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之韵
木愉
我正经抽烟的历史不过几个月,都是因了办签证。同学的表亲在美领馆做事,就认为找了他,一定可以走捷径拿到签证。找人家总得送点什么,想来想去就想到了搭桥的香烟。于是就托人买了四条红塔山。送出去两条,还送了一条给一个亲戚。结果,签证并没有得到。郁闷之下,把剩下的那条打开,自己受用起来。
在此之前,当我是一个中学生的时候,曾经诚惶诚恐地偷偷跟伙伴抽过烟,被母亲撞见,赶紧毁灭罪证,终究无法抵赖。结果被母亲把我当成她班上的流氓学生一样好好教训了一通,我很狼狈,因为我也觉得抽烟是坏孩子才干的事。虽然父亲是一根老烟枪,但我却天然不觉得那是我应该享有的权利。干很多事,我都觉得有罪恶感,抽烟就是这样一件事。于我,一支烟就是一个禁果。
抽那条红塔山的时候,我当然是没有罪恶感的。那时候独处六层楼的一个二室一厅的套间内,每天中午从食堂里打饭回来,吃罢,就正当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午间半小时”节目,把一根香烟一点,躺在沙发上,就觉得那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甚至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许多年过去,我还是觉得“午间半小时”是所有我听过的无线电节目中最好最精致的节目。有知识、有品味,好象光明日报是办给知识分子看的,而“午间半小时”是办给知识分子听的。很多年过去了,那半个小时抽烟的愉悦还存在我的感觉里。我并不象那些会抽烟的人饥渴地把烟吞进肚腹之中,只是花拳秀腿把烟吸入口中打个转,或者吐着一个一个象水漂似的烟圈,或者就从鼻腔中双龙出穴吐将出来。我抽烟只是玩味,在乎的只是轻烟一缕,而不在乎其中的尼古丁。那缕缕轻烟那时犹如婉约的宋词和飘渺的音乐。所以,我抽烟只能在密室,因为户外有乱风,我精心创造的缕缕或者圈圈轻烟会立即化为乌有。至于都在那半个小时里听了什么,年头太久,已经记得不太分明。只记得听到过住宅楼越高人情味越淡的理论。当时是叫好不迭,现在则不以为然。要是我不高居六楼,我哪里会享有那份息影山林的清幽?
每个人抽烟肯定都有着对烟的某种特殊偏好。舞蹈大师戴爱莲年轻时候也抽烟,这倒是让我掉了眼镜。一个在舞台上翩跹的斯文女子,居然也吞云吐雾,那是很有些不可思议的。难道她是要从轻烟中寻到一些舞蹈的影子和灵感?她当时收入菲薄,烟是冯亦代的慷慨捐助。这也算是文坛艺坛上一桩佳话吧。
烟跟艺术实在难分难舍,戴爱莲把烟跟舞蹈结合在了一起。而歌剧《卡门》开场就有一段赞美抽烟的盛大场面。一群士兵在工厂门口眼巴巴地等待着,十个美丽的姑娘们从工厂的台阶上扭着腰肢走下,或坐在台阶上,或站立于平地,大家一齐以兰花指捏着香烟,嘴唇边就飘起了缕缕轻烟,缭绕盘桓而升向天际。对香烟的香和美的纵情高歌顿时响彻大地:“香烟轻柔地飘过头顶,把你的灵魂送入节庆。”气氛热烈得让置身观众席上的我也沸腾不已。轻烟在那个时候是妩媚的女性、柔柔的腰肢。
审美和实用往往是背离的。虎威猛可以入画而登堂入室,但一旦路遇猛虎,那就避之惟恐不及。抽烟也一样,只有到了肺癌被勾引出来的时候,香烟才会遭到人们的冷遇和诅咒。不过,据说台湾的农学家已经研究出了一种新型烟草,其中的尼古丁成份被剥离殆尽,抽了不惟无害,反而有益。想到那样一天,香烟成了男女妇孺趋之若鹜的保健品,我不禁笑出声来。烟草真的会有凤凰涅槃的那样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