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与死亡
在人不知道有死亡这回事之前,是纯粹无忧无虑的活着,可这样的时间十分短暂。
在我四、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听到“死亡”这个词,心中顿感无比恐惧。回到家里,哭着问妈妈,问出一联串的问题:“人真会死吗?每个人都会死吗?你会死吗?我也会死吗?人死了以后,会很疼很疼吗?”妈妈抱着我轻轻地说:“是啊,孩子,每个人最终都是要死的,没有人能永远活下去。”
“可是,”妈妈又说:“死是离你很远很远的事情。妈妈还要活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死,等妈妈死了以后,你又要活很久很久才会死。你现在还那么小,所以根本就不用去想那么久以后的事。”
“还有”妈妈接着说:“人死了以后是不会疼的,到那个时候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像睡着了一样。”妈妈轻描淡写地回答我。
我小的时候最怕疼,既然死后不疼,我感觉到一点点安慰。
可对孩子来讲,死亡的确是一个太过沉重的话题,所以和妈妈的这段对话,我一直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严格地讲,自从我知道了有死亡这样的既定事实之后,就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无忧无虑了。一想到总有一天,所有的亲人都将离我而去,恐惧和悲伤就会笼罩我幼小的心灵。从小到大有个问题总在困扰我:既然人早晚要死,为什么还要活一次呢?
就像死亡无法选择一样,生命也是无法选择的,我活着,这是一个事实。
初恋,和那个很爱我、也很爱唱歌的男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感受到生命和爱情无比的美好,可在我感觉最幸福的时候,“死亡”这两个字眼竟会不识时务地跳出来,让原本漫溢着幸福的心瞬间冷却了下来:“既然人总有一死,眼前的幸福快乐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问那个男孩:“在我快要死去的时候,你会怎样呢?”
他深情地凝视着我:“我会紧紧地抱着你,轻轻地唱你最喜欢的歌。”
我感到深深的安慰,想象着那样感人的场景,冰冷灰暗的死亡竟然将爱情衬托得愈加热烈鲜艳:死在爱人的怀抱,是一件多么凄美、浪漫的事啊!
后来没有跟那个很爱我的男孩结婚。
结婚那天心情很糟,大概是婚前恐惧症吧,又一次忍不住想到了死亡,想着想着忽然就来了灵感,写下了平生第一篇有点像小说的东西,名字就叫《走向死亡》。
……
生命究竟是个什么概念?生命是纯粹的偶然。一个生命在永恒的时间长河中,最终甚至都凝不成一滴水;一个生命在无限的宇宙空间中,最终甚至结不成一粒尘埃。当你有了这样的对比以后,生命以及生命的体验----快乐和痛苦;幸福与不幸,一切的挣扎、奋斗、追逐就都是虚幻的、徒劳的,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死亡是个什么概念?死亡是生命的终极灾难,也是生命悲剧的核心。它就像是蓬勃生命中的一股暗流,无论你怎样逃避或挣扎,它都依然存在着,在远方窥视着你。也许匆匆而来,也许姗姗而来,但迟早总会来的,这可真是人生中的最大无奈了。
奇怪的是,死亡这个词总在我遭遇最强烈感情的时刻悄然闪现。在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我会忽然想到:那又怎么样呢?这一切有意义吗?还不是死亡在后面等着,于是死亡成了我激动、膨胀时的冷却剂。而在最悲伤、最无助的时候又会忍不住地想: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还有一死,反正死了以后再大的麻烦也不复存在了,此时,死亡又变成了悲伤的止痛剂。
其实在上帝面前,我们每个人都是被判了死刑的。我们与死刑犯的不同,也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差而已,再长寿也免不了一死。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对俗世的利益之争自然就表现得比较超脱,轻功利而重人情,活得也比较宽容大度,自然就不大有可能去做气急败坏、伤天害理之事。
能看透生死的人是智慧的,在一旁冷眼看着别人忙活,而生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不择手段追名逐利之徒,狭隘贪欲永不满足之人,在看透了生死的人的眼里都是些小学的算术没学好的人(就算他是数学博士也没用),错把自己算成是“万岁”或“永远健康”的人,以至于从来不问短暂的生命到底需要什么,也完全忘记了还有死亡在等待他这样一个铁的事实。这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吗?
人应该经常想到人生和死亡这样的大问题,而不要等到有一天医生告诉你:“回家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的时候再对自己进行临终关怀,那可就太晚了。当死亡来到面前,一切的荣辱、贫贱、爱恨,以及耗尽毕生精力追逐的金钱、名声、地位都无足轻重了。
何不早一点进入生命的倒计时呢?对身外之物少计较,对爱和友谊多体味,别再争强好胜了,掰着手指算算也算得清楚还有多少年可活,想想眼下那许多放不下的东西,有那么重要吗?真是何苦来哉!