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夜过去,你已经走了,我才意识到刚刚过去的这一天,是我们认识的十二年中唯一一次跟你整天呆在一起,而不是匆匆吃顿饭;你也没有其它的约会要去赶,你说这一天都没别的事,对于我,这简直是太奢侈的长,长得我竟然麻木无觉,直到它已经过去,才来得及感觉渐渐浮上来的感伤.
你说了太多的感谢,听得出那不是客套,我知道我终于带给你实实在在的快乐,它充满了我们在一起的十多个小时,坐在电影院里,你说有好吃的有电影看有美女作陪,你真幸福;幸福两字让我心里一动:我真的能够让你觉得幸福,哪怕就只是这么的短暂?其实,我也想对你说谢谢,因为与你在一起的这一天,我同样是那么快乐:你给我的,绝不亚于我给你的,这一天,你收起了所有刺人的芒尖,让我依稀回想起初相识时那个敏感体贴的男孩儿,我以为他已经永远从我生命里消失了.
那个曾要在情人节给我送花开车过来看我的男孩儿,多少年前就已走远,模糊得我快看不清了,今天,我却再一次捉住你浅浅淡淡的柔和;坐在餐馆外面的石台上,面对站在眼前的你,后面是沉静的湖水,耳边是流水落在石上的清脆,你说跟我聊天儿真愉快,你是那么挑剔那么不耐烦庸俗的人,你的语气让我听出了你急切的真诚;我说不介意你在我车里抽烟,我喜欢淡淡的烟的清香,等你走了,我开窗放放就好了,你说那不行,二手烟对身体不好,抽烟的时候,你总是跟我拉开距离;买一杯咖啡,坐在SAKS外面的沙发上,你说这样放松地出来跟我在一起,而不是随团参观,真好;在旅馆门口道别,你说到家了打个电话,我说就几步路,不用了吧,你轻轻说还是打一个吧,我的心里也是轻轻一动:真的,这一整天你的口气都是这样的柔和,是我,还是异乡,终于融化些你在我面前太长时间的粗糙和距离,又让我感受到你的体贴和温柔,哪怕它们只是这么的飘忽,这么的收敛.
送你回去的路上,你忽然提起我们第一次见面认识的时候,你说那时的我神采飞扬,是为了那清澈明亮的目光和阳光开朗的笑容,若干时间之后,你提笔给我写EMAIL,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我,让我从此不能忘记那个机智体贴锋芒的男孩儿?可又是哪里错了,让我们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从学校到今天,我们早已走得很远很远,无法回头,那青春故事的起始,永远没有了下文,就象人生多少事,都无法完满,在心里轻叹一声:继续平常的日子吧,一切都不必再说明白,因为没有什么还能改变你,我,的生命轨迹.所以我就那样平常地与你告别,把经年的情感,把今天的感伤无奈,把心里的困惑,都藏进道别的沉默的笑容里,不再诉诸语言.
在店里,你问我自己的电话号码是多少,你以为我会拿出手机查看,我却准确地背出那个新号码,我告诉店员,我对数字一向敏感;这只是一小半原因,我没坦白:记你的电话,根本无需努力,看一眼就够了.谁不是如此:当你用心时,他(她)说过的再普通不过的话,一个小小的不经意的动作,两人在一起的平常情景,你都会记得很久很深,甚至一辈子,你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何况你本就是敏感细致的人,那我念出你的号码时,你的心里是否感觉到什么?
是因为我曾对你说起那样一个美梦,梦里你紧紧地拥抱着我,深深而激情地吻我,所以昨晚在旅馆门口道别时你展开双臂,说拥抱一下吧?相交这么久,我们从没有过任何肌肤相亲,哪怕是礼貌地握手,我本不是守旧的女人,在你的面前,却是那么羞怯,甚至不敢长久地直视你的目光,我只是在梦中,大胆索求你的有力的拥抱,和你的激情.今天这样一个平常的拥抱,只不过需要两步路,一句话,不过短短的两秒,短得我没有什么反应,我们已经重又站在礼貌客气的距离内;现在独坐家中,一点点在记忆中倒退,我问自己:如果重来一遍,我会有勇气撕掉自己的矜持,在拥抱着你的那一刻,在你耳边轻轻问:能不能抱紧我?我敢不敢连目光中伪装的距离都撤掉,赤裸地看进你的眼睛,让你看到我的渴望?我会真象梦中那样忘我地吻你吗?那样一个吻,可能让你彻底了解平静的水面下那原本可以被你点燃的烈火和激情?让你知道我曾那么想与你发生美丽的故事?可在分别的这一刻,我还是只好沉默.
在如夏般温暖的夜晚,走下铺着小石板的土坡,我几乎不敢迈步,怕高跟鞋一脚踩空,在你面前难看地摔倒,看我犹豫的样子,你说我扶你吧.于是我的左手被你握住,那一瞬间,似有暖流迅速传遍身体的每一寸,我只是低头专心地前行,即使心在那一刻变得柔软,一如你柔和温暖的肌肤,我也不能回头停住,望向你的面容,我依然只能象从来那样,把什么都藏好,我甚至没有放慢脚步,让我的手被你握得长些.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才说在BOSTON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光彩夺目;是的,那是我今生最美丽的一段,可即使如此,我也没能让你最终为我追逐,从此,我只好收拾起所有的感情,在你的面前,变得那么羞涩;也绝不再向前一步,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你在我们两人之间划定的距离,无法走近,又不能割舍,纵使为你黯然,失落,伤感,都固执地在你面前沉默,因为不然我又能如何?让你了解我的激情吗?你可有同样的激情回报?
很多次,我自问,为什么不能忘记你?你已经走得那么远,远得千山万水,没有可能靠近,为什么我还不肯放过自己,徒劳地为你空耗感情,年年月月没有止息?坐在电影院里,你让我试试CHIP蘸CHEESE,我侧过身,倾斜过去,便与你靠得很近很近,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了,虽然我们只零星地见过几面,你仍然象我刚认识时那么熟悉,仿佛是时光的索道,把我的青春与此时相连,望着你,我就望见了自己逝去的美丽的岁月,看见那个对生活充满激情和热爱的姑娘,就象未名湖边遗落的我的纯真,每每走在水边,它都能扑面而来,让我不知身在何处,心中缠绕的,是柔软,更是感伤.
在黑暗中别离,在静静的深夜里穿行,我再一次与你渐行渐远,那分分秒秒在一起的时光,也一点点退后,流进记忆,折叠起来;只是这时,我的心才开始知觉:这本是太奢侈的重逢.它那么突然地来,又那么漫不经心地走,不可再复制.
仰望深蓝的天空,我还想问:这就是上帝给我的最终答复?为此创造了一个几乎完满的机会:一场意外的大雪之后,早春的三月如夏天般温暖,空气中弥漫着生命的萌芽的希望,恍惚中似乎回到BOSTON相识时节,也是这样的放松,随意,偶然,一时间分不清此时彼时,犹如走进了梦中,是的,很多个不经意的时刻,我在心里无端地期待你会出现在我的面前,虽然知道这是没有可能的妄想;今天忽然觉悟:这意外的相遇,可不是我多次的幻想成真?是上帝听到了我的祈愿,就算我们不能有故事,至少送给我一个温暖而无缺的记忆?它甚至把你安排住在我的附近,比住了一年的BOSTON时还近,让我暂时忘记了你与我本隔山隔水.查出你的旅馆位置,发现你住得竟然这么近,近得甚至不用转弯就到,那条路,我早已开过多少遍,这个安静温暖的周末的早晨,我再次行驶在熟悉的路上,路的那一头,却有你的等待,这路,忽然就变得有些陌生,有些象梦,就在这一刻,它通向我的生命深处,将永远是今天这样的安静,异样,温暖.
人的一生,有那么多的偶然相遇,但总有几次,偶然拖出长长的影子,压在心上,是解不开的结,是摆不脱的沉重.你会是我一生都难解的心结吗?那解不开的,又到底是什么?我的生命之路,情感之旅,最终会伸向哪里?那让我困惑的你,还要在我心里停留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