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的联合国

单位象一个小型联合国,各族各国人民也就一团一团的,在各自国家的大umbrella下是各自的小的部落团、地区团、 语言团、 性别团。 剩下我们这些个不抱团的小国家成了游兵散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地自生自灭。特别是我们亚洲来的这几个人加在黑人和白人中间,什么也不算  -  除了印度人之外, 因为他们也算是人多事众的, 大多来自五湖四海, 但是比中国要抱团。 

首先是肤色之争。第一层次是有色人种versus白种人,我们黄种人和黑人们联合起来同仇敌气,讨论殖民和掠夺,白人们种种劣习,怎样盛气凌人,怎样以大欺小。下一个层次就是黑人versus白人,我们亚洲人就完全被marginalized,成了三明治的芯,左边和右边都来倾诉,更确切地说是控诉。刚开始比较实诚,看到昨天还痛骂白人乙的黑人甲今天亲着白人乙,说你是我的兄弟,咱们是一家,心里实在无法接受。看久了,自然学会了怎样做戏,这头对你笑得比花还甜,一转头就可以开骂;学会和别人随便称兄道弟,满口江湖义气的自我感觉很是豪爽。老公经常很佩服地问:这是谁呀?你和他又搂又亲的。我完全无辜地说: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好像是路人丙。。。完全明白为了politically correct 不得不干的事情,对自己充满了鄙视的同时也有很多的自豪:连这么恶心的事都可以学会还有什么难事?!真如毛主席所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第三层是黑人versus黑人, 白人versus白人, 他们窝里斗, 我在几处火上加油,摇旗呐喊, 更加强了对自己的鄙视和自豪。 

但是并不是所有时候都可以作到向出征的将士一般总是勇往直前,大多时候更愿自己是缩头乌龟,或更确切是三步猴’ - 不去看、不去想、不去听, 特别是心累的时候。

2009年二月份参加了一个提级面试,有个问题是:你为什么在这个单位呆这么久呢?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我对文化差异特别感兴趣,非洲文化让我着迷,非洲人热情,不像亚洲人那么冷漠。非洲人一搂二抱三贴面,所有的江湖恩怨都烟消云散; 不象中国人那么爱面子, 动不动就上刀子斧子的, 和小命较劲, 是自己赢不起,别人输不起。没有敢说出来的是, 我想知道为什么非洲大陆自19世纪的殖民统治和20世纪 60年代的独立到如今, 仍然是世界上最穷的大陆, 仍然是世界上战争、内乱、疾病、死亡最多的大陆。 非洲任何一个国家的人都可以说我们非洲人,没有国家的区别,其团结程度可想而知; 没听过任何一个亚洲国家的人自称我们亚洲人 非洲有很多国家有着令人嫉妒的气候, 常年四季如春, 比如肯尼亚、 马拉维、 纳米比亚; 有很多国家有着完美的土壤资源, 据说在乌干达把手指插入土中,不及时拔出来的话, 就会长成大树; 更不用提其他令许多国家垂涎的矿务资源了。 

 

PARTY

曾经看过一个尼日利亚作者写的关于tribe 的小说(When Things Fall Apart),觉得非洲人真是不分场合善于作秀。由于宗教和文化的熏陶,每个人都是上好的演员。有次被邀请去一个欢送退休人员的party,所有人身着美丽的民族服装,女士们头上带着大大的帽子”(wrap) – 一种布料缠的头饰,很是华丽。开饭前,先是Christian来一段长长的祷告,感谢上帝给了我们这么好的物质,这么好的兄弟姐妹,这么好的生活等等一切一切。再是穆斯林来一段长长的祷告,感谢真主阿拉给了我们这么好的物质,这么好的兄弟姐妹,这么好的生活等等一切一切。出席party 的所有人都非常有耐心地站起来听着。接下来是按官衔大小指定发言,大家纷纷列举这个退休的大姐 阿姨/妈妈(按个人与其的关系)是怎样的仁慈,怎样为单位做贡献,怎样为这个国家做贡献, 怎样为家庭、部落、民族作贡献, 如果没有她生活和工作是怎样的不堪。再接下来是随意发言,与会者意犹未尽地歌功颂德,大有文革中林彪和所有人歌颂毛主席的架势,让人听了毛孔不寒而立,鸡皮疙瘩一浪又一浪地此起彼伏。唯一的区别是林彪和所有人是有目的性,而这里的歌功颂德完全是善意的,让各位听众明白是她的亲密朋友, 甚至大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的架势。party 一般在晚上8点开始,讲话持续两个多小时,终于可以吃饭了,时间已经接近半夜11点。象我这样没有经验的听众完全是饿着肚子来的,而且就为了美餐一顿已经饿了一整天了,此时完全饿得眼冒金星,遥遥欲坠,叫苦不迭,只能靠餐桌上的水来充饥。等真正吃到食物,已经是半夜三更了,自己根本不知乐趣何在。象我这样的非主流人种能被邀请参加这样的party的主要收获是被某个社团所认可。从此其他主流或非主流的人都会把我归到某个国家内,我大有找到了组织的感觉:兴奋而快乐。

肤色

除了白人以变棕或黑为美, 所有其他人种都以为美, 所以有了中国的一白遮百丑之说。 印度的白人自觉高印度的黑人一等; 突尼斯的阿拉伯种白人看不起突尼斯南部的土著黑人伯伯儿人。 大概是白让人觉得干净吧。 

在三色人中, 白人皮肤最不堪。 很多人年轻轻的就满身满脸都是各种大小不等的斑点, 毛孔粗得可以看到下面的血管, 皱纹此起彼伏。 亚洲人要么是漂亮的porceline般的皮肤 , , 干净, 要么就一张张黄脸。 黑人其实有着最美最纯净的皮肤,特别是在漂亮女人身上, 用一个大学同学的话, 象人造革。 我办公室同屋的Aida来自塞内加尔, 身材细高, 皮肤黝黑发亮, 没有一丝斑点。 他们也不用防晒, 不象亚洲人对皮肤上的斑点总是患得患失的。但是总有黑人试着漂白自己的皮肤, 把自己变’, 或者说‘plux claire’ 有个同事跟我说, 她在家生病一个月, 都快变成白人了, 我看着她黑幽幽的皮肤, 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去加纳出差, 有同事请我带当地生产的XXfacial whitening lotion, 我不知道她要来何用。 

黑其实也给他们的着装带来了无数便利, 他们可以传世界上任何一种颜色或合成颜色的衣服, 而不用担心是否他们的脸色’, 因为他们只有一种脸色。 我的非洲女同事们经常穿得姹紫嫣红, 特别是到了周五, 有了男同事的加入, 更是好看。  不象亚洲人, 皮肤发黄的不适合传肉色, 否则别人怎么知道哪部分是你, 哪部分是你的衣服; 不适合传黄色和绿色, 否则你就成了真正的黄脸婆了; 不适合传黑色和大红色, 显得你更黄和黑了。 呜呼哀哉! 以前在国内工作的时候, 买衣服是我心中永远的疼:看着自己徐娘半老的一张黄脸, 疼恨父母偏心没有把自己生得白一点, 好让我有更多选择, 挑来挑去, 总不外乎白色, 淡蓝色和浅灰色。  到了色彩的海洋, 我现在从头到脚也是五颜六色的, 管他黄脸婆还是绿脸婆呢.

 Mafia

据说单位里的一些大的communities都有一个elder在主持着,有各种生杀大权, 生死婚娶的庆祝活动, 区内成员提级面试前后的游说, 提高自己国家在单位的地位等等。 我对此煞是敬仰羡慕, 只有电影和小说里的事就在我身边, 我和有的elder还很熟,兴奋呀。 大的mafia有尼日利亚, 塞内加尔,科特迪瓦, 喀麦隆, 加纳, 肯尼亚, 乌干达, 坦桑尼亚。 这些mafia没有意大利的黑手党那么火爆, 不会动刀动枪, 但是据说他们也可以杀人于无形。 据说他们都有自己的巫师, 甚至有的elder本身就是至高无上的巫师, 他们在一起作法, 提高自己团体的战斗力, 提高某个团员的成功机率, 降低其他mafias的能量。 

我们这些小国的人为了自保, 也试着建立自己的mafia 但是因为大家来自五湖四海, 不够团结, 只好作罢。 

工作

工作就千年的媳妇熬成婆的意思。 取代朝九晚五的时间表, 我们是朝八晚六, 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 可以上外语(法语, 英语, 阿拉伯语, 葡萄牙语), 可以去吃午饭, 可以去祈祷, 可以回家睡午觉, 或任何不在正常的job description 之外的事。 我是懒人, 憎恨在突尼斯开车, 所以很少回家, 回家也是家徒四壁’, 空无一人, 还不如在单位或是上课, 或是找人吃饭,或是最不济是上班。 俗话说债多了不愁, 虱子多了不咬, 我中午上班绝不是我热爱工作, 而是因为我实在找不出更好的事干。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因为语言, 文化背景的不同, 单位什么样的人都有。 日久生真情, 我是真心喜欢大部分同事。 四月底,领导让我接手一个烂摊子,前任是我的同屋Aida, 同时也inherit了她的Assistant, Lisa Lisa是北欧人, 在法国受的教育, 综合了北欧人straight forward, 也叫一根筋的传统, 也没有忘记法国人的hyper, nervous个性,她是我们和谐社会中典型的非和谐因素。 她在我隔壁办公。 以前她和Aida工作时, 我经常说Aida, can you please tell her to calm down? 现在Aida 经常给我说同样的话, 只是用法语。 我爷爷性情火爆, 据说以前刚解放的时候, 有次和奶奶吵架, 拿起枪就冲奶奶去了, 要不是太奶奶和别人拦着, 我是没福分见到我的奶奶, 还被她一手带大了. 但是我只能说这个Lisa 可是比我爷爷厉害多了。 Thank God, 我们是在和平年代, 我们没有在战乱的国家, 不能人人配枪, 否则她早就把全单位的人都杀了, 我们更得不停地招聘, 当然首先被杀的可能是我们, 所以得先招recruitment officers, 再招其他员工

 我的安静的工作时间是早上8:30以前和下午 5:30之后, 期间就不停地听她制造出的各种噪音, 真是风在吼, 马在叫, Lisa在咆哮呀。 Lisa是永远的斗士, 永远站在所有人、事的对立面, 对所有的一切都不满意, 而且永远什么都知道。 我总觉得她的主要job description 是抱怨: 网络太慢了, 不熟悉SAP, 路上堵车了,哪个同事不合作了。。。其实她的工作还是很有效率的, 我给了她那么多活, 她在完成的同时, 还有更多的时间抱怨。 有一周Aida每天都在面试, Lisa每天都因为各种不同的事务到我办公室来大喊大叫数分钟, 我完全可以心平气和地对待她; 有一次她在电话里威胁我‘be careful what you say to me…  you have to be careful… I will drop from your program…’。我也没有象一般气急败坏的国人一样动刀动枪, 而是非常冷静。 我想这其中的原因不外乎是,  我的基因有所改变, 偏离了中国人的正宗基因; 二我已经修炼成精。  

其他同事都很可爱, Marc开会总是不停地啃手指; Laston永远用词formal; 我的前助理Francoise永远说:”ok, j’arrive”, 但是一天之后也不见踪影; Amie永远不会给你提供你想要的数据; Suzie永远是个长舌妇; Benson的桌子上永远乱七八糟; 我们的突尼斯秘书永远交替打着座机和手机; Theresse 见面永远是‘Bonjour, madame’; 我永远上着文学城。。。

工作中最主要的是politically correct。和同事交往一个重要部分就是要不停问候他们的家人, 从大到小都不能忘; 为了表示你热爱非洲, 见面要主动献上自己的脸, 亲和被亲; 遇事不能急, 要时刻记得你不是在为你亲爹工作, 要时刻挣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努力加入同事的gossip, 即使听到自己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消息也不能表现出来, 要学会给rumors加佐料; 要积极传播rumors, 让人觉得你有价值; 如果有谁想让你面试自己的同胞, 不要拒绝,能更接就接, 接不了要积极出谋划策; 不要得罪任何一个助理, 否则你将与全单位为敌;  每天要数次去楼下的cafeteria和茶/咖啡, 而且要和不同的人去; 要经常去一个叫canteena的饭馆去吃午饭, 因为所有的局长和处长都在那里吃午饭; 要热爱宗教, 但是不反对基督教, 也不反对穆斯林教;…. 不要以为只有中国有关系学’, 非洲的关系学更重要, 来势更勇猛.

我是多么热爱我的工作, 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 也可以大大方方地作女人和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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