打过招呼后,径直上了二楼,苏槿彦留在一楼喝茶,新娘房间男士不方便进入。
进房间时,韦乐正在梳妆,一大帮人围着她转,为安多半都不认识,也帮不上忙,只能坐看满面红妆的新娘。“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心里不禁感叹,女人一辈子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韦乐老公王司鹏进门接新娘时,所有女人都挡在了外面,个个出奇招对付新郎。有一面容清秀的女子提出让新郎写婚前保证书,并拟好草稿:“婚后保证只爱老婆一个人,家务我做、孩子我带、尿布我洗、收入全部上缴、绝不开小金库;凡事遵从老婆的意见,不许冲老婆发脾气,不得夸赞别的女人,严禁看球赛以及任何老婆不喜欢的节目。”大家纷纷附议表示赞同,并且添加若干条,比如节假日不得上网看电视,负责孩子上学放学的接送工作……
王司鹏如签军令状一般写下保证书,在场的女子全都拍手称赞,要了数个红包,才肯让王司鹏见韦乐。王司鹏乐呵呵的对出台保证书的女子道:“表嫂,你结婚时,是不是也用这招对付过表哥?”
此时门外有人叫:“晓晨,过来一下。”那女子脸上带笑不回答王司鹏,而是应声而出,其他人哄笑。待为安转身,只看到一对相拥男女的背影。门外,苏槿彦正在等着她。
韦乐的哥哥进来,招呼大家一起去酒店。新郎新娘出来,苏槿彦倒是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以方为安的男朋友自居。韦乐递了一个“不够意思”的眼色给正别扭着的方为安。的确这一段时间以来很少和韦乐联系,两个人各自忙着没碰面,和苏槿彦的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索性不讲。
苏槿彦揽着方为安的肩走在众人后面,在她耳边低语:“看别人穿婚纱想结婚了吗?”为安笑笑,不置可否。
韦乐的父亲是生意人,宴席上苏槿彦难免遇见一些相熟的人,苏槿彦介绍为安时是未婚妻。苏家一向低调,曾有传言说苏槿彦要娶妻,但都没有得到证实,苏槿彦也从没承认过谁是自己的女友。今天这样一介绍,那些人纷纷打量起这个南丰未来的女主人,一点不抢眼,看上去并非豪门千金,也并不似小户人家出来的,有一种淡雅的美。
本想与校友同桌的方为安只得乖乖的扮起苏槿彦的未婚妻,陪在苏槿彦左右。既然苏槿彦已经说了她是未婚妻,那么也不能让他失了面子。只是饭桌上,他们三句不离本行,还聊到为安父亲的公司。方为安听着是无聊至极,闷闷的吃着菜。
宴席结束,两人都有些疲惫,也无话可说。他们总是很善于表演,比如刚刚在桌上扮演的未婚夫妇,简直以假乱真,男的绅士体贴,女的温婉柔顺,任谁也不会怀疑。现在为安担心的是,两家父母也许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该如何自处?一路上都在思索这个问题,该和这种看似有些荒唐的生活方式告别?她有些不舍,毕竟两人都觉得愉快,她甚至觉得幸福。
回到家里,两人洗漱一番,都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很自然的抱在一起,却什么也不做,连亲吻也没有,渐渐入睡。后来的很多年里,为安都在想他们大概是这世界上最了解彼此,也是最适合彼此的人。
她是被吻醒的,一室的漆黑,睡着了便什么也不知,外面已经华灯初上。
从脸颊到脖颈,一路往下,还伴着有些急促的喘息,要说方为安没感觉是假的,她没有回应也没有反抗。苏槿彦在黑暗中四处摸索着,不放过她的每个敏感点,他在逼着她回应,逼着她迎合,逼着她不由自主的呻吟,他要让她的腿主动缠上他的腰,让她叫着他“子建”,以最亲密的方式征服她。
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为安不知为何却哭了,呜咽声让苏槿彦不知所措,连忙问她:“好好的怎么哭了?”伸手去开灯,习惯了黑暗的人觉得灯光刺眼,方为安摇着头让苏槿彦关灯。
方为安不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还有多少个夜晚可以这样就着黑暗相拥,是不是只要她愿意他们就真的可以不分开?
她不是不相信苏槿彦,像他那样的家庭的婚姻根本不是苏槿彦个人的事。有些事她也听说过,而苏槿彦的母亲不喜欢她更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的事,她至今弄不清是什么原因让她这么不喜欢自己。也许纯粹是眼缘,不合眼的人总是毫无理由的厌恶,或者长大了会有所改观。
苏珊结婚那次,苏槿彦和方紫星的相亲,她也不是没有芥蒂的。苏家选择方紫星也不是没有道理,做他们家的媳妇必须“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内外兼备,而剑桥大学的学位更是他们所看重的,在他们看来门面比什么都重要。
“小安,怎么啦?”苏槿彦吻着她脸上的泪水,完全不明白她这是怎么啦。
“你几天没和我说话了?”为安自己也解释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得找个理由搪塞。苏槿彦轻笑,这让她想起小时候的他们,记得有一次为安把他最心爱的小车模型给弄坏了,气得苏槿彦两天没理她,那是为安也是这幅表情,问一样的话。“就为这个?我也没真生气。”
“你还笑!”为安锤着他的胸,嘴里埋怨,自己却破涕为笑,黑暗中“咯咯”的笑声格外清朗,“子建,是不是伤心了?”
苏槿彦反问:“你觉得呢?”
为安抚上他的胸口,平稳的心跳下也许因为她的迟疑,划出了一道伤痕,不知有没有流血,结疤了吗?她心疼,不忍心他受伤,然而她总是在他面前任性,总是觉得理所当然,以此来说服自己的子建哥哥还是那个对她好的哥哥,愿意和她在一起的苏槿彦。他是爱她的。
多么悲凉的一种情感,在内心积累了多少年,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真的到了眼前,却不敢确定他是否真的属于自己,期限是多长?不是不相信他,也不是不相信自己,而是隔着时间的窗,看不清窗外的人和窗内的自己。年少时开始的情感总是很容易遭到否定。
为安抬头吻着苏槿彦的喉结,一路往上,寻找他的唇。轻轻地说着:“对不起。”她是该道歉的,为自己的任性和迟疑。她第一次如此迫切的想要吻他,在黑暗中吻他,想要以此来证明什么。苏槿彦没想到她会如此主动的献上道歉之吻,当然乐意接受,这也算是将功补过了。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吻技稍显稚嫩,虽然比起刚在一起时好了很多。不要紧,来日方长,慢慢调教。
这是新的一年,也是新的一天,会有新的开始。
第 36 章
元旦的第二天苏槿彦去公司,为安独自在家。母亲打来电话责怪她新年没回家,为安拍着脑袋,怎么忘记打个电话回家了。为了弥补过失,只好主动说晚上回家吃饭。
她开始找学校,打算考研究生。剑桥,斯坦福那样的名校恐怕是不行,也不想出国,本市的学校其实也不错。既然无所谓就业问题,那么就考自己喜欢的专业,读起来兴致也高一些。她不想因为自己本身的问题让错失苏槿彦成为一种可能。虽然现在看来这仅仅是一种可能。
原来向来懒散的方为安也有让人吓一跳的本事。
晚上自己回家,却在自家门口看见苏槿彦的车。无比惊讶中进门,看到他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和父亲喝茶,她那时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怒。难怪出门时接到她的电话问她在那里,为安回答在回家的路上他就把电话挂了。
母亲听见声响连忙从厨房探出头,“小安回来了?”看样子很是高兴。为安应和着,恨恨瞪了一眼苏槿彦,将抱放下,和父亲打完招呼就进了厨房。
辛素英见她进来,笑容满面,“这孩子,进来干嘛,出去陪你爸爸和小苏。这里有我和你李婶,出去吧!”
“是啊,小安还信不过我?”李婶翻炒着锅里的芥蓝,一边笑嘻嘻的附和。
“哪能啊,信不过妈妈还信不过您吗?真的不需要帮忙吗?”为安只得巡视了一圈,只是登门拜访而已,俨然把他当作了贵客,连母亲的看家菜龙井虾仁也上了。为安不知苏槿彦什么时候把她母亲给哄得这么高兴了,如果今天不回家,他是不是就自己一人在这里吃饭?脸皮也真不是一般的厚。
“妈妈,他来之前有打过招呼吗?”为安吃着西红柿,她进来也没打算帮忙,只是想看看做了什么招待苏槿彦。
“你这孩子,当然有打过电话,哪里会冒冒失失的来。”辛素英毫不掩饰对苏槿彦的喜欢,“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怎么也没听你说起过?”
“没多久,只是谈恋爱而已,还没上升到结婚的层次。”为安如是说。
“你这丫头,人都到家里来了,说明他也是有心。你姐姐整天吵着要结婚结婚,但是那个人连面也没露一下,你叫我和你爸爸怎么同意?”辛素英说起方紫星也是恨铁不成钢,叹着气道:“真是作孽。”
李婶不是外人,家里的事她也是知道,所以辛素英说这些也不避讳,方为安却不想听,西红柿还没吃完就出了厨房,和苏槿彦,以及父亲方寓年一起泡茶,听着他们聊一些有的没的。外面下着雨,天气有些冷,呆在家里泡茶倒不失为一种极好的消遣。厨房有香喷喷的热菜,身边坐着的是家人和自己喜欢的人,方为安突然觉得生活真是舒适,美好。
开饭前,方紫星和方思婕一起回来,幸好简意轩没来。方为安看得出方紫星在强颜欢笑,想必苏槿彦先来拜访给她带去难堪和困扰。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就算今日坐在饭桌上的人非苏槿彦是简意轩,那她是不是觉得心理上就占优势?女人终究是喜欢比较的,尤其是和自己妹妹有这么微妙的关系。她方为安也承认自己不能免俗,只是在这件事情上例外。或者说向来主动的苏槿彦让她没来得及想这些细枝末节。
方思婕对于两个姐姐之间的关系,她作为妹妹也不好横加干涉。而对于那个所谓的简大哥更是没有好感,小妮子似乎在一夜之间张大了许多,早就知道方为安和苏槿彦的关系也没有像家人透露过半分,在她看来二姐和简意轩已是谈婚论嫁的关系尚且发生变故,更何况和这个Kevin才交往没多久,不管这个Kevin从外在条件有多好。站在客观的角度讲,二姐和简意轩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也许也是很难成一对的,只是当外力出现,而且这个人还是大姐时,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段复杂的三角恋情。她听过大姐版本的故事,但始终不能理解,以至于表面平静的姐妹之间始终隔着一层膜。
饭桌上,气氛融洽,四个女人吃饭永远不会缺少话题,方寓年和苏槿彦倒是沦为了陪衬。
“小苏,你是和和父母住一起,还是跟我们小安一样自己住外面?”辛素英问苏槿彦,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为安却把这话听成了“跟我们小安住外面”,当时就顿住了,冷汗直冒,不敢抬头。听到苏槿彦回答:“嗯,一个人住在X区。”时才将悬着的心放下。
辛素英接着问:“一个人住多不方便,你们年轻人也不兴请保姆。工作那么累,回去后还是黑灯瞎火的,多冷清啊。”
心里有鬼的为安兀自揣测起来,母亲这么打听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可是昨天才公开,传播的速度这么惊人?况且没人知道她是方寓年的女儿,也没人知道他们住在一起啊。
“现在年轻人都流行自己住,自由一些。我那些朋友的孩子也都是自己在外面买一套小公寓,单过。”方寓年不无感慨。
苏槿彦笑着答:“那倒不是,主要公司离家太远了,不太方便。我母亲常常会让人准备一些吃的,送到公寓,所以感觉也还不错。”
坐在为安旁边的方思婕插嘴道:“要是觉得没人做饭的话,赶紧把我二姐娶回家不就得了,虽然她煮的饭不是一般难吃,但也是个可塑之才。”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苏槿彦一脸无奈,“我也这么想,关键是你二姐不答应。”
“那这肯定是你的问题,回去好好反省。”一直不太说话的方紫星也帮腔。
苏槿彦连忙称“是,是”,方为安苦笑,似乎大家都看好他们两个。
晚饭吃得很愉快。饭后,惯例一家人坐在客厅吃水果,为安则是被母亲叫进了房间。母亲叫她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想必母亲对她和苏槿彦交往的事有顾虑。
母女两个坐在软榻上聊起了一些家常琐事,说起韦乐的婚礼,也聊到小婕出国的事,不出意外的话年后就去。
“小安,和妈妈说说你们两个是怎么打算的。”
“我不着急,具体的还没和他谈过,今天他是瞒着我来家里的。”为安觉得所有实质性的事情都是从今天开始的,考研究生,见家长,甚至要开始规划未来,今天值得纪念。
“你去过他们家了吗?”
为安摇着头。
辛素英继续道:“他既然来我们家也就表示了诚意,看得出待你也好。子建人品不错,最难得的是和你从小认识,彼此知根知底,两家也相熟。我呢,三个女儿都一样,只要你们自己喜欢就行了。诶,要是两家爷爷还在就好了,他们该多高兴。”
看着母亲面露忧色,为安愧疚,总是让父母操心,低着头在沙发上画着圈圈。她知道其实母亲是担心苏槿彦父母反对才会说起两家爷爷。现在想起来,最希望他们在一起的是两个早已去世的爷爷,当初的娃娃亲也是他们定下的。当然,并没有谁当真过。
为安突然问了一个完全假设的问题:“妈妈,你说如果两家爷爷还在,会不会反对这桩婚事?”
“怎么会,傻孩子,他们怎么会反对。不记得了吗?他们小时候多喜欢你们两个小家伙,我女儿这么出色,人人都喜欢。”
有了辛素英的鼓励,为安暗下决心,不管日后会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 37 章
那晚方为安借着手上还有工作,笔记本没带回家为由,让苏槿彦送回了公寓。突然有一种背叛父母的感觉。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啦,想了很多事,检讨起自己的行为来。她自小家教极其严格,若是被父亲知道自己女儿竟然在外面与人同居,后果估计是让老人家犯高血压。睡觉时和苏槿彦说起这事:“要不我们分开住吧,这样总归不太好。”
苏槿彦板着脸,不明白她想法怎么这么多,“前些日子是谁说不结婚,就这么过很好的?”
一句话就被他赌得死死的,为安只好悻悻然的说:“以前是以前,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苏槿彦搂过她,“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相信我,嗯?”
“要不你搬回自己公寓去?”
“如果连同你一起带回去,我很乐意。否则,没门。”
“有窗户。”为安放弃了说服他,呵呵笑起来,就得过且过吧。
“小安,过几天去我家吧,我妈妈和苏珊去美国还没回来。”
这是苏槿彦第一次这么正经的聊起两个人的事,过去他也试图说过,都被为安以各种方式绕过去了。
“苏珊怀孕几个月了?”
“四五个月吧,不太清楚。”
方为安乐了,“呵呵呵,他们奉子成婚?”
苏槿彦点着头,看着她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也有了些想法。“你很介意先有孩子?”
为安想了想回答:“不是。”
“小安,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苏槿彦声音淡淡的,为安靠在他胸前愣了一会儿才醒悟,抬头看着苏槿彦。柔和的壁灯衬得他的脸庞异常清俊,不禁伸手去触摸他的脸颊,手竟在微微颤抖,仿佛是初次靠近。喃喃的问着:“子建,我们以后是什么样的?”
苏槿彦从为安柔和的眼神中感觉到了她心里上的变化,似乎也触动了他,抓住她轻颤着的手放在胸口,“小安,我们以后要住青城山,最少要生两个孩子,以后也不像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吗?”
“知道。”不知是什么东西模糊了为安的视线,似乎才有的承诺,一下子又变得不确定。“我们,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的。”
“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母亲就我一个儿子,对我寄予了厚望。而我却不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外面的我母亲虽然不同意他们进门,但不等于不存在。南丰现在虽然是我在打理,我却一刻也不能放松,每年要让企业保持20%的增长速度,一个决策错误就满盘皆输,董事会多少人在看着啊。我脑子里每天都在运转着数据,分析每一份财务报表和智囊团呈上来的每一份方案。”此时的苏槿彦完全是另一个人,眉头紧蹙,满脸疲惫。像他们这样表面风光的人,背地里的防备有谁知道?他虽然极少理会那些坊间的传闻,但父亲有外室是不争的事实。他的母亲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他,容不得他有半点差池。
为安抱着他,轻轻地问:“累吗?”一些传言她也听过,在这个城中,富豪们养外室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就看他们家中正室的态度。有时庆幸自己不是出生在那种家庭,否则家中的母亲情何以堪?
苏槿彦轻笑,“怎么不累?”拍着她的后背,后悔和她说了这些,只会给她平添烦恼,“不过每天回家看到你,感觉就轻松多了。”
听他这么说,为安笑起来,问:“真的吗?”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让苏槿彦感觉轻松。想起过去总是使小性子,不禁内疚自己的自私。
苏槿彦吻着她的前额,给了她肯定的答案,“当然。”
“子建,你说如果我们没在一起,你会和什么样的女人结婚?”为安半开玩笑的问,其实这不是假设性的问题,完全有可能。她只是想从他的口中知道没有她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躺在他身边的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
苏槿彦捏着她的鼻翼,不容质疑的语气,“没有如果。”
“只是如果,说说看嘛。”
苏槿彦叹了口气,笑着,“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人,但肯定没小安漂亮,没小安可爱。到时候我也养个两房,初一十五时间让他们自己安排,相当完美。”
为安看着他喜滋滋的表情,不由得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苏槿彦吃痛着“啊”了一声,“你谋害亲夫啊!”
“想得还挺美的,初一十五,为什么不搞个牌子翻翻?我鄙视你们这种男人,骨子里就是想着回到皇帝时代,好纳妾。”为安愤愤不平,而后揶揄:“你们也不用回到那个三妻四妾的年代,有潜规则。”
即便到那时苏槿彦怀里的人非方为安,方为安内心也不希望苏槿彦左拥右抱。那是对苏槿彦自己极大的不尊重,也是对方为安的一种讽刺。纵然从一而终的感情少之又少。
苏槿彦自然听得出她话里有话,清了清喉咙:“不要一棒子打翻一船人。”
“天下哪有白乌鸦。”
“我是鸽子,温和的白鸽。”苏槿彦辩解,“你说说看,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没在一起,你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
为安几乎不假思索:“和一个普通的男人,有点小帅,工作稳定,脾气温和。”
苏槿彦嗤之以鼻,“这是最基本的条件,再差了你会嫁?”
“只要我喜欢,当然会。”
“现在的问题是你已经喜欢我了,你还怎么去喜欢别人?”那么笃定的语气,为安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几分霸道,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允许别人对他否定的吧!不甘示弱的说:“要不我们试试看!”
苏槿彦亲吻着她的脸颊,声音极轻,却清晰无比:“我不会给你机会,也不会给任何人机会。”
“我喜欢你。”为安想说给眼前的这个人听,她喜欢他。真的喜欢,从小开始喜欢。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她爱他,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喜欢。无故想起苏珊结婚那晚他与另一个女子在屏风后面的对话。她不是不在乎的,只是总觉得应该宽容一些,对自己是这样,对别人亦是。
苏槿彦轻声地一字一句的说着:“我爱你。”
“我爱你。”他唯恐为安听不真切,重复着。此时此刻为安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她终究是不同于别人的吧,在她表白时他的回答是“我爱你”而非“me,too”这样的话。她宁愿相信眼前替她擦拭着眼泪的男人是真心爱着她的,和她一样的真心。她已经无心去分辨他究竟是何时、如何爱上她,何时爱上又有什么关系呢?结果最重要,不是么?
苏槿彦故意笑着说:“傻瓜,好好的哭什么?不喜欢听这样的话,我以后就不说就是了。”
为安看着他装傻,破涕为笑。这个世界没有人比这个男人更懂她了,她想她这辈子也不可能会再爱上别的什么人了。在初遇他的那一刻开始,永生永世。
突然想起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她比那个傻得可爱的女人幸运得多。她无须躲藏,她可以诉说,奇迹般的自己喜欢着的人也喜欢自己,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他生孩子,可以对着他发脾气……第一次读这本书时十七岁吧,读完的感觉只有两个字:震撼。伤感无比。不得不说她的爱情观受到书的影响,能这样爱着一个男人不能说不幸福吧,无怨无悔,美丽而凄凉。所以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她也是幸福的,幸福的爱着,幸福的想念。
为安在落雨的午夜醒来,听着枕边绵长的呼吸声,不自觉的靠近,伏在他的胸膛,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不知缘何,或者皆因承诺。
简意轩和方紫星都成为了过去。
轻手轻脚起身披上睡袍,拉开窗帘一隅,静静的听着簌簌的雨声。江面上落着雨点,远处的迷蒙依旧无法阻挡那些璀璨的灯光,这是一座不夜城。为安站在这个位置自然是看不到青城山的,它位于城市的最东边,山脚下是大海,山上住着本城的巨贾富豪,名门望族。而山的背后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恩怨情仇?不由得让人想起香港的那些豪门,从女人争宠夺爱到男人争权夺利,哪一出不是惊涛骇然?一个家族就是一本书,一出戏。
第 38 章
为安变得异常忙碌,每天上班,看书学习,给苏槿彦做饭,替他放好洗澡水,为他做着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每天一定要等着他回家才肯上床睡觉,苏槿彦看她准备考研,自然赞赏有加。不管考的是什么学校,读的是什么专业,以什么为目的,上进总是好的。他说他喜欢上进的女人。
为安嗔怪:“我不上进你就不喜欢了?”
苏槿彦笑:“那是两回事,在我身边你可以不需要上进。”
不需要上进么?的确,做苏槿彦的女人什么也不会缺,就算破产也不必愁生计所,谓破船也有三斤钉。而做苏家的媳妇又是另外一回事,不仅仅是上进,要识大体,礼仪、交际、应酬哪样少得了?有钱人做的就是门面,排场。
那日下午和白少昕去南丰,在大堂和苏槿彦碰个正着,与他并排而行的还有他的父亲苏信徵,一行六七个人走得又快又急,苏槿彦只是向他们两个点头示意,为安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已从两人身边过去了。在原地怔了一会儿,白少昕拍着她:“人都走老远了,还想什么呢?赶紧上楼把事办完,我们好早点收工回去啊。看你,魂都被勾走了。”
为安这才回过神来,还不自觉的往后看了一眼,那班人早已经没了身影。后来白少昕和她说,有钱人就是有那个气派,比如刚刚的一行人,还有外面等着他们的清一色高级轿车。
一个下午为安都有些不在状态,只是机械的记着开会的内容。快要下班时,邢蒋接到电话,苏槿彦让为安上楼。为安心里一震,让为安上楼的必定不是苏槿彦,苏槿彦从不在上班时间来找她。想必是苏信徵听说了什么。
在忐忑不安中出了电梯,苏槿彦早已经等在电梯门口。看出她的心中的不安,揽过她的肩,“怕什么,我父亲对女人最客气了。”语气调侃却不乏温柔,让为安安心不少,嘴上依然怪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父亲在外面听说了我们的事,说要见见你。”
苏信徵,为安从小就认识,那时候伯父伯父的叫着,事隔多年不免觉得陌生,况且今时不同往日,要见的人也许是以后的家翁。
进了办公室,苏信徵正坐在沙发前喝着茶,为安底气不足的叫了一声:“董事长。”
苏信徵满脸笑意,“小安,这就见外了,以前小时候就伯父伯父的叫着,现在长大了反倒生分了?记得上次苏珊婚礼还叫我伯父。”
这么一怀旧,在严肃的办公室内气氛也轻松起来,为安连忙改口叫:“伯父。”
苏信徵很高兴的应着,招呼为安:“来来,这边坐,陪我这老头子聊聊,不会觉得无趣吧?”
“伯父,哪里话,能和长辈聊天是一种福气。”为安落座后,苏槿彦也在她旁边坐下。
这一席话苏信徵很是受用,“你这么认为?子建和苏珊可不肯陪我这老头子聊。”
的确,为安认为和投缘的长者聊天也是一大享受和福气,往往能从他们的言谈中感悟出许多。至于子建和苏珊不肯与他们的父亲聊天也是基于他们家庭的缘故吧,她不好过多揣测。
“时间真是快啊,一眨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前些天还和你父亲在感叹,我们老了,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苏信徵喟叹。
为安喝了一口茶,“伯父哪里老了,你们的岁月还长着呢,我们还需要靠你们来引导。”极品铁观音,馥郁持久。
苏信徵闻言,哈哈大笑:“这丫头可真会说话。”
半个小时的会面,没有涉及哪怕一点苏槿彦和为安之间的事,在为安看来连暗示也没有,聊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让人摸不着底。
晚上回家问苏槿彦,苏槿彦倒是乐观,“老头子的意思是和你父亲见过,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
为安仍有顾虑:“也不见得,你母亲还没回来。”
“有我在怕什么,母亲就我一个儿子还能不依我?凡事要学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槿彦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对于苏家的压力,两人已是心照不宣的事。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是下下策。
客厅开了一盏小灯,足够看文件、看书。为安拿出下班时买回来的一袋橘子,坐在苏槿彦身边开始剥。力图把每一瓣橘子都剥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络。为安知道其实白色丝络对人体有好处,但控制不住的想把它们清理干净,总认为没有那些丝络会更加完美。
今天与小婕来那日的情景几多相似,同是两人坐在沙发上剥橘子,为安喂着苏槿彦。今日的两人却无须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为安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办公,茶几成了他的办公桌。真是难为他,屈居在这里处理公务。塞了一块橘子在他嘴中:“你每天都这么忙吗?”
苏槿彦面露歉意:“对不起,没空陪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子建,对我来说你的身体更重要。”他常常凌晨才上床,有一回她醒来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三点,不由得心疼,工作不是这样干的。
“知道,放心我有分寸。”
为安无言,男人都这样吗?她和简意轩并没有很深入的交往,给各自充分的空间,现在想来,就如方紫星所说,她和简意轩也是存在问题的。过分的自由,过分的循规蹈矩,除了恋人间正常的拥抱接吻外,从未有过任何不恰当的举动。她一直以为他们是彼此尊重,现在才明白不是。原来彼此都没有想要占有的激情和欲望,缺乏吸引力。或者选择这样的伴侣也是不错的,相敬如宾,平平淡淡。那些轰轰烈烈的恋情,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只出现在狗血的小说中,与她方为安又何干?
默默将桌上的橘子皮收拾干净,坐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书,起身给苏槿彦泡了一杯茶,他自己总喜欢咖啡。咖啡太伤胃。对于这样的安排,苏槿彦理所当然的接受,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自己不喜喝茶,喝多了也就变成了一种习惯。况且喜欢的女人在夜间替他准备茶是一件幸福而温暖的事。
很多时候两人就是这样静静的相处,互不干扰,却觉得谁也离不了谁。原来不需婚姻也可以将两人捆绑在一起,而被捆绑的人甘之如饴。这世界能与自己成一体的人不多,有些人则一辈子也无法遇见,有些人遇见了却不是对的时间,故而与之擦肩……
两厢情愿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只是目的不尽相同。为名为利,为欲,为情为爱。两厢情愿,一切于情理之中。
第 39 章
睡美人在王子的深吻中苏醒,竟不忍破坏这一室的清静,相拥相吻,相视而笑。世界竟如此美好。苏槿彦哼着《今天你要嫁给我》,为安笑他走调了,他完全不理会。一手揽过她,一手插进她的发间,嘴里还哼着:“jolin in the house , d.t. in the house , d.t. in the house come on ,our love in the house ,sweet sweet love……”哼完在她额头一吻,“安安,嫁给我好吗?”然后魔法似的从手心里变出了一个丝绒盒,里面装的是戒指无疑。
她变成了童话中的灰姑娘。不,她是睡美人,公主,她父母眼中的公主,沉睡了一百年,被眼前的王子吻醒。睡美人公主和王子成婚,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为安被这突如其来的求婚吓倒,闭上眼,眼泪顷刻间滑落。若是为安此刻死去,她定会说她此生没有遗憾。
“安安,不愿意吗?”苏槿彦似乎有些焦急,他没有经验。
为安听着他的问话,既是点头又是摇头,哭着说:“愿意,愿意。”这半年间竟有两个男人向她求婚,而另一个男人在求婚的同时必定也是背叛着她的。她已然不在乎,无所谓了。
苏槿彦将丝绒盒打开,纯度极高的钻石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这些不是为安所关心的。是他送的,即便是用草编织而成她依然喜欢。伸出左手,要他亲手为她戴在无名指上。听说左手的无名指离心最近。
卧室里飘荡着蔡依林和陶喆欢快的歌声,他们都认为这就是婚礼,无须见证,无须祝福,他们的眼里只看得到彼此,忘记了世间的纷扰。
苏槿彦捧起为安的脸:“日后你我便是一体,共荣辱共进退。”说完吻上她的唇瓣,继而深入,肆意攫取着唇齿间的芬芳。
“共荣辱共进退”这是对她方为安最好的赞美。
这样的后果是荒废了一个上午,两人都不愿意起来,索性请假半天。苏槿彦头一次翘班,电话不断,为安感叹:“以后不能这样由着性子胡来了。”
苏槿彦看了看时间,放下手机,“一次半次不要紧,我也需要休息。”伸手抱紧为安淡笑道:“不过这半天下来似乎比上班还累。”
为安羞愧的将脸埋进他的胸膛,被窝里还有刚刚欢愉的余味。他们似乎永远不够,这是基于性本身还是爱?
“小安,还记不记得我家那栋老宅?”
怎么会忘,怎么能忘?那是他们记忆最初始的地方。“记得,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看看。自爷爷去世后,几乎没人去。”
老宅依旧在青城山,那房子有些年头了,苏槿彦爷爷养老的住所,在那偶尔邀上两个老友小聚,说着城中旧事,含饴弄孙。晚年也不失乐趣。与他最为投缘的是为安的爷爷。两人都是资本家出身,文革中受到迫害,心心相惜,结下情谊。后来一起做生意,相互扶持,成了莫逆之交。一个是苏家的宝贝孙子,一个是方家爷爷最疼的二孙女,两人常常一起嬉闹,就有了两家联姻的想法,苏槿彦所谓的婚约一说就此而来。当然除了当事人自己,没有人当真过。
“好。”方为安答。
两人都陷入了回忆,对于童年,对于那栋老宅,老宅门前的榕树,还有许许多多有无对方的时光……
中午时分,为安肚子在闹革命两人才恋恋不舍的起床。洗漱完毕,苏槿彦也跟着为安进了厨房,说要帮忙。为安对苏槿彦刮目相看。他洗过碗没错,仅一次而已,那次估计也就是突然来了兴致,后来再也没踏入过厨房半步。连碗也不收,为安常常说他是大男子主义,苏槿彦也不否认,甚至让她请个人煮饭。
今天进厨房估摸着也是脑细胞搭错了神经,机会难得,为安便指挥起他。让他切洋葱。矜贵的少爷哪有切洋葱的经验,辣得红了眼眶,纳闷怎么会这样?听说过剥洋葱掉眼泪的,没想到切洋葱也会。不敢抬头看一旁洗青菜的方为安,又不好将切了一半的菜扔案板上,唯有以最快的速度切完,撤离厨房重地。从小到大还没有出过这样的丑。
洗完青菜的方为安,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放在苏槿彦面前:“切完了吗?”
“马上。”苏槿彦依旧低着头。
“那等一下把这两个蛋打一下,放点盐。”
“好,先放那。”
“子建。”为安突然叫了一声,苏槿彦蓦地抬头,竟发觉脸上有凉凉的液体,慌忙别过脸,怀疑方为安是故意的。
“你这是怎么啦,什么事让你感动成这样?眼眶都红了。”方为安故意讥笑。
苏槿彦非常窘迫,仰着头,“被你的洋葱打动了。”
为安走近他,伸手替他擦拭泪水,声音极尽怜惜:“美人,别哭啊。”平日里都是他替她抹着眼泪,这次总算是报答了一回,甚是欣慰。可是手被他扼住,眼眶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清澈,冲她挑眉,目光冷冽,不容挑衅。稍稍一用力为安就进了他的怀抱,无法挣脱,耳边传来苏槿彦同样的怜惜声:“美人,这样的安慰是不够的。”
“那你想上演一场美味情缘?”
苏槿彦饶有兴致:“我很期待,说说看怎么个情缘法?”
为安看了一眼环着她的手臂,“得帮我放开才能上演啊。”
苏槿彦放开她,“又有什么花招?”
方为安卷起袖子,利落的打开抽油烟机,架上锅,开火,放油,向愣在一边的苏槿彦道:“打鸡蛋啊,不配合怎么有美味情缘?”
等菜端上桌,苏槿彦才明白,所谓的美味情缘就是给方为安打下手,替她洗锅刷碗,最后只是象征性奖赏了她一个吻,她还振振有词:“今天极富纪念意义,非常符合我们的宗旨:共荣辱共进退。苏先生,我们要再接再厉噢!我去拿手机把这画面拍下来,传到电脑上,做背景桌面。你去摆碗筷。”
苏槿彦心里默念着“共荣辱共进退”这六个字,将碗筷摆好,突然间才明白什么,大声叫:“方为安!”
正摆弄手机的方为安应了一声,“啊?”不明情况。
“明天搬去我那里。”声音突然低了很多。
“为什么?”
“请个人做饭。”
不料方为安回答:“不要,你那里太不方便了。来,我给你照张相,笑一笑。”对准苏槿彦按下快门,发出“咔嚓”声。“再来一张,你根本没笑嘛,认真一点,茄子。”
苏槿彦愤愤然,无法沟通,简直无法沟通。
第 40 章
苏槿彦的母亲终于在年前赶了回来。为安明白迟早是要来的,只要过了这一关就可以畅通无阻。为安做足了心里准备,况且有苏槿彦在。
车子驶向青城山的半山腰,路途蜿蜒曲折,沿途风景却是极好。花圃,草坪,青葱翠绿的树木。打开车窗,为安竟有些贪婪的呼吸起这清冽的空气,树林的清香味混合着花草的芬芳。火红的木棉花含苞待放。风格各异的别墅隐匿在山从之中。
车子在一栋欧式田园别墅前停下,放眼望去是一片苍茫的大海,视野极佳。苏槿彦拉过为安的手,放在手心里按了按,眯着眼望着大海:“这里还不错吧?”
这里的风景早有耳闻,一直没有机会上来饱眼福。今天站在这半山腰,望着崖下波涛汹涌,为安内心滋生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故作轻松:“果然名不虚传。”
“进去吧。”
为安跟在苏槿彦后面,出来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少爷,回来了。”苏槿彦喊她“韩嫂”,为安也礼貌的叫了一声,苏槿彦并不理会吃惊的韩嫂,牵着方为安穿过长廊,拾阶而上,走向客厅。来时苏槿彦曾开玩笑和她说:“把这当作一场战役,抱着必胜的决心,否则你就没有活路。这样我们离胜利就不远了。”听着有些荒唐,方为安记下了。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苏槿彦贵气端庄的母亲,即便在家也是穿旗袍。方为安突然有一种进入旧式大家庭的感觉,韩嫂口中的“少爷”,穿旗袍的贵妇,来来往往的家佣,让人无所适从。
“来,子建坐下来陪妈妈聊聊。”苏母面带微笑,声音温和,“方小姐,你也坐。”
苏母并不似苏父那般热情,喊为安方小姐,疏离感不言而喻。为安暗想,这是一场持久战。坐在苏槿彦身边听他们母子聊天,为安竟插不上半句话。
“子建,我这次特意去参观了你的母校,我很喜欢。”苏母淡淡的语气:“方小姐,你是哪所学校毕业的?”
为安不急不躁的回答了问话,心里揣测莫不是拿学问和她儿子比较?不待苏母回应,苏槿彦先开口,“小安正想考A大的研究生,打算修古汉语文学。”
苏母点头说,“不错。子建,晓彤和我一起回来了,在楼上休息呐。”
“她这就毕业了?去了没多久吧。她怎么住我们家了?”
“你这孩子,女孩子当然有比学业更重要的事。”
“难道她也要结婚了不成?”
“谁说我要结婚了?”宛如银珠落玉盘的声音,三人齐刷刷的望向楼梯口,声音的发源地。面容姣好的富家小姐正笑吟吟的向他们走来。“表哥。这位是?”指着苏槿彦旁边的方为安要让他介绍。
苏槿彦与为安同时站起来,为安心里默念,这大概就是苏母口中的晓彤吧,她的声音真是动听。
“方为安。”苏槿彦介绍道:“小安,我表妹莫晓彤,刚从美国回来。”
莫晓彤主动伸出手:“原来是方小姐,幸会。”方为安也伸手和她握了握:“幸会。”看得旁边的苏槿彦发笑,向她们说道:“至于吗?”拉着为安坐下。
莫晓彤在为安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表哥,这也是女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之一,你不懂。”
“我是不懂。听说你也要结婚了?”
莫晓彤有些害羞的叫了一句“姑妈”,尾音拖得老长,她的娇羞为安充分理解,并不认为是什么大小姐脾气。
苏母押了一口茶,笑着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苏槿彦又问:“这次是相亲还是联姻?”
近乎赤裸裸,也许对于他们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为安深知,联姻是两个家族或者企业得利的最佳也是最稳固的途径,而这种大家族联姻更是屡试不爽的计策。保证了企业的最大利益,往往赔上了子女一生的幸福。男人就有了家外家,可怜的是这围城之中的女人。
苏母吩咐站在旁边的韩嫂:“韩嫂,你挂个电话给老爷,问他还要不要回来吃饭。”
韩嫂恭敬的回答:“是。”
看得出这个家庭礼数和规矩极多,四五个佣人,分别负责不同的事务。为安看着就累。
“小安,我带你四处看看。”苏槿彦提议,“妈,你和晓彤聊。”
苏母挥了挥手:“去吧。”
苏槿彦带着为安四处参观,花圃、健身房、桌球室、书房、棋牌室、小型会议室,最后是苏槿彦的卧室。简约风格,细微之处彰显着主人的别具匠心。苏槿彦的一贯作风。
为安靠着窗,望着迷蒙的大海,苏槿彦从后面围上拥着他:“小安,你一直很紧张。这是我房间,现在只有你我。”
为安并未搭理他,而是兀自感叹:“有钱人真是会享受。”
“这算什么。”
“你住习惯了这样的大房子,住我那破公寓不觉得憋屈?”
“你家房子不也挺大的。”
为安笑着:“还不及你家三分之一。”
苏槿彦将头埋进为安的颈窝,“喜欢吗?你将来的家。”
“说实话,不太喜欢。”
“为什么?”
“太梦幻了,不踏实。”
“傻瓜。”
“你母亲不喜欢我。”
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极具杀伤力。
苏槿彦淡淡地:“慢慢就会喜欢,你忘记我和你说过的话了吗?这是一场战役。”
为安不想继续,“你晚上回家吗?”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马上更正道:“我是说公寓。”她已然把那个单身公寓当成了家。他们的家。
“难道你要一人下山吗?”
“你不需要陪你母亲吗?我可以叫计程车。”
“没你在身边我睡不踏实。”
为安心里终究是甜蜜,转过身搂着苏槿彦的脖颈,相互凝视。
苏槿彦深情地说:“我爱你,小安,我爱你。”
为安微笑没有出声。不需要说,她都知道,都知道。主动凑上唇,温柔地缠吻着他。
“表哥,姑父回来了,下楼吃饭。”痴缠着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慌忙分开。是苏槿彦的表妹莫晓彤,如小婕一般天真的笑脸,惊扰了二人却毫无愧意。为安抚上左脸,满面通红,难为情地低着头。
“不知道进别人房间时要先敲门吗?”苏槿彦有些气恼。
莫晓彤扮了个鬼脸,“知道啦,下不为例。况且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退出去,带上了门。
苏槿彦在为安脸上印了个吻,“没什么,在国外呆过的人都比较看得开。”
为安点着头,两人下了楼。
饭席有些沉闷,苏家奉行“食不言寝不语”。
饭后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方信徵问了苏槿彦一些公事,苏槿彦也只是做最简要的回答。苏母问:“子建今天住家里吗?”
苏槿彦答:“我送小安下山。”
苏母刚回国必定想念儿子,为安并不想扮演媳妇抢儿子的角色,这样只会使苏槿彦为难。慌忙推辞:“不用了,我叫辆的士就行,你在家陪伯母。”
“我还要回公司一趟,顺道送你,这里离市区太远打的士不安全。”
为安当然知道这是他编的理由,可惜她不领情,苏槿彦参不透其中的利害。
方信徵也说:“应该让子建送你,一个女孩子家坐的士不安全。”
苏槿彦对他母亲说道:“妈妈,今天早点休息,我明天中午回来陪您。”俨然是个孝顺的儿子。
“你哪有时间?”
“我会让他们安排一下。”听到苏槿彦肯定的答复,苏母这才满意的点头,也许在她眼里别人十句也顶不上儿子这一句话。
第 41 章
该来的始终是来了,躲不过。不过方为安不后悔,这是早就预见的,也早就有心里准备,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心里压力。
从青城山上下来的当晚,为安开始发高烧。为安把这归咎于是在半山腰吹了海风。第二天中午苏槿彦自然是没有回去陪苏母吃中饭,赶回来看为安。为安怎么说他都不听,最后也只好随他去了。上网买了一些婆媳关系方面的书籍,好学习学习。婆媳关系自古以来就是无数家庭头疼的问题,为难的是夹在中间的儿子。方为安不想让她心爱的人为难,自己让人不满意肯定是有不足的地方,所以她决定从自身寻找突破口。开始和苏槿彦学习高尔夫,听说她母亲喜欢茶道和花艺,于是报名参加了茶道和插花,抽空去上礼仪课,立志做一个得体的媳妇。
这一段时间不能说不辛苦,学习这些的同时还得看书考研,整个人忙得都快散架了。苏槿彦心疼她,说何必去学这些,他母亲始终是会同意的,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做不愿意的事。为安也明白这个道理,关键在于苏槿彦的态度。但想要名正言顺的进苏家,让她伴在苏槿彦左右,这些是必要的过程。
年关将近时,初为人妻的韦乐约为安出来喝下午茶。为安抽了两个小时的时间,陪她在自家小区附近的“名典”坐了一会儿。看她悠闲自在,满面容光,心里有些嫉妒:“瞧瞧你,一结婚就把老公晾一边,出来喝下午茶了。”
韦乐手支着头窝在沙发里,懒散地说:“你也可以啊,你看我结婚了多自在。要知道这样,我早结婚了。”
为安狐疑:“有那么好?”
“你看看我这样的状况比结婚前差?”韦乐婚前就说过结婚后要休息半年,“对了,你什么时候和那姓苏的勾搭上的?前一段挺忙的,忘记问了。”
“别说那么难听好不好,我们是正儿八经的恋爱,相互爱慕。”为安辩解。
韦乐嗤笑:“这还不是勾搭?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姓简的可没分手多长时间哦。不过他比姓简的强……”
为安听出了言外之意,有些事不必点破,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留有自己的空间和秘密。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指甲昨晚修得干干净净,手上的那枚戒指早就被她摘下了,戴着那么大一个戒指上班太招摇了。“韦乐,子建她妈妈不同意。”
韦乐楞了楞,她自己的婚事几乎是顺风顺水,并不理解为什么这年头还有反对儿女婚事的父母,虽然听说过不少。安慰道:“咳,父母都扭不过儿女的,最后还是会同意。”
为安呼了一口气,“也许吧。”
“我看那天他倒是对你不错,很体贴啊。”韦乐暧昧地眨了个眼。这点为安承认,她对韦乐说:“我有时候总觉得不太真实,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他,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喜欢我。”
“呵,方为安你可真沉得住气,连我都不知道这事,难怪以前一直不交男朋友啊。”韦乐责怪的同时也嘘唏,想必是很喜欢很喜欢才不愿意说出来吧。
为安否认:“那倒不是,没遇到有感觉的。”
“自己喜欢的人恰巧也喜欢自己,有了这么一份感情,人这么一辈子也就有了寄托。这么说虽然很片面,但我认为没有体会过真正爱情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他们家纵使有万贯家财,你要的也不过是那个男人而已,别放弃。”
“我知道,我绝不会轻言放弃,除非他放手。”她要的真的只是那个男人。
两人去逛珠宝店,韦乐打算去看看玉器,想送个上好的玉镯给她婆婆做新年礼物,为安也萌生了此想法。苏母喜欢玉器,但看得出她是行家,她手上那个翡翠镯子就价格不菲。
二人坐在玉器柜钱欣赏满柜的首饰,仿佛与尘世隔绝了,内心深处被那些温润和通透带来的喜悦填得满满的。玉器的魅力也就在此吧。看了半天韦乐也没决定买哪个,这些为安倒是没想买,苏母肯定是看不上。通常好的玉器老板都藏着掖着留给那些熟客。她小声问导购小姐:“最近有没有新货?”
那小姐摇头说:“我们店里的玉器全摆上来了。”
为安知道她不能做主,于是叫来大堂经理问他最近有没有到货,起先大堂经理支吾着说没有,后来为安说:“只要是好货,我们两个都要。”那经理才迟疑地让店员进里间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有几样镯子,玉佩,玉簪。比起柜台里摆的那些成色好太多。苏母是盘发,为安看中一个簪子和镯子,打算把镯子给母亲,簪子给苏母。簪子上雕着的凤栩栩如生,通体柔润。韦乐按照原计划挑了一个镯子。挑好后两人还细细欣赏了其他物件,爱不释手。
“苏太太,怎么劳您亲自来了?来个电话我送过去就行了。”大堂经理招呼着来客,敏感的为安立即抬头像门口看去,莫晓彤正挽着苏母的手向店内走来。
“不碍事,听说最近进了新货,我来看看。”苏母客气地回应。
大堂经理毕恭毕敬:“有有,您坐。我都给您留着呢,这次到的水分很足。”
苏母就最门口挑了一张凳子坐上:“嗯,我看看。”
“好,好。”大堂经理让人泡了两杯茶,为安暗骂势利眼的商人,换了人态度截然不同。
她们似乎没认出为安,为安迎上前去恭敬地叫了一声:“伯母。”然后转头和莫晓彤相互打招呼。
苏母笑着扶了扶眼睛:“方小姐也来买东西?”
为安被她这么一叫浑身不自在,本是礼貌地问好,现在倒像是在巴结她。“我陪朋友来。”
苏母点了点头:“哦,都买了什么?”
“打算买一个镯子和簪子,我不太懂这些,要不您帮忙看看?”
“好啊,我过去看看。”
投其所好这招果然奏效,苏母帮他们看了镯子和簪子都表示赞赏:“成色还不错,就是水头差了那么一点点。方小姐,这个簪子很适合你母亲。”
为安心里很不爽,苏母压根就看不上这货,还得笑着说:“是吗?我眼拙,也只能挑出这些了。”
苏母摆手:“不不,这些都是这里顶好的,让我挑也只能是这几样。”
大堂经理所说的水分足的货已经摆放在他们面前,为安毕竟不是行家,看看也分辨不出差异。莫晓彤挑了一块玉佩问苏母:“这块怎么样?看着样子喜欢。”
苏母拿过细细瞧了瞧后放回原味:“家里有一块比这更好的,你奶奶当年给我的陪嫁,给你带。”
此时的为安也没有细想,这只能证明他们姑侄二人关系好,姑姑给侄女一件半件宝贝也是人之常情。站在一旁的韦乐一眼就看出这一老一少是什么来头,默默看着不插嘴,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
最后为安和韦乐先结账走人,为安本想让苏母送她一件礼物,以此来拉近关系,但始终开不了口。听说有些老人喜欢晚辈示弱。
出来后韦乐就问方为安:“那女的是什么人?”
方为安不假思索地说:“子建的表妹。”
“表妹?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单纯啊,会不会是你情敌?”
“别人我还信,但是子建舅舅的女儿。”
“但愿我多虑了。”
第 42 章
方为安也是后来才知道莫晓彤是苏槿彦的假表妹,莫家的养女,不存在任何的血缘关系。原本把她当做自己表妹看待的方为安,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最大的威胁来自哪里。莫家和苏家可谓门当户对,当年苏父苏母也是联姻,世家姻亲。而苏槿彦的舅母并未生育,外人揣测是莫家进不具生育能力。不过这也是外人的揣测,具体原因不得而知。莫晓彤成了他们的掌上明珠,也成了他们产业的唯一继承人。
这件事苏槿彦从没和他提过,是出自苏母之口。在珠宝店偶遇之后的没几天,为安就被很客气地请出去喝茶。苏槿彦当然不知道这些。任为安是做足了准备,还是犹如当头一棒。莫晓彤与苏槿彦可谓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不说,教育背景,家庭背景相似,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苏母能成为苏宅的女主人也非等闲之辈,有些话四两拨千斤地带过,点到即止。没有拿出一张支票让方为安走人,也没有说“你一定要离开我儿子”之类的话,这让方为安更难堪。显然苏母已经习惯了自己丈夫家外有家的生活,并且还想强加在自己儿子身上。
苏母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子建是个孝顺的孩子,从小聪明懂事,所以深得爷爷喜欢,这你也知道。他的责任是巩固苏家的产业和地位,把苏氏做强做大,叱诧商界。希望方小姐不要阻止才好。”
通常电视剧演到这份上,女主角应该默默地离开,为了男主角的事业牺牲了自己的爱情。当然,我们的方为安小姐并不打算这么做。她说过她不轻言放弃,除非苏槿彦放手。
当天方为安像往常一样准备可口的饭菜,和苏槿彦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给他剥橘子。其实两人都不太吃橘子,不知为什么吃橘子会成为习惯。去超市,方为安必买一袋橘子,两人分着吃,也能在不知不觉中吃完。
那晚方为安执意等苏槿彦上床才肯睡。方为安从背后抱着苏槿彦,脸贴在他的背上,轻轻地问:“子建,听说莫晓彤不是你表妹?”
苏槿彦握着环在胸前的纤细白皙的双手,仿佛在给予她力量:“舅舅的女儿当然是表妹,只是没血缘关系。”
方为安笑道:“纯属狡辩。”
苏槿彦清了清嗓子:“今天我妈找你了?”
为安无声地点着头,苏槿彦感应到了。转过身,双手捧起她的小脸,床头灯散着柔和的光晕。淡淡的眉下一双摄人魂魄的凤眼;每一次睡着时歆动的长睫都让苏槿彦心动不已;小巧的鼻翼,小时候刮过无数次;苏槿彦湿润的手指从她唇线上划过,那里珍藏着沁人的芬芳,苏槿彦深深地吻上那两瓣唇。在辗转中吸吮,侵入,继而纠缠。谁说她不漂亮?
“小安,你要记住,我是你的。”事后苏槿彦在为安耳边呼着热气,赤裸的肌肤贴着她的背。这样的拥抱给人以安全。而此刻她更在乎他说的话。他说他是她的,整个人,从身到心。
“我从不觊觎别人的财产,在我眼里用婚姻去换钱财简直是奇耻大辱。我会让母亲明白,我的学位不是白拿,也会让她明白我绝不会用幸福去换我根本不屑的事。小安,给我一些时间,嗯?不需要很久。”
为安点着头,她还有什么好委屈和埋怨的呢?苏槿彦又在她耳边轻笑,双手抚上她的胸,“当务之急是要生个baby。”唇开始在她后背上流连,为安拨开他的魔掌,转过身推开他:“没结婚生什么小孩,我才不要做未婚妈妈。”
苏槿彦搂过她在她腋下挠痒痒:“很吃亏?我也和你一样要做未婚爸爸,到时候被笑话的是我。”
方为安笑着想躲藏,挣脱不过,只好躺在那咯咯笑。一室旖旎。
年后,方思婕出国了。她如愿地考入了斯坦福大学。还未开学,先去美国加州亲戚家暂住一段,适应环境。新年伊始,韦乐却传来不好的消息,卵巢长了肿瘤,以后生育也很成问题。准备做手术。韦乐说以前一直觉得二人世界好,现在得了这病才觉得没孩子多遗憾。为安担心之余也只能宽慰她:“现在医学发达,肿瘤切除了就没什么事,好好调养,生一对龙凤胎。”
所幸的是手术很顺利,但复发几率很高,而且不容易受孕。手术完那天方为安去看她,见她精神不错也就放心。最要紧的是身体,养好了才能做打算。王司鹏倒是开明,他并非独子,上面还有哥哥,也没什么思想负担。笑嘻嘻地说:“丁克是一种潮流,没孩子就没孩子的过法。要是以后想要了,去领一个也不错。中国人就是这毛病,太重视血缘。”
从病房出来,在妇产科门口,为安碰到方紫星,两人俱是一楞。为安打量着憔悴的方紫星,先开口:“你来医院干嘛?”
方紫星披散着发,双手插风衣口袋:“有些不舒服,来看看。你呢?”
“韦乐住院,我来看她。你怎么啦?”为安扫了一眼四周:“简意轩怎么没一起来?”
方紫星低着头:“他有事没来。”
“你不会是有了吧?”为安低声问。
方紫星抬头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想哪去了。”
“那就好,你脸色不好,多注意休息。”
“谢谢。”
虽然方紫星否认,凭女人的某种直觉,为安觉得她是怀孕了。这不挺好的吗?简意轩不愿意登门拜访,现在方紫星也有了足够的理由和筹码。如此想来,同为女人的方为安竟替曾与她有“夺夫”之仇的姐姐不值,男人不愿意,这样胁迫多悲凉。这是何必。
果然没过两个礼拜,母亲就打来电话让她回家一趟。回到家一看,方紫星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方为安问她:“你怎么啦?”
见为安进来,方紫星躺着一动不动,惨白的脸上露着笑:“你是回来看我笑话的吗?”
方为安顿时明白了三分,估计是她逼婚不成。“你有什么笑话可给我看的?还能说话,也不像妈妈说的那样要死了啊。”
“难道不是吗?”方紫星依旧笑着,眼角溢出两行泪:“我终于遭到报应。简意轩要和别人结婚了,你高兴了吧!你那天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怀孕了。简意轩知道我这样,还是要和别人结婚。”
方为安冷哼:“所以你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就自暴自弃不想活了?你真是自私无比,你没家人吗?”为安倒是懵了,刚刚还不惜背叛女友妹妹爱得死去活来,怎么转眼就撕破脸,劳燕分飞了?简意轩还真连人都算不上,欺负一个孕妇算什么东西。
“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我要折磨死他。但是爸爸妈妈不让,他们说方家丢不起着个脸。”方紫星抹了抹泪,继续说:“你说这是为什么?明明是我们很早就遇上的。”
方为安这个高智商的姐姐,情商怎么就那么低?爱情这种东西也分先后?“你疯了,孩子的父亲都不要,你生下它干嘛?给我去医院。”方为安放下包,掀开方紫星的被子,打算拖她去医院,听说她连续一个礼拜只进牛奶。人都瘦成了一把骨头,下巴比范冰冰还尖,缩在那往日的气质全无。
方紫星扯过被子,往里缩了缩。“我不去,我就是死也要生下这个孩子。”
方为安发火了,“我说你贱不贱,别人不要你,你还死皮赖脸的粘着他干嘛,你以为生下这孩子简意轩就能回来?你现在生下这孩子不是让方家蒙羞是干嘛?还有这孩子以后是私生子,你怎么向孩子交代?孩子要是问起爸爸是谁你怎么说?就算你的孩子谅解你,你不替自己想想,以后你不嫁人了?为了这么一个人渣,你这一辈子就毁了。你倒是说说看,他有哪一点值得你这么做?这种男人就是送我我都不要。”
“对,我是贱,我抢了你男朋友。现在你是不是在感谢我,Kevin比简意轩好十倍百倍不止。所以你就在我面前炫耀对吧?方为安我告诉你,就算简意轩是人渣我也喜欢,我就是喜欢,我就是要替他生孩子,怎么样吧?我明天就回英国,你们要是觉得给方家蒙羞,我以后就不回国了,改姓行了吧。”
一听这话,方为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撸了撸袖子,“那你是和我们断绝了关系也要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对。”方紫星坚定地点着头。
“简意轩给你吃什么迷魂药了?真是鬼迷了心窍。”
看来得会会这个王八蛋,方为安甩门下了楼。母亲正坐在客厅里抽泣,见方为安下来停了哭声,上前问道:“怎么样?”
方为安最见不得人哭:“妈,你哭什么,她要生让她去生好了。”
“作孽啊,你爸爸气得几天没吃饭,这可怎么办?”
“你自己生的女儿要这么作践自己有什么办法?”为安叹了口气“你给她做点吃的,不然这么下去非得饿死。”
“她不肯吃。”
“那就让她饿死算了。”
说完方为安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第 43 章
自去年平安夜四人吃过一顿饭后,为安没想到再次与简意轩见面竟然是这样。她恨不得上去抽他两个耳光。再这之前,她对他已经没有半点恨,甚至试着去理解和原谅他跟方紫星的感情。
她开始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眼前的男人曾是她要托付终生的,却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两结新欢,而且说出让紫星去堕胎这样不堪入耳的话。不顾及紫星的身体,也要念及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吧。
“简意轩,你现在和那女人分手,马上和我姐姐结婚,我可以既往不咎。你还是我们方家的女婿,是我和思婕的姐夫。”方紫星不肯去医院,为今之计也只有劝简意轩回头了。
“我很喜欢我未婚妻,而且婚期在即,我是不可能悔婚的。我说过了,已经和你姐姐谈过这个问题了。”简意轩淡淡的说着。
“她现在每天不愿意吃东西,不肯挂点滴。这样会出人命的,知道吗?”
“既然她自己都不珍惜,你们何必担心。”
“简意轩,你还有没有一点点人性?你就不怕我去找你未婚妻把这件事抖出来?那些娱记对你们这些纨绔子弟的花边新闻可是很感兴趣。”
“你在威胁我吗?”简意轩哈哈大笑,声音极其刺耳。“不劳烦你,我未婚妻知道这件事,至于媒体那边请随意,说不定我能和你的男朋友一起上头条。说实话,我还真没上过娱乐头条。”
为安哑口了,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看来今天是来错了,方紫星应该感谢简意轩抛弃了她,日后若真结了婚还真不知怎么样了。对付这种无耻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
“简意轩你就不怕遭报应吗?我们两姐妹真是瞎了眼,会看上你这种无耻之流。方紫星还在那要死要活的替你生孩子,要是生了一个和他父亲一样的孩子才是造孽。”为安也不顾形象,什么难听说什么。后来想,当时肯定像泼妇骂街。
“对,我是无耻之流。那你男朋友是属于哪个流派?”
为安冷笑,他有什么资格提起苏槿彦?“你不配提我男朋友。”
“为安,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想要和现在的女朋友结婚?因为她给了我闲适和安定,还有宽容,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你的品性。我们本是多好的一对,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简意轩站起来,隔着桌子拉过为安的手,言语里不无痛楚:“为安,其实你也不幸福对不对?那些甜蜜不过是在我面前的一种伪装,对吧?你回答我。”
简意轩的力道过大,为安的手被她握得生疼,挣扎着让他放开。男人们总是喜欢热情如火的红玫瑰,贪恋他们给的激情,同时又舍不得纯净冷清的白玫瑰给带来的安静,而且往往自以为是地高估着自己的魅力。
“你放开我,放开我。简意轩你以为你是谁,我们需要在你面前伪装吗?”
简意轩依旧不肯放手,仿佛只要他不放手,为安就不会离开他。“苏家不可能让你进门。你以为我不够爱你,而他就能爱你到豁出去身家性命?别傻了,为安。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分手的吗?我不甘心……”
“你放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为安掰开握着她手腕的五个手指,手腕上有一圈红痕,揉了揉。
“为安回去问问你男朋友和你家姐。”
为安这才想起简意轩刚刚说过的话,思维一下子停在了那里,想不明白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联系,“你把话说清楚一点,我们分手和我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简意轩面露痛苦:“我们,我们分手是他一手策划的……”
为安眼前一片茫然,看不清简意轩的表情,脑子里只盘旋着一句话:“我们分手是他一手策划的……”他是谁?他是谁?他是子建吗?不可能的事,明明是简意轩和方紫星两人暗度陈仓,和子建有什么关系。
没有和简意轩告别,拿起包冲出了酒店,拦了一辆的士,司机问她去哪里,她一时也不知去哪里好。拿出手机打电话给苏槿彦,声音有些颤抖:“你在哪里?”
“还在公司,吃饭了吗?”苏槿彦问。
“没有。”
为安挂了电话,和司机说去南丰。
到南丰,直奔苏槿彦办公室。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整个办公楼空荡荡的,连走路也有回音。敲门进去,办公室里还有两个人,她认识,一个是财务总监一个是市场部副总,三人颔首致意。
苏槿彦有些吃惊,她从不主动来办公室找他,“你先进会客室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为安靠在会客室的沙发上,隔着磨砂玻璃门,听不清外面的声音。沙发正对面放着一个假山盆景。假山、凉亭、湖泊、老人垂钓,多么祥和的景致,却掩盖不了孤寂与萧索。想起了许许多多往事,和爷爷一起钓鱼、陪爷爷上青城山、到后来第一次给喜欢的男孩写情书、被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拒绝、来南丰打暑假工……想着想着竟然流泪了,她想睡一会儿,蜷起身,脱下外套盖在身上,总觉得这样会安全一些。
她醒来时身上多了一件西服,上面还有苏槿彦的味道。看了看时间,一个小时过去。不知为何,居然能够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睡着,而且还睡得那么踏实,连梦也没有。
披着西服在沙发上愣愣的坐了半响,什么也没想,就像小时候每天早上醒来坐的第一件事便是坐在床头揉着眼睛发呆。有时候会竭力的回忆头一晚做的梦,更多的是什么也不想,纯粹发呆。
苏槿彦进来,手里还拿着文件。深灰细条纹衬衫,蓝色系领带,衬得他成熟内敛。
“醒了,吃饭了没有?”苏槿彦一贯的微笑,声音温柔。
为安摇着头,说起来的确有些饿。
“我们去吃饭吧,差不多了,我收拾一下就下班。”
为安起身将衣服递给他,“你不冷吗?”
“不冷,我身体很棒。”苏槿彦穿上衣服,还做了一个扩胸运动。“走吧,出去收拾一下,我饿了。”
为安跟着他出了休息室,看着苏槿彦收拾文件,关电脑拔电源,收进包里。在走出办公室时,她突然从背后抱住了苏槿彦,脸紧紧的贴着温热的背,轻轻的摩挲着,舒适极了。
“小安,今天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抱抱你。嘘!不要说话,一下就好。”
休息了一个小时,为安已经没有勇气问任何事情,她只想抓住眼前的幸福,贪婪的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她是水做的吗?眼泪竟又不争气的涌上来,湿了他的衣服。原本温暖的背让她的脸上一片冰凉,失去了温度。不想放开,也不想走出这个门,怎么办?沙哑的声音叫着:“子建。”
苏槿彦掰开环在腰间的手,转身捧起为安的脸,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流,不明所以,心疼极了。“怎么啦?小安。”
为安摇着头,事实上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哭。真的是因为简意轩所说的那件事吗?或者只是苏母给她的压力的一种无声的发泄。她一直默默承受,因为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她毫不怀疑苏槿彦的爱,而她亦是毫无保留的爱着他,两人辛苦却甜蜜,珍惜着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只怕出了这个门,会忍不住去求证他是否真的织了一张网,等着她往里钻,而她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那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你再慢慢和我说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OK?”苏槿彦抬手替她擦拭眼泪,在她脸颊上印了一吻。为安迷蒙着的双眼看到了他眼中的自信以及宠溺。也许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样,为安宽慰着自己。
第 44 章
在公寓楼下吃了个简单的饭,苏槿彦给她讲着不知哪听来的各种笑话,为安没觉得哪里好笑。
吃完饭上了楼,苏槿彦坐在沙发上,左手抱胸,右手手背托着腮,看着为安在客厅和卧室间来回走动。观察许久终于忍不住发话:“我在猜测你今天是为什么事生气,小安,过来坐。”苏槿彦拍了拍沙发。
“猜到了吗?”为安收拾着茶几上的报纸杂志。
“被你上司批评了?”
苏槿彦看为安没反应,继续猜测。
“因为早上我刷牙没有把牙膏放好?”
“因为我很久没有陪你逛街?”
“难道是我昨晚没让你尽兴?”
苏槿彦皱着眉,他只是想让她笑,但很不成功。拉过她,将她至于膝上,“告诉我,为什么难过了?”
为安望定他,他的眉因她难过而微微皱起,深不见底的黑眸闪着温柔的神色,她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毫无神采的自己。
为安挣开他,坐在他身旁。“我姐姐执意要生下孩子,我去见了简意轩。”
“结果如何?”苏槿彦问。
“简意轩让她去做手术,他要和别的女人结婚。”
“男人变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你好好劝劝你姐姐,私生子的身份对孩子影响很坏。”他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他们什么也不缺,但永远无法得到世俗的认同。
“子建,你织了一张网对吗?”为安问得云淡风轻。
苏槿彦愣住,但马上明白过来,并不予否认,眉宇间的阴郁一闪而逝。只是问:“小安,你后悔了,对吗?”眼里毫无波澜,悠闲的拿起她刚刚整理好的杂志翻阅,也就是这么一个翻阅杂志的动作激怒了她,跳下沙发,地板的凉意透过丝袜蔓延到全身。俯视着他。他是笃定了她不会后悔才这么问的。“你对于这个成果是否满意?看着我心甘情愿的爬进来,你只需稍稍用一点收网的力,我就动弹不得。只要你不放手,我就会死在里面,而且认为自己有多幸福快乐。”
苏槿彦站起来,与为安对视,“小安,你也觉得自己是幸福快乐的对吗?那为何要去在意我是怎么得到你的呢?还是对于那个男人你根本是不甘心,认为你们原本可以幸福的在一起,是我一手拆散了一对人人称羡的鸳鸯?”
声音里夹杂着冷漠与嘲讽。他从没这么大声和她说过话。为安心里无限哀伤,他竟怀疑她?此刻怒火熊熊燃烧,质问着他:“难道不是吗?你给了方紫星什么好处,竟然可以让她毫不顾忌姐妹之情,帮你去引诱她妹妹的男朋友?等我们姐妹二人感情破裂了,你再充当好人,来平衡我和她之间的关系。苏槿彦,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有多伤,多痛?她是我最亲的姐姐……”说着说着为安有些喘,后面还想说竟然无法开口,嗓子完全沙哑。
“对,我和你姐姐是有交易,我要你,她要Cris简,我们各取所需。”苏槿彦摊手:“方为安,你以为我不拆散你们,你们就能长久吗?你知不知道我在英国就见过他们约会,在本城也遇见过不只一次。我只是想让你忘得更彻底些罢了。”
方为安咆哮:“好让我死心踏地的更着你对吗?”
“是,没错。我加快了你分手的决心和速度,我不允许我的女人对别人念念不忘。”
苏槿彦冰冷的眼神刺穿了她的心,她流着泪冷笑:“那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你还收买了多少人?你可以在我和他分手的第一时间出现,上演一场英雄救美;去S市看车展也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对吗?因为我不喜欢,你就让方紫星和简意轩消失。你知不知道,现在因为你介入,这世界也许要多出一个无辜的私生子,我们方家也因此蒙羞,我父母伤心欲绝。”
苏槿彦皱着眉,艰难而痛苦地问方为安:“小安,你爱我吗?说这些话为什么全然不顾我的感受呢?”
方为安呆住了,多可笑的问题,他居然问他爱不爱他?她笑出了声,边笑边抹眼泪。她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墙边,靠着,双手攀着白色的墙面,她想住在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为安摇着头哭喊,“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子建,我一直在等,等着你能够转身发现我,等到我心里长满了荒草。可是,你今天居然在问我:你爱我吗?我给你写有生以来的第一封情书,你却把信公之于众;我去你的公司打工,只是为了能够看你一眼,你对我视而不见;我看着你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我听着你对别人说你爱她;我每年都会在你的生日给你发一封邮件,从来没有回音;你回国后第一次见我,竟然没有认出我,你不知道我的心早就被你凌迟成一片一片了。可是就是这样,我依旧心甘情愿……”
那些从未诉说过的情感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控制不住,双手捂着脸,双肩耸动,痛苦至极。她以为能够在某个日落时分,两人背靠着背坐在草地上,看着夕阳,以最平和最幸福的心态去述说这些往事,不会哭,心也不会痛。
“如果这不是爱,那我这辈子不知道什么是爱?你告诉我,人生有几个十年,而我对你又何止十年?如果重新来过,我不要再遇见你,不要。”为安激动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其实我和那些女人一样吧,不过是你设下天罗地网网住的一条鱼而已……”
她还想说什么,唇被堵住了。两瓣温热的唇失去了往日的温柔和耐性,完全不顾方为安的推拒,吸吮啃咬着,手从衣服下摆处伸进,触到为安细滑的肌肤,粗鲁地揉捏。他现在只想占有她,不顾她的反抗狠狠的侵犯她,填补他十几年的寂寞和虚空。
她说他没有转身发现他,她说他没有第一眼认出他……
方为安放弃了反抗,反抗只是徒劳。他根本连喘息的机会也没给她。睡衣被他用力撕扯下来,扣子坠楼地面发出脆响,凉薄的空气让她颤栗不已。她的心被撕裂了,陷入了绝望,任他欲所欲求。
他已经完全无法停止,像一只咆哮的猛兽,想要吞噬她,将她揉碎了放进身体。一切都美好得不太真实,贪婪而痴迷的看着她,紧拥着她,他是如此迫切的需要那份包容和满足。柔软的沙发成了他的战场,征服方为安的战场。身下的人由哭喊变成了带着抽泣声的喘息,脸上的泪始终没有停过。恍惚如初次般,那些过往成了一场繁华的梦,唯有此刻才是真实,唯有这样才能完完全全拥有她。
是谁穿越了时空,回到那些簌簌的时光里,替他拾起已然尘封的点滴回忆;而又是谁一直引领着他不断的攀岩走避,驶向最高峰?
他仿佛历尽了一生才找到一个出口,每一次的回眸,每一抹微笑,每一声呼喊,每一份欢乐都汇聚成了河流,涌入大海,随着波澜壮阔的海面此起彼伏,激荡出朵朵美丽的浪花。
空旷寂静的客厅,嘤咛般的哭声,彼此的喘息和呻吟,颤抖的声音“小安”。一切的一切戛然而止。
寻寻觅觅许多年,以为与她终究情深缘浅……
她是他的,原来一直都是。
第 45 章
不知过了多久,方为安才转醒,去抹脸上的泪,手触碰到了柔软的短发才意识到难以承受的重力是从何而来。麻痹的身体艰难的动了动,闭上眼,她甚至不愿意开口叫他。头脑一片空白。
茶几上的手机铃声一遍一遍的响起,就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谁也没有想去接听。铃声停止片刻,再次响起,终于忍无可忍的苏槿彦起身接电话,而为安也几乎在同时起身,向浴室走去,没有看他。
她被人单手从身后抱住,赤裸的背贴着他结实的胸膛,两个冰冷的身体擦不出哪怕一点点的温度。耳际飘来他感性的声音:“妈妈,我刚刚在洗澡,您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了?”
为安试图掰开环在腰间的手,身后的人却拥得越发的紧,不知他哪来的力道,单只手就可以让她动弹不得。
对话还在继续。
“医生来过了吗?”
……
“怎么说?是脱臼了吗?”
……
“妈妈,晓彤不在您身边吗?”
为安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听见了晓彤两个字,莫晓彤。这个名字让她反射性的想要推开他。只是倘若他不放手,她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的。意识开始慢慢回复,想要尖叫,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尖叫。简意轩,方紫星,莫晓彤,和苏槿彦通着电话的苏母,还有抱着她的男人,甚至痛恨这一切。
最爱的男人联合最亲的姐姐算计她,前男友背叛她,莫晓彤想夺走她的男人,苏母说她只会拖累她的儿子,她无处躲藏……
摸到了结实的手臂,想也没想低下头就咬下去,不管那是谁的,凶狠的咬着,以至于以为能把那块肌肉咬下。麻木了,口里浓浓的血腥味,腰间的力道越来越足,而他还在若无其事的讲着电话,“我等一下就回去……”
终于放开了她,她有片刻的停顿,但很快就冲进了卫生间。打开蓬头,开始冲刷自己的身体。
没有眼泪。只是胸口有一块地方在疼,莫名其妙地疼。
门外有敲门声,而后是钥匙转动的声音。他赤裸着上半身出现在门口,雾气迷蒙了她的双眼,隔着玻璃门看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在皱眉。
为安仰着脸,闭上眼,水流顺着她的脸往下,“你出去。”声音出奇的平静。
他没有听她的话,脱下了身上的衣物,推开玻璃门走进去。
方为安睁开眼,他手臂上的鲜红触目惊心,心里又开始疼,仿佛那块伤口是在她自己身上,流的是她的血。
他一步一步逼近,她后退,肌肤贴到了冰冷的花岗岩,忍不住颤栗。他撑着双臂围住了她,凝视着她,目光温柔。那些遍布脖颈,胸口的吻痕在她如雪的肌肤上格外刺眼,控诉着他刚刚的粗暴。
“对不起,我刚刚控制不住……”
为安将头靠在身后,闭上眼:“你不需要内疚,一次和一百次没有区别。”蓬头在哗哗的流着水。
修长冰冷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划过她的胸口,撩起她胸前湿漉的发丝。有许多话不知从何开口,比如她口中的情书,比如她说会在每年生日时给他写一封邮件,还有她说他没有认出她……原来他们只是错过了最好的年华,错过了彼此的初恋,初吻,还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她不知道他也给她写过情书,有些寄出了,但没有回音;有些还静静地躺在他的小匣子里。他们是早已相爱的,只是他自己也记不起具体的时间和地点了。也许就是在过去的某个瞬间,内心里突然想起那个叫她哥哥的少女时令他怦然心动的瞬间,或者是午夜梦回时她微笑着喊他子建的那个夜晚?
刚从美国回来时,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苏珊的婚礼上,他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第二次见到她是在公司的电梯里,他有搭讪,他以为她不认得她,后来的见面也不频繁。刚开始接手父亲的工作,总是很忙。他起初就知道她有男朋友,不敢多加打扰。后来看到那辆S500里的人才下决心横加干涉。当时觉得眼熟,后来碰巧在一家休闲会所里看见他和方紫星亲亲我我才隐约记起一年前的英国旅行,在伯明翰的一个小镇上见过他们。那次碰面方紫星很是尴尬。苏槿彦并没有去调查为安和简意轩恋爱了多长时间,感情怎么样,濒临瓦解的感情他不关心。他只是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错过,他的羽翼已经丰满,他想自己是那个可以给她幸福的男人。痛苦都只是暂时的,幸福可以长长久久。
“我爱你,小安。”他和她表白过很多次,他却嫌不够。他想让她知道自己的感情有多坚定,想让她知道自己也如她爱他一般爱着她。爱情真是一种奇妙的情感,可以让你失去理智,也可以让你摒弃所有,心甘情愿。爱情让人得失心疯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谁在对她表白?刚刚强迫她的人在说爱她吗?为安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终于,她还是留下了眼泪。她突然对自己无能为力,即使这个人算计了她,强迫了她……
失去了自我。
如果可以控制自己的心,她愿意选择不爱。或者潜意识里她根本是不愿意去放弃这一切,犹如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与其说她忘不了苏槿彦,不如说她是不愿意去忘记。她不知道除了他,她还能去爱谁。
“有多爱?”她在问,她贪婪,她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
“很爱很爱。”
“你和每个女朋友都说同样的话吗?”
她嫉妒和他有过交集的所有女人,嫉妒那个在苏珊婚礼上说爱他的女人,嫉妒报纸杂志上和他吃饭的女明星,嫉妒莫晓彤,她不知道他对她们有几分真心。
“不,小安。”他摇着头,语气坚定:“我从没有主动跟除你之外的任何女人说过这些话。我想所有的男人都一样,想娶的女人只有那么一个而已。其他都成了附属品。”
为安还来不及思考他话里的含义,他的吻就落下来。她的额头、眉毛、鼻翼、唇,一路往下,舔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温柔而耐性地挑逗,两具躯体不由自主地缠绕。
她始终是逃不开的,就这样吧。臣服于自己的心,做一个真诚的人。
至少他们是爱着的。
第 46 章
那晚苏槿彦回家了,他的母亲从楼梯口摔下来,手脱臼了。他的父亲没在家,莫晓彤出去了,他的母亲需要安慰。
走时他说:“我晚上会回来,你先睡。”
她深信不疑,她以为他真的会回来。她和他一样,没有彼此在身边已经不能熟睡。就如那晚。
半夜醒来摸着空空的枕边,心里无比失落。失眠了,胡思乱想,直至天明才合眼。
第二天是周末,苏槿彦十点才打来电话,说人在日本,临时出差。
“和日本这边的厂商合同出现了一些纠纷,我过来处理一下。我昨晚回去,爸爸也刚好回家。两人谈到凌晨,今早要赶早班飞机就没下山。小安生气了吗?”
对于昨晚的事,苏槿彦总归是抱歉而内疚的,小心翼翼的试探为安的态度。
电话这端的为安正躺在沙发上伸着懒腰。三月的暖烘烘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折射进客厅,她躺在最靠窗的位置,一仰头就望见遥远的蔚蓝色的天空中漂浮着的朵朵白云。洁净,飘逸。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容易生气?他们都说我脾气好。”为安大言不惭。
苏槿彦痴笑:“嗯,你把坏脾气都给了我,对别人自然就是好脾气了。”
“你很不乐意?”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有一部分人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才有脾气。”
方为安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对他无理取闹,也许潜意识里就已经把他当做了最亲近的人。是的,女人往往是这样,喜欢在爱自己宠自己的人面前放肆。她们总是认为他应该无条件的包容和理解,甚至安慰。一次是这样,两次还是,男人们厌烦了,就给了其他女人有机可乘的机会……
沉默片刻,为安笑问:“那在你的意思是我已经把你视为最亲近的人了?”
“难道不是吗?小安。”苏槿彦自信满满的反问。
为安没有给予答案,岔开话题:“你母亲的手怎样了?”
“医生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
“哦,我下午去看看,你母亲不会不欢迎吧?”
“要不等我回来再一起去?”话里不无担忧。
“不用,以你妈妈的涵养不至于会为难我。”
“那好,你什么是时候去,我让司机去接你。”
“子建,我自己去,你这样只会让你母亲不高兴。”
“那好,听你的。”
“我想你,早点回来。”
“我也一样,这两天就回去,等我。”
在甜蜜的道别中收了线,为安开始头痛下午的青城山之行。日后若是结了婚,婆媳之间关系该怎么处?这是个难题。最近经常上网逛论坛,对这种帖子格外留心。往往是婆媳关系搞得全家不得安宁,丈夫夹在中间为难,看得她心惊胆颤。找个时间和韦乐沟通沟通,向她取取经。
炖了一盅排骨,炒了一个蛋炒饭,独自吃饭没什么味道。乏味至极,纯属填饱这个胃。吃完饭看了一会儿电视,上网查了一些关于脱臼的治疗资料,发现没什么可买的。骨头汤,钙片之类的,想必他们有钱人家也看不上。最后翻出前一段时间买的白玉簪,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送给苏母。待不待见那是她的事,买了一篮水果上山了。
事先有打过电话,到苏家时,苏母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莫晓彤则在客厅庞大的落地窗前上网,晒太阳。
韩嫂接过为安手中的水果和钙片,苏母见为安进门,起身迎出来,黑色披肩挡住了吊着绷带的手。
自上次见面也已经两个多月了吧,为安心里没有疙瘩是不可能的。只是见了面还得笑:“伯母,好些了吗?”
苏母点头,冲为安招手,笑容可掬。“刚刚换了药,好多了,来,过来做。”
一直坐着的莫晓彤也起身,懒散的问候了一声:“方小姐,好久不见。”继而又坐下,盯着电脑屏幕打字。
“莫小姐,好久不见。”
人们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她们则不是,谁也没打算多瞧谁一眼。为安和苏母做在沙发上,也没什么话题,苏母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
为安掏出手提包里的的白玉簪,打开了呈在苏母面前。来时还特地去礼品店挑了个素雅的包装盒。苏母见是上次在珠宝店里看的那一根,眼前一亮,笑呵呵地说:“这是送给我的?”
“是。很早就想送给您,一直没有机会。”为安恭敬地回答。
苏母拿起簪子看了看,又放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那我就收下,谢谢你。”
“伯母您太客气了。”
“方小姐,喜欢看什么节目,自己调,别客气。”
称呼还是方小姐,想必已经根深蒂固了,方为安没有调频道。屏幕上正期期艾艾地唱着昆曲《长生殿》。
“伯母,其实您可以叫我小安,记得小时候您就这么叫我的。”
韩婶上了两杯绿茶,清新见底。韩嫂退去,苏母才露出温婉的笑容:“还是叫方小姐好,陪我老人家听昆曲是不是觉得很乏味?”
“不会,在家里我也常陪我父亲听京剧。”
苏母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噢,是吗?不知有没有听过这出《长生殿》?”
为安点头。
“你说这爱情是什么啊,怎么能让人这么沉迷于其中?李隆基是用一个国家讨好一个女人,人人都指责杨玉环,说是她迷惑了李隆基。你说这是她的错?大唐几百年的基业啊,我每次看这出戏心里就闷得慌……”
苏母话里为安想起苏母姓李。思忖片刻:“历史上像唐明皇那样的皇帝固然有,但像刘秀那样的也不是没有,对吧?”
“说得极是。但是阴丽华不也得和郭圣通分享一个丈夫吗?”
为安碰壁,转移话题:“伯母,您可以多听听《桃花扇》这类曲目,李香君的节气令人赞赏。”
此时电话铃响,韩妈对苏母道:“太太,林太太的电话。”
苏母接过电话,“林太太啊,谢谢关心,没什么大碍。怎么传得这么快?”
为安将电视音量调小,“唐明皇”和“杨贵妃”在咿咿呀呀地深情对唱。一直玩电脑的莫晓彤起身向花圃走去。
苏母电话还没放下,就来了两个探病的女客,五十开外,都是保养极好的贵妇。苏母笑逐颜开,上前寒暄。为安也意识到该下山了,她不在并没有打算留在这吃晚饭。
为安微笑着上前,礼貌的向两位贵妇点头,对苏母说:“伯母,我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其中一位披着紫色披肩的贵妇问:“苏太太,这女孩子是?”
苏母神色谦和地拍着为安的背,长者风范:“浩良朋友的孩子。听说我病了,特意过来看看。”
为安心里悲伤,原来在她们面前她是个连姓氏也没有的女子。
“嗯,真有心。”那位贵妇点着头夸赞:“现在这样的孩子可不多,长的多标志啊。”
“对啊,懂事。”另外一位穿套装,手里拿着小手提袋的贵妇也附议。
为安腼腆地笑笑:“过奖了。你们聊,我先走了。伯母,下次再来看您。”
“在等等吧,司机快回来了,我让他送你,这里叫计程车不太方便。”苏母客气地挽留。
“谢谢,不劳烦了,您保重。”
“好,那我就不留你了,有空再来。”苏母拉着她的两个朋友:“钟太太,谢太太,来坐。韩嫂,上一些茶点。”
韩嫂应声:“在准备了。”
正在长廊上浇花的莫晓彤截住了方为安,微笑真诚而可人:“不要徒劳了,你抢不过我的。”
“子建说他是我的。”为安脸上露出淡淡的笑:“莫小姐,再见。”
穿过长廊,沿阶而下。
为安在门口打电话叫了一辆的士,趁着等的士的时段欣赏这半山的美景。这座山上,除了苏家那栋老宅,她最喜欢的就是山崖下这片海。夕阳西下,宽阔的海面镀上了一层金黄色,波光粼粼。放眼望去,甚是壮观。此时特别想念苏槿彦,良辰美景想与他共分享。
三月的风还有些冷,为安理了理围巾,掏出电话,拨给苏槿彦:“子建,你猜我在做什么?”
“让我猜吗?”苏槿彦很高兴:“猜中有奖?”
“嗯……”为安思索着:“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都给我吗?”
为安暗笑,我连人都是你的了,还想要什么呢?
“等你回国的那天,我给你一个惊喜吧。”
“真的吗?小安,我拭目以待!”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下:“小安,我在吃木瓜。”然后是窃笑声,为安知道他在想什么,对着电话脸泛起红晕。有些羞恼的问道:“你很空?这时候在吃茶点吗?”
“没有,中午没吃饭。助理也不知怎么回事给我叫了一盅木瓜汤。”笑声又起,“小安,你要给我什么惊喜呢?”
“你都还没猜我在干嘛。”
“你正站在我家门口眺望大海,突然很想你老公,于是乎就有了这通电话。我说得对吧?”
“苏槿彦,有没人告诉过你,你脸皮很厚?”
“小安,海边很凉。”苏槿彦声音低柔,“家里司机没在吗?我让人去接你吧,计程车很慢。早点下山。”
“子建,涨潮了。”为安望着眼前一波接着一波的海浪,内心无味陈杂,“我特别想你。”泪水不期然的落下,抬手抹掉了。还没等苏槿彦回答就收了线:“车子来了,我挂了,早点回来。”
车子没有来,她只是怕突如其来的泪水扰到了他。
五分钟过后,计程车来了。说了个地址就闭目养神起来,到市区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这里除了业主外,来往的车辆极少,而这个时间段更是少之又少。为安迷迷糊糊间发现自己怎么也睁不开眼,全身无力无法开口说话。心里多少明白有些不对劲,原来这是一条不归路。只是任凭自己怎么努力也无法睁眼,渐渐就失去了意识。
第 47 章
等为安转醒,眼前一片漆黑。靠着墙坐在地上,眼被人用布蒙住了,嘴里堵着东西,双手反绑在了身后似乎是水管的物体上,非常疼痛。她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是被绑架了。本能的瞪着双脚,希望可以弄出点声响。这个身体能动的也就是这双不着力的脚。嘴里不断的发出叫喊声,怎奈声音微弱。四周除了她“嗡嗡”的挣扎外,一片寂静。
不停的叫喊和踢蹬,腿脚没了力气,声音也哑了。不知这是何处,也不知道现在是何时,过了几天了?还是刚过一个小时?
为安才记起自己是从苏家出来,上了一辆绿色的计程车,后来的事就记不得了。思前想后,她没有得罪什么人,那些绑匪定是把她当做青城山上的有钱人来敲诈勒索了。要是知道她只是一介平凡女子恐怕要失望。她现在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倔,她原本有机会可以躲过这场灾难的。比如听苏槿彦的话,乖乖的等着他回国再一起去探望他母亲;比如不要那么逞强,听了苏母的客套话,让司机送她回家……
放弃了挣扎。几乎是本能,绑在身后绳索开始与水管摩擦,兴许能有些收获。屋子凉飕飕的,被蒙住了双眼,耳朵格外灵敏,门外有脚步声。为安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门开了。为安全身放松靠在墙上,假意昏迷。
有人在她脸上轻轻拍了两下,“老大,这妞怎么还没醒?”声线粗犷,外地口音,估摸着是个彪形大汉。
被称作”老大”的人发话:“没事,让她多睡一会儿,这大半夜的醒来吵吵闹闹得多烦。这药也不是用过一两回了,不会出事。”看来是一群惯犯。方为安脑海中涌入的是香港枪战片中那些黑社会绑票场面,纹身的绑匪,令人咋舌的赎金。此刻不做他想,静观其变。
“这妞长得还不错。”声线粗犷的男人捏着为安的下巴,对着她的脸吹了吹气,一股恶心的气味让她眉头微蹙,却没敢出声。
“阿南,别打这肉票的主意。等我们拿了这笔赎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那人松开了为安,“老大,要是这女人家里不肯付赎金,那在撕票之前就归我怎么样?”猥琐而淫亵的笑声让她浑身颤栗不止。
“我说阿南啊,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能长进一点,不要成天想着女人。有些事交给你做还真不放心。这肉票不能碰,要碰也轮不到我们,听见了没有?”“老大”的呵斥让方为安送了口气,至少不会乱来。
“这票要是干成了,我们也能分不少吧?五千万美金呐,可以去澳门。要是他们家不给怎么办?”阿南不无担忧的问。
“你小子,懂什么。这点钱对他们来说是九牛一毛,有钱人都胆小如鼠,而且最珍惜的是命,别说五千万了,我敢打包票,再加个五千万,都能到手。好好给我看着她,不能有任何差池。等她醒来叫我,我好给苏家公子打电话。”只听那”老大”打了一个哈欠,脚步声越来越远。
有预谋的绑票,她被人跟踪了多久?为什么她和苏槿彦都没有丝毫的察觉和警惕?他们自诩是普通人,谈着普通的恋爱,过着世俗的日子,苏槿彦对她也是低调至极,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为什么这样也会有人盯上?
只是这绑匪摸底摸得不够清楚,她虽然与苏槿彦在一起,但并未得到苏家的承认,在二老眼里不过是方小姐。就算承认,就算已经是苏家的儿媳,他们也未必会拿出那么多钱来赎一个外姓人氏。
城内这几年并未听说有绑票事件,倒是前两年某集团副总裁在家中遇害,入室抢劫,一家老小带上保姆无一幸免。闹得人心惶惶,富豪们都纷纷加强安保措施。事情过去久了,意识也就松懈,慢慢淡忘了这件事。
苏槿彦是在与厂商开会,重新协商合同时接到的电话。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细节上的东西交给助理。打算下午抽空去逛一逛东京城,给小安买一份礼物,她说要给他惊喜,那么他也要表表心意。电话一整夜到今早都是关机状态,他做过很多种假设:有可能没电了,迷糊的性格忘记了充电;或者是为那份惊喜制造一种神秘感;还有一种可能会不会是手机丢了?
看到她的来电,扫了一眼安静的会场,接起电话,非常公事话的道:“有事吗?我在开会。”
电话传来的却是阴柔的男声:“苏公子,你好,打扰了。我只是耽误你两分钟时间。”
苏槿彦的本能告诉他,来者不善,蹙起眉,依然是百变不惊的语调:“请问你是哪位?”
那边幽幽地说道:“方小姐正在我手上,请准备好赎金。五千万美金,记住要不要联号的现金喔。人民币,外币都行。我给你两天时间筹钱,两天后再告诉你交货地点。不许报警,否则马上撕票。”
苏槿彦静静站在那里,赎金?五千万?撕票?他足足用了两分钟时间才消化这个消息,半垂着睫毛,手轻轻地划着红木桌面:“请让我听她的声音,没听到声音我什么都不会做。”
对方的电话背景极安静,几秒种后那阴柔的声音再次想起,不再是对他那般客气,恶狠狠的:“你给我说话,说话。”有巴掌声,苏槿彦觉得自己的心被抽了一半,划着桌面的手握成了拳,咬着下唇重重地砸向会议桌,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一震,见苏槿彦如此失态,都禁着声,听他把这通电话讲完。
“苏公子,等她愿意和你说话我再给你打,请你筹钱,两天之内我会给你打电话。”
电话变成了“嘟嘟”的忙音。苏槿彦再拨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移开笨重的椅子,神色并无半分波澜,骤然间手机被狠力甩向地板,“喷”的一声,力道之大足以让它成了两瓣。全体参会人员都“嚯”地站起来。坐在对面的日本人惊呼:“Mr.Su.”
他已然接受了方为安被绑架这个事实。
苏槿彦脸色铁青,额头的青筋因暴怒而线条分明,艰难的解开了最顶端的衬衫纽扣,松了送领导。往后退了一步,碰到椅子,抬脚飞踹,站在他身旁的人慌忙后退。
厉声吩咐正在捡手机的助理:“马上给我定回国机票,最快的航班,我现在去机场。你留在这里善后,这件事不办好就不用回国了。”转身用英文对那几个日本人说:“很抱歉,我有点急事要回国,剩下的事交由我的助理处理。”
去机场的路上给方紫星打电话,怀着一种侥幸的心里,也许只是恶作剧。今天是周末,他的小安正在哼着歌忙忙碌碌的收拾着屋子,等着他回家。
电话接通,苏槿彦直奔主题:“紫星,你去小安的公寓看看她有没有在。”
方紫星慵懒的声音:“Kevin,你和她吵架了?”
苏槿彦有些艰难地说着:“小安被绑架了,刚刚接到绑匪勒索电话,但是没听到小安的声音。我现在在日本,去机场的路上。”
方紫星在那头喘着气:“我知道了,我马上去。”
“紫星,先不要让你父母知道,免得他们担心。还有不许报警,我会想办法。”声音有气无力。
“明白。”方紫星努力地控制着眼泪,快速起身,胡乱换了一套衣服,来不及梳洗,也不理会坐在客厅看报纸的母亲抱怨:“慌里慌张的去哪里?”圾着拖鞋跑进车库开车。
幸好一路顺畅,按苏槿彦和她说的地址上了公寓,焦急地按着门铃,没有回应,后来改用手拍,依旧没人。打了110找人开锁,门开了,翻遍了整套房子也没有找到小安。脸色变得煞白,当时就坐在床沿没了主意。开始拨打为安的手机,永远是讨人厌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惶惶不安的在卧室里来回走动,苏槿彦说要是绑架,那么绑匪要多少赎金?不能坐以待毙,开始打电话给证券经纪公司抛股票变现,问公司财务经理手上有多少现金,这几天不能动用一分钱,而且不能告诉她父亲。
第 48 章
苏槿彦一落机就收到方紫星的短信,为安并不在公寓。马上给他父亲苏信徵打电话,请他回家一趟。自从苏槿彦接管南丰以来,苏信徵很少去公司,也很难看见他。
苏槿彦把父亲请进了书房,他已经确认过自己手上能马上变现的只有二千万,还有三千万,只能找父亲。先借一点周转,到年底分红了再还他便是。
苏槿彦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苏信徵双手抱胸蹙起眉:“还没有确定人是不是在绑匪手里吗?”
“是,没有听到声音。”
苏信徵面色凝重:“当务之急是要确认她的安全。”
“我不想浪费时间,必须在这之前把钱准备好。我手里的现金不够,想请您帮忙想想办法。”
此时敲门声响起,父子二人停止交谈。苏母单手拿托盘,端了两杯茶进来,“你们父子两个今天怎么都这么早?”
苏信徵喝了一口茶,对他妻子说:“方家丫头被人绑架了,向我们家要赎金。”
“绑架?”苏母惊声道:“绑匪为什么找我们家要赎金,她不姓苏啊。”
苏槿彦神色痛苦:“妈妈。”
“他们要多少钱?”苏母问。
“五千万美金。”苏槿彦单手揉着眉心,另一只手不断地空手揉捏。这是他焦急和紧张时惯有的动作,不停的揉捏,仿佛就可以抓住什么,手心里渗出细汗。
苏母在苏槿彦身边坐下,“他们家里知道这件事吗?”
“妈妈,她是您儿媳。”
“我和你爸爸承认了吗,还是进门了?”
“妈妈,小安如果不是和我在一起是不会被人绑架的,这个事情我要负全责。很明显绑匪是冲着我们家来的。如果今天绑架的不是她,明天有就有可能是我们三个其中的一个。”
“这是什么道理,她们方家也不是一穷二白呀。”
“你一下子让他们去哪里找三四个亿?”
“那也不能让我们埋单。”
“这点钱对我们家来说不算什么,人才是最重要的。”
一直没发话的苏信徵建议:“子建,报警吧,我们一下子也不可能筹到那么多现金。”
苏槿彦“嚯”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阴郁布满了整张脸,失声叫道:“爸爸,您忘记当年姑姑是怎么死的吗?”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在场的三人同时愣住了,空气凝固了。这是苏家的一道伤,最后成了一种禁忌,无人提及。苏槿彦倒坐在沙发上,闭着眼手背放在额头,陷入了思绪。已经淡去的姑姑的面容现在清晰的浮现在了脑海中。和小安一样的瓜子脸,头上常常箍着一个蓝色的发箍,喜欢穿淡蓝色的裙子,喜欢笑,喜欢带着子建午睡……
现在小安遭遇着和她同样的命运,想到这里苏槿彦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半响,苏信徵打破了沉默:“现在要确定人质是不是安全,只能等。有消息了再想办法。”
“我不同意。她既不姓苏,也非我儿媳,凭什么去赎她。子建,我也不允许你拿钱出来。”
苏槿彦就不明白平时那么通情理的母亲在这件事上为什么那么固执:“妈妈,是您的儿子强迫她和我在一起的。她是您儿子最爱的女人,您儿子愿意为她去死。”
苏母声音颤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苏槿彦睁开眼,看着流泪的母亲没说话。
“你这个不孝子,竟然敢在你父母面前说愿意为一个女人去死这样的话?浩良,我们怎么养出了这么一个逆子啊。”苏母呜咽起来,“那好,浩良给她四个亿,但是永远别想进苏家的门。”
苏槿彦绝望了,他的母亲想用四个亿终结他以后的人生,暴怒,口不择言:“妈妈,那您是想让我和爸爸那样吗?娶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在家里放着,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养小老婆生私生子。你自己算算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有多长,给我和苏珊的时间又有多少?你也希望你的媳妇步你后尘,走一样的路吗……”
巴掌声应声而落,他的父亲第一次打他,“有你这么和母亲说话的吗?被那个女人迷昏了头了?我本想念着你爷爷和她爷爷的交情上帮这个忙,现在我愿意出这四亿,但是和你母亲一样不允许她进苏家的门。”
“浩良。”被儿子戳到痛处的苏母呜咽着叫她丈夫的字,“别动这么大的气,小心血压。”
“子不教父之过,你我都有责任。”苏信徵气得直咳嗽,“你小子给我听着,你要是想要我去赎她,那以后就别让我看见你们在一起。”
苏槿彦抱着头,眼眶里充满血丝,哀伤道:“我是你们的儿子吗?”
没有人回答他,苏信徵扶着伤心不已的妻子出了书房。苏槿彦蜷缩在沙发上,开始思索着如何筹集剩余的三千万,并且顺利把钱从银行里提出来。舅舅家里有现金,而且他的门路也广,但去找他等于是把自己卖给了他的女儿。办法还有一个,先让老头子去赎,等小安平安回来之后马上登记,先斩后奏,最多冷个几年。总归是自己的儿子。
之前并不是没有想过先和为安结婚,再去求得父母的谅解。但他不愿意让为安受半点委屈,他要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和她走进礼堂,办一个全城最隆重的婚礼,让她成为他永远的苏太太。
方紫星来了电话,“你回国了吗?”
“我在家里,刚刚和老头子谈完。”
“绑匪来电话了吗?”听得出方紫星的焦虑。
“没有。”
“他们到底要多少赎金?”
“五千万美金的现金。”
“五千万美金?狮子大开口啊。我们家上哪里找那么多的钱?”
“他们是冲着我家来的。”苏槿彦的喉咙开始发胀,端起书桌上的茶,一口气喝光。“我会想办法,不要走漏了风声。”
“我套现了几百万人民币,也只有这么多钱。想办法把我妈妈手里的存款拿出来,加上公司的流动资金,应该能凑个两三千万……”
“先不要和两位老人讲,你那些钱也先留着,如果真需要我会找你。”
“Kevin,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虽然是你女朋友,但她首先是我父母的女儿,是我和思婕的姐妹。这些钱理应由我们出,现在每一分钱都是钱。我会再想办法。”
苏槿彦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应付方紫星的责备,“我明白了。有消息我会通知你,记住不能报警,也不能走漏风声。”
第 49 章
一晚上没有绑匪的电话,苏槿彦整晚坐立不安,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儿,梦见了姑姑。一袭白衣,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她说要和子建跳舞。两人跳起了华尔兹,跳着跳着眼前的人变成了白衣飘飘的小安,苏槿彦欣喜若狂,情不自禁的抱着她亲吻她。就在睁眼的瞬间,他看着姑姑牵着小安的手要走,小安幽怨地看着他,不肯走。苏槿彦怎么也抓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她越走越远,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苏槿彦惊醒,额上全是汗,发现自己把莫晓彤紧紧的抱在怀里。马上意识过来,把她当小安了。愤怒的推开她,“你怎么在这里?”
还在沉醉在迷情中的莫晓彤不明白他怎么变得这么快:“表哥,好好的,怎么啦?”
苏槿彦指着门吼着,“快给我滚出去,否则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鲨鱼。”
“我路过你门口,看你很累,好心来安慰一下,用得着这么凶吗?”莫晓彤悻悻地下床回了自己房间,这个人处于危险状态,不能惹。
苏槿彦仰躺在床上,一股死亡的气息笼罩着他。已经是下半夜。下床开窗,咸湿的海风吹进来,让人心神清醒不少。他安慰着自己,那只是因焦虑而做的梦。死死的握着手机,生怕漏了一个电话。
身穿白衣的小安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幽怨的眼神刺痛了他。似乎在责怪他,为什么让姑姑把她拉走。他开始拨为安的电话,一个一个的拨,拨到想把手机摔了。他总想做点什么,却在卧室不停的来回走动,静不下心。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绑匪要的只是钱,只是钱而已。
寂静的夜,让人发疯。
他站在自家门口的栏杆边,望着月光下灰蒙蒙的大海,海浪一波一波袭来。昨天小安应该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看着夕阳下的金色海面和他通的电话。他甚至能想象她当时的心情,她说要给他一个惊喜,傻丫头在挂电话时还哭了。母亲一定没给她好脸色。也许就是在这里上了计程车,在山下被劫持。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不能再想……
他什么也不能做,只有等待。
去了公寓,发现那里更让人烦躁。躺在床上,闻着小安的气息,甚至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天明,他的小安就会抱着他的腰,脸贴着贴的背微笑。一刻也呆不下去,又上了山,下地下室健身。
他闻到了栀子花的味道,那年盛夏的栀子花。白色花瓣,纯洁无瑕。那个穿着百褶裙的小女孩蹲在栀子树前轻嗅花的芬芳。那个时候他十七岁,内向而敏感的青春期。也正是那一年,他在父亲的安排下利用课余时间进入企业学习。他深知自己的责任和存在的意义,对于学习和工作丝毫不敢松懈。他没有假期,也很少朋友。他不能像其他同龄人一样花时间经营和同学的关系,所以不知情的同学们都觉得他冷酷。其实不是,他只是没时间。
他的妹妹苏珊则和他不同。她生下来就是公主命,每天只需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成绩不太好也没有关系;她要做的只是健健康康长大,大学顺利毕业,最好出去留学,拿个学位。到了年纪,他家的门槛就会被踩破,不需花费吹灰之力。苏珊比他幸运,她最终觅得的郎君是自己喜欢着的,并且父母一致赞成。
有时候苏槿彦甚至有些嫉妒这个妹妹,从小不知愁滋味。没有压力,也没有所谓的责任。
从高中时候起,他总是不断地收到不同年级的女孩写来的情书,那些看着幼稚却真挚的情书往往被他搁置一边,不理会。他不知道那些不同班的女同学是通过何种途径把情书塞进他抽屉的,有好几次打开抽屉信就调出来。他的同桌是个调皮捣蛋的家伙,见此状况经常把信抢过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一遍,一而再再而三,苏槿彦也就习惯了,随他们闹去,只要不公布姓名就可以。但往往是没有署名的匿名信。苏槿彦甚至怀疑是不是某些同学的恶作剧。他人缘虽不好,但也不至于去得罪别人。
为安上次说她给她的情书被公之于众,不是没可能,她的多半也是匿名信。
那是一个躁动的年纪,他表面淡定,内心也一样情潮汹涌。二十九岁的男人喜欢二十五岁的女人是惺忪平常的事,然而十七八岁的男孩喜欢十三四岁的女孩又不一样。都是相差四岁,情况却截然不同。后者是成年男子爱上幼女,苏槿彦现在想起来会嘲笑当时的自己,但当时的确觉得自己不正常,罪不可恕,她还那么小。他偶尔也写信,写完就撕,仅仅留下一两封,作为纪念。那些信也应该称为情书,没有寄出去的情书。
进入大学,整个人放松了不少。大学生活多姿多彩,校园里情侣们出双入对,他也和别的男同学一样抱着尝试的态度恋爱,他一开始就对那些投怀送抱的女同学表明态度,只是恋爱。即使这样,那些女孩还是义无反顾,总以为自己会是那个敲开王子心门的灰姑娘。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松懈的时候,为此挨了父亲不少骂。
出国的事很早就开始准备,还没毕业就去了美国学习工商管理。为安说她进了南丰实习,这件事他的确不知道,如果知道这样,他们也不用走这么多弯路。出国后他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并且在当地找了一家企业做中层管理,不再游戏人间。他写信寄贺卡给小安,总是得不到回应。这也许是报应,不给别人回信的他,也得不到小安的回信。渐渐地,也就不再写信。
回国探亲时,他含蓄地向父亲打听小安家里的情况,才得知她们早已搬家。他心里安慰了一些,应该是没有收到他写的信。那时冲动得像个少年,打听到小安的学校,傻傻地在校门口等了一天。到傍晚,她才姗姗来迟,然而她的身边却多了个男同学。犹如一盆冷水把他浇了个透彻,清醒了。凭什么漂亮的小安一定要喜欢你,而你又为小安做过什么?
其实小安对那个叫李穆的男同学并没有多亲密,他一直尾随着小安,不停地和她说着什么,小安只是淡淡地笑,她笑起来特别好看。那时候他想,如果尾随的同学换成是他,她也会这么笑么?罢了,罢了。不去打扰。
再次回国,她穿着漂亮的礼服穿梭在苏珊的婚礼上,对身旁的人笑着,还是那样淡淡的笑,温婉娴静,美丽无比的她,亭亭玉立。在与她交汇的瞬间,他终于是明白冥冥中有些东西是注定了的,逃脱不了。
第 50 章
方为安算着,已经是第四天,他们换了两个地方。绑匪不再蒙着她的双眼,嘴换了胶带,脚也给绑上了。环视四周,破败不堪,斑驳的墙面,最老旧的上着栏杆的玻璃窗,一张简易木床上堆了两床廉价棉被。两个看着她的绑匪就睡在上面,轮流看守。
她不知道绑匪总共有几个,他只见过三个。两个看着他,另一个被称作“老大”,专门负责打电话。这八成是个变态,一打电话声音就变得令人作呕的阴柔。这两天一直逼着她开口给苏槿彦打电话,她不肯,他们也没辙。
所幸的是,除了第一个上午时的巴掌以外,他们并没有太为难她。每天有两个馒头,为安是打算活着出去的,所以没有理由拒绝。那些绑匪不会因为她不吃饭就放了她。她知道拖着,时间越长,绑匪心里就越没底。他们怕她的家人报警,也怕被人发现。
没想到她方为安的人生还真是精彩,绑架这样的事也会发生在她身上。手被绑了三天已经麻木,脚也丝毫动不了,缩在墙角。床上的一个打着呼噜大睡,另一个叫阿南的正坐在床边玩俄罗斯方块。
为安想小解,嘴里嗡嗡的叫着,阿南吼着她,“叫什么叫?”拿着游戏机边玩边向她这边走来,撕开她嘴上的透明胶带:“叫什么叫?坏了老子的游戏。”
阿南身材瘦小,与他的粗犷的声线极为不符。为安双眼无辜的看着她,怯懦的说道:“大哥,我想上厕所。”
阿南不信:“麻烦事还真多?想什么花样?”
为安陪着笑:“真没有,你们把我绑成这样,我就是插翅也难飞。”
卫生间里连个窗户也没有,小解出来,阿南立马把她手脚捆上了。要封她嘴时,为安哀求他:“大哥,等一下再封嘴行吗?呼吸实在是太困难了。而且,我手脚都被绑着,跑不了的。”
阿南一想也是,“料你也跑不了。我们可是里三层外三。除非你是孙悟空在世。”又将她扔回了墙角,自己坐回床边认真的完起了俄罗斯。
为安依稀记起刚绑来那天,阿南说他要拿着赎金去澳门,况且还打了她的主意,此人定是贪财好色之流。而且看上去年龄不大,做事情没有另外两个老练。
“大哥,现在几点了?”
阿南不耐烦的答:“你管几点干嘛?”
“外面天黑了吧。你在玩什么游戏?看样子打得很不错嘛。”为安夸赞。
这招果然奏效,阿南抬头兴奋的看着他:“俄罗斯方块,你会玩吗?”
为安暗笑,这游戏还是她初中时候玩的。“没听过,什么游戏,好玩吗?”
“还不错,我也是刚学的。”
难怪玩得这么起劲,气氛有些松懈,为安趁热打铁:“大哥,我很好奇,要是拿到赎金,像你这样的能拿到多少钱?”
阿南立即警觉:“你问这个干什么?”
为安慌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们这么豁出去性命的干是不是也有相应的报酬。比如我这次的五千万美金,你能分到一千万人民币吗?”
“一千万?”阿南瞪大眼睛看着方为安,“要是有一千万我就去澳门玩个天翻地覆,只光听”老大”他们说,还没去过。”
“你没去过?那里非常不错。你去过拉斯维加斯吗?”
“那是什么地方?”
为安胡诌着:“美国,那里的赌场比澳门更大更豪华,玩得更尽兴。”
“你去过?”说起赌博,阿南也顾不上完游戏,和为安闲聊起来。
“去过。和我男朋友去的,不去一次真是枉费了这一生,那次我们玩疯了。”
“真的有那么好?”
“当然。大哥,想去吗?”
“这不是废话吗?我们那的人做梦都想去美国。”
“那个大哥睡得可真香。”
“他啊,死猪一只,只要一睡下去,房子塌了都不知道。”
为安压低声音:“大哥,你过来。我们谈一笔生意怎么样?我给你两千万。”
阿南在她面前蹲下,比着手指:“两千万?”一脸不可思议,
为安点着头,“只要我能活着出去,见到我家人以后立即给你两千万。怎么样?你放心出去后我绝不会为难你。”
阿南显然被那两千万吸引住了,“我怎么相信你?万一你一出去就把我抓进去了怎么办?”
“你放心,不会有这种事。你救我出去,我感谢你还来不及。你也只是吃别人的饭,替别人办事而已。我理解。”为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抬头望了望四周,呼噜声还在,继续压低声音:“大哥,你要知道我男朋友家里势力很大,要是报警搜到这里,你们一个都跑不掉,下半辈子就要在班房度过了。两千万没了,更别提什么澳门,拉斯维加斯了。如果把我杀了,一样是没钱,白忙活一场,你说对不对?”
“你说的是没错,但我们根本出不去。”
方为安看见了曙光。“大哥,可以找找漏洞,或者想想办法。我们现在在哪里?还在本城吗?”
阿南摇着头。
有人敲门,阿南马上把她的嘴堵上了,吼了一声:“给我老实一点。”
进来的是那位身材高大,留着络腮胡的”老大”,手里拿着一个矿泉水瓶子,听着鼾声,“这还真是一头猪,都睡几个小时了,怎么样,这妞还是不肯打电话?”
阿南答道:“不肯开口。”
“阿南,帮我把阿信叫醒。”“老大”圈起袖子,撕了方为安嘴里的胶带,目露凶光:“你给不给苏家打电话?”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和苏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不会给你一毛钱来赎我。”
“老大”拎起地上的瓶子在方位按眼前晃了晃。“我要给你一点颜色瞧瞧。”
为安看着眼前的瓶子,里面装的肯定不是好东西,“我劝你还是早点放我走,我是不会打电话的。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我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阿南推醒了阿信,和“老大”一起围着方为安。“老大”捏着方为安的下巴:“嘴还挺硬的嘛,不过很快我就会让你开口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阿南和阿信纷纷问道:“老大,这是什么?”
“催情药。”“老大”邪恶的笑着,“她喝了这东西,只怕会求着你们两个上她。”
“老大,你厉害。”两个小绑匪对“老大”竖起大拇指。
方为安脸色煞白,转眼像阿南求救。此时的阿南早已忘记了两千万,色欲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方为安。四天以来,方为安第一次觉得恐惧。看着那瓶蓝色的水,她感到绝望。他们拿不到钱真的什么也干得出来。背不断的往墙根缩,口气依旧强硬:“你们不要乱来,否则我就死给你们看,到时候让你们一毛钱也拿不到。”
“不要紧,只要让你把这瓶水喝了,你就不会想死了。我们几个一起伺候你,怎么样啊?阿南,把她的嘴打开。我看她是活得不耐烦了。”
为安瞪着褪一直往后缩,恐惧到了极点,闭上眼颤抖地叫着:“你们别过来,别过来。”脸贴着壁突然失声叫道:“子建,子建,救我。”凄凉的声音响彻了整间屋子。她此时叫子建几乎是一种本能,她也只能叫子建。
“害怕了?害怕就给苏家打电话。只要打电话,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否则,就把你送给我兄弟。他们可是要美人不要钱的主喔。”
其他两人哄笑。
那笑声让为安颤栗不止,她再也受不了了,“我打,我打。你们不要乱来。”她不怕死,但绝不能屈辱而死。
劫匪掏出电话,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号码,开始拨打苏槿彦的手机。
第 51 章
苏槿彦听到为安声音的刹那,以为又过了一世。四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他都快疯了。如果再没消息,他不排除会报警的可能。他只是听小安叫了她一声“子建”,就要这一句就够了,证明她还在活着,活着就是希望。他们要的只是钱。
“你不要伤害我女朋友,钱我已经准备好了,怎么给你们?”
“好,苏公子,爽快,放心我们要的只是钱。交货地点我明天给你电话。记住如果报警,我马上撕票。”
“明白,明白。让我再和她说两句。”接着是忙音,绑匪挂了电话。他只是想和为安说两句,帮她减轻心里压力。
四天,他的神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紧绷,心里承受能力达到了一种极限。给方紫星打了电话,和她说有消息,只要交赎金就可以出来。
有些发烧,却执意的坐在花圃的摇椅上吹风。苏母走出来,坐在她儿子旁边。拉着他的手:“子建,吃点东西吧,看你几天没合眼了。”脸颊比前几日消瘦不少,
苏槿彦抽出手,母亲终究是关心他的。淡淡的回道:“妈妈,您去休息吧,我坐一会儿。”
苏母红了眼眶:“子建,你不要怪你妈妈,我这是为你好。儿是母的心头肉啊,那天你父亲打的是你的脸,打的是我的心啊。”
想起那天说的那些伤她母亲的话,苏槿彦心生内疚。“妈妈,对不起,我是无心的。”
“傻孩子,还和妈妈说这些。是不是一直以来都看不起你妈妈?”许多年以来,外室就像一枚钉子,钉进了她的心里。她拔不出来,也不想拔。她摆脱不了这一切。在这座富丽的大房子里,独自凄凉。
“怎么会?”他一直不明白他这样可以容得下父亲养情人,生私生子的母亲,为什么就容不下小安?“妈妈,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功名利禄也不过是浮华;况且您要知道我也不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我也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他一直都在捍卫母亲的尊严。
“儿子,妈妈这都为了你好。你要知道你娶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苏家的媳妇。”
苏槿彦更正道:“妈妈,她首先是我的妻子,才是苏家的媳妇。”
这是鸡与鸡蛋的问题。
“好了,别说这些了。你去睡一会儿。赎金你父亲已经准备好了,不用担心。不管怎么说,人最重要。这些问题等小安出来再说吧。”
苏槿彦不想再说什么,苏母走开了。他已经默认了用父亲准备的赎金。他还没有那个能力一下子找到那么庞大的现金。那么将计就计,只要小安回来,一切都不是问题。
回卧室时,经过父母房间,门虚掩着。父母低声谈话还是让他无意中听见了:“那边都叮嘱过了吗?可不能有什么差池。”母亲的声音。
“我亲自叮嘱的,放心。”
“别把他逼得太紧了,等那女孩子回来,我再和她谈,慢慢来。年轻人哪那么容易忘记。”
“哪那么多情种,我看他过一段就忘得干干净净了。”父亲自嘲:“他身上流的是我的血,本性改不了。”
……
苏槿彦敏锐地从这两句话里捕捉到了什么,脑袋嗡嗡作响,心里防线轰然坍塌……
原来他永永远远无法逃脱。就在昨天他还计划着,接到了小安马上和她去登记。当木成舟,谁也不能改变。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里的,只觉得从内心深处慢慢地渗出一股悲凉。
颓然的趴在软榻上。他陷入了深深地黑暗,永远无法摆脱的黑暗。这个大男人居然想哭,讽刺的是他流不出眼泪。木然了。
他无法选择出身,无法选择姓氏,无法选择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他开始憎恶起自己的姓氏和身上流淌着的血液……
纵然他愿意放弃现今的所有,不做父亲的儿子,不姓苏,然而如他父亲所说,血脉永远无法改变……
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出身悲哀。他一直以来都在试图改变这一切。父母走过的路他不愿意再尝试。生活了十几年感情依然如冰,把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只是利益。利益比那纸婚书还牢固,无懈可击。这样的例子在他们的生活圈子中太多太多了。他以为他可以例外,现在看来是自以为是。
在这之前,他从不后悔自己所做过的一切事情,他觉得只要他能和为安在一起,那些事都变得无足轻重。可是就在这一刻,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太贪婪,贪婪的想要得到幸福也给予她幸福,却连最基本的安全也不能给她。他应该远远的看着她就好……
他原本自信满满,现今才知道他必须沿着那条既定的人生轨道走下去,没有选择的余地。
窗帘在风中轻轻摆动,他和小安站在窗边接吻似乎是昨天的事。他曾在那个位置告诉小安,他爱她。
那张泛了黄的老照片还静静地躺在钱夹的最里层。穿西装打领结的小男孩拉着身穿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的手,神情肃穆,仿佛是在神父面前宣誓。
“听着礼堂的钟声,我们在上帝和亲友面前见证,这对男女生就要结为夫妻,不要忘了这一切是多么的神圣,你愿意生死苦乐永远和他(她)在一起,爱惜她,尊重她,安慰她,保护着她,两人同心建立起美满的家庭。你愿意这样做吗?”
……
悲伤到无以复加就不再是悲伤,痛苦到了极致也就不再痛苦。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苏槿彦。”
“你好,Kevin,我是简意轩。”那边停顿了一下:“还差多少?”
“谢谢,已经不需要了。”
“为安已经平安出来了吗?”
“明天就能见到她,她不会有事。”
苏槿彦第一次如此没礼貌的挂了别人的电话,他的嘴抿成了一条线,刚换的手机又成了他盛怒之下的牺牲品。
他的父母和表妹正在客厅看电视。这几日,苏信徵每天回家,苏母心情舒畅。苏槿彦坐在单人沙发上,头发凌乱,搭在沙发边缘的右手不断的空手揉捏,脸色平和地听着新闻。
莫晓彤和他母亲不知在聊什么,时不时的发出笑声。
韩嫂给他上了一盅燕窝,苏槿彦抬了抬眼皮:“谢谢韩嫂,我不太想吃。”转向沙发上的莫晓彤:“晓彤,给你养颜。”
所有人都的齐刷刷的集中在他身上,他已经好几天不说闲话了。
莫晓彤甚至有些受宠若惊:“谢谢表哥,我刚刚吃过,你自己吃吧。”
苏槿彦就像平时闲聊:“爸爸,明天交赎金的事就摆脱你了。我们分头,我去接小安。怎么样?”
苏信徵脸上亦无波:“可以,钱我已经准备好了。方家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只有她姐姐知道。事是由我们家而起,没有理由让他们担惊受怕。”
苏母接过话:“方家不知哪里修来的福气,先是和父亲交好,现在我们还替他家赎女儿。”
苏信徵对他妻子皱眉:“好了,等明天这件事结束,都不要再提了。”
苏槿彦坐在那半响才开口:“你们若是觉得那五千万白花了,我可以把手上南丰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立即转给爸爸。父子间账目也要清楚。”
正喝茶的苏信徵将茶杯重重的放在茶几上,茶洒在了桌面上。怒道:“放肆,爷爷留给你的产业岂能随便转让?”
“爸爸,何必这么生气,我是转给您不是别人。这南丰还是我们苏家的。”苏槿彦说得眉都不皱一下。
“不孝子。”
“爸爸教诲得是,我马上就会成为大孝子。”
第 52 章
事情如想象中的顺利。两人见面的瞬间,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为安站在荒凉的田埂上等着苏槿彦一步一步走向她。那一百米的距离仿佛没有尽头,苏槿彦脚步如千斤沉重,他甚至暗暗希望一直走下去。在看得到为安的地方一直走,一抬头她就在那里对他微笑。醉心的微笑让他心碎。
他特意冲了个澡,刮了胡子,喷了一点古龙水,看上去神清气爽。而她双手交缠着,努力让自己微笑。在这四天里,她一直没落泪,即使绑匪给她巴掌,拿着药逼她也没有泪,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坚强。
无声的相拥。苏槿彦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去拥抱她,抱得太紧,为安以为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那样痛。她却希望可以再痛一些,痛到可以让她死在他的怀里,那样就可以地老天荒。
他将她拦腰抱起,走向百米开外的车子。每走一步脚下就比原来更重一百倍,每走一步他的心就往下沉一点,,似乎自己踏上的是死亡之路,走到车边这个世界也就总结了。
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连表情都是多余的。为安静静的伏在他的胸口,沉稳的心跳让她安心。她终于觉得自己是活着。静默而狭窄的空间有的只是两人清浅的呼吸。
许久终于开口,声音有气无力,“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仿佛达到了一种极限,为安泪如雨下。在那些凄冷的夜晚,他和家人成了她的支柱。她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了最后一个夜晚的,那种恐惧对她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她甚至闻到了死亡的气息。绝望。
苏槿彦俯身亲吻她的额,仿佛是在安慰一个受惊的孩子。“傻瓜,傻瓜,这不是好好的吗?”
为安往他的怀里缩了缩,“我害怕。”
苏槿彦喃喃的说着:“对不起,小安,对不起。”
为安没有说话,他身上的古龙水味让她沉醉,闭着眼贪婪的呼吸。苏槿彦俯身盯着她瘦成巴掌大的如纸般煞白的脸,一秒也不敢离开,怕眨眼间从他怀中消失了。手抓过她的小手放到嘴边亲吻,为安不适的皱了皱眉,有些疼。苏槿彦看着她手上青紫的勒痕,有一把刀在他的心上慢慢的划着,滴着血。
为安睁开眼,他显然是刻意打扮过的,穿得一丝不苟,下巴连一点胡渣也没有。只是洁净的脸庞有一种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清瘦,双眼布满血丝。心里一阵抽痛,他已经很久没合眼了吧?伸手抚摸他的眉心,“我没事,真的没事。”他又皱眉了。
“傻瓜,不疼吗?”
为安摇着头,轻轻地叫着:“子建,子建。”
苏槿彦紧张地问:“哪里不舒服吗?”
“我只是想这样叫你,能这样叫你真好。”为安无声地笑着,“我们回去好吗?”
“再坐一会儿。”窗外很安静,很空旷,刚刚他还闻到了春泥的气息。苏槿彦低头亲吻她的脸颊,冰凉的脸颊。用自己的肌肤给她温度。他不敢吻她的唇,怕自己玷污了她。
其实现在她更需要躺在床上静养,他却自私的将她囚禁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不肯放手。他突然想,若是两人就这样死去该多好。
“我们这样抱着一起死去,好不好?”为安问他,而后又轻笑,“我真是自私,我们还有家人呐。”
苏槿彦静静地看着她,“我也和你一样自私。”
两人相视而笑。
苏槿彦的手机响起,“紫星的电话,她很担心你。”
为安接过电话,“喂”了一声,那边就哭出来,弄得她不知所措。
“死丫头,让我担心死了。”
为安笑了,“我好好的。姐,孕妇哭可不好,宝宝该伤心了。”
那边破涕为笑。“死丫头,好吧,我不打扰你们两个了。”
为安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爸妈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你不要说漏了嘴。小安,你要好好珍惜,他对你真的很好。”
为安听着方紫星梗咽的声音,没说什么,收了线。晃动着手中崭新的手机,“你发脾气了?”
“紫星本来要来接你,我不让。”苏槿彦答非所问。
“为什么?”
“我不想被打扰。”司机也被他打发走了。
陷入了沉默。为安静静地蜷缩在他的怀中,汲取着他所给予的温暖。这样的沉默太久了,久到苏槿彦以为为安睡着了,久到他以为两人都忘记了发生过的事。毫无由来地,他又开始空捏着手,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有些粘稠。手臂的力道加紧了一些,随之响起的是手机的按键音。再平凡不过的按键音听在苏槿彦耳里却刺耳之极。他生生的恨起了方紫星,若不是她来电话,小安不会把手机拽在手里,就不会有打破宁静的按键音。如果没有按键音,那么他不会想任何事,只是抱着她。
抱她也即将成为一种奢望。
第 53 章
抱她也即将成为一种奢望。
苏槿彦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开口:“小安,我要结婚了。”
“嗯?”为安没听清。
苏槿彦低头撩开为安腮边的发丝,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结婚了。”
为安看着他笑着低声地问:“和谁?”她明明是在问:真的吗?
“和莫晓彤。”
为安的脸瞬间凝固了,可后来又笑开,脸埋在他胸口:“子建,我没力气开玩笑。”
“婚礼已经开始筹备了。”
“新娘是我对吗?”
“对不起。”
为安倏然坐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她和他的脸只有一寸的距离,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热热的。
“对不起。过两天媒体就会登出这则消息。”
为安懵了。突然间,她从苏槿彦的眼里看到了一抹冷漠与疏离。氤氲。
“为什么?”
“你知道的。”他的表情始终平静。
“子建,我再问你一次,是真的吗?”为安梗咽着,她希望苏槿彦能拥她入怀,恢复以往的温柔,笑着说:“傻瓜,我怎么会?”可是苏槿彦没摇头也没说话。
为安恍然间明白,原来她的幸福被买断了,用那五千万。她是应该知足的,从没想过自己的命能这么值钱。
有些人终究不是自己命里的,不管有过怎样的相知和相遇。
为安睁开了苏槿彦,双手抱胸,自己斜靠在后座上。她的脚还有些疼,失去了那双臂膀浑身发冷。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反差?她与苏槿彦对视,他明明看见颤抖的她,却无动于衷。为安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错觉,只是她经过这一劫后产生的不良错觉。
为安摇着头,泪水扑簌而下。天公真是应景,刚刚阴阴的天,现在居然下起了雨。
苏槿彦看着她脸上的泪水,反而笑了。“你为什么老是动不动就哭?男人讨厌女人哭,会觉得心烦意乱。”
原来要分手的恋人,连哭也成了一种罪过。
为安擦了擦眼泪:“子建,是因为我的赎金对吗?”
“对于赎金,你不必有负担。没有花钱,一分钱也没花。况且你要知道,这点钱对与我家里也不算什么。”
为安冲他喊:“你骗我,我分明听到绑匪和你说要赎金。”
“没有骗你的必要。明天媒体刊出这则消息,苏莫两家控股的公司,股价马上会大幅上扬。”说着这些,苏槿彦的嘴角微微上扬,然后黯然地低下头:“小安,对不起。”
“我很感谢你对我的一番情义。其实我的每一段感情都不超过一年,我会和每一个女朋友上床,会向每一个女朋友求婚,我常常把‘我爱你’三个字挂在嘴边,因此我的女朋友们都对我深信不疑。就像我父亲说的一样,我是他的儿子,身上流着他的血,本性不会变。我不会为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苏槿彦的视线越过为安停留在茶色的玻璃窗上。窗外细雨霏霏。
“其实去日本之前就想和你说这些,因为当时这些事还没确定下来。我这个人很贪,最好是能够坐享齐人之福,但我光明磊落。这也遗传了我父亲吧,我父亲对我母亲从不隐瞒什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和莫晓彤说一声,我们可以继续保持这种关系。说实话,我还是很喜欢你的,请相信我会把大部分的时间留给你。”
为安木木地听着这席话,没有任何感觉。突然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的给了苏槿彦一个巴掌,鲜红的五指印在那张俊朗的脸上。如果现在手里有一把刀,她说不定会捅向他的胸口。心蓦地撕痛起来,揪着胸口的衣服蜷缩在了车座上,泪水无法抑制。双手手腕上青紫的勒痕暴露在空气中,触目惊心。她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苏槿彦伸出左手替她擦眼泪,“怎么又哭了,嗯?”右手在她的手腕处轻轻摩梭,突然眉头紧蹙,柔声问道:“疼吗?”
为安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哭着问:“子建,你爱我吗?”
苏槿彦倾身去吸吮她脸上的泪:“傻瓜,当然爱,只是不够。”
“你说过很爱很爱的。”为安嗓子嘶哑,吃力的叫着。
“小安,很爱很爱不代表我能放弃一切。”
“共荣辱共进退,也是你说的。”
苏槿彦坐正目视前方,“身家利益总是排在最前面。”
原来是这样,为安默然了。甩开想要抱她的苏槿彦,他是在同情还是在怜悯他?此刻他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又成功地撕裂了一个女人的心,还是失落她没有答应做妾?急急地打开车门,下车。只是想远离那辆车,那个人。他是魔鬼,把她带到天堂,让她飘飘然,顷刻之间又亲手把她抛向地狱。他也是刽子手,扼杀了她所有的希望和梦想。
冒着雨漫无目的的奔跑,没有方向。对着空茫的漫无边际的田野傻笑,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终于知道万箭穿心是什么感觉。
当苏槿彦抱住她的那一霎那,她已经不会想任何事,听着苏槿彦在她的耳边说:“你不要这样,让我送你回去,最后一次。”她开始哭着挣扎,不断的打抱着她身体的手臂,只是越是挣扎,那双手把她抱得越发紧,抱得她浑身发痛。
最后兴许是累了,她停下了,连呜咽声也没有,整个身体往后靠在他的胸膛。仰望天空,目光没有焦距。嘴里不停地低念着“共荣辱共进退”这六个字。苏槿彦的头不知何时埋进了她的颈窝,湿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肌肤上,眷念无比。那里传来暗哑的声音:“那天说要给我的惊喜是什么?”
惊喜?天空乌云翻滚,雨势必会加大。回想起苏槿彦去日本那天上午,他们通着电话,她仰躺在沙发上看蔚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洁净飘逸。他笑着说她把所有的坏脾气都给了他,说她已将他视为最亲近的人。那天上午她做了很多事,忙忙碌碌……
为安突然对着天空笑了,在这场感情战役中她一直都处于劣势。几乎把一生的情感都心甘情愿,毫无保留地给了他,奢望着能够换来同样的情感,奢望着天荒地老。最终遍体鳞伤,一败涂地。与其说被他伤,不如说是被自己伤。
“对于你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嗓音出奇的平静。
苏槿彦乞求着:“告诉我吧!”
“所有都是你给的,你也毁灭了所有。”为安喃喃的说着,对他说,也似对自己说。天空中的雨点开始变得稠密,雨水顺着她的脸颊,脖颈一路往下,一片冰凉。
“还记得吗?你那天说特别想我。”
是的。他不知道那天他的母亲和她说了什么,让她心多寒;全世界都知道她争不过莫晓彤,而她自己却傻傻地和情敌说子建是他的……
“放开我吧,我想回家。”她想她的母亲,她想单纯的小婕,想她的父亲,甚至想方紫星。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恨她了。
“让我送你好吗?我求你了,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小安。找一个有点小帅,工作稳定,脾气温和的男人结婚。”
以后再怎么想念也不要见面,那些埋藏在内心的从未诉说过的往事,就让它慢慢腐烂。
“不,我想自己回家。”
听,这雨声,敲碎了多少离人的心。
苏槿彦放开她,她的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口上。为安木然前行,渐行渐远,直至倒在雨泊之中。
第 54 章
白色的床单,白色窗帘,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眼前不停的晃动,为安想睁开眼,任凭怎么努力眼皮也抬不起来。又昏睡过去,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这样了。也许是潜意识里不肯醒来。
睡梦中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有人死死的握着她的手,贴着她冰冷的脸,却不肯开口和她说半句话。她知道那是谁,她不肯醒来,怕一醒来那种有他的感觉就消失了,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似乎忘记他抛弃她这个事实。
在凄凄的哭声中醒来,手依旧握成拳,只是拳中空无一物。床边趴着的方紫星正在抽泣,为安无力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叫了一声:“姐姐。”方紫星猛然间抬头,看见脸色苍白的为安睁眼冲着她笑,惊喜中慌忙擦了擦眼泪:“死丫头,终于醒了。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说什么傻话呢,我不是好好的吗?”
“都五六天了,就一直这么昏睡着,我都急死了。”方紫星拢了拢她的发,“感觉怎么样?想吃点什么?我回家给你做。”
为安望着天花板,微弱地问:“他是不是来过了?我闻到了气息。”
方紫星半天才醒悟“他”指的是谁,摸着她的脸心疼地道:“小安,我们先养好身体,那些事以后再说啊。”
“姐,我真的闻到了他的气息。”
“傻妹妹,他没来。”
为安呼了一口气,“姐,你把孩子生下来吧,我们一起养。没有父亲不要紧,有姨妈,有外公外婆,让宝宝姓方。”
方紫星哭着点头:“好。小安,我舍不得。”
“我知道,我理解。”
“小安,对不起。”
为安摇着头,“姐,你不必说对不起,我是心甘情愿的。”闭上眼,她竟发现自己没有流泪,“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我还从来没听过。”不知为什么为安突然很想了解方紫星和简意轩的感情,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怎么结束
方紫星的心似乎被刺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讲她和简意轩:“我们两个人是也有五六年了吧,认识他时我二十一岁。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对他一见钟情,我们……One-night stand,后来一直断不了,就连出国后也没断干净。我们两个都是不甘寂寞的人,他在国内找女朋友,我在国外找男朋友,即使是这样他依旧会出国看我……后来我回国发现他和你在一起,我简直崩溃了。当时我很矛盾,我要在爱情和亲情中间做选择,恰恰在这时,他来找我……我当时真的着魔了,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了,他现在不要我也没关系……你说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为安看着方紫星眼中闪动的泪光,她也是全心爱着简意轩的吧,就如她爱苏槿彦一样,只是那么不凑巧地姐姐喜欢的人和为安交往过。“真心喜欢过吧,不然不会那么狂热。”在为安面前,简意轩一直是护着方紫星的。
她的内心其实是不确定的,对所有感情的不确定。“你也别难过,男人都一样绝情。”
被妹妹这样安慰,方紫星反而笑了。“我已经不难过了。”
“看报纸了吗?”
方紫星无奈地点着头,“我去找过他,他什么也不肯说,想必他也为难。别恨他,你们也算是爱过一场,不像我。他对你怎么样,我们都看在眼里。”
为安回来第二天,各大报纸就刊登了苏莫两家联姻的消息,可谓是亲上亲,无论是情感还是利益都是最大化。尚以为为安在旅行中的方寓年勃然大怒,却毫无办法。苏槿彦与为安并未订婚,两家父母也没有正式见过面,儿女之事也不好横加干涉。方母则是每天长吁短叹,担心小女儿,又在念叨着,这是作的什么孽,大女儿要做未婚妈妈,二女儿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为安神思有些恍惚:“曾经说过要共荣辱共进退,可是他那天说身家利益总是排在最前面。姐,我是他们家赎回来的对吧?”
“这事我问过了,他说是他父亲想办法摆平的,没花钱。”方紫星叹着气抹眼泪:“事到如今,你也别多想,他不可能再回头了。妹妹,这都是命。”
命?为安看着憔悴的方紫星,连她这么高傲的人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姐,你先回家休息吧,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再陪你坐一会儿。我打电话给妈妈,让她给你做点好吃的。他们很担心你,我和他们说你去旅行了。”
“我没胃口。”
“都靠营养液怎么行?我让妈煮你喜欢的蟹肉稀饭。”
方紫星拨了电话,和母亲说为安回来了,不太舒服,让她煮些稀饭。要挂电话时,为安拉了拉她的袖子,接过电话无力地叫了一声:“妈妈。”
电话那边声音似有些沙哑的应了一声,听到母亲的声音,为安心里五味陈杂:“妈妈,我想你,我想你。”对于为安,她现在想着的只有母亲,只有在母亲的臂弯里才会觉得安全。
她们母女之间极少这样表达,辛素英听了不免感慨,“小安,你等着啊,妈妈很快就过来。”
方紫星回家接母亲。病房并不大,为安却觉得冰冷空旷。摸了摸小腹,拿起床边的座机,拨了苏槿彦的电话,很快通了:“你好,苏槿彦。”
听到他的声音,为安不知该说什么好,呐呐的应了一声:“是我。”
“我知道,有事吗?我在开会。”
为安的心似被利剑刺了,捂着胸口:“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等一下去妇产科,你有权知道。”
电话的背景极其安静,为安听到苏槿彦吸气的声音,随后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句:“我知道,随你怎么处置。”
原来变了心的人可以这么伤,她听见了自己心裂开的声音,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流。奇怪的是眼里居然流不出一滴泪。
“明白了。”
“嘟嘟”的忙音传来,为安坐在床头愣了半响。起身拖着虚弱的身体进卫生间洗了个澡,收拾干净后出了病房,去妇产科拿了些药,回到病房就着温开水喝了。吃完才反应过来,她和苏槿彦是同一种人,无情无义。所以她没有立场去指责苏槿彦,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女人,做这种事连心里挣扎都没有,毫不留恋。她会遭到报应的。
晚上方紫星有事出去,说晚些时候回来陪床。父母来看她,让她打发回去了。关了灯,闭上眼,她能感觉到下体汩汩流出的血液,就当是一次例假,默默承受。苏槿彦的话语“随你怎么处置”徘徊在她脑海,挥之不去。她像处理垃圾一样处理了她与他之间可能维系的唯一纽带。腹部传来隐隐的痛,用手轻轻的揉着,额头开始冒着细汗。
隔壁传来嘤嘤的哭声,医院有哭声再正常不过。只是伴随着那哭声,她听见了另一个婴孩的笑声,生命正在她的身体中消逝,而她是凶手。给予了它生命,又亲手杀了它。那笑声听着比哭声还让人心碎,让她害怕。她想逃亡,却不知该往哪里逃。跌跌撞撞中进了一个怀抱,是她一直在找寻的,让她眷念无比的怀。她顾不上那么许多,就往他的怀里钻,死死的抱着他,哭着和他说:“我害怕,我害怕。”
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发,低低地安慰她:“我在,别怕,别怕。”她开始变得安稳,不再哭泣,呼吸变得平静。只是手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手指透过他的衣服,试图陷进他背上的肌肤,以此来证明他是真的存在。
黑暗中只有彼此的呼吸。为安仰面看他,想象着他的样子。冰凉的泪落在了她脸上,是他的泪。他为什么要哭?杀人的是她,不是他。腾出了一只手替他擦眼泪,手还没碰到他的肌肤,他就急急挣脱了。
随着吱呀的门声,黑影消失在门外。她跌坐在床边,一切归于宁静。
如我再遇见你
在多年以后
我将何以致侯
唯沉默与眼泪
——拜伦
不如不见
当方为安躺在旧金山租住公寓的床上翻报纸时,已经是四年以后的事。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把方为安熬成了老姑娘。确切地说是老女人,用时下流行的词汇说是剩女。
每次打电话回国,母亲总是打探她的私生活,末了便是一句,我们家养了二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方家三姐妹倒是奇怪,最小的先来。小婕嫁给了个美国华裔,年初在洛杉矶办了个仪式,现在两口子在纽约生活。
对于母亲的抱怨,为安内心实在是抱歉,生活圈子就那么大,除了同事还是同事,那些人不是拖家带口就是有女朋友,让她上哪去找男朋友。和她同住一室的朱婧就和她不一样,人开朗外向,善于交际,朋友很多,特别是男性朋友。她总是劝说方为安:“Joyce,你别老是在家里看书,和我去玩吧,多认识一些朋友没坏处。”方为安则是笑笑,“谢谢,你自己去吧。”
生活平淡如水。以前在学校读研究生时有个中国留学生追她,她也以乐观的心态试图与她相处,但怎么也投入不进去,只好挥手Say goodbye;后来毕业后拿到offer,有个日本同事想追她,被她委婉地拒绝,她知道自己,所以不想让那个可怜的小日本被耍。
她学的是广告,作的也是广告,不搞文案了,做AE。和白少昕以及邢蒋聊QQ,白少昕常常挤兑她,“做个小AE跑美国去干嘛,美国客户比较好搞定?”方为安则回他:“要是在国内,怕抢了你老婆的饭碗。”
方为安总是自以为是,以为小林和邢将是一对,但没想到白少昕和小林两个对上了,前两年结了婚。即使结了婚,白少昕的八卦的本性也未变,常常和她讨论一些国内的花边新闻。还说邢蒋单身是因为被前女友伤透了心。应了那句广告词,“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笑他,这有什么可说的,失恋是平常事,像她就失过两回。
本和邢蒋不熟,也不知他是哪来的方为安的号码,加她,和她聊上了。也就是嘻嘻哈哈瞎扯两句,开开玩笑。有一次还说起各自都单身,不然凑合着过算了。在网络上毕竟不是面对面,为安也欣然允应,说:“好啊,我正愁嫁不出去呢,你等着我回国啊,老实点,不要对美女乱放电。”
对邢蒋的歌声倒是记忆犹新,张信哲的《白月光》唱得很有感觉。老白说他被前女友伤透了心,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他的忧郁从何而来。不过都好几年了,一直单身,难道不寂寞吗?这又是何苦?
现今流行快餐,快餐式的爱情,快餐式的婚姻,连文化也快餐了。这种情痴男子还真算是凤毛麟角了。所以有时候老白嘿嘿笑着和她说:“要不回国把邢蒋上了吧,省得你们两都寂寞。”瞧瞧,连感情愚钝的老白都说她寂寞,估计天下人都以为她寂寞。只有她自己不以为然。
朱婧坐在藤椅上翘着脚打电话,嗓门很大,很happy,“生日快乐!我有点想你了。”
为安坐在沙发上翻杂志,笑着摇头,她听过更肉麻的。这些事朱婧在她面前一点也不忌讳,想必又是哪个男朋友。
“你什么时候来旧金山?”
……
“真的吗?我等着喔。”
……
那种甜得腻死人的嗓音,第一次和她见面,方为安就觉得这声音耳熟,一直没想起来。
见她依依不舍地收了线,为安挑着眉问:“中国人?”
朱婧笑着白了她一眼:“废话,说中文能不是中国人吗?”
为安不以为然;“也有可能是华裔,还有可能是会中文的老外。”
“以前在这留学,回国了。不过我们分手好几年了,最近才联系上的。”朱婧神秘兮兮地说:“他暗示我重修旧好。”
“瞧,把你高兴成什么样了,恭喜你。”为安顿了顿:“你还喜欢他?”
朱婧思索了一会儿:“这么说吧,其实我们当初谁也没认真过,现在我想结婚了,觉得他还不错,人品家境都是上上之选,听说他这几年一直一个人。”
“哦……”为安会意,“明白了。这次来真的了?”
“我不想玩了,如果能谈成就回国,土豆吃腻了。”朱婧起身拿了个苹果,欢快地说道:“他说这两天要来美国一趟,今天礼拜六,大概下礼拜三会到。”
破镜重圆,多好的事,只是不知那面镜子是否会有裂痕。
为安回了卧室,躺在床上翻书,一个字没看进去,胡思乱想。 偶然间看到桌上的台历,拿起来翻做标记的经期,看了看今天的日期。猛然间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心里竟有些发慌。很久没想他,很久不记他的生日。
没有再见到他,也没有人跟她提起过关于他的只字片语,他仿佛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为安从不上A市的网站,也不关心国内的财经新闻。
犹记得办下签证那天,为安回公寓收拾东西,准备把房子卖掉。戒指,手表,他的衣物以及有关他的所有东西都打包好,打电话让他过来取,他冷冷地回道:“我会让助理去取。”当时为安就知道他们这辈子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连见面也不可能。她其实没想过要见他,只是想物归原主,他却那么防备着她,生怕她破坏了他的好事。
没有短信,也没有EAMIL,一切都是多余。
打开QQ,国内这个时间是凌晨,QQ头像一片死灰。有几条消息,邢蒋给她留言说他近期可能会来美国一趟,想去看看她。为安学着朱婧的口气回答说:“真的吗?我等着喔。”还有两条无关紧要的群消息。
陌生人栏里显示(1/1),那个早已被她拖入黑名单删除的人又出现在了陌生人里。他们成了陌生人。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加过这么个人。
最没有风格的大肚子企鹅头像,个性签名里写着“祝自己生日快乐”。“祝自己生日快乐”多么寂寞而伤感的话,这是说与谁听?
QQ号码是她帮他注册的,当时他不用QQ,她则觉得MSN用起来不习惯,逼着他用QQ聊。他和她一样从来都是隐身状态。每次右下角出现这种大肚子企鹅,她的心就跟着那企鹅突突直跳。
鼠标按下右键,从第一栏开始一直往下,毫不犹豫地选择“加入黑名单”,还不待确认消息,QQ好友界面开始闪动,大肚子企鹅。她的心似漏了一拍。手颤抖着打开对话框,信息是空的,子建 03:32:19。
她木然地坐在电脑前,听着不断滴滴着的QQ声,窗口不停地闪烁着橙色。他发了一大排的空信息,而且没有要断的迹象,他疯了……
她不知道在把他删除了那段日子是否有收到过类似的信息,至少她的邮箱一直没变,却连一个问候也没有。断得干净。
她上线了,在上线的刹那,信息停住了。她想他一定是忘记了美国这时候是白天了。隔着屏幕,她似乎看到了大洋彼岸的他在与她对视。深邃的眼眸看不进他的心里。为安有些恨恨地看着他,等了好久,看看他要说什么,等来的是QQ头像变成灰暗。男人的狠心,女人永远比不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她还是有顾虑,还是怕她会缠着他不放,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
关了QQ,埋进被子,很快进入睡眠状态。今天周末,邢蒋说过几天来。
当年选择旧金山留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气候和旧金山的环境。旧金山年最高气温不超过二十五度,没有分明的四季。夏天更像国内的秋天,凉爽宜人,雾霭蒙蒙。陡峭的街道是旧金山的另一大特色,开车是件考验技术的活。在这个慢行城市,为安奇迹般的学会了开车。不,准确地说是敢开车上街,也算是个收获吧。在时速五公里的路面,相当于骑脚踏车。
朱婧终于如愿地等来了她的前男友,而在同一天为安也接到了邢蒋的电话:“我在硅谷,过两天来找你。”
本以为邢蒋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来了,为安打算请两天假陪他四处逛逛,尽尽地主之谊。
朱婧从接到前男友电话的那天开始准备,疯狂购物,买最时尚的首饰和衣物,每天哼着歌做面膜,据说是那人想和她去大溪地度假。为安冲她挤眉:“很浪漫的男人。”
朱婧赞同:“哈哈,以前没发现。他的外在适合做情人,骨子里其实适合做老公。当然要靠女人挖掘,而我就是那个女人。”
为安还真不信世界上有这种男人,即使在某个阶段觉得某人就是这样,后来被自己全盘否定。“哟呵,还挺自信的。具有情人和老公双重特质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带过来让我见识一下吧。”
“我把时间定在了礼拜六,估计一个礼拜以后回来。到时候一起吃饭,嗯?”
为安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去大溪地。坐在电视机狂按遥控器,那年在S市的中山街上吃布丁,有人问过她喜不喜欢大溪地。
“好啊,让我饱饱眼福。”
为安接到邢蒋的电话时,朱婧独自一人去了洛杉矶,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和她的心上人去大溪地。问她,她只是说:“被人放了鸽子,怕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次受到的羞辱,以后加倍还他。”看她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为安不好再问,个人隐私。
方为安开着她那辆二手本田去接邢蒋,邢蒋摸着她的破本田笑她:“你这辆车比我那辆还破,美国宝马奔驰之类的便宜,怎么还开日本车?”
“别挑三拣四了,有得坐就坐,不然自己走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市区了。”原来对邢蒋是客气有加,万万不会开这种玩笑。现在俨然是老熟人。
“别,这大城市容易迷路。”邢蒋嘿嘿直笑,眼角起了丝丝细纹,深蓝色的T恤配上亚麻色休闲长裤,显得整个人异常精神,不乏从容,浑身散发着温和的气息。为安一直认为邢蒋是个温和的男人,他不似苏槿彦那么英挺贵气,让人望而生畏。四年过去,尽管是笑着,他眼里的忧郁依旧没有减去半分。梁朝伟不太帅,迷倒千万女性的除了精湛的演技外,就是那双杀人于无形的充满忧郁的眼睛。
为安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若无其事地讽刺:“你们公司要来美国硅谷找广告策划?”不得不承认,她的内心深处有那么一点的希翼,曾经暗暗发誓永远不要再见的人,看到那晚的QQ信息之后,慢慢在她心里复苏。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在异国他乡。事到如今,那些纷纷扰扰的过往已经不再重要,也不想去追究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当初发狠地离开。没有意义。她想过得比原来更好,以此来证明抛弃了她,是他的损失。所以她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只是心里永远缺失了什么。
“你认为我真的是来出差?”邢蒋答。
方为安耸耸肩:“不然呢?”
“这次来美国有那么一点点公事,但主要是……来看你。我休年假,过两天去纽约。”事实上他没撒谎,他很早就开始计划着来要来美国看看,这次刚好假借出差之名,顺带连年假一起休。
“真是受宠若惊。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牺牲两天的时间,陪你玩遍旧金山,怎么样?”对于这种玩笑为安应付自如,即使是真的也从不放心上。
“挺自觉的。下次你回国,我陪你游A市。”邢蒋说得一板一眼,“你几年没回国了?估计连自家都找不着了,市政府路是年年修,天天修。”
为安笑出声,“有那么夸张吗?到时候回国你来接我,负责把我送回家就行了。”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四年了吧?!”邢蒋在问,又似乎是一种肯定。“你倒没什么变化,都说三十的女人……”邢蒋笑着咳嗽了两声。
方为安接过话:“豆腐渣是吧?哈哈,我妈妈每次打电话就和我念叨,怎么还不打算结婚啊,你看韦乐的小孩都会打酱油了。你说这国际长途多贵啊,每天就和我说这个。”
“这个正常啊,我妈也这样,恨不得把我当一把青菜卖了。还是白少昕好,结婚生孩子,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没这么多烦心事。”邢蒋心里不是不羡慕,谁不想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遇到的不是对的人,而且永远也不会是对的人,那种绝望也只有他知道。无止境的蹉跎,或许他的这一生也就是这样了。
“你是不会把握机会,我看人家小林当初看上的是你,我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呢。让白少昕那小子占了便宜,他们什么时候对上的?”
“这话不好乱讲。要是传到白少昕耳朵里还不把我给剁了?兄弟妻不可欺。”小林开始的确有过暗示,他没搭理也就没了下文,和白少昕是为安出国后的事情了。“你我都是孤家寡人,要不凑合着过吧,你看如何?”他似笑非笑,脸上写着些许无奈。
为安转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在网络上嫁给我,娶我之类的话很轻易,而现实中又是另一回事。粲然一笑:“你刚刚不才说我是豆腐渣了吗?”
“哈哈,别冤枉我,我想说的是女人三十一朵花……”邢蒋狡辩。
不管是花还是豆腐渣,为安都欣然接受。先载着邢蒋去唐人街逛了一圈,请他喝咖啡。旧金山什么都不多,就是咖啡馆多。两人说说笑笑,颇为愉快。晚上带着他去渔人码头吃海鲜。离渔人码头不远是金门大桥。来旧金山不去看金门大桥,就如去北京不进故宫,不登长城。
两人站在雄伟的朱红色悬索桥上往下看海面,真的有传说中的雾气萦绕之感,有让人想纵身往下跳的冲动。浪漫而柔美。据说有人走着走着毫无预兆的往下跳,听了毛骨悚然。所幸两人都觉得生活很美好。
“诶,我以后要是想自杀,就来这桥上走一遭,多悲壮啊。”方为安说。她曾经看过一部叫《金门大桥》的记录片,觉得这地方太神秘,太邪门了。死在这座桥下的一共是1200多人,“自杀圣地”这个称号当之无愧。她只远观过这座桥,不敢走进。今天若不是邢蒋陪着,她肯定不会上这桥。
“悲壮什么啊,你下去水花都没有,尸体也捞不着,下去就被鲨鱼吃光了,连骨头都不剩。”邢蒋双手插进裤袋,侧目站在他声旁的方为安。她还像原来那样,清清瘦瘦,变化不大。四年的时间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明显痕迹。人们都说相由心生。奶白色的丝质上衣,牛仔裤,扎起高高的马尾,娇小的体态,和她的实际年龄相距甚远。咋眼一看以为是二十几岁刚出学堂的小姑娘。
他承认自己对方为安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从很早时开始就是。起初他并不知苏槿彦对这个不起眼的乙方文案有意思。有一次公关部办了个小型的产品酒会,散席时他在停车场看到苏槿彦折回去和站在酒店门口等车的方为安搭讪,他才开始有所察觉。酒会让乙方文案和AE参加也是苏槿彦的意思。后来每次乙方来开会,他总是有事无事下楼一趟,虽然从不搭理谁。
苏槿彦追求方为安,白少昕没少帮忙,而白少昕是他引荐的,所以很多事都看在眼里。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感就这么被苏槿彦生生掐下去了。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他没有动心。
“我们走吧,这里风大。”邢蒋说。
两人去酒吧喝酒,为安已经很久没这么痛快地喝过酒了。为安喝扎啤,邢蒋喝威士忌。酒吧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客人,人身鼎沸,烟雾缭绕。气氛所感染,邢蒋也抽起烟。两人碰杯闲聊。突然邢蒋的视线定在了为安身后的座位上,为安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对情侣正在接吻。在旧金山呆的时间太长了,见惯不惯,倒是邢蒋看得瞠目结舌。也难怪,估计他这是头一回遭遇实战版的男男。
为安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他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方为安:“我们走吧,这地方乱七八糟的。”
为安支着头看着邢蒋,坏想着眼前的帅哥若是GAY该扮演什么角色,“同性恋是旧金山的一大特色。你白天在街上没发现?要命的是这类性取向的男人通常非常优秀,非常帅……”在外国说国语就是这点好,无禁忌,想说什么说什么。
邢蒋鄙夷地看着眼前的色女没说话。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莫非……”方为安捂着嘴窃笑起来。
“莫非什么?”邢蒋皱眉,但下一秒就反应过来,将擦手的纸巾愤恨地甩在桌上。站起身拖着还沉浸在自我YY中的方为安往外跑,方为安还以为出了什么特殊情况,也跟着跑。两人气喘吁吁靠在车边。
“你干嘛要跑?”为安抽出一直握在邢蒋掌中的手,拍着胸口不解地问,“你偷渡来的,碰到移民局了?”
邢蒋没回答,毫无预兆的俯下身吻了方为安,激烈而不容拒绝地吻着,双手同时揽上她的腰。方为安脑袋当时就“嗡”地懵了,不知该做何反应,木然地接受。他压着她吻了很久,方为安几乎有些眩晕,产生了错觉,直到硬物抵在她腹部,她才清醒过来,猛然一把推开他。“你这是做什么?”
邢蒋用手指抹了抹嘴唇,上面还留有她的清香:“我只是想解开你的疑惑。现在知道了吗?感觉到了吧。”目光灼灼地盯着方为安因羞愤而涨红的脸。
方为安终于知道和男人不能开这种玩笑,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挑衅。低头不语,今天多喝了几杯,居然失了分寸。口里还留有浓烈的威士忌味道,她记起有一回她和苏槿彦喝着红酒接吻。想着想着胃里不停的翻滚,跑到车边的花圃干呕。
邢蒋眼里跳跃着的那么一丁点火焰立即熄灭了,他知道她又想起了谁。跟过去拍着她的背,有些歉疚地说道:“你没事吧?”
为安冲他摆摆手:“没事。”干呕而已。为安站起来掏出车钥匙,从里面取了一瓶矿泉水漱口。
邢蒋自知有些过分了,“对不起。”
为安笑笑:“我喝多了。”
“不过你也别怪我,如果再有下次,就不是这样了。”邢蒋恨恨地说着。
下次?再有下次,她方为安就是猪。
次日,为安带着邢蒋四处转了转,两人也不是未成年,都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照样说说笑笑。临去纽约前,邢蒋问为安:“你什么时候回国?”
为安望着微蓝的天空思索:“也许下个月初,也许明年,也许很久以后……”
很多的也许,她方为安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犹如一潭死水,风起时微澜。
邢蒋又说:“我昨天说的事,可以考虑一下吗?”有些腼腆。
虽然他没有她心里的人优秀,也永远不像她心里的人那么在乎。记得有一回他和方为安开玩笑说:“你我都单身,要不嫁给我凑合着过得了。”方为安嘻嘻哈哈地答应。对话框没及时关闭,恰巧被下楼视察的苏槿彦看到。邢蒋当时并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听秘书室的人说那天苏槿彦因为一点小事在办公室大发雷霆。这不是他的作风。邢蒋那时才明白,其实他也没有忘记。在她出国后他大病一场,元气大伤,从此变得不苟言笑。邢蒋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虽然不明白他们缘何分手,同为男人,他理解甚至有些同情苏槿彦。
为安很爽快地答道:“好啊,我从这一刻开始考虑。”
方为安到底还是在一个月后回了国,和朱婧一起。方为安的父亲方寓年六十岁生日,朱婧则是和那位前男友打得火热,难耐相思之苦,回国看他。
来接方为安的是方紫星,还有她的儿子方瑞。四年前方紫星不顾方父方母的反对,独自前往英国生下孩子,至今单身。方为安背地里很佩服方紫星的勇气和决心,在中国要做未婚妈妈不是一件易事。像她就不会这么做,她比方紫星狠心,连把它留下的念头都没有。
朱婧的男朋友没来接她,用她的话说是要给某人一个惊喜,顺路搭着方紫星的车去酒店。
长得像小精灵一样的方瑞,乌黑的眼珠贼溜溜的瞪着方为安,倒是不认生就是不开口叫姨妈。圆圆的脸蛋,皮肤黝黑,桃花眼会放电,眉眼之间找不到半点简意轩和方紫星的影子。听说很调皮,自己能把板板车搬到院子里玩,很招人喜欢。方为安暗地里嘀咕,这孩子是不是哪捡回来的。
“你把这孩子送我吧,我带到美国去替你养着。”为安开玩笑说。不知是血缘关系还是别的原因,她特别喜欢这孩子。恨不得自己立刻生一个,好每天抱着他入睡。亲着他的小脸:“小方瑞,姨妈带你去麦当劳,晚上跟着我睡好不好?”
“喜欢吧?”方紫星得意洋洋:“你就是金山银山跟我换也不行,没了他我可活不了。”
一听说是麦当劳,本玩着模型手机的方瑞就抬头看方为安,点头:“好。”这个年龄的小孩子除了玩和吃,什么也不懂。
坐在后座的朱婧发话:“你那么喜欢,自己生一个不就得了。”方紫星坐在驾驶座上抬头瞄了一眼朱婧,长得很漂亮,时尚前卫。
“也得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小子啊。”说着方为安又低头亲了一口方瑞,“我实在是喜欢,今晚他就归我了。”方瑞全然不理会她。
“他啊,一到晚上连妈妈也不要,只认我。有几次出差和妈妈睡,半夜醒来没看见我又哭又闹。”从普通的未婚女性到母亲,仿佛是一次蜕变。方为安在她的眉眼间看到母性特有的宠溺和爱,心里竟有些羡慕。
朱婧在她所定的酒店下了车。方紫星看着她的背影对方为安说:“这女人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啊?”
“你见过她?”
方紫星放开刹手,车辆前行。“好像见过,但想不起来在哪里。”
方为安也说出自己的疑虑:“我倒是没觉得面熟,只觉得她的声音耳熟。”
在方为安的强烈要求下三人去了一趟麦当劳,为了收买方瑞。把方瑞哄得开开心心,“姨妈,姨妈”叫个不停。只是到了晚上,要他和方为安睡,他怎么也不干。在方为安房间里呆到很晚,方为安拉他一起躺床上,他就说:“姨妈,方瑞要回去睡觉了。”不禁感叹,哄孩子她还不在行。
这次回国,最高兴的是方父方母。自从和苏槿彦分手出国后,方父方母和她通电话从来都不敢提回国之事。自己的女儿他们比谁都了解,太敏感了。主动回来想必内心深处的伤口已经愈合。方母更是趁着她回国的假期,努力地为她张罗相亲对象,方为安哭笑不得,早就预测到回国必须应付此等事,应允会安排时间。
对邢蒋的话她也是有考虑,而且延伸出一系列问题。关于恋爱,关于婚姻,关于孩子。特别是今天看了小方瑞,她是那么急切的想要一个孩子,不管这孩子是谁生的,甚至有想去福利院收养一个。
如果结婚,相亲似乎是条捷径,邢蒋也可以考虑。恋爱的过程可以免去。她知道邢蒋和他是同一种人,寂寞,渴望温暖,同时也自私凉薄。两人之间擦不出所谓的火花,也给予不了对方心里想要的。
找一个有点小帅,工作稳定,脾气温和的普通男人结婚。
方为安反复地想着这句话,隔着时光她已经分辨不清这到底是自己说的还是苏槿彦对她说的。
初回来几天,除了拜访必要的亲戚,为安都在家里陪母亲。几天后才打电话给韦乐,上她家吃了顿饭。韦乐的女儿三岁,和她妈妈一样是个大眼美女,皮肤白白净净,说话还不怎么利索,却总是叽叽喳喳吵个不停。韦乐本想把她丢给保姆,和方为安出去逛街,但小妮子仿佛知道她要被扔家里,寸步不离地跟着妈妈。方为安也喜欢这小孩,就说带着她一起出去,反正也是去逛逛,没打算买什么,两人带也不会太累。
女人逛街,嘴上虽说不卖东西,但实际并非如此。韦乐是个购物狂,一家一家衣服铺扫过去,看到喜欢的就买,从不手软。为安担心这样下去王司鹏会破产,一边提醒她:“悠着点,别把卡刷爆了。”
韦乐摆着手:“没事,没事,自从你出国我就没这么痛快地买过衣服。”
为安抱着小韦乐,看着她手中大大小小的战利品,“你穿得完吗?”
“怎么穿不完,我每天穿一套,让王司鹏眼花缭乱,哈哈。为安,你也买吧,此时不买,更待何时?消费是爱国。”韦乐冠冕堂皇。
方为安自嘲:“我孤家寡人一个,穿那么漂亮干嘛。”说着又被韦乐拉近了一家店铺。方为安直摇头,觉得自己当了一天的保姆,带着小的,侍候老的。
“不穿漂亮一点,永远都是孤家寡人。”
韦乐一边大声讲电话“你自己看着办,别来烦我”,一边给方为安挑了两条裙子,让她试。方为安嘀咕,都三十岁的人了,还穿这么嫩的连衣裙。从试衣间出来,韦乐看了看说还成,让她赶紧试另外一条。韦乐问方为安“你还买东西吗?王司鹏公司有点事让我去一趟。”指了指蹲在衣架下捣鼓鞋子的女儿颜颜:“我得把那块泡泡糖送回家。”
为安笑了笑,到底是不忍心不管,女人总是心软。“你去吧,我再逛一会儿,你女儿就交由我来带,反正没什么事,晚上我带着,明天给你送回去。放心,我会把她哄得好好的。”
韦乐焦急地看了看时间,又望了一眼还浑然不觉的女儿:“行吧,我先把这些衣服放车上,傍晚我给你电话,晚上我怕你带不住。”韦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地溜出了店铺。为安嘱咐导购小姐帮忙照看小孩,自己进试衣间以最快的速度换上另一条裙子。
有些事韦乐并不知道,当然也不明白方为安什么时候起如此地喜欢孩子。
独自照着镜子。淡蓝色的V领单肩长裙,外面罩一件白色镂空针织外套,素雅淡然。小韦乐跑到身前照镜子,为安摸着她的头问:“颜颜,好看吗?”
小韦乐频频点头,指着镜中的她说:“漂亮。”
她并没有听清小韦乐说什么,镜子里出现一张俊颜让她思想停滞,表情石化。镜中的他身穿白衬衫蓝色牛仔裤站在她身后两米不到的地方,隔着镜子似乎是记忆中才有的人,那么不真实。她很努力地想要让面部肌肉活动,只是对着这样的他挤不出一丝笑容。他亦没有表情。
有些人终究是遇见。那一刹那电光石火的遇见,他才明白那些过往和思念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为安发现对自己这个无比痛恨着的人竟舍不得转身。木然地站在原地,手依然放在小韦乐的头上,小韦乐伸手在镜面上画圈圈。那些遥远的记忆逐渐在她脑中清晰,氤氲间两人重叠了,他拥着她,她依偎着他。她仿佛闻到了淡淡的“4711”古龙水的味道……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Kevin,过来看看。”
“Kevin,l love you.”
“me too.”
对话一直回荡在为安的脑中,恍然之间才明白过来这是这么回事,心里防线轰然坍塌。她是那场为安一辈子也忘不了的邂逅中的主角。而事隔多年,这样的场面居然戏剧性的又一次上演。她看着镜中的人转身才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个男人替朱婧系裙带,笨拙地打着蝴蝶结。
原来在心里想过千百万次的重逢是这样……
方为安进更衣室换衣服出来,苏槿彦抱着颜颜坐在休息椅上,头抵在她的额上,玩着她的小手,眼神流露出父爱的同时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三十四岁的他外表看来较之从前并无多大变化,一如既往的深沉和内敛着。而颜颜出奇的乖,不哭也不闹。
同样从另一间更衣室出来的朱婧并没有注意到为安也在,走到苏槿彦身边看颜颜。“Kevin,这哪来的孩子?挺乖的。”苏槿彦才回过神来,眼中的落寞倏然不见,抬头淡淡地笑问朱婧:“买好了吗?”
“嗯,好了。”朱婧伸手抱过颜颜,哪知颜颜“哇”地哭起来,为安赶紧放下手中的衣服跑过去抱过颜颜,亲着她的脸蛋问:“怎么啦?阿姨抱不好吗?乖,不哭不哭。”
朱婧一看是方为安吓一跳,“Joyce,是你啊,你怎么又冒出一个孩子?”
为安全然不理会站在一边的苏槿彦,笑着冲朱婧点头,“我朋友的,她有事,我帮忙照看一下。”
朱婧口无遮拦:“我还以为是你在国内的私生女呢,挺漂亮的。”细细观察了一下已经停止哭泣的颜颜笑说:“那神情还真和你有些像。”
为安看了一眼睫毛半垂的苏槿彦笑而不答。
“对了,我忘了介绍。”朱婧拉过身旁的苏槿彦,对为安眨了个眼:“这是我朋友,Kevin。Kevin,这是Joyce,和我同居的密友。”
为安心里苦笑,毫无新意的一场介绍。心里十万个不愿意还是要大度地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苏槿彦亦点头:“好久不见。”脸上没有笑。
“Wendy,我们很早就认识,她是我姐姐的朋友。”为安对有些吃惊的朱婧解释。
朱婧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早说嘛,我还废口舌介绍。”
苏槿彦体贴地问朱婧:“你衣服挑好了吗?我去买单。”然后转身问为安:“为安的挑好了吗?我看你刚刚那条就不错,一起买吧。”
为安忙推拒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变成陌生人连称呼也变了。
苏槿彦没容她拒绝,撇下她们两去了收银台。
朱婧热情地拉着为安闲聊,为安站在那觉得别扭,还得笑脸应付,又不好一走了之。等苏槿彦回来,朱婧又说:“Joyce,相请不如偶遇,不如等一下吃个饭,免得我心里一直惦记对你的承诺。”
朱婧还真是热情,为安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说等大溪地回来让她男朋友请吃饭,那时并不知她口中的男友是苏槿彦。现在想想是自己后知后觉,朱婧打电话祝生日快乐那天刚好是苏槿彦生日,邢蒋到美国那天刚好他也同一天到达并且不见踪影……
“谢谢,改天吧,我还有事呢,要见朋友。”为安接过苏槿彦手中的袋子,“颜颜,我们和叔叔阿姨拜拜。”
颜颜听话地举起双手对他们乱摇一通。为安走出店铺,放下颜颜牵着她走,这么大的孩子抱久了太累。她还是忍不住的回头去望来时的路,苏槿彦轻搂着他心上人,亲密无间地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方为安发现自己很有孩子缘,小方瑞愿意跟着她,带着颜颜也不和她耍性子,给她买了衣服和布娃娃,手里抱着小维尼熊不肯撒手。带着个小孩在步行街上走走停停也不失为一种乐趣。期间接到韦乐若干个电话,都是打听她家宝贝乖不乖,为安不厌其烦地回答:“很乖,不哭也不闹,你也别过来接了,晚上就跟着我。”
天色暗下来才想要拦一辆的士回家。处于司机换班时间,拦车很困难,抱着颜颜在的士停靠站等了老半天也没等到一辆车。正在寻思着想要搭公车回去,一辆华丽的奥迪A8在她们面前停下,车内的朱婧摇下车窗,灿烂地笑着:“去哪里?我们送你一程吧,这时段不好拦车。”说话间她已经下车把车后座门打开,为安知道自己如果再推辞就显得刻意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上了车,为安还没来得及报地址,朱婧就开口:“今天两次遇到你,这顿饭是非吃不可了。Joyce,你还是从了吧!”
“其实你不必当真,那天我们也只是说说而已,下次回美国请也一样,机会很多。”为安又对苏槿彦说:“Kevin,麻烦把我载到景福花园。”韦乐住景福花园。
“一顿饭何必跑到美国去吃,不如按朱婧的意思今晚一起吧。为安,你说呢?”作为朱婧男朋友的苏槿彦理应表现出顺从和风度。
盛情难却。
四人进了一间不对外开放的私人餐馆,听朱婧说他们早就定好了位置。以前苏槿彦和她也算是亲密了,却鲜少出来逛街吃饭。最早时苏槿彦和她说过带她去私人餐馆吃味道不错的法国菜,也一直没有兑现承诺,他总是很忙。有空时更愿意在家里煮两个小菜炖一盅汤,两人慢慢品尝,那时的感觉是幸福,简单的幸福。
今天为安有幸和他一起上私人餐馆是因为另一个女人,不知笑靥如花的朱婧此时是什么心情。
四人餐桌,为安和苏槿彦面对面坐着,颜颜低头拔着毛茸茸的维尼熊,玩了一下午也不腻。为安抱着颜颜去洗手,客随主便,他们点菜。
回来后包厢只剩苏槿彦一个人,“朱婧呢?”为安问。
“去洗手间。”
回到座位的为安上给颜颜倒了一杯饮料:“我怎么没碰到?”这么说只是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苏槿彦没回答而是板着脸问为安:“什么时候回来的?”
“和你女朋友同一天。”为安木然地喝着茶,尽量让自己显得淡然,可是并不容易。没有了不相干的人,似乎连个笑脸也是多余。为安如坐针毡。
“很不愿意和我坐在一起?”
他这么问,为安想笑,“不愿意当电灯泡。”
苏槿彦低头不语,突然又问:“什么时候回美国?”
“很快就走。”
为安发现这样的聊天很没劲,低头开始和颜颜说话:“颜颜,还要椰子汁吗?”
颜颜?苏槿彦抿起嘴,放在餐桌上的手不断地揉捏着,思索了半天才开口问:“这孩子是谁的?”
“韦乐。”为安甚至没有抬眼看他,继续喂颜颜喝椰子汁。
开始上菜,朱婧还没回来。颜颜指着盘子里的虾说:“姨,我要,颜颜饿。”
为安和颜悦色:“好,姨给你剥。”她开始给颜颜剥虾,顾不上朱婧有没回包厢,自己也吃起来。鲜嫩的虾肉吃不出味道,木然地嚼着。苏槿彦剥了两只虾分别放在为安和颜颜碗中,低声问颜颜:“颜颜,告诉叔叔你几岁了?”
颜颜举着油渍渍的手一下比划着三,一下比划着四。为安将自己碗中苏槿彦剥好的那只虾夹到颜颜碗中:“颜颜,我们不用比划,告诉叔叔几岁了。”
颜颜鼓着腮帮子,白净的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似乎在思量自己到底是几岁,过了一阵才回答:“三岁。”
苏槿彦“哦”了一声。“很可爱。”
为安半天才醒悟,他似乎在和自己说话。抬头看他,正好遇上他温柔的目光。两人对视,为安有些疑惑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觉,她竟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一抹温柔,或者是自己会错意,那抹温柔也许只是对孩子。纵然他再十恶不赦,天性也无法抹杀。
脑中无意识地想起他曾经说过的那些好听的难听的话,为安心里不由得抽痛了一下,低头喝着碗里的汤,闷闷地问了一声:“朱婧怎么还没回来?”
苏槿彦痴痴地看着她,忘了回答。他知道她心里还在恨着他,心里窃喜了一下,自私地想着有恨也是好的,总比把他从记忆中抹去好。多么悲伤,现在只能暗暗地祈求她能恨他。过去他一直努力地希望她能够从头开始,找一个人结婚生子,让别人抚平他给她带去的创伤。而就在看到她的刹那,所有的努力都变得多余,凭着那点可怜的自制力没有上前去抱住她,让她给予他温暖。他尽力让自己在她面前变得漠然,他甚至在害怕,害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那些束缚,与她再续前缘。
显失了公平,对她是这样,对苏槿彦自己也是。
他知道自己始终无法面对的是那双眼睛,带着点点迷茫,带着点点质问,带着点点寂寞,带着点点害怕……自己狠下心可以不见面,只是在猝不及防时一切分崩离析。无论自己可以表现得多冷漠无情,在最最黑暗的夜晚徘徊在他脑中的弱弱的“我害怕”三个字总是让他崩溃,如同梦靥一般一寸一寸侵蚀着他的心。
他想他这辈子终究是无法逃脱的吧。她眼中的疏离又狠狠地撞击了他一下,才慌忙喝了一口已经变得冰凉的茶。“我出去看看。”起身出了包厢。
为安看着他的背影呆了片刻,继续低头喂颜颜吃东西。这么小的孩子多好,什么也不懂。今晚送她回家,明天未必会记得为安是谁,没有记忆。
“姨,我痒。”颜颜抓着手臂抬眼无助地看着方为安。方为安看着她手臂上的红斑吓了一跳,脸也红了,再看看她碗里的虾,估计是海鲜过敏了。韦乐电话关机,为安只得抱起她上医院,孩子要是出个什么好歹,不是她可以担当的。
在包厢门口遇见正好要进包厢的朱婧和苏槿彦,朱婧拉着急匆匆的为安问:“你上哪去啊?饭还没吃完。”
“这孩子好像吃虾过敏,我带她去医院。很抱歉,不能陪你们吃饭了,改天……”为安话还没说完,手里抱着的颜颜就被苏槿彦抢过去,急急地嘱咐朱婧:“你去把账结一下,我送她们去医院。”
朱婧也被满脸通红的颜颜吓到,频频点头:“好,好,你们先去,我马上就到。”
为安跟着苏槿彦去了最近的儿童医院,所幸的是这个时间段医院没什么人,以最快的速度挂号,取药,打点滴。两人一言不发地坐在病床前看着已经熟睡的颜颜,为安心里感慨,和他没有孩子,却在别人的孩子身上一起体验了为人父母的心焦。
苏槿彦站起来伸手弹了弹点滴管:“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为安抬头看他:“今天谢谢你。”由衷地感谢,今天要是没他,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即使来了医院,办事效率也没这么高。
“你客气了,我出去一下。”
“嗯,你去陪朱婧吧!”朱婧说她闻不了医院的味道,没进来,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等着。
让为安没想到的是,在点滴还剩三分之一时,苏槿彦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两个食盒。此时颜颜已经醒了,看着苏槿彦笑。苏槿彦走到床头,魔法似的从手里变出了两根棒棒糖。进来时颜颜哭着不肯插针头,苏槿彦哄她说给她买棒棒糖,一边和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这才给她挂上点滴。为安揶揄苏槿彦:“你哄小孩倒是挺在行。”
苏槿彦把食盒放床头柜上,淡淡地答道:“没什么,偶尔会哄哄苏珊的孩子。”事实上他近几年极少回家,连节日也是例行公事地回家吃顿饭就下山,苏珊一直生活在香港,偶尔出差会去看看。“饿不饿?吃点东西吧!
为安瞟了一眼食盒,包装袋上写着“熏香鸭爪”四个字,其实她并不饿。然后有些迟疑,有些猜测地问:“你们……还没打算要孩子?”
苏槿彦笑笑:“还不想生。”他显然错意了为安口中的“你们”。
“你年纪也不小了,女人嘴上说不想,心里未必。”为安幽幽地说着,仿佛对面的人是和相交多年的老友。
苏槿彦看着床上吃棒棒糖的颜颜没说话。良久他又开口,“你吃点东西吧,我在这里看着。”
为安听母亲提起过,S市著名的鸭爪店在A市开了连锁店,生意火爆,每日最少要排半个小时队才能购到。连锁店距离医院大约半个小时车程,而方为安现在竟然对食盒里的东西无动于衷。
那天是苏槿彦送为安和颜颜回家。
韦乐的电话依然没有通,为安心里骂着这个不称职的妈妈。按照她们原来说的,把孩子带回了自己家。小方瑞不愿意跟她,颜颜不见得不愿意。瞧,现在含着棒棒糖睡着了。苏槿彦把车停靠在路边,下车从后备箱取出一件外套给颜颜盖上。手抓着方向盘,视线落在前方的某颗法国梧桐树杆上。“这孩子……”他突然说道,心里无限酸楚。
为安取出颜颜嘴里的棒棒糖,把她拥得更紧了一些,声调平淡:“你多虑了,韦乐的孩子。我不是方紫星。”
“可是,我记得你以前说过韦乐患有不孕症。”苏槿彦的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手掌生疼,视线仍未移开,眉毛拧成了一条线。
为安依旧轻描淡写:“没有可是,现在医学发达,手术后调养一段就怀上了。”
苏槿彦挫败地靠在座位上,仿佛那个孩子是他的救命稻草。车内安静得能听见冷气的“嗤嗤”声。半响才森冷地开口:“方为安,你不要再对我抱有半点幻想。”
为安回忆起他们分手那天的情景,也是在这样的车里。一开始他们那么亲密,那么难舍难分,那时方为安恨不得能够一朝白发,那样就可以天长地久,那样也就没有了后来的种种,哪怕苏槿彦给她的感情是假的,只要和他白头了就是地老天荒。只是还等不到一朝,他就变了,变得太快太彻底。她太过于信任他,起初她不相信,她觉得只是玩笑。后来那么凑巧地在报摊上翻到一份旧报纸,“苏槿彦先生与莫晓彤小姐订婚之喜”这几个字硬生生的,在她眼里没有感情。她的子建哥哥的名字终于和他可爱的表妹放在了一起,莫晓彤的话应验了,她说为安争不过她。
苏槿彦适才的森冷激怒了方为安:“你凭什么说我会对一个有妇之夫抱有幻想?你太高看自己了。”
“有妇之夫?”苏槿彦咬着牙重复着这句话,久久没开口,自己在她心里原来只是这样一个人。
“朱婧知道你有家室吗?”方为安问了才知道自己有多八婆,多管闲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苏槿彦坐正身子,又恢复了以往的面色无波:“你也未免管太多了,这种事两厢情愿。”发动引擎,车子平稳前行,拐进马路,没入车流。
两人一路沉默着,到家下车时,苏槿彦摇下车窗大声对为安的背影说:“麻烦把衣服送出来。”
为安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颜颜身上的蓝色运动外套,没转身:“我明天快递到你公司。”
“我在这里等着。”
为安听见车窗关闭的声音,继续前行。她当然看不到苏槿彦此刻正疲惫地靠在座位上,目视着她一步一步走远。
客厅里,方紫星抱着小方瑞坐在沙发上剪指甲,母亲正端着一碗银耳红枣从厨房出来,看到为安手上抱着一个孩子都问:“这孩子谁的啊?”
“韦乐的,今晚跟着我。”
为安拎着运动衣下楼,对在聚精会神看电视的母亲说:“妈,你帮我把这件衣服送出去给外面的司机,我上个洗手间。”
方紫星瞧了一眼搭在沙发上的运动衣,似是不经意地说着:“呵,这出租车司机还挺热心,自己送出去吧!电视剧正是关键时刻,妈走不开。”
方为安瞟了瞟电视,一个女人哭哭啼啼有什么可看的。几百年不看国产剧,也不知什么戏。母亲倒是入了神,还当着两个女儿的面抹起了眼泪。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母亲本就是个心软的妇人,连自家养的狗丢了都会哭。方为安摇着头进了卫生间,从里面出来那件衣服还搭在沙发上。为安想了想还是把衣服送出去了。如果真的快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见为安出来,苏槿彦下车打开副驾驶座上的车门,一手撑着车顶,一手扶着门把,请她上车。方为安低头看自己的脚趾,回国前夜不小心踢到行李,右脚拇指白了一块。
“上车吧,就说几句话,不会把你怎么样。”
为安抬头对苏槿彦微笑:“有什么话就这里说吧,我听着呢。”
苏槿彦抿了抿嘴,放开车门,唇角勾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你想让我抱你上去吗?我倒是乐意一试。”
“不劳烦。”在他的威逼之下,为安乖乖上了车。
车子并未启动,苏槿彦先开了口:“你对我不需要这么戒备,我对你早已失去了兴趣。”
为安静静地听着,她不知道苏槿彦的心是什么做的。他们曾经也算是你侬我侬,如膝似胶过,分手了就一定要说这么难听的话?他没有心吧,或者本就是冷血动物。没有心比有心好,变成千疮百孔时太痛,连疤也结不了。
“朱婧让我看看周围有没合适的人选,给你物色一个。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话,我会尽力而为……不知道去了美国,择偶条件变了没有?”
“你让我上车,就是为了说这些吗?”为安倏然转头,清冷地看着苏槿彦帅气的侧脸,笑着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他,“好啊,我现在很寂寞,你给我找一个,你身边的朋友非富即贵。最好是能像你这样的,长得好,家境好,脾气也好,花心一些也不要紧。朱婧说男人花心才有魅力,女人才有征服的快感和成就感,这话很有道理。想当初我对你那么主动就是征服欲作祟。还有作为媒人你得告诉他我的基本情况,交往过几个男朋友,都交往到什么程度,提醒他一些必要的事情,否则以后被翻出来我会很麻烦。”
苏槿彦似乎真的被伤了,为安看着他眉头微蹙,心里一阵畅快。见他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变得黯淡,又不免觉得自己太咄咄逼人。无所谓的,他没有心,所以不会被伤。他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屑于。
“邢蒋不能满足你吗?他上次还特地休年假去旧金山看你。他和我也算是远方表亲,人还不错,很符合你以前的择偶条件。”
“那是我的事。”为安不想继续下去,转移话题,以轻松的口吻问:“大溪地好玩吗?我一直想去。”
“还不错,有假期的话可以去看看。”
“嗯,我也在计划,等有时间去一趟。”
苏槿彦轻轻地叹了口气:“找个人陪你去吧,一个人太寂寞。”
为安看着他没说话。
苏槿彦又问:“什么时候回美国?”
“我父亲生日过后就回去。”
“这一次要去多久,是不是再回国就成美国公民了?”
“也许吧。下次去美国可以来找我,我请你吃饭。”为安轻车熟路地拉开CD机旁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便签和笔,写下一串号码,交给苏槿彦:“这是我的号码。呵呵,其实可以不用给你留号码,我和朱婧住一起,不过以后会搬吧,总觉得……不太方便。”
苏槿彦接过便签扫了一眼,只说了一句:“行,我留着。”
那一串号码早已了然于心,虽然从没拨过。今日不期然的偶遇过后,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何地。五年,十年,也许一辈子永不会再见。亦或者两人白发苍苍之时,她已经不能一眼认出他,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淡去,恨一样,爱也一样。而她还是他心中那束永不退色的白月光。
其实他的心里已经不是那么想念,偶尔想起时也会心痛一阵,但很快就过去。只有一次例外。偶然间看到邢蒋与小安的QQ对话,在他眼里那些话都是小安正襟危坐敲出来的,她的每一句话他都当真。回到办公室后不能自制地发了一通无名火。他知道所有一切都已远去,小安也会说要嫁给别人。他以后也会娶别的女人为妻,他们早已成了不相干的人。
方为安打开车门时,他拉住了她。她看上去比以前更瘦,手比以前更纤细,握在掌中感觉不到温度。“小安,我希望你幸福。”
“小安,我希望你幸福。”
每一对分手以后的恋人都会说类似的话,“我希望你幸福”“我祝福你”“你一定要幸福”……以展示自己的豁达和崇高,就连苏槿彦也没能免俗。为安回望他,那么恳切而真诚,握着她的手不曾松开半分。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他修长的手指,在他的空荡的五指上流连。为安甩开他的手,心思百转千回,又重新跌坐回了车里。恶毒地说:“苏槿彦,我希望你不幸福。”请原谅她的直接和无礼,这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当她还在回味他给的温暖时,他已经不爱她;当她还在猜测他为何执意要娶莫晓彤时,他已经不爱她;当她还因那只突突直跳的大肚子企鹅心跳时,他已经不爱她……她现在怀疑,他是否真心爱过她,或者是有那么一点爱的,只是忘记了。
她心中的子建早已经死去,从那时起这世界所有的男子也随着他一起死去。
“方紫星是个勇敢的人,她不顾一切地去争取自己的爱情,为了爱情也不顾一切地生下孩子,她觉得孩子就是她的全部希望。我不知道伟大的是爱情还是母亲,可是这些我都不具备。那次我连犹豫也没有就把孩子处理了,像扔垃圾一样简单,没有任何感觉,连眼泪都没有。后来我常常在想,我应该原本就是个冷漠的人,才会做那么冷漠的事。所以我没有资格指责你,子建,你我都没有资格做父母,都一样无情无义。你可以一边说爱我,一边抛弃我,而我在分手后心里也没有半分留念。每一次去拉斯维加斯我都希望能够突然来一次沙尘暴,把我淹没在漫漫黄沙之中,那样就不用每天独自面对无边的黑夜。”为安咽了咽口水,伸出右手按在自己锁骨处,食指和拇指因过于用力陷阱锁骨窝里,甚至感觉不到指甲镶入皮肤的痛,眼里泛起了水雾,声音依旧平静,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因为被人蒙过眼睛,开始时我总是怕黑,不敢关灯睡觉……”
她突然停住了,呼吸有些困难,说不下去,那些用安眠药助眠的日子说了也没有意义,都已经过去。仰头看着远处的昏黄的路灯,整齐地立在两旁,沿着道路蜿蜒而下。渐渐松开了按在锁骨处的手,人也慢慢放松下来。透过玻璃她看见苏槿彦整个人伏在方向盘上的模糊影像,她不知道他是难过还是太累,她把脸贴在玻璃上,掩盖了那些影像。
“我并不后悔和你在一起,毕竟我也幸福过。”
与最爱的人因为各种原因分开后,很多女人就靠着那可怜的回忆过完这一生。不断地回忆、幻想、憧憬……一生也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时光机从不知疲倦,从几亿光年里走来,再走向几亿光年的未来。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只是时光机在穿梭时卷起的尘埃,终将落定。
从车窗往上望,天空中星光熠熠,没有月亮的夜色一样很美。
为安一人去了小区的人工湖。久违的湖,自从在葡萄树下看到简意轩和方紫星接吻,她就再也没来过,掐指一算也快五年了。湖水依旧清澈见底,平静的湖面上漂浮着零星的树叶。盛夏已过,仍旧听到了蝉鸣声。坐在湖边的藤椅上,凉风习习,身心舒畅。
一对年轻男女自葡萄架下出来,窃窃私语地从为安身边经过。那里果然是孕育爱情的圣地,隐蔽、安静、空气好、景致好。
为安望着他们的背影感叹,年轻真好。在她这个豆腐渣的年龄,早已失去了约会恋爱的心境。浪漫男人毕竟少数,过了而立之年的人要谈婚论嫁往往是直奔主题。连这个基本的过程都可以省略,回到了我们祖辈传统的婚姻模式。为了结婚而结婚,婚姻也不再是件神圣的事。
人生已过半,什么都变得无所谓起来。找一个有点小帅,工作稳定,脾气温和的普通男人结婚。
先前看电视的方紫星和母亲早已上楼睡觉,为安连灯也懒得开,摸着黑上了楼。卧室里的颜颜还在熟睡,乌黑的短发稀疏地耷在额前,圆圆的小脸,樱桃小嘴时不时地撅起“咂吧”一下,甚是可爱。抓起她软呼呼的小手放在手心舍不得放开,凝视着她,在她的眉宇间努力的寻找着自己的影子。未果。朱婧就那么随口一说,她竟然当真了。
拿出手机进洗手间给韦乐打了个电话,一个晚上没联系,她也不来个电话关心关心,就不怕她把颜颜拐到美国去。不称职。电话是通了,韦乐说她把颜颜交给方为安有什么不放心的,为安也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说了颜颜过敏打点滴的事:“我真不知道她吃虾过敏,当时吓死我了,你电话又打不通,手上脸上红了一大片。”以韦乐的火爆脾气,为安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没想到韦乐只是轻描淡写:“没事,颜颜喜欢吃虾,每次吃完虾,就给她吃两片扑敏药,给她挠一挠就好了。走前忘记跟你说了。今天幸亏有你在,我一直忙到刚刚,家里的阿姨有事请假出去了。我刚刚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就打电话到你家里,你姐姐说颜颜睡着了。”
“哦,我刚刚出去一下,手机忘记带。你家宝贝还对什么过敏,赶快告诉我,免得明天我又闯祸。”
“哪里那么娇贵。为安,我今天……”
韦乐没说下去,但方为安猜到了,“你是不是想说今天在街上遇见苏槿彦和他女朋友?”
电话那端“嗯”了一声。
“我也看见了,哈哈,没什么的,都过去这么久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要是没时间,颜颜就放我这,和方瑞一起有伴,反正我也无所事事。”
韦乐也是聪明人,既然为安没想多说,也没多问,只是答:“明天没什么事,我过去接。”
为安深知有了孩子后,夫妻之间要想有纯粹的二人世界并不易,不敢多加打扰,道了“晚安”收了线。把电话放在洗手台上,打开喷头冲了个澡,裹着浴巾出了卫生间。
房间里,穿着睡衣的方紫星捧着一杯水翘着二郎腿坐在书桌前,把站在浴室门口的为安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然后笑着小声说:“幸好我是女的,否则非把你扑倒不可。你瞧瞧这前凸后翘的身材,男人看了不流鼻血才怪。”
为安一手捂着胸,一手拿起叠放在床头的睡裙,憋着笑:“如果你是个男的,见我这个模样,不扑倒就不正常了。”
方紫星将手里的水杯放在桌上,嘴角抽了抽:“送件衣服送了这么久,我以为你把人也送给他了呢,怎么不请他上来坐坐?”
“我去便利店买了包卫生巾,这两天来月经备用着。”为安避而不答,低着头转身进了卫生间换衣服。套上睡裙,也就是一分钟的事情。方紫星依然坐在她房间,并没有走的迹象。为安坐在床边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方紫星说:“等你呗,不然早睡了。”
“等你呗,不然早睡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为安撩起催在前胸的发,“带了这小鬼一个下午,真是累死了。这些年……很辛苦吧?”两姐妹早已冰释前嫌,但这么正儿八经的单独坐下来聊天还从来没有过。在为安的心里总觉得是隔着一层。
她替方紫星不值,如果没有生下方瑞,她的人生会更顺,更好,也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庭,一样可以生儿育女,虽然方瑞人见人爱,而简意轩连鬼影都没见着。是为了纪念吗?也许爱情真的是毫无道理可寻的。
方紫星怔怔地看着书桌上的笔记本,黑色的钢琴拉丝面板那么柔顺光滑:“不,算不上辛苦,每天下班一回家,看到方瑞嘟着小嘴撒娇地叫你‘妈妈’,赖着你,再苦再累也觉得值。况且有爸爸妈妈在。”方紫星抬起头,满足地笑着,“你没做过母亲,你可能不理解……”
“我明白……”为安点着头。从身上掉下一块肉的感觉她也经历过,而她所承受的却只有良心的责罚,永远无法感受方紫星心里的那份满足。也罢,路是她自己选的,何必生出那么多感慨。“你还在想着他?”
方紫星苦笑着摇头:“想他干嘛?他早已移民国外结婚生子,是他陪我一起进医院,看着我从手术室出来才放心去结婚的,他可能做梦也没想到在国内还有个他的儿子,所以这事也不能全怪他。”如她所说,得知她坚决要生下孩子,简意轩来找过她。不惜威逼利诱,苦口婆心的劝她去医院,方紫星也哀求过他,但男人的心已变,对于简意轩的绝情,她也无回天之力。最后跟着他去了医院,进了手术室,塞了封口费给医生,才留下方瑞。她现在一点也不后悔当初的执着。“我现在过得挺好,就是让方家蒙羞了,爸爸妈妈也被我气得苍老不少,孩子跟着受苦……我很自私。”
一开始要生下孩子,其实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挽回她和简意轩的感情,现在才知道用孩子要挟一个男人是最愚蠢的做法。男人的绝情是你无法想象的,不要说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就是她方紫星死在简意轩面前也未必能软化他的心。执着的一直是方紫星自己。在利益和美色面前,男人经不起哪怕一点点的诱惑。
“给方瑞找一个爸爸吧,孩子现在还小,长大了要是问起怎么办?而且男孩子,父亲很重要。”为安深知方紫星是个要强的人。公事上,她协助父亲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现在比过去她刚毕业回国那时好太多。事业上不输人,生活上也一样。她从来就活得光鲜体面,现在有了孩子,更是不肯屈尊,怕委屈了孩子。听说近几年也有人对她示好,她一概保持“生人勿近”的姿态,吓走了不少男人。
“也不是没想过,总觉得没有那么合适的。你知道,我也三十多岁了,生了孩子以后身材样貌都远远不如以前,而且还带着个孩子。”
方紫星是妄自菲薄了,在三十岁的年纪里无论样貌还是身材都算得上是佼佼者了,完全找不到生过孩子的痕迹。她不过是在替自己找借口罢了,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强求不来。为安尽量说得轻松:“照你这么说,不知有多少女人要跳江。你也别挑三拣四了,前些天听妈在唠叨隔壁王阿姨的儿子出国回来,好像对你有意思,你去看看,差不多就行了啊,别真等四十了嫁不出去。”
“光说我,你自己呢?”方紫星转移重心,话题牵到为安头上。“我们两情况可不一样,我无所谓,好歹有个孩子。你呢,老大不小了,国外有没合适的?”
“在美国不是黑脸就是黄毛,黄脸的开口就是ABC,一问不是小日本就是讨厌的棒子国,想找个说中文的,可认识的不是拖家带口就是被人定走了,我有什么办法,想凑合都不行。”
方紫星被她逗得捂着嘴笑,“妈妈不是给你安排了相亲吗?从中挑个顺眼的就行了。”
“诶,要不你替我去得了,我再找找看有没漏网之鱼。”
“有目标了?”
为安叹息着摇头:“没有。”她索性脱了鞋靠在床头,双脚交叠,用左脚拨弄着右脚的脚趾,拇指上的那块白色指甲大概已经死去了,不知以后会不会换新的。“Kevin他……没有结婚吗?”为安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她却还在执意的等着方紫星的答案。不知为何她竟叫他Kevin。刚刚在车里就发现了,不敢确认,怕自己当场哭出来,只得问不相关的人。
方紫星还是听见了,她回答说:“你出国不久就解除了婚约,当时闹得满城风雨的,他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停了片刻又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句:“他好像一直一个人。”
为安“哦”了一声,低头用右手食指在左手里划着圈圈,她听见血滴在地面的声音,然后淡淡地问:“怎么没听你们说起过?”
“当时妈妈去找过Kevin的母亲,但是被拒绝了。”方紫星呼了一口气:“爸爸妈妈舍不得把你嫁去他们家,虽然前几年金融危机时是Kevin帮我们家渡过难关。在商言商,我们也没让他吃亏,他最终没接受,也许觉得亏欠你。我和妈妈说不要管你们的事情。”
为安终于在寂静的深夜抱着颜颜流下了眼泪。她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子建对他已经没有了半分感情,所以他不结婚也不会去找她。如果苏槿彦是爱她,她想象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不去找她。他独自一人前往大溪地,他和他的前女友和好如初,他希望她幸福,在他的心里早已经没有了方为安的位置。
那些突如其来的思念变得毫无意义,曾经说很爱她的男人终究还是负了她。
哀莫大于心死。
然而对苏槿彦来说,这次遇见却是人生中的一次意外,他甚至不知道她回了国。这个世界说大确实是大,说小也很小。他每年飞美国N次,不管如何忙碌都会安排出时间在旧金山逗留,有一次都走到她小区附近了,依旧没有遇见,他想他们的缘分是尽了;而今天却是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店铺里不期而遇。这么一个城市,有无数的商场百货,有无数个铺面,无数的品牌,偏偏是这间……
他想过很多种重逢的方式,比如在旧金山或者纽约的街头,她和她的丈夫牵着一个小孩,悠闲的漫步;比如在国内的某个晚宴上她突然出现,就像在苏珊的婚礼上一样;或者方紫星结婚,她的儿子过生日等等。
手机响了,苏槿彦看了一眼就仍在了副驾驶坐上,后来想想又俯身拾起来,按了关机键。那个位置刚刚她坐过,车内还留有她的气息。
一阵烦躁莫名袭来,他有一段时间没这样了。除了最初那段难捱的日子,他一直很平静。只是偶尔想起来心会抽痛一阵,心情也会跟着烦躁一段时间,仿佛是间歇性忧郁症。不知道医学上有没这个词,但他的确是间隙性的。
车子平稳前行,前方的绿灯变红,他停住,等红灯变绿却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了。后面喇叭声四起,才想起车子该右拐。
盲目地开着,没有方向。偌大的城市,他居然没有去处,多可笑。不过他一直是这样,居无定所,有时甚至住办公室。工作忙完了,不愿意回去,就叫一份外卖,解决完开始打游戏看电影,住在窄小的休息室里。窄小有窄小的好处,摆放得满满当当,每样东西都能和工作扯上关系,联想到的也自然是工作。不像空旷的公寓,装修得像个家,却寒冷得像个涵洞。
车子几乎把全城绕了个遍,最后停在公司楼下。打开手机,短信声不断,他恨不得把手机扔出窗外。终究是没有,他已经改掉了那个摔手机的毛病,因为再没有人值得他那么做。
他有时希望自己能谈一场恋爱,在三十多岁的年纪里,比他小些也没有关系,不那么喜欢也不要紧,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也无所谓,结婚,平平淡淡地过,以后总会滋生出感情的。可是总是提不起那股劲,他似乎对女人无感了,对现在住酒店的朱婧也一样。
和她在小安之前就有过那么一段,后来也曾暗示过他,只是他辜负了她的美意,以普通朋友的礼仪相待,她开玩笑说他变柳下惠了。
他不是柳下惠,是对女人无感。
朱婧短信里问他:“手机怎么突然关了,和几个朋友在K歌,想叫你一起过来。”
苏槿彦在车内呆呆地坐了良久才拨通朱婧的电话。他去赴约了。非常无聊的场合,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他只是坐着听他们唱歌,看着朱婧和别人摇骰子,一帮男男女女吵吵闹闹。这样也好,总比一个人坐在家里好。
他喝了几杯洋酒,喝得有些急,也没有吃东西,肚子开始燃烧。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听着一对情侣对唱:“jolin in the house , d.t. in the house , d.t. in the house come on ,our love in the house ,sweet sweet love……”
很早很早的歌,早得让苏槿彦忘记了年份。男声唱得有些走调了,女声的英语发音不准。
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呵着气说:“张嘴。”苏槿彦听着这声音有些迷糊了,乖乖地张嘴,一块冰凉的水果落入口中,他咀嚼着,那股突如其来的酸味让他清醒,皱着眉起身一步并作两步走向洗手间,仿佛含在嘴里的是砒霜,要他命的砒霜。他拼命漱口,洗去口中的酸味。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去碰那种水果了。
回到座位上,朱婧纳闷地问他:“你刚刚怎么啦?”
苏槿彦一口气喝下一杯洋酒说:“抱歉,我不吃橘子。”
朱婧点头“喔”了一声。
散场时已经一点,朱婧就住楼上,苏槿彦喝得七分醉了,送她上楼。在房间的玄关处,朱婧靠着门边问他:“要不进我房间坐一会儿?喝一杯茶。”
苏槿彦笑着看她:“这是在邀请我吗?不了,下次吧!”然后他转身,脚还没开始迈,就被人从背后抱着,他只听见有人低低柔柔地叫他:“子建。”
他想他当时是疯了,就那么一个名字他就抵抗不住。他掰开环在腰间的手,转过身捧起她的脸,那么近距离地看着她,借着楼道里斜射过来的昏暗的灯光,在她眉眼间找寻着什么。两张脸重叠了,刻在心里的那个名字呼之欲出,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吻她,如果不是她叫他“Kevin”。
叫他“子建”的那个人从不叫他英文名,一次也没有过,她甚至连“苏槿彦”也很少叫。她有时候也会撒娇叫他“子建哥哥”,每每这时他的心就变得柔软无比,她要什么他都会给她,哪怕是他的命。“子建哥哥”是她的专属,全世界只有她这么叫他。
他颓然地放开朱婧,对着一脸失望的她,他也只能尴尬地说:“抱歉。”
“以后请叫我‘Kevin’。”
“子建”会让他会迷惑。
他知道自己有些醉了,还是执意要自己开车。下了立交桥,车子以一百二十迈的速度奔驰在江滨路上,在超越一辆辆车之后驶入某个小区的地下车库。头晕目眩地上了十六楼,进门换完鞋摸着黑进了卧室,顾不得梳洗倒在床上。懵懵懂懂地想着一些事。想着小安的脸,又想起银行保险箱里的那根录音笔,舅舅因他悔婚而扭曲的脸,母亲的伤心欲绝,父亲骂他逆子……
有些事等你揭开才发现比想象的更加丑陋不堪。
白天那个孩子的样子突然出现在他脑中,就像朱婧说的一样,眉眼间似乎真的能看到小安的影子,可是她却否认了,那么冷漠的否认。也许朱婧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让他产生错觉。依照她的性格是断然不会留下那孩子的。
他沉沉睡去,却又在睡梦中惊醒。那个梦始终伴随着他,那些青紫的勒痕始终那么触目惊心,嘴里常常无意识的叫着她,没人推醒他,也没人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伸手无意中摸到床头柜上的笔记本,忽然清醒过来,伸手打开台灯,忽然的光亮刺得他用手遮挡。下床冲了个澡,又躺了回去,整个人慵懒无比却毫无睡意。
他只有周末会来这里,但也有例外,就像今天,酒喝多了把持不住,就来了。刚开始来这里心里总是发慌,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只是少了一个人。没人说话,有时候闷得忍不住自言自语,以为她在听。
想起为安给过他一张写了电话号码的便签,换下的衣服找了个遍没有结果。他变得有些急躁,明明记得放进裤子口袋了的,沿着客厅一路找出去,在门边找到,如获至宝。他已经不记得为何会丢在那里了,也许是进门时掏钥匙带出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便签纸放进保险柜的一个小匣子里,和那些戒指、手表等物品放在一起。
打开电脑上了一会儿网,无聊,又把QQ打开了。他的QQ界面里算上自己的有两个头像,自己的是企鹅头像,一直想换一个,但弄起来有些麻烦,又不好意思请教别人,于是作罢。另一个头像呈灰色,灰色的四叶草。这样的两个头像让他突然觉得两人又有了关联,他们靠得那么近。
很多时候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那个灰色的头像,曾一度以为那会是永远的死灰。可就在那个晚上,她的头像突然之间亮了,灰色的四叶草变成了绿色,他几乎无法抵挡那样的视觉冲击……
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个头像,没关系可以大胆地抚摸,这么晚了,她应该睡了。絮絮地想起一些事,两人的初次和最后一次,她生气时委屈得像个孩子,每每想起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和渴望,无法遏制。
最初两人还因她的电脑密码吵过一次架,但可笑的是他至今都没有弄清那个密码,她一直不肯告诉他,他也曾试过彼此的生日结果失败,那个时候想以后总会知道的,他们有一生的时间去了解和发现彼此心中的秘密。
一生很漫长,可是他的一生却过完了。
连枝共冢
要方为安接受一段新感情比她所想象的要困难一些。母亲安排了两场相亲,被她推掉,反倒是联系了邢蒋。就如苏槿彦所说,他的条件极符合方为安的择偶标准。两人并没有单独见面,而是一前一后去了白少昕定的酒店包厢。四年的时间,公司人事变化很大,和为安一起的同事基本都不在了,只有白少昕这个元老级的人物还留在那里坚守岗位。他邀了设计室的钟柏和撰文指导陈文洁,几个人小聚一番。
同事之间不像同学,毕业了情分总是还在。同事则不然,大多数同事都是君子之交,辞职离开,连电话都极少,更不用说一起坐下来吃顿饭。偶尔在网络上见到也只是打个招呼,说的也无非是旧人旧事,有时候还需要很吃力地寻找话题。和为安常联系的除了白少昕以外,钟柏偶尔在QQ上“嗨”一声,就各自忙开了,陈文洁更是几乎不联络。
白少昕结婚也没变得成熟,还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小林的肚子已经凸显出来,原来瘦瘦高高,现在也因怀孕变得虚胖,用她的话说是不敢照镜子,也不敢出门。她爱美,属于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那类女性。工作上能把客户忽悠得团团转,可以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白少昕被他养得白白胖胖,有了啤酒肚,发福是帅哥的头号天敌,虽然他本身就不太帅。钟柏笑话他和他老婆一起怀孕,老婆五个月,他四个月。
小林拉着为安在邢蒋身边坐下,邢蒋对为安并未表现出太大的热情,淡淡地打着招呼。他除了老白夫妇和方为安外,都不太熟悉。不过大家都是年轻人,又是同行,也聊得很好。餐桌上,除了小林,大家都小喝了几杯。
白少昕疼惜老婆,给她点了一碗黄豆炖猪脚。文火慢炖的猪脚汤汁极浓,香味扑鼻,让人闻着就想吃。钟柏号召在坐的女性多吃,陈文洁看着一盅普普通通的猪脚问:“为什么?”
钟柏开始侃侃而谈:“为什么?这盅猪蹄学问可大了,孕妇吃了补充营养,你们两个吃了可以缓解更年期,能润肤,健体,还能……”钟柏看着认真的陈文洁:“还要我往下说吗?”
说完大家就笑开了,陈文洁啐了钟柏一口:“你才更年期呢。”
说说笑笑间,已经有人给为安盛好一碗放在她面前,为安看着碗里的黄豆,轻轻说了声谢谢。邢蒋对她笑笑,什么也没说。他的笑容有些怯怯的。
散席时大家道别,白少昕抓住正要去停车场取车的邢蒋,“你负责送方为安回去,今天就是叫你来做司机的。”
邢蒋回道:“你不说我也会送。”
方为安没有拒绝,跟着他上了车。还是那辆白色马自达M6,开了好几年也不显旧,比她在美国的那辆丰田好多了。一直沉默着,气氛有些僵。为安打开CD机,张信哲的歌声在车厢内流淌。“我对你有一点动心,却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一点点迟疑,不敢相信我的情不自禁”,多美的歌词,多美的感情,为安却在陡然间变得伤感。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你好像很喜欢张信哲。”
邢蒋干笑两声:“连这也让你发现了?”
“呵呵,你唱歌很不错。”方为安搜索着久远的记忆,歌声早已变得淡薄,只记得那一句:“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在生长。”隐隐地伤着她。
邢蒋有些得意地说:“天生一副好嗓子。”
“大言不惭。”
“回国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邢蒋呐呐地问。
“我想你们工作也忙,我一回国也忙。这不,一有空就联系你们出来聚了。”为安也有些不好意思,这的用这样差强人意的借口搪塞。
邢蒋皮笑肉不笑:“回来都快一个月了吧?”
“才二十天。”这是琐碎又漫长的二十天,秋老虎来临,天气变得燠热。苏槿彦再也没出现。她想他们这一辈子见面的机会应该很少很少。人生并没有那么多偶遇,她知道苏槿彦会把这种次数减少到最低。
“回来感觉怎么样?”
“和你说的一样,找不着家了。”
两人说开了,也就东拉西扯起来,想到什么说什么。
“旧金山的气候真好,一年四季都不冷不热。”
邢蒋并不赞同方为安的说法:“那地方湿度太大,容易得风湿病,关节炎。”
“用抽湿机啊,而且也不像你说的那么糟糕,我觉得在那生活挺不错的,城市漂亮又休闲。”
为安不知在哪一本小说里看到过,一对已经分手的男女重逢,若无其事的闲聊竟然找不到话题,只好你一句我一句的谈论起天气。其实并不是只有分手的恋人找不到话题,今天她和邢蒋这对普通朋友也如此。
“看来你是打算在那安家落户了。”
为安嘻嘻笑:“那里没什么不好。”这也算是正面回答了。
邢蒋说:“背井离乡有什么好的。”
为安没有再说话,怔怔地听着歌。《转机》——张信哲极少数粤语歌曲中的一首,一扫往日的柔和之风,配乐激昂,本就偏中性的嗓音变得更加尖锐:“我快要转机即将有新的天气,想到一切再美一切都有可更美,着陆前轻轻的叹气,几多的行李从来都应该抛弃,我挥一挥手臂,转到某天地想得到新奥秘……”
邢蒋到为安家门口才停下车,为安并没有急着下车离去,客套地对他说:“谢谢你送我回家。”邢蒋抿唇微笑不语。为安侧过头看他,正好对上他深情的眼眸。黄色的灯光让让车内的气氛陷入一种似有似无的暧昧。为安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也没有回避他凑上来的唇。他是个极为聪明的男人,似乎早就看穿了方为安的心,所以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吻她。
原来并不是没个人吻她,她都会心跳加速,或者是她的心理机能早已退化。脸红这样的事只有十几岁时看到自己倾心已久的初恋情人才会发生。
方为安还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接受这样的亲吻,她怕自己又像上次一样呕吐。幸好只是浅浅的一吻,或者是她紧闭的唇弦让邢蒋放弃深吻。这是一次成功的试探,邢蒋唇边的微笑证明了他的满意度。两人都是成熟男女,接吻也不是第一次,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尴尬。
“你早点回去吧,明天还得早起上班。”为安建议。
“没关系,再坐一会儿。”邢蒋不愿意走。
为安看着车前悠长的车道,突然心思涌动:“我们下去走走好吗?”
邢蒋自然是说:“好啊。”并且表现出相当的热情,亲手替为安解开安全带,替他开车门。
两人沿着为安家门口的人行道慢悠悠的往下走,在十字路口往左拐,漫步到前面的湖。和男人散步一度对方为安来说是件奢侈的事,她的两任男友都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邢蒋像初恋男孩一样一步一步靠近她,胆怯地伸出右手,五指犹豫着是否该去触碰为安的左手。手背与手背有意无意地摩擦在一起,邢蒋还是果断地反握住了它,纤弱无骨的手指在他的掌中微微挣扎,拇指按在细腻的掌心轻轻摩梭,为安的心像被千只蚂蚁爬过一样痒,慢慢地变痛,变僵,变麻木。
邢蒋偏头对眉头微蹙的为安微笑:“你真瘦。”
为安渐渐松开紧蹙的眉,轻咬薄唇,低头表示默认。这几年无论怎么吃也吃不胖,再也没有减肥的烦恼,也无须上健身房,同事们给她取了个绰号“Oriental birdie”,东方小鸟。的确,她的身高一米六二加上骨架瘦小,在那群高大且肥胖的同事中算得上是小鸟依人。
“我们试着交往看看。”这句话方为安其实是对自己说的,是一种确定,不说这句话她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这已经开始的感情。邢蒋的手从原来的握着慢慢转变成与她合十紧扣,丝毫不松懈。为安发现自己总是无意识的走神,无意识地想起另外一双牵过她的,让她无限迷恋的会弹钢琴的手。让人遗憾的是他从没为她弹过一首曲子,也许此生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好啊,交往看看。”邢蒋又笑了。
两人陷入了沉默,对这样的转变明显都有些不适,于是都努力的寻找着话题。
“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吃完饭去看电影怎么样?”邢蒋提议道。
为安点头表示赞成:“我很久没上电影院看电影了,我们买两袋爆米花进去,边看边吃。”
“那是当然,我来接你。”
“好啊。明天吃什么呢?”
“你有一天的时间可以考虑,考虑好告诉我。”
“我要看文艺片,不看科幻和动作片。”
“好,我们就看文艺片。”
为安内心不是不欣喜,也许是太久没恋爱了,也许是太想有个人疼。
奥迪车的周身披满淡淡的月光,毅黑的车身散发着炫目的光芒,那种光芒让为安的眼睛微微发痛。本想和邢蒋在湖边的长椅上小坐一会儿,一阵风吹来,吹皱了一池秋水,为安突然觉得周身发冷,于是和邢蒋说回去,两人原路折回。
在为安的家门口,两人告别,说好了第二天一起吃饭,看电影。为安踮起脚轻吻了邢蒋的脸颊,邢蒋站在那竟有些不知所措。为安听见他轻轻地说:“我可能不能给你很多很多的爱。”她愣在了那里,良久才反应过来,当即莞尔。看着眼前这个坦白的男人说:“我也和你一样。”这也许才是邢蒋看中她的原因吧,在他们各自心中都为另一个人留一个位置。
她看着那辆马自达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颓然地靠在院子外的门柱上,天空中繁星如织,半月正向薄薄的云层靠拢,隐匿其中。那广寒宫中的仙子是否还一如既往的寂寞着?
风乍起,只听见院内细碎的落叶声。
既然开始了,那就沿着恋爱的既定轨道走下去。为安留在国内的时间并不是很多,邢蒋也有自己的工作,他们的时间总是很少。一般是中规中矩地吃个晚饭,聊天,偶尔出去逛逛,看场无聊的电影,很老套的恋爱模式。也没人说到以后,都是聪明人,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最近有个王姓先生频繁出入方家,方为安注意到只要他一来,方紫星就变得相当冷淡,相反小方瑞就变得异常兴奋。这不难理解,以女性为主的家庭中突然出现一个年轻男性,对缺少父爱的方瑞来说是不小的冲击。现在有一个像父亲一样的男人教他写字、画画,和他玩游戏,有一次为安从外边回来还看见他给方瑞洗澡,心里感慨一番,就是亲生父亲也未必会这么对方瑞。
那日待那位王先生走后,为安对方紫星说:“你别老板着个脸,我看他挺好的。”
“这人脸皮真够厚的,我已经很明确的拒绝过他了,而且还警告过他不要来我们家。妈,下次别让他进家门。”
抱着方瑞的辛素英不高兴了,“小安说得没错,我也觉得人家小王挺好,对孩子不错,对你也好。别挑三拣四的,他虽然离过婚,但也没小孩,工作单位也稳定,现在要找这样的人难。”
“就是,老大不小了。要是想先晾晾他,也别太过了。不为自己想,也替孩子想想,你看他对方瑞多好。爸爸上次也说他不错,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为安附和。
“诶,你爸爸生日要是小婕也能回来就好了,一家团圆。”方思婕怀孕,正在保胎,不宜坐长途飞机,缺席父亲的生日宴,母亲很遗憾。
为安安慰她母亲:“妈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明年生孩子,你去美国伺候月子。”
“诶,小婕孩子都快也出生了,你们看看,都当自己还是十八九岁呢……”母亲老调重提,为安和方紫星颇有默契对了一眼,相视而笑。方紫星起身:“我去洗澡,早点睡觉,明天要去医院。”
为安和母亲惊愕,异口同声道:“去医院干嘛?”
“你们别紧张,我是去探病。”
母亲又问:“谁病了?”
方紫星看了看方为安,迟疑地说:“Kevin.”
为安心里一惊:“他怎么啦?”
“听说上个礼拜三酒后驾驶,撞到防护栏上,腿受伤了,现在在医院躺着。诶,都听说了总要去一下……”
辛素英有些幸灾乐祸:“他不会变成瘸子吧?”
方紫星责怪地叫了一声:“妈妈……”又转向为安:“小安和我一起去吗?”
母亲不同意:“你自己去就算了,小安去干什么,和她又没关系。”
此时为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上个礼拜三,也就是她和老白邢蒋吃饭那晚。其实她不敢确定那个晚上停在湖边的车是苏槿彦的,离得太远看不清车牌,最后她也没有去确认。看到车浑身发冷只是一种条件反射,没什么。
为安思量后说:“我就不去了,你替我问候一声。”
“好吧,随你。”方紫星转身上了楼,为安看着她的背影,愣在那里。母亲还在喋喋不休:“要我说连问候也不要,男女朋友分手了就分手了,朋友也不要做。你看你们两姐妹找的都是什么人?姓简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和你一起长大的苏家少爷也一样,都没良心。以后你们都给我找个普通人,过普通的日子,齐大非偶。”
为安突然发现一向温婉的母亲也有尖酸刻薄的一面,她很想告诉母亲:那怨不得别人,是你的两个女儿作茧自缚。终究是作罢,所谓母子连心。她在某些地方很像她的母亲,表面温和,其实内心尖刻。她无比憎恨苏槿彦,讨厌莫晓彤,埋怨苏母,嫉妒朱婧。她虚伪,明明不喜欢却强迫自己和邢蒋在一起,明明心里想去质问苏槿彦为什么不去找她,可嘴上却对自己说已经不在乎。就像刚刚,恨不得马上飞奔去医院,却同方紫星说着相反的话。她已经三十岁,她再也承受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她只是个普通女子,希望嫁个普通人。那些繁花一般的梦,那些站在高处的人,注定只能仰望。一个错误的开始,让所有梦想破灭,如果当初不那么贪婪,现在也许还缩在自己的壳里,只探出头仰望天空,那样至少还有梦。
某作家说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开出花来。她在尘埃里,并没有开出花来。尽管这样她还是忍不住地进了方紫星的房间探听虚实。“他……伤得很重?”表情漫不经心,但声音出卖了她内心的矛盾和迟疑。
方紫星坐在梳妆台前抹眼霜,毕竟是三十多的女人了,为了这张脸就必须涂涂抹抹,十七八岁时对化妆品不屑的那种锐气早就被逐年递增的年龄磨平了。 “那么关心就自己去看看,又不会掉一块肉。”方紫星对着镜子挑起眉,说话时呼出的气模糊了镜面。良久,见身后的为安站在门边不出声,又说了:“听说伤得挺重的,具体要等去了才知道。他驾驶证被吊销了,活该!最好变成瘸子,让他酒后驾车。”方紫星兀自笑起来。
苏槿彦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他从不酒后驾车。
第二天方紫星下班回家,饭后喝茶时有意无意说起苏槿彦的情况,为安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没什么事,就是膝盖部位受了点伤,手臂和额头被玻璃划伤了,这两天就能出院。他那个工作狂,连住院也不肯好好休息,我进病房到离开就没看他闲过,病床旁边放了个书桌,书桌上放了一大摞的文件。难怪以前胃出血,都是累的。他家的钱几辈子都挥霍不完,赚那么多干嘛。”
为安捧着一杯茶默默地喝着,母亲在说:“人啊,活着有什么比命更重要。”苏槿彦以前说过他脑子里每天都运转着数据,亲自分析每一份财务报表,他说他的企业要保持百分之二十的年增长速度否则就有可能被踢出董事局。从机场到市区的路上,南丰广告牌林林种种,报纸上有关南丰的报道随处可见,苏槿彦成了财经杂志的常客。这些光环背后是他超出常人的智慧和努力。苏槿彦成了这个城中纯度最高,最闪耀的钻石,每个未婚女性都想采摘。
“谁说不是。紫星进公司帮我减轻了不少负担,要是现在还是我一个人撑着,估计最少得折寿十年。”父亲也插嘴。
一听折寿,母亲连忙“呸呸呸”:“少说点不吉利的话。紫星,你也要注意身体,能交给下面的工作就交给下面,给人加点工资,我们不省这个钱。”
“妈,这些我当然知道。”给方瑞削苹果的方紫星回答道。
母亲继续说着:“后天你们阿姨的外甥会来参加你爸爸的生日宴,他比小安小三岁,是个公务员,我见过照片,模样还不错,听说还是北大的高材生。”满意度写在脸上。
“年龄太小了吧?”方紫星提出疑义。
“女大三抱金砖。”母亲的嘴中蹦出这么一句话,为安的茶水喷得一桌子都是,然后两姐妹一起“哈哈”笑起来,她恐怕又要让母亲失望了。
“你们笑什么?古话什么时候错过。”母亲被笑得一脸茫然。
父亲却很严肃地说了一句:“小安,你也不小了……”
为安抽了两张纸把桌子擦干净后正色:“爸爸,我现在有交往的男朋友,你们就别操心了。”
三人俱是一愣,母亲问:“什么时候的事,国内的还是国外的?”一个小婕嫁到美国已经让她心伤不已,她不希望二女儿也嫁到国外。
“国内的,很早以前就认识,才刚刚开始交往。”为安如实回答。
“哦,那就好那就好。”父母同时附和,脸上都表露着欣慰。
“欸!”方紫星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那你以后呆在国内还是移民美国?”
为安笑道:“还没谱的事,不一定能成呢,以后再说吧。”
接着是母亲的查户口时间,为安懊悔不已,她说有男朋友的事本是为了躲相亲,现在却演变成了户口大调查。实际上她对邢蒋除了姓甚名谁以外所知甚少,不得不敷衍母亲的追问,一番盘查下来,母亲总算是满意。“你别拖拖拉拉的,要是觉得合适就赶紧把婚事办了。”她生怕近在眼前的女婿又飞了。
结婚,又提结婚,“结婚”这两个字仿佛是一道魔咒一样困扰着她,让她头痛欲裂。可是不结婚,她又是以什么为目的和邢蒋交往的?她这一辈子也算是精彩纷呈了,两个向她求过婚的男人都离她而去了,第三个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呢?她甚至有一种什么也别谈,直接拉着邢蒋上民政局的冲动。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了。
谈那些感情又有何用呢?感情可以培养,祖辈们甚至只有在洞房时才知道对方的样子,这样的婚姻一样可以长长久久。如果维系婚姻的是爱情,那么我们的民政局会成为菜市场,每天不知会有多少人用六块钱去买那本绿皮证书;打离婚官司的人会越来越多,为社会增加就业机会的同时也促进了经济。
为安有时候会觉得茫然,仿佛置身于浩渺的大海,却抓不住一根浮木。若能死也就一了百了,偏偏自身还留有那么一点力气,只好垂死挣扎一番。人就是这么奇怪,以前她和简意轩在一起时总觉得什么都无所谓,结婚生子也是一条出入。现在的想法却截然相反,只会觉得是束缚。也许经历过那么一回,心境真的大不一样了吧。毕竟曾经那么刻骨铭心过。
茫然过后总是会清醒,就不得不面对现实,血淋淋的现实。初中时看《十八春》就为那小说唏嘘不已,那就是现实啊。分开的人纵使你再怎么努力,再怎么相爱,想再走到一起总是阻碍重重,最后不得不选择妥协。当然她要面对的现实没有小说中那么哀伤而美丽,她也没有什么可纠结和妥协的。她只是要沿着预定的轨道走下去,不回头。她想邢蒋也和她是一样的心境吧,只有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对彼此才公平。这也是为安所庆幸的。
父亲的生日宴是在酒店办的,摆了几桌酒,请的都是些要好的亲朋。让为安意外的是,苏槿彦也来了,但他只是送了一份贺礼,没等开席就走了。也许觉得身份尴尬,也许是真的有事。为安也只是用余光观察他,看他和父母寒暄,和方紫星低声说笑。还能说笑,说明他的精神不错,伤势也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没见他坡脚。他永远是那么瞩目,身边没有女伴,深色西装打扮衬得他眉目英挺,一进酒店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揣测什么样的关系能让苏槿彦亲自到场庆贺。而苏槿彦自始自终都没有看为安一眼,仿佛她不存在。
为安暗暗和他较着劲,一直忍着没过去打招呼。既然男人可以这么没风度,那么她一个女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后来回家为安的母亲对苏槿彦的到来颇有微词,意思是不需要他来道贺。为安完全理解她母亲的想法,她甚至也觉得苏槿彦实在不必出现,打个电话祝贺岂不是更好。免得彼此尴尬。
这一次为安没有邀请邢蒋,他们二人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见家长的时候,若是能长久,也不必在乎这一次。方紫星的那位王先生来了,殷情地跑前跑后,帮忙打理,俨然是个准女婿。看来这个男人誓要抱得美人归了。方紫星的态度不冷不热,至少不像以前那么冷冰冰,也算是有所软化。
父亲的生日宴过后就意味着为安的假期也告一段落,准备启程回美国。临行的前几天还给朱婧打了个电话,问她确切的归期,她想租过一间房子,朱婧说还不清楚什么时候回去。为安笑着问她:“是不是不回去了,留在这里做新嫁娘?”
“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我和他吵架了,估计会分。”朱婧在电话那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安换了个手接电话,她以前和苏槿彦除了为两个原则性的问题有过争执外,从没红过脸,也从不轻易说分手。苏槿彦只说过一次分手,结果他们真的分了,断得一干二净。为安安慰着朱婧:“怎么会,你们两个那么好。你说两句好话,男人就心软了。”
“你还蛮有经验的嘛。如果你知道我们是因为什么吵架,你就不会这么认为了。Joyce,我真是烦死了。”
为安也不想多问,他们吵架和她有什么相干。“在恋爱上你也会有难题吗?”
“Joyce,我不是女人吗?”朱婧嗲声嗲气地问了一句。
为安哄笑:“我没怀疑你的性别。听我姐说Kevin那个人吃软不吃硬,你主动示好,肯定可以挽回。”
“我才不会示好。我朱婧长得也算貌美端庄,家境也不比他家差劲,还怕嫁不出去啊,再说错不在我。我只是买了一袋橘子,他就不高兴了,他说他不吃,也闻不了橘子味道,莫名其妙。”
橘子。曾几何时他们坐在那个小客厅里,他做他的工作,她静静地剥橘子,整个客厅都溢满了橘子皮的香味。她总是喜欢将橘子剥得干干净净,然后你一瓣我一瓣地分着吃,很快就能把一袋橘子解决完,有时吃着吃着苏槿彦会放下手头的工作,顺势把她按到在沙发上……她已经很久不去想这些细节,每次想起来心就不由自主地抽痛,就像现在。她轻轻地揉着左胸口,慢慢地和朱婧说:“这有什么好吵的,你和他说你以后不买橘子就是了,主动一些,以后再把你今天受的这些委屈加倍地偿还给他。”最后那几个字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这不是橘子的问题,他突然之间变得很难搞定,和几年前完全不一样。”
是啊,方为安也不是苏槿彦的对手,这辈子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降服他。挂掉电话后,为安爬上床,她似乎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橘皮香。那些细丝络在茶几上堆成了白色的小山坡。
他问:“你怎么那么喜欢吃橘子?每天吃都不腻。”
她说:“我喜欢橘子皮的味道,剥橘子多有趣啊。”她手中捏着一块橘子皮放在鼻尖饱嗅,“要是我们能这样每天坐在这里剥橘子多好!”
他淡淡地说:“这有何难,你喜欢的话,每天剥给我吃就是。”
“我怕你会吃腻。”
“不会,只要是你剥的。以后买一块地种橘子。”
……
在方为安劝完朱婧以后,她开始变得很忙碌。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母亲每天拉着她去购物,买一些本地的特产,说给她带去美国送同事朋友。实际上很多东西都不允许带出境,老人家乐意也就随她去了。有时也会想苏槿彦到底和朱婧好了没有。
和邢蒋还是淡淡地相处着,每天电话短信不断,聊一些有的没的。两个大龄青年似乎还没有进入热恋状态,邢蒋每次送为安回家,两人从没依依不舍过。为安要回美国,他理性得连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只是说一有机会就会去美国看她。这个机会是公干还是指公休?去美国不是去上海、北京那么简单的事,谈何容易?异地恋爱中总是会有一个牺牲掉自己的事业或者其他来成全两人的感情。而他们恰恰都还没有到肯牺牲的那一步,也许聪明的邢蒋以为方为安终究是会回国的,他在等。
他今晚约了为安和白少昕一起吃饭,替为安饯行,而白少昕拉来了钟柏,免得自己一人当灯泡。四个人高高兴兴吃了一顿饭,从酒店出来就转战酒吧。“倾城”这酒吧说起来也开七八年了吧,换了装修,但风格大体上没变。包厢满座,只好坐进卡座。在来酒吧的路上白少昕打电话叫了几个朋友,入座后不久,那些人陆续过来。男男女女都有,为安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喝酒图的就是个热闹。相反,这些人和邢蒋都很熟,都是一个圈子的朋友。
为安点了一杯鸡尾酒,乖乖坐在邢蒋身边。邢蒋一反常态,当着众人对她亲密有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为安听着他们聊着身边的各种趣事,开不正经的玩笑,偶尔也会插进去聊几句。和他们第一次见面,酒是免不了的,他们仿佛是谋划好的,来势汹汹,一个接着一个的过来,邢蒋也不帮她挡着,于是她就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连续喝了五六杯。幸好是啤酒,不容易醉。
上了两盘大果盘,精心设计过的盘面下摆放着各色水果,橘子算是最不醒目的一种了。为安用牙签叉了一瓣放进嘴里,还不是吃橘子的季节,味道并不好,这是她意料之中的。她已经很久不吃橘子,但看到了拒绝不了,仿佛是那瓣橘子求着她去吃。慢慢咀嚼着,酸涩的味道充满了口腔。就在这个当口,她听见白少昕用恭敬的语气喊“苏总。”为安猛然间将还未嚼烂的橘子吞进了肚中,她看着在坐的人包括邢蒋都站起来和苏总寒暄,慢慢地转过头仰望着正站在她身后的人,脸上露着笑,她也和他们一样恭敬地叫了一声:“苏总。”嘴中的酸涩久久未散去。他刚刚喝过酒,满面通红。
苏槿彦也同样微笑着低头看为安,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招呼。场面其实不会多少尴尬,在座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曾经是恋人。即使知道,也过去这么久了,任谁也不会觉得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
“苏总,要不要来一杯?我们在给方为安饯行。”白少昕提议。
苏槿彦眉头微挑,对着方为安的背询问似地“哦”了一声,然后说:“既然是饯行,当然要喝一杯。”他对服务生打了个手势,很快杯子就上来。他刚刚才出院不宜饮酒,为安本想阻止,碍于一桌子的人不好开口。他先敬了大家,然后给为安和自己的杯中满上,为安不得不端起杯子站起来转身与他平视。两人距离太近,她特地留意了一下他的前额,太阳位置的疤痕在发梢下若隐若现,穿的是深蓝色长袖衬衫,所以不清楚他手臂上的伤疤是长是短,是深是浅。
苏槿彦碰了碰为安的杯子,浅黄色的液体在两人的杯中涌动:“祝你一路顺风,你随意就好。”他仰头一饮而尽。
“谢谢。”为安也不示弱,举杯将杯中酒喝完,换来一片喝彩声。邢蒋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说:“喝慢一点。”
“朋友在等着我,你们慢慢喝,玩得尽兴一点,账记我的。”苏槿彦扬长而去。
这个世界充满了巧合。从来不会刻意联系,刻意会面的两个人又偶遇了,他们比一般人有缘。为安的手是温暖的,邢蒋一直握着。她的胃里的酒液在燃烧,于是她不断地吃着东西,她想用食物来扑灭心中的火。桌上的人打算不醉不归,酒开完一瓶又一瓶。
邢蒋看为安闷闷地低着头,凑到她耳边:“是不是不舒服?”
为安摇着头:“没有。”
两人交头接耳很是亲密,老白看不下去:“嘿嘿,你们两这是干嘛呢,大庭广众的,明天不是还有一天时间吗?”
“罚酒,还要交杯酒。”钟柏出了个馊主意,周围的人纷纷起哄:“交杯酒,交杯酒。”
老白已经帮邢蒋和为安的酒杯倒满,气氛热烈,大家都看着他们两个。邢蒋低头看杯中的酒,为安不想让他为难,恨恨地看了老白和钟柏一眼,主动举起杯,挽过手,等待着邢蒋。她的主动再一次赢得了喝彩。
这一杯酒下肚为安已经觉得头昏眼花,她觉得有必要让自己清醒一下,起身去了卫生间用凉水泼脸。水龙头哗哗里的水哗哗地流着,她定定的看着镜中挂满水珠的脸,尽量去忽视旁边的一缕青烟。她每一次喝完酒脸色发青,在别人眼里是面不改色,酒量极好。真实酒量只有她自己知道。很多事情人们往往只看表面,喝酒脸红的人酒量不一定差。
苏槿彦靠在墙上,手夹着烟,指头弹了弹,一截烟灰轻轻飘落。他没有扭头看那面墙镜,也没有看洗手台边上的人。迷离地看着对面的黑色大理石墙壁,默默地抽烟。他抽烟也是近几年才学会的,烦时抽上两口就觉得舒服。额头上那道伤有些隐隐的疼,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同样的伤疤他的左手臂上也有一道,更深也更长,拉起袖子就能看见。他听着她说:“我后天中午的飞机。”
这里很安静,听不到外面吵杂的演出,也没有歌声。始终是没有回应,他的视线里出现了她的样子,和他一样的疲惫无力。不过是两三米的距离,她的脸竟然变得模糊不清。努力地眯起眼想要看得真切,才发现今天出门时忘了带隐形眼镜。米白色的针织半袖衫,黑色长裤,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隔着这些年,他依然心动不已。他听见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别开脸,望向卫生间入口处,有人进来也有人出去,也有人用非正常的眼神看着暧昧的他们。在那些人眼中此时此刻的他们是暧昧的。
他想了想,打开水龙头把烟头上的星火浇灭,烟灰顺着水流而下。他把烟头扔进了洗手台边的垃圾箱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为安靠在墙上低头数数,数到六十,她就走抬脚走了。六十秒可以走很长一段路。穿过幽暗的走廊,走廊两边的服务生稀松地站着,每个包厢门口一个。礼貌地对她说:“晚上好。”
她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拉力拉进了包厢,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人吻住。身体被强按在墙上无法动弹,唇舌强势倾入,炽烈而凶狠,毫无耐性可言,似乎要将她吞噬进肚子,唇齿之间充斥着浓浓的酒味和烟味,让人窒息。
为安的眼前一片漆黑,她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苏槿彦的身体压着她,隔着衣物她用身体就能感觉到他紊乱的心跳。她仿佛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无法挣扎,无法叫喊,只得任命地被带入更深处。泪水无声流淌。毫无意识地开始慢慢回应着苏槿彦,得到回应的他受到鼓舞,更变本加厉地啃咬,与她缠绕。又似乎是一种宣泄,长久以来压抑的思念堆积成痛苦,他也只有在这样酒醉的夜晚,借着这一室的漆黑,他才有勇气做梦里一直在做的事。
他终于是放开了她,两人急促地喘息着,吞咽着口中的腥血。熟悉而又陌生的男性气息朝她脸上喷来。他捏起她的下巴,空气中流动着危险分子。他们在黑暗中对望,仿佛能看清彼此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也能望进彼此眼眸的最深处。
“你是在故意激我吗?明知道我在还和他玩这样的把戏,交杯酒是不是喝得很开心?我教过你嘴对嘴喝,给大家现场表演一个不是更有激情?他吻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么热烈地回应?”苏槿彦戏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劲,一连串的话击得为安脑袋迟钝,愣愣地靠着墙壁,良久才反应过来要回击,一掌拍掉捏着她下巴的手。
“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我和什么人喝酒,和什么人接吻,和什么人上床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任你摆布的……”不待她说完,吻又在黑暗中落下来。这一次比上次更凶狠,更无耐性,任方为安如何挣扎,如何推拒,环在她肩胛的手始终无动于衷。
慢慢地,他变得极尽温柔,以一种方为安无法抵挡的方式在她唇齿间辗转。隔着四年的时光,一千三百多个日夜,他依然是了解她的,他清晰地记得她的每一个致命弱点。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他的脖颈,与他紧贴,与他深吻。他们都侍着七分醉意,放任自己,在索取与被索取中沉沦。
失去了时间,世间万物皆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想吻得久一点,缠绵一点,那样拥有彼此的时间就长一些,多一些。他们贪婪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彼此的身体,生理上的渴望难以抑制和掩饰,叫嚣着想要占有对方。
时光倒流,仿佛回到了最初的童年,他们看着彼此成长,然后错过、交织、缠绵、分开。一个个片段像电影一般放过,胶片已经泛黄,放映时却是那样清晰。为安不可遏制地想起往事,那些独自面对的夜晚,无法言喻的痛楚交织着寂寞和思念还有憎恨。她尝到了自己咸涩的泪水。
终究是有人停了手,连他们也分不清到底是谁,也许是同时停下的。苏槿彦努力地平息着自己想要攻城略地的欲望,慢慢后退。为安感觉到他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远,她变得慌乱不安,哭着问:“你还是要走吗?”幽闭的空间里,没有人回答她。她蹲下身,泪水无法抑止,开始轻轻地呜咽:“没结婚为什么也不来找我?”
“你真的好残忍,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不愿意出门,怕黑,每晚每晚睡不着,靠安眠药入眠。去看心里医生,说我得了忧郁症,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我以为自己要疯了,以为自己真的会像张国荣那样爬上楼顶纵身而下。我一直告诫自己要坚持,我还有家人,我的命不是自己的……我真恨自己为什么被绑架之前不告诉你我怀孕了,你说那样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你明明知道我没有你不会幸福,却还要说希望我幸福,你不知道自己是刽子手吗?不仅仅杀了我们的孩子,还杀了我,我现在是生不如死……我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甚至不能接受别人的吻,可是要活着不是吗?我早就不是为自己活着,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为安抹着眼泪,断断续续、语无伦次,这些话从来都没有刻意组织过,但却是一直盘旋在她脑中的。说到最后竟然在黑暗中笑了,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槿彦走近她,蹲下身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身子前倾,头贴着她的耳鬓,唇亲吻着她的脖颈:“不是都熬过来了吗?我们都不是为自己活着。亲爱的,结婚吧,平凡地活着。”尽管很清醒,很平静,很温柔,但依旧无法掩饰尾音的颤抖。“你太瘦了。”
为安又哭起来:“那么你呢?子建,我们明明还爱着啊!你这么对我公平吗,对你自己公平吗?”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我也会结婚,我昨天去相亲了,对方是个政要的女儿,还不错,可能会和她结婚吧,对我的事业很有利。”苏槿彦淡淡地说着。
“你要娶别人吗?你太残忍了,子建,你太残忍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怎敢去奢望她的原谅?苏槿彦在她的耳际轻笑:“你真自私,要我一辈子单身吗?我会努力忘记你,你也忘了我吧,我们相忘于江湖。欠你的这辈子是没办法还你了,来生好不好?来生我一定会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好和你匹配,把这辈子不能给你的全部给你……”有时绝望得想要快点结束今生,好去迎接来生,重新来过。他认为有来生的,一想到来生就仿佛看到了希望。
“你以为真的有来生吗?即使有来生,我也不要再遇见你。真的不要……”那样极致的快乐和痛苦她不想再尝试第二次。她宁愿自己爱上白少昕,邢蒋那样的人,也不要是他。
“那我来生就变成一只宠物狗吧,给你寻开心的永远忠诚于你的宠物狗,好不好?那样我就会永远依赖于你,不会再抛弃你,不会冲你发脾气,也不会让你伤心。每天陪伴着你,看着你幸福快乐,你说好不好?”
他卑微地征询着她的意见,原来爱情真的会让人变得卑微。方为安歇斯底里起来:“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抛弃我,你的心就不痛吗?你有什么苦衷就不能告诉我吗?”
苏槿彦的脸贴在她温热的颈窝中,久久没有回答,她不知道他抛弃她的同时也抛弃了自己,心痛得麻木也就不痛了。
方为安到底是没有得到一直想要的答案。当她顶着红肿的桃花眼回到座位上时,人已经散去,只有邢蒋还坐在卡座上抽烟,独自喝着闷酒。为安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们走吧。”
邢蒋把剩余的半截烟按灭,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烟灰,笑着伸出手摸了摸为安的头,“好,走吧。”像一个哥哥对妹妹,牵着她的手,拎着手提袋向门口走去。
一路上邢蒋什么也没问,为安也不可能说什么,偶尔也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到家门口时,邢蒋突然看着为安说:“既然那么想和他在一起,就去争取吧。”
为安默然,邢蒋也一定是经历过这么深刻的感情才能说出这么真挚的话吧。她轻轻地摇着头,“你为什么没有和她在一起?”
邢蒋靠在座位上,脸上透着隐隐的伤,“她是我表妹。”
为安愕然,突然间明白很久很久以前邢蒋唱歌时的忧伤源自哪里,原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悲伤。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呐呐地说着,“我倒希望和他也是表兄妹,这样至少有个分开的理由。”
“别傻了,我们情况不同。”邢蒋呼了一口气,掏出口袋里的烟,点了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你没有经历过那种一生已经过完的绝望。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小学、中学、大学,感情不知什么时候起变了质。有一次我们喝点酒,一起看港片,里面有做爱的镜头,两人都冲动不已,发生了关系。你不知道那段时间有多彷徨,我们是亲表兄妹,血亲相奸,不伦啊。那段时间很彷徨,本来想远走高飞,可是跑去哪里呢?世俗容不下我们,身后永远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我怎么都无所谓,可是不想让她委委屈屈地过一辈子,我们永远都是在偷情,没有人理解,也没有人祝福。后来下狠心分手了,我毕业后去外地工作,两人几乎不见面……她现在孩子都会叫舅舅了,听说过得还不错。我今年三十二,算一算也快十个年头了,这些年一个人也就这么过来了,真快啊,我都快忘记了。”一截烟灰落在他的灰色水洗裤上,弹了弹,又放在嘴边狠命吸了一口。这样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原来不困难。从没有诉说过,也没有诉说的欲望,今天不知为何就想说给方为安听。人生无奈,无奈人生。
作为听众的为安知道邢蒋说忘记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他永远不会忘记。伤口愈合以后,痛苦会淡去,但不会消失。他们真的很合适,相似的遇境,彼此不会索取,很平等。其实他们也可以争取的,不要孩子,大人总是会谅解。这样的案例在国内不是没有。“她过得不错就好。”为安宽慰他。
“我们和你们的情况不同,你们应该在一起,如果真的喜欢,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为安又何曾不是这么想?可苏槿彦不这么想。
“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应该不应该……”为安呆呆地靠在车窗上,视线落在挡风玻璃下的水晶八音盒上,天鹅展翅。双翅中镶着幽蓝的多面水晶,高贵优雅。
“好看的水晶杯无意中掉在地上,任你使出浑身解数都不可能还原成原来的样子,当你蹲身捡碎片时,那些细小的碎片会把你的手划破,鲜血直流。我以前总是喜欢水晶的晶莹剔透,多漂亮啊,想要每天捧着它,以为只要保护好就不会碎,后来才明白无论你怎么努力,总是有不经意的时候。晶莹剔透的东西我们只能远处看看,看看就好。”
“很晚了,上去吧,好好休息。如果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那些事总归是别人的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帮为安解了安全带,又说,“晚上要人陪着吗?”说完自嘲地笑了笑,即使需要一个肩膀也不会是他。
为安对着他摇头,“谢谢。”
“和我不需要这么客气,什么也不要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今天的邢蒋破例没有告别吻,他总觉得她们已经结束了,现在只是朋友。
第二天早上为安很早就起了,实际上她也没怎么睡。吃完早餐开始收拾东西,母亲买的那些送朋友同事的礼物过滤掉三分之二。回来时只有一个行李,现在变成两个,其中一个全是礼品。母亲祥林嫂般念念叨叨了一个早上,“要是留在国内多好,和你那个男朋友好好相处。这山高水远的,谁知道怎么样呢?”
为安一开始还敷衍她两句,最后忍无可忍,“妈妈,我保证今年之内把自己嫁掉,行了吧?不管他是黑人白人土著人,也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只要是个男人,愿意娶我就嫁。”
她母亲一开始听她说年内嫁掉,脸由阴转晴,后来听她说是个人就嫁,又变转回了阴天,“敢情是为了我结婚不成?”
“当然是为我自己,也要有人要不是?”为安哭笑不得,指着自己的脸道,“你要知道你女儿现在这幅样子,倒贴都没人要。你以为我不想嫁啊?”
“我看你压根就不想嫁,还想着那小子能看上什么人哪?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死了心才能嫁别人。现在就算他回来找你,我和你爸也不会同意。”在方为安面前,母亲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说到了苏槿彦。原来每个人都知道她还没有死心,还存有幻想。可是昨晚她的心死了,真的死了。
有些人注定了只能远远地看看。
远远看看就好。
门铃响起,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苏家的管家韩嫂。为安自然是记得她,几年不见,没有多大变化。在那种家庭做管事,也不会很累,那些琐碎的家务事根本用不到她。她站在院子里很客气而疏远,“方小姐,我们家夫人想请您吃一顿饭,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为安讶异,却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对韩嫂笑笑,“我恐怕没时间,正在整理东西。”她现在已经不屑于去吃那顿毫无意义的饭。
“车子在外面等,餐厅也定好了,现在正是中午十分,您也要吃饭吧,花不了您很多时间。”
为安暗自腹诽,主子厉害,管家也差不到哪去,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谢谢苏夫人的好意,请跟她说我已经拿定主意了,多谢她的抬爱,以后回国我会去拜访她。”
韩嫂面露难色,“方小姐,这些话您还是当面跟她说比较合适,我一个下人,您别为难我。夫人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
好厉害的一张嘴,知道什么话最能攻击到方为安的内心。韩嫂继续说:“要不我给夫人打个电话,让她亲自和您说?这样我也能交差。”
方为安不可能去通这个电话,想了想还是去吧,不就是吃一顿饭吗?苏母还能把她吃了不成?进客厅和母亲交代了一声,母亲不知来者何人,也就由她去了。
跟着韩嫂进了一家雅致的中餐厅,苏母俨然早就到了。挽着个髻,头上插着为安四年前送的白玉簪子;淡妆,看上去还是那么端庄高贵。她站起来对着素面的方为安笑, “来了。”
方为安也浅笑地点头:“您好。”
“来坐啊。”苏母一改往日的客气和疏远。
待方为安入座,侍者上来,她点了一杯茉莉花茶。
苏母又道:“很意外吧?前两天得知你回国,所以就约你出来和我这老太婆聊聊天。”
为安面露微笑,默默地听着。
“我们先吃饭好不好?什么事都没有吃饭重要。”苏母叫侍者上菜,“我听说你喜欢吃粤菜,就定了这家餐馆。以前和子建爸爸来吃过,味道还不错。我随便点了几道菜。本来想约你到家里,又觉得过于冒昧。”
几年前苏母约她喝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候她温和地对她说:“他的责任是巩固苏家的产业和地位,把苏氏做强做大,叱诧商界。希望方小姐不要阻止才好。”时至今日,她的态度依旧温和,却不再咄咄逼人。
菜上来,苏母热情地给为安盛汤,“小安,你太瘦了,吃胖一些。”
为安很有耐心地陪着苏母吃完了这顿饭,吃得很饱,盛情难却。餐具撤走以后,上了两杯毛尖,苏母不再拐弯抹角,“小安,你不要再出国了,和我们家子建结婚吧!”
为安大感意外,她虽然猜到了苏母请她吃饭的原因,但没料到她这么直接。她以为她只会含蓄地表达她的看法。
“其实我到现在也还是不太喜欢你,说不上为什么,可能和你没缘分吧。”苏母很坦白地说,“我让你和子建结婚是不想看我儿子一年一年蹉跎下去,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按照这样的形式下去,四十岁也未必会结婚。这四年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对我和他父亲更是冷言冷语。和晓彤订婚也只是形式上的,实际上对她连普通朋友都不如。解除婚约后也不肯再找,他始终是不肯原谅我和他父亲……”
“他会结婚的,他说会和一个政要的女儿结婚。他一直不结婚其实和我没有多大关系。”为安闷闷地说。
“噢?他和你这么说?”苏母有些惊讶,“不是真心话。那女孩子是我朋友介绍的,子建让那个女孩子伤心了,说没考虑结婚,相亲纯粹是家里给的压力。”
为安的食指在烟青色的瓷杯边缘轻轻滑动,“也许改变主意了。”
“小安,我知道我们以前是比较偏激,也做过一些伤害你感情的事,很抱歉,也请你理解做父母的苦心。我总是希望能够挑一个自己满意的,又可以帮助子建事业的儿媳妇。但是他在婚姻上原则性太强了……”苏母想想觉得心寒,这么些年自己儿子连母亲也不肯叫,也不曾在自己家里住过哪怕一晚。让他回家吃顿饭都需要央求,婚事提都不能提,每次都不欢而散。她终于是明白自己把儿子弄丢了。
“伯母,我已经找男朋友了,谢谢您的抬爱。我和子建的问题并不在你们,是他不愿意。”
听到为安拒绝,苏母显然很失落,但很快又说:“你和邢蒋在交往吗?”
为安没回答,也算是默认了。
“按辈分邢蒋应该叫我一声舅母,他是我丈夫远方表姐的儿子。听说你们才刚刚交往,你其实也还喜欢我们家子建吧?”苏母不遗余力地想要说服方为安。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伯母,随他去吧,他不愿意我们又能怎样呢?我对他已经死心了。”为安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淡然,苏母和她说了这么多有关苏槿彦的事,她居然都能无动于衷。
“只要你愿意,我去说服他。请你慎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为安神色黯然,“谢谢,我主意已定。”
苏母从包里掏出一个礼品盒和一串钥匙推到为安面前:“盒子里装的是我婆婆当年给我的,希望你收下。”
为安只是看着盒子旁边的钥匙沉默,她的心跳莫名加速。苏母问她:“还记得这一串钥匙吗?”为安没有回答,伸出颤抖的双手握着它,冰凉的钥匙在她手中慢慢有了温度。
“子建的性格比我们想象的要刚强,前两年胃出血住院,那么疼,他只皱眉,连哼都不哼一声。躺在医院也继续工作,拦都拦不住。他说他愿意为你去死。”
苏母的话一直盘旋在为安脑中,仿佛才明白过来说的是什么,心骤然间紧缩。这个世界有一个男人愿意为她去死。
“你不妨去那套房子看看。以后结了婚要怎么生活全凭你们的喜好,我们绝不会横加干涉,当然这是后话。”苏母淡淡一笑,她击中了为安的软肋。为安拿着钥匙慢慢起身对她说了一声,“伯母,我先走。”
苏母称好,并把桌上的盒子塞在为安手中说:“小安,请慎重考虑一下。”
为安拿着那个盒子和钥匙失魂落魄地出了门,拦了一辆计程车。她不止一次地经过江滨花园,却从没想要回去看看。回去也无益,只会平添伤感。房子是方紫星处理的,那时候刚出院,她没有体力应付这些事。方紫星没和她说过卖给了谁,她也相信方紫星不会瞒着她把房子卖给苏槿彦,毕竟那时候她那么恨他。很久以后为安问紫星,那套房子怎么回事,她喊冤说当时的确不是卖给苏槿彦,如果知道这样死都不卖,便宜他了。为安只是笑。
那一排排已经成为了过往的街道、房子和树木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致,这条路有几个站,开路虎车大概要几分钟她一清二楚。窗外的行人渐渐变得模糊,眼眶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越积越厚,最后溢出眼眶,从脸庞滑落。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怀念当初的欢声笑语,怀念他们的每一次争吵,怀念那些远去的永远无法替代的日子。满怀着希望。
恍惚之间下了车,依着记忆寻到了那扇门,在开启的刹那竟犹豫了。她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寻到家因害怕再次被抛弃而变得怯懦。脸贴着那扇冰冷的防盗门,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花纹,不锈钢管透出凄冷的光。对门有人回家,手上拎着一袋半黄的橘子,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离得很近,为安怔怔地看着她手中的橘子,听着防盗门开启的声音,看她进门,然后关门。
为安飞奔着下楼,在最近的超市买了一袋橘子,一些新鲜的蔬菜,还买了一个木瓜。他们最后一次通电话时,苏槿彦说他在吃木瓜。称了一点玫瑰花瓣,在路口的鲜花店买了一束香槟玫瑰。为安上楼,鼓起莫大的勇气开门进去。站在玄关处往里看的刹那,她呆住了。他还原了房子,连每一个细节都一样。此时她不是不感动,他是用这种孤独的方式在怀念她。
她走进那个离开了一千三百多天的房间,梳妆台上还放置着她当年没有带走的发卡。做在床头闻着熟悉的气息,时间倒转了。就像四年前的某一天,或者是周六吧,她坐在床头看书,苏槿彦出差或者会公司加班,她在等着他回来。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钱夹,一副银边眼镜。苏槿彦只有在家才会带上玻璃眼镜。她伸手触摸着那个已经有些旧的黑色钱夹,她只为他买过这一个钱夹。打开钱夹,里面只有几张红色钞票,两张卡,她翻着夹层,在最低部赫然发现一张裁剪过的照片。很显然照片是从某张照片里剪切下来的,而且是泛了黄以后才拿去过塑。白色的塑胶已经不是那么有粘性,旁边开始松散。也许是随便哪个小店里过的塑,也许是年代久远。照片中的女孩约莫七八岁,穿着那时流行的白色公主裙,俨然像一个乖巧的小公主;拉着她的手的是个小男孩,大概十一二岁,穿着小西装,还打了领结,头发特意打理过,英俊潇洒。两个小孩表情神圣而严肃,仿佛在神父面前宣誓。
为安已经不记得有照过一张这样的照片,她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可那分明就是她和苏槿彦啊。她一遍一遍地抚摸着照片,这张被漫长的岁月浸润得泛了黄的照片,见证了他们的半生,她是在触摸这半生的时光。
衣柜里挂着苏槿彦的衣服,西装、休闲装、衬衫,井然有序。那件绣着她名字的T恤不知他还穿吗?这么多年了,肯定不穿了,他发现那个秘密了吗?围着纤尘不染的房子转来转去,左看右看,总觉得不够。戴着苏槿彦七百度的近视镜看电视觉得头晕,她就是想戴,凭什么不能戴?那是子建的,头晕也要戴。躺在沙发上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她是笑着睡的,她为什么不笑?
醒来时看了一下钟已经五点多,为安慌忙开始准备晚饭,先是炖汤,洗菜,淘米,再炒菜。她已经很久没煮饭,没想到做起来还是这么熟练。她早料到厨房里的材料不多,买菜时都够齐了。做好饭,端菜上桌已经是快七点,苏槿彦没回来。她趁着这个时间洗刷了卫生间的浴缸,放满水,倒入橄榄油,撒下玫瑰花瓣。没有睡衣,只好找出苏槿彦的T恤,大大的套着。沐浴后神清气爽,静静地坐在餐桌前等着苏槿彦回家。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八点、九点、十点,菜慢慢的凉下来。为安肚子感觉不到饿,却有些困乏,伸了个懒腰,进了卧室睡觉。被子和以前的一样,柔软舒适,整个被窝都是苏槿彦的味道,让人安宁。很快便沉沉睡去,一觉无梦。睡得很踏实,但不知为什么在凌晨三点起来。她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子建。”没人应她,也没人给她开灯。她摸着黑出了卧室,客厅里的灯依然亮着,桌上的菜原封不动,那盅木瓜汤泛起了一层白色的油脂,让人没有半点食欲。
为安打开冰箱门,拿出了橘子,坐在茶几边的地上剥起来,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剥橘子的“咝咝”声,她剥得和往常一样慢,丝络清理得干干净净,整个橘子看上去光亮无比,甚至有些怪异。她先吃了两个,出奇得甜。拿了一个盘子继续剥着那剩下的三个,她剥好,掰开一半一半地放入盘中。为安明知道会干掉,却执意这么做。
到天亮时,她还坐在地上。她听了一个晚上的《今天你要嫁给我》,不厌其烦。临走时她将床头柜上钱夹里那张照片放入了自己口袋,苏母给她的那个盒子留在了床头柜上。她有打开看过,里面是一个很漂亮的祖母绿戒指。钥匙也随手搁在了床头。她叹着气,有些人真的只能远远地看着。没有缘分,强求不来。
她从抽屉里取出笔和便签,写下“只做陌生人”这五个字,字迹娟秀。看了看,又撕碎了,与其说是写给他,不如说写给自己。
她其实是在赌,赌苏槿彦会回来,结果她输了,输给了自己。
“北京时间22日8时XX航空公司的一架波音747客机由A市飞往旧金山,在太平洋上空遇到时速200的强风,剧烈颠簸,四十多名乘客受伤,其中一名中国籍乘客重度昏迷。”这则消息是22日上午九点MSN上弹出的,苏槿彦当时在开早会,回来已经接近十一点。起先没注意,后来又重复了一遍,A市到旧金山,猛然间打开新闻页面,开始浏览。他几乎一目十行,最后是:该客机已经安全降落,截止发稿时间该名女乘客仍未脱离危险。苏槿彦呆呆地坐在位置上,看着最后几个字“仍未脱离危险”,他的心一揪,从秘书室带进来的水笔“咔嚓”一身变成两段,仿佛那个受伤的人是小安。
他拨通内线,让秘书查这次事故中受伤的乘客名单,后来想想又说:“不用了,我自己查。”当在电话里听到“Weian Fang”时,他以为自己的心跳停止了。重度昏迷,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这些词组在他脑中嗡嗡直响。浑身疼痛,他有些无法自持地抱着头趴在办公桌上,和四年前春天的某个夜晚从医院仓皇而逃一样痛,连骨髓都是痛的。那个时候以为没有什么比那件事更痛,原来有的。
秘书送文件进来,看到这样的他,吓得花容失色,弱弱地叫了一声:“苏董。”
苏槿彦突然间醒悟过来,从椅间站起来,吩咐道:“马上给我订一张到旧金山的机票,十二点半那班飞机。叫司机,我现在去机场。”
秘书见他脸色极差,拽了拽手中的文件,只应了一声“好”,就出去了,不敢多话。苏槿彦平时出了名的严肃,她可不想去碰这个钉子。
苏槿彦在登机口遇到方紫星。方紫星也是匆匆忙忙赶来,双眼浮肿明显有哭过的痕迹,两人话不多,勉勉强强打了个招呼,方紫星没给他好脸色。进机舱,苏槿彦特意和人调了位置,坐在方紫星身边。
一开始谁也没理谁,后来方紫星终于忍不住说:“情况很不好,小婕打来电话说她生存意识薄弱,现在还在重症室,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一关。”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苏槿彦右手握成拳,指关节发出微弱的“嚓嚓”声,揉捏着。生存意识薄弱是什么意思?难道严重到要靠生存意识才能活下来了吗?他不是和那个傻丫头说过,要平凡地活着吗,现在是不想活了吗?一想到她或者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种痛又开始袭来。他闭上眼,努力地舒缓着拧成一团的眉。其实任凭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那种痛已经盖过了所有的理智。方紫星说小安生存意识薄弱。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刽子手,却还要为自己戴一个“放弃是为了让她更好地活着”的帽子,心安理得地过着。多么伟大!他不知道自己早已杀人于无形,最终把附在他自己身上的灵魂也掏空了。
“二十一号晚上你们在一起?”方紫星问。
苏槿彦痛苦地靠在座椅上,没有回答。那晚他在地下室的车库看着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地下室外日落又日出。
“你们两个搞什么啊?”方紫星语调突然拉高,声旁的人都诧异地看着这对男女,方紫星不管不顾,“没在一起你还去干什么,是不是嫌她不够伤心?这几年小安一直都很乐观、也很坚强,但是回国一见到你就又像被鬼附了身,失魂落魄。你以为她今天躺在重症室,生存意识薄弱你没有责任?我告诉你苏槿彦,要是这一次她有个好歹,我们方家和你没完!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都是没心没肺……”骂着骂着方紫星又开始抹眼泪,联想到自己心里难过极了,“没错,我们小安是配不上你,你家有钱有势,还有个刻薄势利的妈。既然不想娶她,你就早点结婚生孩子,让她死心不就行了。你偏偏不结婚,是不是做钻石王老五的滋味很好,啊?拜托你,别在害人了,快点结婚吧。给我妹妹一点清静日子。我原来还想撮合你们两个,还好没撮合,那样只会让小安伤得更深。我这个妹妹什么命……”
苏槿彦的眼泪终于顺着脸庞流下来,他用手蒙住眼睛,沙哑地说:“是我配不上她。”他宁愿现在躺在旧金山重症室里昏迷不醒的人是他,而不是她。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没有失去,只要她活着,和她一同呼吸着这个世界的空气,他就没有失去什么,他不敢有别的奢求,真的只是要她好好的活着而已。
方紫星不依不饶,“你当然配不上她……”她几乎是从太平洋东边骂到西边,“我说你这人笨不笨,自己要什么都不懂。你比我还蠢,我生孩子是因为自己想要他,而你呢?自己不快乐不说,还害我们小安。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狗屁原因不和小安在一起,但是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就是骗骗你自己,枉费你读那么多书。你如果以后不打算和小安在一起,等一下没必要进医院。你那个叫朱婧的情人不是在旧金山吗?还和小安住一起,你去找她好了,免得给我们添堵……”
苏槿彦默默听着,一句话也没回。方紫星一个人骂够了也觉得没意思,就停下来歇息。
下了飞机,苏槿彦和方紫星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飞机上说不让苏槿彦去医院也是气话,这个关键时候方紫星当然知道一个苏槿彦顶得上十个方紫星。或者说小安能不能顺利度过难关就靠他了。
两人都黑着个脸进医院,憔悴的小婕和她的丈夫陈先生正在病房外等候。礼貌性地打过招呼后,两人换了衣服进病房。为安的脸上插着管子,罩着氧气罩,除了头部以外,其他地方并没有受伤。这也是重度昏迷的原因。刚刚在外面,他们和医生进行了简单的交流,说是现在完全靠病人自己的毅力。这样的病例很多,有些人很快就醒来,有些人就那么睡过去了。
方紫星心疼地握着为安的手掉眼泪,“小安,我是姐姐啊,你快点醒来,爸爸妈妈都等着你回家,还有小方瑞,你走了以后,他还一直找你呢,问我:‘姨妈去哪里了?’他想你了。这个世界这么多人惦记你,你就那么舍得?你连爸爸妈妈也不要了吗?是不是觉得没有牵挂?不要这样。你怎么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最大的不孝懂吗?快点醒来,爸爸妈妈不会再催你结婚了。我都没有觉得这个世界灰暗,你就厌倦了吗?”
方紫星最后泣不成声地松开为安的手,看着站在病床前木然的苏槿彦,拍了拍他的手臂说:“拜托你了。”掩着面出了病房。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苏槿彦才走上前,脸贴在为安的手上,“傻瓜,我是子建。闻到我的气息了吗?我昨天出门时喷了古龙水,还是原来的牌子和香型,不过经过二十四个小时也淡掉了。”然后闻了闻自己的袖口,笑起来,“我没有闻到。你给我剥的橘子,我全部都吃光了,很甜,就是皮干掉了。那束香槟色的玫瑰也很漂亮,清新淡雅,就像你。你那天说和我只做陌生人,我说好。可是我现在又后悔了,给我这个机会吧?”这一刻,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可以用命去换她的苏醒的,那种即将失去世界的前所未有的恐慌也只有他自己才体会得到。
“你说你从小时候就开始喜欢我,傻瓜,其实我也是,很早很早。我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那时候的我也给你写过信,我和你一样也没有收到过回信。这样一来,我们就扯平了。你说你进了我公司打暑假工,怎么不来找我呢?如果那个时候来找我,我们就不必走那么多的弯路了。”
“前一段说要你和邢蒋结婚是违心的,一想到他以后能完完全全拥有你,我就受不了,嫉妒得要发疯。那天我看见他吻你,心里难过又不知如何发泄,就去喝酒。然后酒后驾车,住院以后我以为你会来看我,等了两个礼拜。终于知道你是不会来了,很失落。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你。我总是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每次说这些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难受。”
“我和朱婧在一起,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和她可能看上去像那么一回事,其实没什么,这样的解释可能有点可笑,也的确可笑。有感情洁癖的不仅仅是你,我也一样。”他顿了顿又说,“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大溪地好不好?我记得当时问过你的,你说太远。前一段我一个人去了,一个人去很没劲。本来想找个人陪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那里很美,真的很美,两个人去的感觉应该不一样吧。如果你觉得太远,我们就去马尔代夫,去巴厘岛,地点你来挑,好不好?”
苏槿彦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这些话都是在飞机上反复琢磨的,中间漏了很多,不知道为安到底有没有听到。 有些话在她醒着,他是断然没有勇气说出口的。他苦苦哀求,“如果要惩罚我,请不要用这种方式,真的太残忍了。坚强一些,就算为了我。你不知道吗,你如果不醒来,我也会跟着死的。我求你了,就算为了我……你不是说吗,我们都还爱着。”
他知道多说几句好话小安就会心软,就会醒来……
医生进来请他出去,他才念念不舍地离开,走时吻着她的手背说:“亲爱的,坚强一点。”
整晚他都守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的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生怕咋样她就不在了,心里默念着:“小安,小安。”
她慢慢地走向他,浅浅地笑,“你终于还是来了。”
机场的广播声一遍一遍地催促乘客登记,只有她置若罔闻。她竟然有些痴地看着他,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大胆地看过他了,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一件白底蓝色条纹的普通衬衫就能穿得如此优雅而从容,和他站在一起站在众人面前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局促感。
她看着他的眼睛,漆黑深邃,望不见底,“我放弃了,真的。”她笑起来,淡淡的,宛若一朵还未盛放的栀子花,美丽而忧伤。
“我是今天凌晨决定的,早料到会这样,所以心里也不太难过。”她耸耸肩,“我想只有我死了你才会主动来见我,我希望我比你先死,好让你尝尝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他仔仔细细地听着,心里难过起来,她竟说得这么恶毒。而事实上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他早就尝过了。他看着她红了的眼眶里隐隐的水光,几乎要哽咽,“小安……”
“子建。”她也叫他,“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说过的,只有亲近的人才这么叫你。以后我们只是陌生人,也只做陌生人,见了面请不要打招呼,也不要寒暄。”
只做陌生人,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木然地点着头,“能让我抱一下吗?”他不管她是否答应就向前迈了一步,伸出双臂,用尽了全力拥住她,把她镶进身体。她没有反抗,静静地让他抱着,甚至把脸贴在了他的左胸膛,那么温暖舒适,让人眷念。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机场的广播,外面停机坪的飞机,还有站在远处送她的邢蒋都变得不真实,真实的只有彼此跳动的脉搏。
是他抛弃了她,现在抱着不想放手的也是他。
她说:“我们远远看着就好……”
原来他们都只是想远远看着。
“我给你念一段报纸好不好?给你念一段财经新闻吧,刚好我也要看。”
窗外阳光充沛,苏槿彦坐在床边翻开刚到的《纽约时报》开始念,先是用英文念了一遍,怕她不高兴,又用中文念了一遍。
“这则新闻是不是很无聊,我每天都要看这些新闻,所以我的工作也很无聊。你的工作是不是比我有趣?以前你每一次去企划部办公,我都会看到你蹙眉,当时我就在猜,你是看到我这个帅哥蹙眉,还是工作上有烦恼?可惜我不是做企划的,帮不了你。对了,邢蒋说要来看你。我不让,觉得没有必要,你说呢?其实我不太想看到他,怕他一来,你说不定又跟他跑了。”
“明天是中秋,我们好像还没有一起过过中秋节。你喜欢吃哪种口味的月饼?我去唐人街买。然后把窗户打开,这样月亮就会照进来,我们一起赏月。可惜我语文成绩很差,不然可以吟诗作赋。呵呵,是不是很酸?我明晚给你唱一首歌吧,唱完歌你就醒来好不好?我唱歌其实还不错。还是想听我弹钢琴?我出去外面录制一首,放给你听,好不好?”
“小安,其实我是不太想要孩子的,我不希望自己这一身肮脏的血液再承传下去,所以我那时候变得那么冷漠。我父亲也不止我一个儿子,苏家不会终结在我手上。如果你以后想要,我们领养一个吧,好不好?”
“对了,你说我们以后就在拉斯维加斯注册好不好?我们认韦乐的孩子为干女儿吧,好不好?那孩子很可爱,看到她总是想起我们的……我去做过鉴定,是不是很傻?”苏槿彦摸着为安的额头傻笑,“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执意。那件事,我有去查过……有时候我在想,可能你不会在乎,但这些事像梦魇一样缠绕着我……其实我很自私,对不对?”
“你是不是觉得我又要抛弃你了?不会,真的不会,除非我死了。相信我。我爱你,小安,我爱你。没有什么比小安的性命更重要……”苏槿彦在坐在病床前拉着小安的手信誓旦旦,不知不觉中眼角有液体滑落,有东西堵住了喉咙,继而艰难地祈求,“醒来好不好?我们去拉斯维加斯注册,在那里找一个礼堂结婚,好不好?你还记得那首歌吗?《今天你要嫁给我》以前求婚时唱的,我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放这首歌,把音量调得很低,那样就觉得你睡在我身边。我唱给你听。”
他开始唱:“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微风带来浪漫的气息,每一首情歌都忽然充满意义……”
唱完之后还有些洋洋自得:“我唱得不错吧,有没有比以前进步一点?”突然又黯淡下来:“我们可能还是得回国,有些事我也很无奈……我们两个人的事和其他人无关,以后就我们两个人,安静地生活。”
“那张照片是被你拿走了吧?小时候照的那张。我放在钱夹里很久了,你以前都没发现,真笨。”
苏槿彦兀自笑起来,他每一次看见那张照片就有一种要把它烧毁的冲动,以为那样所有的一切就没有发生过,也没有遇见过,没有痛苦,不再思念。看着那簇幽兰的跳动着的火苗他又犹豫了,他终究是舍不得。他怕烧毁了记忆,那些凭空多出来的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填满……
这些天他对为安说的话比他们这一辈子说过的都还要多,虽然没有多大起色,但情况也不坏。医生说只要醒来就没事。有时他和她说话,他甚至觉得她在笑,但就是不肯睁眼。
说得有些困乏,苏槿彦吻了吻为安的唇,说:“哥哥去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他很乐观,他觉得为安现在不醒是因为还在生他的气,故意折磨他,让他操心。等气消了就好了。他睡在陪护床上,每天晚上醒来数次,都会走到她病床前看一眼,亲吻她,生怕她醒来找不到自己。他悄悄地问她:“你气什么时候消啊?那年圣诞节我们吵架,也就是五天,你这都十天了。”
有时候他也吓唬她:“要是再不醒来,我就吃两粒安眠药,和你一起会周公了。”
当然是没有回答。他并不气馁,天天问,总有一天烦了她就会躲在被窝里笑,表面上生气,其实她心里比谁都高兴。
他渐渐睡去,睡梦中他和小安背靠背地坐在湖边的草地上。绿草如茵,垂在湖面上的杨柳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泛起隐隐的水纹。金灿灿的夕阳罩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折射出琉璃瓦的光泽。
正是荷花盛放的时节,湖面上稀疏地立着几株荷叶,碧绿的叶子呈小伞状倒立。湖中只开了一朵荷花,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醒目和凄楚。一阵风吹来,带来淡淡的荷香。无端端想起小时候卷起裤脚下池塘采摘莲子,饱满的莲蓬捧在手中软软的。剥开莲蓬,从里面取出一粒粒莲子,细心地除去那根绿绿短短却苦涩无比的莲心,再交由一直等在岸的她的手中……
记忆开始模糊起来,随之模糊的还有茵茵的绿草,风姿绰约的杨柳,那株孤零零的荷花,平静的湖面,渐渐沉没的夕阳……
人生可此,并肩一看残阳落。
甜美动听的歌声在空旷的草地上响起:“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听听音乐聊聊愿望,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
岁月如此静好。风乍起,只有湖水微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