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海外的一家网站,我读到一篇新闻说,“以全国若干地区流行病学调查结果,中国至少有1亿人患有各种精神障碍疾病。9月9日,在北京召开的中华医学会精神病学分会第七届学术年会开幕式上,该分会前主任委员、《中华精神科杂志》总编张明圆教授作了上述推测。”
这是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
难怪,在新闻报纸网站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社会上那些走火入魔的举动。比如,为了一点儿小事,就有人自杀,甚至杀人。有时候,我会简单地想,如果这些人的心理疾病能够及时得到纠正,那该多好啊。这不仅可以利于社会的稳定,也让病人可以享受快乐的人生。可惜,即使在国外,咱们一些中国人对心理和精神疾病还是会忌病讳医避而不谈的。一位朋友的儿子,上高中时被老师发现行为怪异。美国老师建议父母带孩子去看看心理医生,可孩子父母不同意。他们觉得孩子没病,只是情绪有波动而已。就这样,孩子的病被耽误了。现在,不仅他求学受阻,处在病态中的他,动不动就动手拳打年少他几岁的弟弟。无奈中,这个孩子被父母轰出家门,让他自己另立门户。那以后呢,这孩子的以后的生活呢,是不是还是个问题。
这篇新闻,不禁让我想起了童年记忆中的三位疯女人。两年前的聊聊几笔,我曾记下过她们的故事(注:她们似乎是受了刺激以后才变疯的,和先天的心理疾病,还不是一回事。)
一 傻姐
在我的童年时,傻姐是和我家住在同一个住宅楼里的邻居。傻姐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小玉。
我朦胧记事那年,小玉大概是二十几岁吧。小玉,身材匀称而结实,大眼睛,肤色偏黑。
听大人讲,健康时的小玉特别聪明。是一场没能及时治愈的大脑炎后遗症,才把小玉变得有天没日疯疯傻傻。
记得那时,每当我们几个小伙伴在楼外尽情嘻戏的时候,小玉就会凑过来,和我们一起玩那些和她年龄不相符的游戏。
有一段时间,小玉突然不见了。
等小玉再次出现的时候,远远看上去她比以前好像胖多了。
回来后的小玉似乎比以前更傻了。她常常毫无节制地和我们这帮小孩子抢玩具,而且我们还发现小玉特别爱骂人。
在玩乐间歇时,小玉经常对我们这群不太懂事的孩子反反复复唠唠叨叨这几句:“我去王姨家玩,他家老头把我弄疼了。。。(省去几十字)。完了以后,老头给我五块钱,还不让我告诉我妈。” 。
原来,小玉被邻家爷爷多次糟蹋过。
受辱后的小玉被家人强行关在家里。后来,她居然还生下了一个女婴。
难怪小玉常常对我们这帮小孩子念叨这几句:“我肚子疼,吃完鸡蛋,孩子就生下来了” 。
小玉的孩子被远远送到了乡下,邻家爷爷也搬走了。从那以后,小玉还是继续和我们这帮小孩子玩玩闹闹,直到我们都上了学。
这次回国,我和童年时的伙伴又提起了小玉。听说,小玉还住在老宅,她还是单身一人。只是照顾小玉的父母早就离开人世了,现在,看管照顾小玉的是她的侄女。
长大以后,我曾经想过,当年,小玉为什么会把那个女孩生下来呢?如今,小玉的女儿现在也应该到了读书上网的年纪。不知她是否会有心灵感应,会读到上面的这段文字,她是否知道她有个亲生傻娘。
二 疯女
上小学时,我们家搬到了另外一座居住面积更大的老楼里。老楼的对面,是一座刚刚竣工的新住宅楼。这座新楼的第一个楼门第一户人家,住着一位四十几岁的单身女人,名桂圆。
桂圆身材娇小,目光炯炯有神。她的长发常常被松松垮垮地盘成一个发髻,像一团墨黑的棉线在她的脑后荡来荡去。
桂圆家的窗户永远是关着的。一面黑色的窗帘,一直把明媚的阳光挡在她的窗外。桂圆和邻居没有任何来往。她完全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里。
听大人讲,桂圆是早年毕业的大学生,是位很有思想和头脑的知识女性。桂圆曾是我们城市一家国家大型企业的行政领导。在文革期间,桂圆因为反对当时执政的一位国家领导人并坚持自己的观点,被判了现行反革命罪。
桂圆的遭遇,很像辽宁含冤而死的张志新烈士。只是桂圆还没等到被送进监狱,她就疯了。于是,当地的执法人员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让桂圆留在家里反省写检查。
第一次看到桂圆时,我还小。听大人说,她是个疯子。发病时,她会骂人打人摔东西。父母总是嘱咐我们在路上遇到桂圆时,要离她远一点。桂圆的言论和观点偏左派。由于这个原因,桂圆在走路时,总是会在人行道的左侧匆匆疾行。
八十年代时,人们开始淡忘文革的经历。但此时的桂圆,还仍旧活在十年动乱的日子里。有时候,她会写一张和那个年代不相符的大字报,贴在自己家门外的墙上。然后,她就会对着这篇大字报旁若无人地长篇大论一番。每当这时,旁观的大人们,那些经历过十年动乱的我的长辈,总是会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最近,我回国时听说,家乡的桂圆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在马路的左侧逆流而行,她还是会边走边说别人不再感兴趣的文革问题。
也许没有那场政治运动,现在的桂圆应该是尽享天伦之乐儿孙满堂的老奶奶。而暮年的她,至今仍是孤身一人。而且,她还依然沉浸在几十年前的文革岁月里。
三 苦命婆
苦命婆是位南方阿婆。至今,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阿婆的丈夫英年早逝,给她留下了一个乳名叫丫丫的独生女。阿婆辛辛苦苦地拉扯着丫丫,直到她长大成人谈婚论嫁。
丫丫的丈夫是位国营企业的工程师名石聚。石叔叔是位面善而又才情四溢的文化人。
很不幸,丫丫婚后两年时,她便因病撒手人寰了。丫丫走的实在太急,在她离去时,她没能给丈夫留下一儿半女。
失去女儿后的阿婆,几乎哭瞎了眼,人也变得神情恍惚。是啊,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更何况丫丫是阿婆的独生女。
极度悲伤中的阿婆,死死认定是她的女婿害死了丫丫。女儿病逝后的多年之内,阿婆都不原谅她的这个书生女婿。
后来,阿婆的女婿组建了新家庭,还和新妻子养育了一双儿女。他们一家人尽享天伦之乐,日子过的甜甜蜜蜜。
阿婆女婿的新家,就住在我家新搬进去的那栋楼里。
那时候,除了桂圆时时会在我们的住宅区里大喊大叫,这个阿婆也经常会从另外一个小区颤颤巍巍地来到这里。在楼外,在无数个空旷的清晨,阿婆发出过声声凄惨的哀鸣:“女儿啊,石聚他不讲道理,我不和他讲理,。。。。@#$%,毛主席” 。
每次,阿婆总是重复同样的几句话。每次,她每句话的最后三个字就是“毛主席” 。
失去女儿的阿婆就这样年复一年地用这种方式来怀念她的爱女。
离我上大学不远的某一年。清晨,我们再也听不到苦命阿婆的声音了。据说,她己撒手人寰,到天堂陪她的女儿去了。
童年是河,她总是静静地淌过我思乡的心里;童年是诗,她会让我浮躁的心变得宁静起来;童年是梦,她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回忆。
每当我想起童年,我就会记起在我童年时见识过的这三位不幸女性。苦命婆早就不在人间了,傻姐和疯女还在继续重复着她们几十年前的生活。
此时此刻,我的耳边似乎还在响起苦命婆在多年前发出的空旷回声:“女儿啊,@#$%^,毛主席” 。
9/4/04偶记
10/4/06补充
送自己的歌: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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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三位女子的歌:疯狂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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