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风狂雨未休,
依然今夕沐高楼,
潇潇不识愁何惹,
竟是秋来问旧忧。
风雨来得十分急骤,夜里鬼哭狼嚎似的扰人清梦。 睡前忘了关窗,形成空气对流,于是,窗外响起撼树摇枝摧叶落的嘈杂变奏, 房内就合着惊心动魄的共鸣,风动窗棂震小楼。 震得自己再也无法入睡, 索性披衣而坐。看看时间,不过凌晨四点,自己已经许久不曾失眠,怎就难敌这淅沥风雨作乱。夜气尚存,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间,思绪飘得很远,远到了雨打芭蕉的台风天,风雨大作的夏秋时序变换,时序变换里年少不识愁滋味,那方山水萦怀的故乡。
风雨是不曾停止的记忆, 海岛的天然灾害除了地震就是台风。台风这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夏秋两季常常接踵而至,几乎已成惯例,没有一年幸免。那一年雨量特别惊人,一个夜晚就让顶楼阳台的排水道运作失常,积水漫过顶楼门槛, 哗啦啦直泄而泛。一楼一楼的攻城略地绝不歇缓,等父亲和母亲发觉时,已是层楼皆漾,满目水疮。于是四个孩子被叫醒,水桶抹布披挂上场,个个喜不自胜地奋勇抵挡,与天上派下的水师作你生我亡的殊死搏战。那个同心同德的凛然,事后让四个姐妹笑成一团, 记忆里的风雨,就那一次最为壮观。 年少时不知柴米油盐,完全不明白水灾过后父母破费整修地板蕴含的辛酸, 直到多年后母亲闲谈中说起当年,那笔开销来得不堪,家中经济顿时就捉襟见肘的困窘状况。母亲意味深远的说:奇了,老话说木命人遇水则发,父亲就是在那年之后开始顺风顺水,生意蒸蒸日上,也许真是老天垂怜补偿吧!
父亲秉性忠厚纯良,书生经商,总有那么一点原则性的固执冥顽,无奸不成商,这一点完全不能用在父亲身上。 父亲不屑于随俗钻营旁门左道的伎俩,更不做官商勾结的行当。父亲总说,他有四个女儿,绝对不能让黑金与家庭有任何挂钩沾染,如果能在经商上赚钱是附加价值,却不是终极目标,女儿们的幸福人生才是重点。虽然如是说,但,父亲也不迂腐,对女儿们的终身大事还是有世俗的盘算。 怎么个盘算呢? 简单说,如果问父亲在鲜花与钻石不可兼得的两青年中,如何取舍? 父亲会极力主张在捧鲜花与持钻石两者的人品误差系数不超过百分之十的情况下,选择钻石。
问题是,人品误差系数是自由心证,学问太大,看不准的居多。 也难怪奶奶当年每次相亲后要在床头摆一杯清水,五天后水浊了就不点头。据父亲的八卦消息,当年有个富甲一方的公子哥儿上门向奶奶求婚, 不知何故那杯水三天不到就浑浊,奶奶预感这是不详之兆, 未允婚。 而爷爷当时家境清贫, 却深得曾奶奶欢心, 水放了十天还清澈如初,爷爷就这样抱得美人归,娶回爱妻。 我一直怀疑这其中有猫腻,八成是曾奶奶动的鬼脑筋,对这个八卦故事甚是嗤之以鼻,父亲却严肃而语重心长的说,那公子哥儿后来不到三十岁就病逝了, 爷爷和奶奶却相依相伴,生养了十一个孩子, 苦是苦些, 但精神生活还算快意的。
父亲的鲜花钻石理论并没有打动当年中了精神蛊毒极深的我, 自己选择了抗争命运之路,自己相信鲜花和面包绝不冲突。 就这样,自己累并快乐着大半生。 抗争之路是一条傻子走的路, 然而,不劳而获却像关进笼中的金丝雀那样被豢养的日子,无论如何自己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 命运真是个魔术师, 总是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奇, 富贵贫贱总是那么几年就来个翻转位移, 故事之后还有故事, 一代之后还有一代。 今日有金融危机, 明日有新富崛起, 今夕恩爱夫妻, 明晨天涯各异, 傻就傻到底, 不都说老天总是疼憨的, 多想无益,索性起身关窗,将寒气隔离, 也将风风雨雨夜半愁郁一并还诸天地,烦恼是天气惹的, 幸福却是自找的, 找到了一生都要珍惜, 绝不轻言放弃。躲进暖暖被窝,明天必将可以看到晨曦,带着信心与适意,风雨落花皆伴我于此际,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