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串佛珠正黄带着黑色条纹,一共有一百另八颗,豌豆大小,用丝线串着,带着浅棕色的丝穗;
另一枚大珠,梧桐子大,琥玻色夹有两片翠绿.很沉.用大红丝线做的穗.
这串珠子装在一个手工做的丝绸袋子里,还有一本暗红色翻毛了边儿的阿弥佗经.
这是我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用过的,我的家人把它们交给了我.
我哥告我,妈在最后日子里,一直在念这本经书,念念有词中她看上去很平静.这串佛珠和经书来自杭州灵隐寺,在广东一家寺院开过光.
我打开袋子抚摸着这串并不艳丽的珠子,有些橙黄透明,两片翠绿很提了亮度.摸上去温温呑吞一点都不凉.这每颗珠都有我母亲的手印和手温啊......我摸着摸着就象看见母亲的纤纤秀丽温暖的手.
那双手魔术般地能在一晚上织就一件成人毛衣,飞针走线绣出一双龙凤呈祥的枕套.
这双绣花的手伴着她灵巧的心,改旧换新,使我姐妹小时候老能穿着别致的衣裙,而那面料大概比新中国还老.
她手下能让单调的食品变成美食,小小的房间一尘不染,绝不零乱.我时至今日记不清搬了多少次家,但我脑子里仍记着小时妈是怎样摆放东西的.她的品味和调度能力让人不忘.
我想起她把着我的手描下第一篇红模子字帖的大字,然后给了我一个上面刻着龙的铜墨盒,告诉我写字要坐端正,注意力集中,抬起手腕,一笔下去不要再描.那年我七岁.
我小时候不记得有买来的玩具,但却不少玩具,母亲教我们用纸折各种东西官帽,小船,小鸟,飞机,小衣服小裤子,小纸人.女孩子有了小人就可以玩过家家,男孩子有了飞机,船就可以玩打仗.当然主要是不缺玩伴.
我家有一座古老的挂钟,一直挂在墙上.我看着它长大或它看着我长大.文革时,我大姐说,这属于封资修应该拿掉,我妈说,我们还要看表呵,于是就去掉了这古董的所有象城门似的装饰,成了个长合子挂在那儿,后来我知道这是一个泊来的罗马货.
从小我就记得母亲每周都要打开那挂钟的门,从边上找到钥匙插进六点的地方,母亲就转呵转,一圈,一圈,上弦.十几圈.
05年我最后见母亲时,那钟仍挂在她的房间,恢复了本来的面貌,但是已经没人上弦了,钟摆停在中间一动不动,没有了滴答的声音.我打开了挂钟门找到钥匙,象记忆中母亲那样把钥匙插进六点处,试着转动,可我竟然没转动!
"你要使劲儿才行."妈在那儿躺着说.
"我怕弄断了."
"不会".
我慢慢地找到感觉,一圈一圈.....泪水从我心里淌到前襟.多少年那双柔弱的手是以怎样的韧力在这岁月的年轮里一圈一圈地用力,把我们养大;一圈一圈,不让那钟摆停下....
思绪回到佛珠上,我并不知道母亲年轻时信佛,我只晓得在她美丽的容貌和身体的里面,有一种我所缺乏的坚韧和信念,善良和宽容,一种可富贵,可贫穷却不失高贵的气质.
再看佛珠,琥玻色里闪着翠绿象旧黄的秋叶出现新绿,也许母亲悟到新的向往和生成,在此生的轮回时,使她平静地放下了这一圈圈拧紧的发条,走向更广的来处.
回复娓娓的评论:你太夸奖我了.不过写母亲我确实是发自内心想写的更好一点,她是我的最爱.我也读过你怀念母亲的文章,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厚道并贤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