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想到这里,天涯突然觉得一阵发冷,才发现天又快亮了。
她还是没有一点睡意,就悄悄地又开了机,来到网上,会不会有某个人也像自己一样一直没睡?
点上一支烟,心里还是空的厉害。
她突然有向那个素昧平生的无心睡眠倾诉的欲望,她觉得无论对方怎么看怎么想都好,她就是想要倾诉自己。
他却不在。找遍了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没有无心睡眠的影子。
接下去一连两天,还是没有出现。她像真正痴心的女子一样,等在网上,对每一个人都紧张地审视,唯恐漏掉一个字。可是那个叫无心睡眠的,跟那个无人喝彩一样,难道从人间蒸发了?不,是网上蒸发了?
整整一天,她心神不定。开始,别人过来找她搭话,她还客客气气跟人道歉,后来,一看不是他,话都懒得说了。几天来,她都等到后半夜才睡,弄得自己憔悴不堪。
到了第四天,无心睡眠终于出现了。
因为她一直守在那里,他一上来,她逮着就问:我以为你牺牲了!他说,跟牺牲了差不多,大病了一场。
她心里一跳,就问他究竟怎么了?他说,那晚跟她聊完天,挺兴奋的,洗了个凉水澡,谁知竟感冒了,发了两天烧,在床上不能起来。她忙问他现在怎么样?他说还没完全好,因为怕她着急,就撑着上来了。
她正感动着,见他又说,该死的感冒还影响了女儿,一下躺下两个!
女儿?!她半天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屏幕。
哦,对了,给你看看我女儿的照片!他全然没有顾及她的反应似的,乐颠颠地传了图片过来。天涯定了定神,才抖抖地点击了文件。
打开来,一只可爱的小狗狗!被拧紧的心突然松开,她悠悠地呼出一口气来。
漂亮吧?!他在那边一定为自己的小把戏得意洋洋,好像算准了会让她七上八下似的。
好乖!她平静地回答,好像滚落过腮边的眼泪和自己毫无关系。
她叫谨诺!没指望有什么大出息,谨守诺言就是好孩子!他又急急地解释着,不知为什么,随风而去莫名其妙地就觉得他将来一定是个好父亲,一个孩子气的父亲。
她就说,你和你的女儿都感冒在身,还上来干吗?他就说,我不来你要是急死我怎么办?她就嗔道,我急什么?我是你的什么人?
他就说,不急就算了,不想当我的什么人我也不勉强。
看他说得竟是几分认真的样子,她才老实说,还不勉强,比勉强还厉害呢!你病一场,人家也差不多衣带渐宽!
他就幸灾乐祸:真的?不会是为我吧?她赌气不说话。
就见他接着说,我昨天发烧说胡话,别人都说我病了还在网上混——他们就听我高喊“天涯啊天涯”,以为我网游神经病呢!
她突然想起似的:你病了,这几天谁照顾你和你的狗狗?去医院了么?
他就说,呵呵,现在才想起来,老婆真失职!
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她没有去计较他,只说了句,抱歉。
他说,算了,还真饿了。
她就催他,那你快去吃饭吧!
他说,你别走,等我好吗?
她说,我是不想走,可是你得休息呀!
他就说,真不想下去,因为你还在线上。
她心里就一酸,说,好吧,我等你。
说了他就下去了。
这天晚上,他们很晚才分手,若不是他大病未愈,他们只怕是会聊到天亮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话对他说,好像积攒了一辈子的话就等着在这里说给他。但是,关于老大和深圳的那一章,却一直没有适当的机会说出口,有好几次,她的话都到了嘴边,却被他的什么话给挡了回去。
第二天,因为想到他尚未病愈的身体,她磨蹭了一会儿才上网,他却是已经等在那里了。一上来就是心急火燎的一句话:你可来了!我都等得急死了!她说,怎么了,失火了?他就说,有急事,马上就走,要去的地方很偏僻,不可能上网。
她一听也急了,几天?
他说,现在还不清楚,说是一个月,半年一年都说不一定!
她说,真的么?
他说,真的。没跟你说,我是做国际贸易的,天涯海角,行踪很不定的。他又像是叹息地说,也是没有办法,很不想离开你,以后什么时候能见,就看缘分了。
她一时间怔着,不知说什么。
他又说,我得走了,原上帝保佑你,善良的女孩。
看她这边仍没话,就又打过一句,我以为我这一生,在不会有人走进我心里了,可昨晚一想到要和你分别许久,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又说,怎么了,不会是又掉线了吧?就不想说一句祝福我的话么?
她还是说不出话来。
他就在那里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Good bye,my love,我的爱人。我记得我没说过我爱你,现在我说了,因为我要走了。再过一个月,你一定要来找我,无论我来不来。最后一句,再见!祝我好运吧!
眼看他就要下了,她才突然慌了:谨诺呢,你的狗狗怎么办?
无心睡眠不在线,人已经走远了。她突然爆发似的,说,祝你下地狱!我会永远地恨你!像掉了魂一样,一下子瘫在椅子上,然后,泪水哗哗地流下来,把键盘洗了一遍。
那以后的第二天,因为忙着一个小型地域活动的公演,根本没机会开机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