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殇（20、雅利安人的美梦）
第八节 雅利安人的美梦
一、雅利安人的传说
殖民时代开始后，欧洲的学者发现印度的梵语与希腊语、拉丁语、古英语颇为相似。1786年，英国的东方学学者琼斯在印度的一次演讲中正式指出这种相似性，并提出“印欧语假说”，认为这些语言来自同一原始母语，这一母语被语言学界称作“原始印欧语”。由于梵语和大多数欧洲语种皆出自原始印欧语，换句话说，印度人和欧洲人来自共同的祖先，他们的老祖宗在分家前说的就是原始印欧语。
欧洲人对这个祖先没有一点点记忆，只好从印度去找，很快发现一个“雅利安人”的传说。印度人自称“雅利安人”的后裔。雅利安在梵语的意思中是“高尚”，而古印度传说中，那些雅利安人金发、蓝眼，不正是我们欧洲人吗？
与印度“雅利安人”的传说遥相呼应的是伊朗。伊朗古称波斯，波斯一名来自该国的一个地名Pars，是希腊人对这一地区的称呼。而波斯人一般称呼自己国家叫“伊朗”，伊朗的意思是“雅利安人的家园”。语言学家的研究揭示，波斯语同属印欧语系，与印度语较为接近，共同组成印度—伊朗语族，是现存印欧语系最东方的一族。
至此，雅利安人已不再是一个传说，而被视为历史上真实存在的部落，但这个部落没有留下任何考古学上的证据。语言学家根据印欧语系的构成和演变倒推出雅利安部落的发源及扩张史，大致如下：
雅利安人最初可能居住于欧亚交界处，乌拉尔山的南麓，里海以北。公元前三千年至两千年间，居住于黑海沿岸的一支进入巴尔干半岛，并南下希腊，成为希腊人。此后不久，居于东欧草原西部的一群雅利安人翻越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他们被称为拉丁人，建立起名闻遐迩的古罗马。与此同时，另一些雅利安人继续向西向北迁移，形成西欧的凯尔特人和北欧的日耳曼人。
公元前两千年始，里海东岸的雅利安部落陆续南下进入伊朗，这些人最终建立起强大的波斯帝国。而最早进入伊朗高原的部分雅利安人继续东迁，于公元前1200年（亦说公元前2000年或1500年）左右翻越阿富汗的兴都库什山脉进入南亚次大陆。在这里，雅利安人遭遇扩张以来最大的抵抗——南亚的原住民达罗毗荼人。达罗毗荼人在当时已经创造出成熟发达的城市文明，相比雅利安人的游牧文明要先进得多。但雅利安人的双轮战车成为他们克敌的利器，经过漫长的征战，人类最古老的文明之一——印度河文明遭到覆灭，城市被焚烧夷为平地。雅利安人对城市既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建造管理。南亚从恢弘的城市文明倒退回原始的村落状态，而原住民达罗毗荼人沦为奴隶，世世代代不得翻身。
雅利安人的扩张是人类历史上最不可思议的事件之一，史前向欧洲，中亚和南亚的入侵是第一波，近代殖民美洲、占领整个北亚（西伯利亚）是第二波。今天，全球约30亿人的母语属印欧语系，占世界总人口的二分之一。除非洲和部分亚洲外，大半个地球都在雅利安人的统治之下。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从大历史的角度看，人类古文明主要有以下两种形式：一、被雅利安人创造：如古希腊、古罗马、波斯、婆罗门教的印度。二、被雅利安人毁灭：如古埃及，公元前525年被波斯征服，后也转手至古罗马治下，长达两千年的异族统治使古埃及文明彻底荒弃。今日埃及学成为一门绝学，只有极少数的学者能够阅读古埃及的文字。又如发达得“不太正常”的印度河文明，史前的城市中已有四通八达十米多宽的街道，居民家家有井和庭院，房屋由烧制过的砖块砌成，而在其它古文明中，只有王宫和神殿才由砖块砌成。更难以置信的是她排水系统的完善，甚至超过今日世界上最好的城市：“二楼冲洗式厕所的水可经由墙壁中的土管排至下水道，有的人家还有经高楼倾倒垃圾的垃圾管道。从各家流出的污水在屋外蓄水槽内沉淀污物再流入有如暗渠的地下水道，地下水道纵横交错，遍布整个城市。”另外，城市的住宅区均设有岗哨。最诡异的是，她既无宫殿，亦无神庙，还没有防御系统，活脱脱一个现代版的城市。总之，印度河文明应该是科幻作家的最爱，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外星人，史前文明什么的。而这个灿烂的文明最有可能的就是毁于雅利安人的入侵。再如玛雅文明，十六世纪被西班牙殖民者连根拔起，从此销声匿迹。
众多古文明中，建立或消亡与雅利安人关系不大的极少。巴比伦算例外之一，雅利安人（赫梯人）的入侵仅是巴比伦毁灭的外因之一，她主要亡于内乱。而中国则是另一个例外。
很多天天染着黄发，恨自己黑眼睛黄皮肤的国人如果看到这里，一定哀叹：雅利安人东征西讨，怎么就把中国给漏了？否则今天咱也金发碧眼，多好啊！
其实不然，雅利安人并没有漏掉中国。但纵观历史，我不得不说，黄种人在冷兵器时代处于人类武技和谋略的巅峰。雅利安人在欧洲和南亚所向披靡，向东扩张却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二、雅利安人在中国
1890年英国军官Bower在新疆库车发现第一份吐火罗文书写的手稿。随后的近二十年中，又有大量的吐火罗文文献被西方探险队发现。经解读，发现吐火罗文分A和B两种语言（或方言）。吐火罗语A为焉耆语，吐火罗语B为龟兹语。这两种语言同属印欧语系，有趣的是，虽然它们的文字采用源于印度的婆罗米文，但语言学特征却更接近欧洲的语族。除吐火罗语外，西域历史上还流行过安息语、古波斯语、粟特语、和阗塞语等等，这些语言多数源自伊朗，再配合中国古籍对西域人相貌的描述，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西域各国多数由东迁的雅利安人建立的。
但雅利安人迁到西域算是倒大霉了，不要谈扩张，连生存都成问题。西域诸国夹在汉和匈奴两大民族之间，他们唯一能做的是选择向谁臣服，这是个性命攸关的选择题，站错队要亡国的。
中国并不是完全没有给雅利安人机会，五胡乱华是上下数千年雅利安人拿到的最好且唯一的机会。但他们没有抓住，反遭覆灭。
羯胡高鼻，深目，多须，是典型的高加索人种。他们原居西域，属小月氏部落，很早就被匈奴征服。他们说的是印欧语系伊朗阿富汗一带的语言，信奉“胡天”（祆教即拜火教的崇拜天神），而祆教是波斯的国教。因此，羯胡很明显是源于伊朗的一支雅利安人。
同样来自伊朗高原的雅利安人在南亚作威作福，他们征服达罗毗荼人后，创立婆罗门教，将国民分为四等种姓，最高级的是婆罗门和刹帝利，他们是雅利安人的贵族阶层，拥有统治一切生物的权利，第三等吠舍是雅利安人里的平民，印度的原住民达罗毗荼人沦为第四等首陀罗，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还有一部分原住民甚至连种姓都没有，称为“贱民”。首陀罗虽然是奴隶，好歹还算人，贱民是印度社会的禁忌，连人都算不上。贱民被禁止与任何有种姓的人接触，不能受教育，在公共场合不能穿鞋，只能站，不能坐，有种姓的人如果不小心和贱民接触过，要受到家族内严厉的惩处。
雅利安人在中国的遭遇与在印度截然相反。羯胡被匈奴征服后，作为“匈奴别部”迁居中国。八王之乱后，民不聊生，羯胡后来的大英雄石勒在逃荒途中饥寒交迫，路遇他以前的地主郭敬，跪地哭诉求郭敬救他一命，郭敬将自己身上的东西变卖，给石勒买了食物和衣服。石勒当时就向郭敬建议说胡人快要饿死了，不如把胡人全部抓起来，贩卖到冀州为奴（冀州还有粮食）。谁知并州刺史司马腾的部下早已想到这个办法，到街上看到胡人就捉，套上枷锁赶往冀州去贩卖，石勒也在其中，甚至可能是半自愿地被捉去当奴隶。石勒的时代，几乎所有的羯胡都是奴隶。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羯胡造反后，战斗力那么强悍，跟他们的奴隶出生关系极大。
匈奴这个大杂烩里混有雅利安部落，鲜卑也不例外，鲜卑里混杂的雅利安人不仅高鼻深目，而且金发碧眼。当时的士大夫偶尔会娶个鲜卑白人做小妾，东晋的第二任皇帝司马绍就是鲜卑妾室所出，黄发黄须，被王敦称作“鲜卑儿”。他有一次出巡军营，因为金发碧眼，险些被当做胡虏抓起来。司马绍的母亲跟其他士大夫的鲜卑妾室一样地位很低，司马睿屡次想将皇位传给其他皇子，均因大臣反对废长立幼而作罢，因此司马绍的皇位来得很不容易，他当上皇帝后，也没有给自己母亲一个像样的名分，可见鲜卑人在士大夫眼里确实没什么地位。
雅利安人在世界的其它角落均牛眼向上，奴役土著，威风无比，只有在中国，男的被人欺，女的被人骑，凄惨到极点。今天的洋奴们假如穿越到那个时代，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后赵建立后，石勒将国民分为“国人”和“汉人”，羯胡终于苦尽甘来，尝到印度雅利安人的滋味。汉人沦为奴役、屠杀的对象。印度的历史眼看就要重演。
冉闵的出现将雅利安人统治中国的美梦打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