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华盛顿轴心,幻想还是现实?--作者 刘涛博士

北京——华盛顿轴心,幻想还是现实?

如果我们观察国际关系,经常看到相互矛盾和冲突的地方。中美之间的耦联和“中美国”的观点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笔者尝试从理论构建的角度,并且从系统的观点来看待中美关系,提出了币缘关系下中美同属“美元圈”的观点。既然在如此关键的币缘和经济领域中,中美的利益出现了如此强烈的正相关,那么这是否说明中美之间可能形成战略性结盟呢?那么欧洲某些国家政治家所警告的“北京——华盛顿”轴心是否真的是有根有据呢?根据美国的虚拟经济和东亚的实物生产相互交换,中美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看作是“美元圈”的同一经济体,那么是否就印证了一些学者所阐述的“美国的总体策略是扰乱欧洲(打击欧元),稳定亚洲呢?”(著名经济学家王建引人注目的观点)。那么这一切是否可以证明美中实际上处于同一战壕,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美国可能默许中国统一台湾呢?

至少我们从知名的经济学家和国际政治学家这里已经听到了这样的观点:中美事实上已经是盟国,而且将来必将建立结盟的关系。然而,我们也可以看到更多相反方向的发展,美国一刻没有放松对中国领土主权完整的干涉,美国对藏独和疆独的支持事实上在增强,美国派往横须贺的华盛顿号核动力航母显然来者不善,更有甚者,美国挑唆东盟国家在南海问题上与中国冲突,并使得亚洲区域联盟的进程蒙上了严重的“南海争端阴影”,中国甚至发现,在南海争端的问题上同时面临和越南、菲律宾和马来西亚等多国对峙的局面,而这背后都或多或少有美国的影子。即使美国在伊拉克的逐步撤军和阿富汗的增兵都不能反映美国的地缘野心在减少,相反,美国对伊朗的空前野心丝毫没有减少,对于这块欧亚世界岛上的心脏地区美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只是美国国力暂时不及的区域,不是美国不想拿下的地方。非不愿也,力有未逮也!

由此可见,币缘的巨大合作并没有排除美国地缘上对中国的遏制,应该说,美国其实一刻也没有放松。理论上,虚拟经济阶段的货币之争应该清晰地反映在美国和欧洲对于货币霸权的激烈竞争之上,但是美欧的明争暗斗并没有意味着美国完全与东亚结盟,走上“扰乱欧洲,稳定亚洲”的战略。事实上,我们在这里重温美国进攻性现实主义的代表——米尔斯海默的观点是非常有必要的,米氏认为大国的角逐和相互削弱对方的权力是历史的宿命,大国处在“群龙无首”的无政府主义的世界中,必然从自身的安全角度出发,追逐最大化和不受约束的权力,因此大国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这正是大国之间永恒的悲剧。米氏当然没有看到,21世纪全球化和经济整合共生的特点,也没有看到新时代币缘的现象,他完全是从古典的权力竞争和地缘的角度来看待国际关系运作的,这具有一定的偏颇性,但是他的论断从另外一个角度也可以提醒我们看到问题的不同侧面。

笔者认为,美国正是在今天的国际关系中运用和综合了19、20和21世纪的不同的理论资源和并采取了分层化的应对和行为运作模式,并充分认识到今天世界与过去的时代相同和相异之处,才能非常高明地综合运用各种手段来娴熟地驾御21世纪超级复杂的国际关系。

所以,我们今天需要建立一种分层的、系统分化的国际关系理论,认识到国际社会已经分化成为政治、经济、金融、地缘、币缘、能源、文化圈和理念及意识形态圈等不同领域,而这些不同的系统领域具有两面性,一方面这些系统具有某种运作的独立性,在功能上具有某种自治性和内部规律性,每个系统范围内都具有自身的逻辑,因此在一个功能系统中两个国家是“和合”关系,而在另外一个功能系统中两个国家很可能是“争竞”和“冲突”的关系。也就是说,两国可能在币缘领域是合作者,具有共同而重大的利益,但是在地缘领域里却产生利益碰撞;两国也可能在经济和币缘内具有强大的“正相合”关系,但是在能源领域和政治领域却又可能发生利益争夺。

从分层的角度来看,国际关系中的功能系统远远不像发达国家内部的各个功能系统领域,其界限是按照内部的功能逻辑清晰地划分出来的,比如,在西方国家内部的政治、经济、科学、教育和法律系统等,其界限是相对明晰的。由于国际社会中的“群龙无首”的特征,往往是强者能够突破规则,或是综合利用各种不同的规则来为国家谋取利益。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国际关系中的功能领域虽然也具有某种独立和功能分化的特质,但是各个系统之间又是相互渗透、相互穿越边界、相互操纵其他领域内部规律的。尤其是处于强势地位、能够调动出更多资源的系统往往具有扩张和渗透的能力,在很多情况下能够利用和调动其他系统来为其服务。因此系统领域是分化的,但又是不平等的,形成了不同的等级和层级,笔者称之为分层分化系统。我们看到的国际社会的强国和霸权往往具有综合调动许多领域资源的能力,来达到为国家利益(特别是为经济和财政金融资本主义)和为国家政治(国家权力扩张)服务。 因此在国际领域,某种程度上主要是国家权力和资本利益集团宰制了其他的功能领域,来为其利益最大化服务,这是国际政治的现实,是我们必须要认识到的。

采取这样的分层分化理论,我们就可以清晰地认识到,中美在经济、金融、币缘等领域存在着“和合”关系,但是在地缘、政治、能源等领域却存在着“竞争关系”,而在文化圈和理念意识形态圈里也存在着“竞争”和“冲突”关系(中国模式vs.美国模式,北京共识vs.华盛顿共识)等。依此模型,中国和欧洲在一些领域如经济同时存在“竞合”的关系(竞争与合作),但是在更多的功能领域比如政治、能源、币缘、文化、理念和意识形态领域等却存在着“竞争”和“冲突”的关系,而在地缘领域双方却没有直接冲突,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可以认识到为什么现阶段中欧之间关系越来越复杂的原因;而中国和俄罗斯在许多领域如政治、经济领域存在着广泛的合作,在文化和理念领域也没有冲突,同时在币缘领域双方也具有接近的愿望,有将来合作架空美元的战略构想,但是在能源领域双方存在着“竞合”的关系,既有广泛的合作,但是在国际能源定价上有时候双方国家利益也会有一定背离,在地缘上,双方的地缘经济如火如荼,但是在俄罗斯的传统势力范围比如中亚五国,俄罗斯对于中国影响力在这一区域急剧上升还是很有戒心的,因此,中俄在地缘上是合作竞争并存、但是在(美国的)外部压力下合作大于竞争的关系。通过分层系统分化理论我们可以清晰地解释中美、中欧和中俄关系的复杂性,以及为什么中国跟有些国家关系更加处于“和谐”的关系,为什么跟有些国家处于“竞合”并存的关系,而跟另外一些国家和超国家的区域更多处于“冲突”和“竞争”的关系。

分层分化理论认识到各个不同功能领域不同规律的事实,但是同时认识到各个分化的领域是“不平等”的,而某些系统更加深刻体现了一个国家的根本利益,比如金融资本领域、货币领域和全球政治领导权等领域。虽然在21世纪,国家和国家之间由于分层分化的不同领域的复杂关系不再可能产生总体意义上的冲突和总体意义上的战争(也就是类似一战和二战那样运用全部国家资源消灭敌国的战争),但是在国家对权力的夺取上,还存在着根本意义上的“角逐”。比如在货币领域,虽然现在中国和东亚还是属于“美元”圈,但是随着后美国时代的来临和美元长期而言地位下降的大趋势,中国早就在谋划人民币国际化的道路。因此今天的“合作大于竞争”在明天也可能转化成为“竞争大于合作”,这是我们必须未雨绸缪的。(www.chinarise.com 中国崛起网)

在众多关于人民币国际化路线图的讨论中,我们已经隐隐感觉到中国作为一个独立世界大国和头等强国的雄心了。中国和其他主权国家互换货币,以及亚洲国家开始浮现的“中元概念”和“亚元战略”,以及在2009年4月中俄联手抛出的“超主权国家货币”的倡议,一切都显示中国将从一个“经济强国,货币弱国”逐渐转化成为一个“经济强国,货币强国”,中国独立的国家特质和国家精神决定了中国从属于“美元圈”只是一个特定历史阶段的国家战略。而当中国成为真正的伟大强国的时候,中国的最终国家目标就是要建立一个“亚元圈”或是“中元圈”,在这样的条件下,中国的币缘战略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中国在未来与各国的双边贸易中更多使用双方国家的货币,可以想见的是世界将形成诸多可能的币缘圈例如人民币——卢布圈(中俄),人民币——卢比圈(中印),人民币——里亚尔圈(中伊,中沙),人民币——雷亚尔圈(中巴),人民币——比索圈(中阿)等,这样数对新币缘圈再加上东亚和东南亚已经浮现的“人民币——日元圈”,将会是对美元霸权的终结。

中国既是当前美国最大的利益相关人,又注定是美国霸权一超的终结者,复杂的关系决定了复杂的互动,相互的联系和巨大利益相合却无法排除巨大的国“势”竞争和角逐,诸般复杂造就了诸般矛盾的国家行为。中国即使在G2越来越紧密的时代也不得不为未来早作准备,可以肯定的是,美国人肯定为我们留下了“后手”,以对付未来“中元”挑战。

下一篇将继续深入阐述笔者提出的国际关系中的“分层功能分化理论”,并总结分析上两篇对国际关系运行模式的新发现。

作者刘涛 留学德国的社会学学者于2009年9月15日(全文见:中国崛起网www.chinaris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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